第26章 25
西姮还在震惊于徒弟早恋——也不算早恋了,反正就是徒弟有了心上人却不告诉她这件事,让她备受打击,再联想起他这些年阴晴不定的怪脾气,怕还真是情场上屡战屡败、把失恋的烦恼带回家了。
西姮又惊又怒,惊的是到底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她徒弟那样的人吃瘪,怒的是这孩子大了、情场失意便回家对空巢老人发泄怒火,属实是有点不孝。等他打完比赛、把三坛会这莫名的心结了了,她一定要好好拷问,务必把他心上人的名字给套出来。
等一下,难道她这轩辕山要办喜事了?
一想到这个,西姮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有了心上人、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她自然为他高兴。只是……
这孩子从小就无比依赖她,西姮也早已习惯了与他相依为命。她还真的没办法想象他彻底离开轩辕山,逢年过节才回来几次的生活……
她正胡思乱想,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中——
她循声望去,只见擂台中央漫天沙砾、尘土飞扬,根本看不清楚。众人还在惊叹刚才发生了什么,西姮心急,便轻轻吹了一阵风,将那尘土沙砾全部都吹走了。
待终于能看清擂台上的真实情况,所有人倒吸一口气——高傲冷漠地不可一世的重晏,正在被虿榘摁倒在地、疯狂捶打,狂怒中的巨兽虿榘有多么强?眨眼的功夫这擂台都快被他拆了,原本修得好好的石面如今被硬生生捶出了一个大坑,他们两人就在坑里!
处于不利局面的重晏对他雨点般密集的拳头完全躲闪不及,只能奋力在虿榘背后开一个折叠阵、朝他背后袭去。虿榘料到他这一招,在那个阵碰到他、把他传递到别的空间去之前,他暂时停手闪到一边。重晏趁这个间隙连忙爬起来,还没喘口气,迅猛如风的虿榘便闪现到他身后,右手化为利爪,直向他的心脏偷袭而去!
台上的丹枫和芙菱齐呼重晏的名字叫他小心,西姮惊得一个打挺站起来、让虿榘住手。虿榘听到她的声音,果然停下来,站在一片废墟中,高声问她:“这是在比赛,按照赛规,各凭本事、生死由命,怎么?姑姑要徇私吗?”
西姮哑口无言,她确实不能因为重晏一个人徇私枉法。上一场比赛,重晏把芙菱打成那样,她也没有叫停,直到重晏认输了、比赛完了,她才允许去救人的。
她握紧拳头又松开,又默默坐了回去。
虿榘见状,便要继续,没想到一转头,重晏已经不见了。地上有好几滩血迹,他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低声说道:“混沌小儿,躲藏是没有用的,早点出来吧,本座答应,给你个痛快。”
许久,空气中响起重晏的声音:“虿榘,别人说你忠厚老实、与人为善,可我怎么觉得,你这次莫名其妙来三坛会,就是冲我来的呀?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虿榘嗤笑一声:“拖延时间?说实话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怕你耍花样。好,我就让你再苟活一段时间,也让在场的各位和你师傅知道你是怎样的禽兽!”
他顿了顿,眼眶有点红:“女神明鉴,我有一故友,是我家附近的山神,他为人耿直刚正不阿,和我多年邻居,我们情同手足肝胆相照。他热爱四处游历,有一次回来,带着一只狐妖,说是生死相依的挚爱,还请我为他们证婚。我兴高采烈吃了他们喜酒,他们在家乡成婚后又开始外出游历,本来平平安安过了三百年,有一天,我挚友心急火燎带着妻儿跑来向我求救——
“原来他的妻子多年来先后生下两个孩子,因怀第三个孩子孕期内法力全失,他又看管不严,她和两个孩子先后坠入魔道,用梦魇禁术从附近村庄的凡人身上吸取精气修炼。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天庭已经知道、并且派了四位天兵天将来降伏她们,要罚六道天雷并三昧真火,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我挚友求我,他说他愿意献出真元、助那些被迫害的凡人修福报,他还愿意去无间地狱服役,甚至愿意代妻儿受罚。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轮回畜生道也好,只求给他妻儿一个活命的机会。
“天兵天将眨眼就到,我与他们正好是旧相识,便求他们宽限我三个时辰,待我先去天庭求情再行刑也不迟。我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他们勉强答应。我不敢迟疑,立刻去天庭四处求人,终于求得旨意,可以饶过她们性命。可是!
虿榘悲愤填膺地指向空中:“可是!待我满心鼓舞地回去,却发现我挚友的妻儿全都死了!一捧灰都没剩下啊!我挚友跪在他妻儿被烧死的地方又哭又笑,一身是伤,已经疯了。他不吃不喝不动,为死去的家人哭干了血泪,没多久也跟着一起死了。我四处查访当年那四位天兵天将,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他们说,是轩辕山的混沌重晏,他路过此地时,顺手杀了我挚友的妻儿三人!一家四口,尽数死于你手,我能不为他们一家报仇吗?!”
西姮认认真真听他讲完,还没等她细想,重晏蓦地现身,只见他衣服上血迹斑斑,脸上、身上却没有伤,西姮知道,这是他又用了障眼法而已。
他以刀锋相指,怒道:“虿榘,你说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你别冤枉人,当年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虿榘闻言,气得举起拳头又要上前,西姮厉声叫他住手。场上剑拔弩张的二人见她真的发怒了,只能怏怏地收了手。虿榘恶狠狠地指了指重晏,重晏也丝毫不退让地挑眉回敬,他转头仰视西姮:“师傅,对于他的控诉,徒儿有话要说!”
西姮看了一眼虿榘:“虿榘,虽然根据赛规,我不能插手。但是你现在指控我轩辕山的弟子滥杀无辜,我不能只听你的片面之词,我得听他的辩解,你没有异议吧?”
虿榘想了一下,抱拳站在了原地。重晏见状,朝西姮的方向单膝跪下、以刀尖撑地,他说:“师傅,当年我奉师命给三清道人送礼,回程途中,无意中遇见堕入魔道的狐妖母女三人并另一位在场的小神,正和四位天兵天将对峙。我以为有什么麻烦,便落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徒儿一问才知,原来那狐妖母女三人与山神是一家四口,因那母女三人犯了天条,被罚六道天雷并用三昧真火烧至灰飞烟灭。那四位天将不知为何,没有立刻行刑。我见无事发生,正要离开,两只幼年母狐狸忽然发疯咬人,被咬的那个天将一时不慎、竟被咬下两根手指头,其他三位天将心下着急便打伤了那两只小狐狸。她们的父母不仅不制止,还纵容幼子咬人。
“徒儿见他们毫无悔过之意还出口伤人,觉得也就没必要再姑息了,直接代天兵天将行刑。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个样子,徒儿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虿榘在旁听着,时而跺脚时而捶地,等重晏说完,他已经气得满头青筋了。他颤抖着手指向重晏:“两个稚子,她们懂什么啊?你有必要下这样的死手吗?”
重晏完全不看他:“稚子?好一个稚子,稚子不懂人事,但是稚子却敢迫害无辜的凡人;稚子不懂事,父母也不管教。父母管教不严,她们母亲死得不冤!”
“我已经求天庭网开一面,那四位天将明明已经答应我了——”
“然后你口中的两个稚子就把天将的手指头都咬断了——”
“你——”
“你们都给我闭嘴!”西姮皱着眉头打断他们。她想了想,转向虿榘:“虿榘,你来我轩辕山,是因为你觉得三坛会是你报仇的好机会,因为赛规,就算你把他打死在擂台上,我也不能插手,是不是?”西姮算是理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虿榘,我们也算相识多年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不相信我会主持公道?”
虿榘哑口无言,重晏冷笑道:“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哪里有脸来找您呢?”
虿榘闻言,怒道:“我朋友一家四口死在你手上,你当真没有半点愧疚?“
重晏毫不客气地答道:“那母女三人是自作孽不可活,你的朋友自己愧疚而死,说到底,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把她们四条命算到我头上了?”
虿榘还要吵,不知又想起来什么,转而问西姮:“我不和他浪费口舌,只问姑姑一句,若当年换了是姑姑,你会像你徒弟一样痛下杀手吗?“
西姮思索许久,神色凝重:“我不会——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她抬手制止了一脸狂喜的虿榘,继续说道:“我不会杀那狐妖母女,是因为我若在场,她们伤不了人,我也不会和两个孩子计较。然则,我不计较,不代表计较就是错了。若按天庭旨意,她们当时已经死了、根本撑不到重晏到场。你觉得重晏刑罚过严,可这不是他定的啊。”
她转向重晏:“重晏,我说过很多次,你行事跋扈,丝毫不知道收敛,于理似乎不错,但若是能多指引众生行善,又何必事事做绝、不留余地?”
重晏虽不满,但只能梗着脖子点头称是。
虿榘咬着唇,涨得满脸通红,半晌,他忽地嗤笑道:“我原本就担心你包庇他,所以不敢明说,只说想参加三坛会,看来我是对的——”
他话音未落,重晏持刀相向,斥道:“你放肆!你敢污蔑我师傅徇私包庇?!”
虿榘直接挥拳相向:“是又如何?我要宰了你!”
话音未落,两人又扭打在一起,场上再次尘土飞扬、时不时还有石块飞向观众席。虽看不清擂台上发生了什么,然而飞溅的瓦砾中经常传出肉搏声和刀刃撞击声,丹枫瞠目结舌,喃喃道:“我从来没有看过大哥这样,完全处于下风。”
西姮解释道:“因为他的对手,不仅仅是三界体重最重、体型最大的妖魔,虿榘的速度,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以前说过,重晏的空间折叠术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他每次施展一个阵法之后,都要及时收回来,要不然很容易伤到自己。面对虿榘这样动作如疾风、甚至比他还快的对手,他的空间折叠术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丹枫怔怔地点头,西姮忐忑不安,下意识地摸着手指上的指环……
若真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也顾不得这张老脸了,被人骂护短、甚至徇私舞弊,她都认了……
还没等她下定决心,脑海中忽然传来重晏的声音,她一惊,连忙看向擂台——重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法术,与她单独说话:“师傅,你别想冒险动手救我,我不想再看你受伤了。”
“可是——”
“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赢他!”他信誓旦旦地说。忽然,他话题一转,声音低了下去:“师傅……你今天的妆……真好看……”
西姮简直要绝倒:“你好好比你的武!跟虿榘对决还敢分神!”
果然,重晏不再说话了。就在这时,场上的肉搏声忽然停了,西姮一个激灵、居然跳了起来,她眺望擂台,上面只剩虿榘一个人了!
他显然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四处张望着,低声说:“混沌小儿,同样的招式别用第二次,老躲起来算个什么事呢?”
他话音刚落,万里无云的晴天忽然被乌云蔽日,整个场地像是被黑色帷幔给猛地盖住了。全场所有人,包括西姮在内,都下意识地抬头往日——果然,不知哪里来的乌云,瞬间把太阳全挡住了。
西姮以手搭檐,盯着那可疑的大片乌云看了好久,越看越觉得奇怪,等那些“乌云”居然向他们这里急速飞来时,她才发现,不对!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