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为什么
上午第四节课总是特别难熬，李飞燕通常在下课前十分钟就开始在脑子里规划等会儿午饭吃些什么，她撕了一页纸，把自己想吃的东西写在上面，趁老师板书的时候转身飞快扔给冯吴凌。
冯吴凌一般这时候会在纸条上自己也想吃菜名上打圈，两个人下了课就直奔食堂分工打菜。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李飞燕的纸条扔过去了，可是半天没等到回应。
“pcipci——”她扭头小声叫她。
冯吴凌依旧没有回应。
前面老师已经写完板书，粉笔头“啪”的一声砸进不锈钢的凹槽，李飞燕无奈，只能盯着黑板，在唾沫横飞中熬过了这艰难的十分钟。
下课铃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子：“干嘛不回我的纸条啊？”
冯吴凌把书收进桌洞，双手交叠着搁在桌上，双唇一抿，眨巴眨巴眼，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怎么了？”李飞燕吓了一跳，收起笑容，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出什么事了？”
“飞燕。”冯吴凌伸出手，虔诚地搭在她的手腕上，“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是很严重的事吗？”
“那倒也不是。”
“那能边走边说不？”李飞燕指指墙上的表，“去晚了就没好菜了。”
“那也行，反正也和吃饭有关。”冯吴凌拉着李飞燕的手出了门，两人走到台阶处，想下楼的李飞燕被冯吴凌拉了回来。
冯吴凌指指楼上：“跟我一起上楼去找陈雯颖吧，以后咱们三个一起吃饭。”
“陈雯颖？”李飞燕停在原地，猛地扭头，“是那个前天在走廊上刚被老师剪了头发的陈雯颖？”
“对啊。”冯吴凌点点头，“走吧。”
“我不。”李飞燕一脸不情愿地抓着栏杆，不愿意上楼，“我不想和她一起吃饭。”她还劝冯吴凌，“你也别和她一起。”
“那不行，我已经决定了。”冯吴凌语气很坚决，“陈雯颖不是她们传的那样，你别对她有那么大的偏见。”
李飞燕伸手摸了摸冯吴凌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那个陈雯颖给你下了什么咒了？”她摇着头，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转过来的时间短，不了解情况我不怪你。那个陈雯颖，不是只有几个人这么说她，是几乎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她在春霞路上混的，那种地方能出来什么好人？她爸妈不管她，她们班主任都放弃她了，你怎么倒还上赶着要和她凑在一起呢？”
“因为她帮过我。”冯吴凌定定地看着她，“转学来的第一天，我找不到学校，错在旁边的路上来回走了好几遍，正好碰到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生拦住我，让我把钱给他们。当时周围没别人，我特别害怕，又跑不了。幸亏陈雯颖出现，和那几个男生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李飞燕静静地听着，听完也忍不住感叹：“那照你这么说，这个陈雯颖还挺有侠气的。”
“她之所以经常在那种地方进出，可能只是因为没有人能引导她给她指一条正路。我想和她做朋友，想帮她，不管成不成，至少也要试试。”冯吴凌真诚地看着李飞燕，“飞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变，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能帮我一起站在她这边。”
“——唉。”李飞燕叹了口气，无奈地瞥了撇嘴，“你想报恩，我还能说什么？走吧。”
“飞燕你真好！”冯吴凌尖叫着扑上去，两个女孩子手拉手跑上三楼。
到了初二八班门口，李飞燕从后门窗户往里面看。
教室里空无一人。
两人又到了前门，看着教室门上挂着的锁头面面相觑。
“你倒是一片丹心，可是人家根本不想领你的情。”李飞燕耸了耸肩，面露失望。
冯吴凌低着头思考片刻，突然抬头：“我知道她在哪，走。”
中午学生不能离开学校，冯吴凌带着李飞燕下楼，径直朝上次碰到陈雯颖的工具间方向走过去。
路过食堂的时候，难得李飞燕看都没看一眼。
“奇怪，你不饿了？”冯吴凌边走边好奇地问她。
“反正这个点儿也没有好吃的了，打不了等会儿去超市买面包吃。”
两人走到工具间，果然，门没锁。
推开工具间的木门，还是那个熟悉的、倒扣在地上的塑料垃圾桶，还是那个坐在垃圾桶上的短发女生。
冯吴凌站在门口：“陈雯颖，不是约好一起吃饭的吗，你怎么不在教室等我？”
“我可没答应你。”陈雯颖托着腮坐在垃圾桶上，瞥了两人一眼。
李飞燕虽然心里对陈雯颖还有抵触，但为了冯吴凌，她还是咬了咬牙，主动上前踏出破冰一步：“你好，我是冯吴凌的朋友，我叫李飞燕，那天在校门口公示栏那里见过一次了。”她还是有些尴尬地搓着手，手指绞在一起，脸上的笑容虽然略有些不自然，但也最大幅度扬起嘴角，“以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我跟你说，学校的食堂其实有很多菜味道不错的，比如说鲁菜窗口的糖醋里脊，还有南方菜那边的一个土豆鸡块，馄饨、牛肉板面味道也都不错，最南头窗口的小笼包，皮薄馅大，我最喜欢吃香菇肉馅的——”
话没说完，就看见陈雯颖从垃圾桶上跳了下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冯吴凌忙上前一步。
“不是说食堂好吃吗，去吧。”陈雯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表情冷漠。
“现在过了饭点儿，这个时间可能食堂已经没有菜了。”李飞燕挠了挠头，“不如我们去超市买面包吃吧，有个巧克力夹心的牛角面包也很好吃，每次我都能吃两个。”
三人并肩走在去超市的路上。
陈雯颖一个人走在前面，冯吴凌和李飞燕在她身后，中间隔了一米多的距离。
“哟，陈雯颖。”
迎面走过来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把校服裤腿卷到膝盖，另一个穿着格子衬衣，校服外套系在腰间。其中一个和陈雯颖打招呼，视线扫过身后的冯吴凌和李飞燕，“这两个是谁，以前没见过。”
另一个女生认出了冯吴凌：“你不是作文比赛得奖的那个吗？”她撞了撞同伴的肩头，“上个星期的国旗下讲话还上去发言来着。”
“嚯。”那女生忍不住感叹，“陈雯颖转了性了，和这种好学生一起玩了？啧啧，下学期是不是要在光荣榜上看到你的名字了？”她一边说还一边摇头，眼神里明显是讥笑，“可别自己没学好，还把人家好学生带坏了。”
冯吴凌沉着脸走到陈雯颖旁边，拉起她的手腕：“别理她们，走。”
背后那两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冯吴凌脚下步子飞快，等拐过前面那个弯，才慢下脚步，松开手。
“那两个人说话真讨厌，阴阳怪气的。你也没招惹她们，她们干嘛上来就对你这么大的敌意？”李飞燕也有点忿忿不平，“陈雯颖，你以后别和这些人来往了。”
“那难道和你们来往？”陈雯颖扯扯嘴角，“没听她们说吗，会带坏你们的。”
“你——”
李飞燕总算明白为什么陈雯颖会和刚才那两个人认识了，她们明明就是同一种人，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我先去买面包！”她转身就朝超市大步流星走过去。
要不是为了冯吴凌，她才不愿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呢！
看着李飞燕负气离开，冯吴凌也很无奈。
“她没有别的意思，和你做朋友也不会带坏我们，别这么想。”她开口说道。
陈雯颖转过脸来看着她，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开口：“冯吴凌，你是不是同性恋啊？”
“什……”冯吴凌一愣，下一秒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眉头一皱，“我不是。”
“那你干什么非要跟着我要和我做朋友？”陈雯颖抱着手臂，“还想给我钱，想和我一起吃饭——事先声明，就这点儿小恩小惠，可别指望我会陪你睡觉。”
“我——”冯吴凌被她惊世骇俗的话吓得差点翻白眼，“我一个女生，要你陪我睡觉干什么？我真的只是非常单纯地想和你做朋友而已，能不能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那是为什么？”
一阵秋风吹过来，把陈雯颖脸侧的头发吹散，纤长的睫毛半掩着双眸，黑琉璃一样的眸子看着不远处，没有焦点。
她在害怕。
冯吴凌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
陈雯颖给自己竖起了一面高耸的城墙，将自己关在里面，也把其他人的关心都挡在了外面。她用尖锐的语言和冷漠的态度将所有人的好意推离自己，只是因为她害怕如果一旦靠近，会受到更多伤害。
冯吴凌的心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她上前一步，在陈雯颖猝不及防之间，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希望能给她温暖，就像母亲刚去世之后来到这里孤单一人的自己，在那个危险的街头，曾经从那个拯救了自己的女孩身上感受过的那样。
不远处李飞燕拿着买好的面包从超市里出来，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一时间怔在原地，捏着包装袋的手指不自觉越来越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