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塞壬之歌
我们都曾热爱青春,在蓬勃的年纪里我们也曾纵情享乐;我们哀悼青春,怀念那些日暮降临后舔舐伤口的孤独身影。
莲城,这座传承了两千多年的文化古都,沉淀了不知多少血与风骨,在如今科技与文明飞速发展的新时代,总能勾起人们对过往的缅怀和未来的憧憬。
近些年来,随着4g网络越来越发达,短视频行业也渐渐充斥了人们的生活。它的出现,无疑引发了许多年轻人的浓烈兴趣,月入百万,财务自由,就如同就是年代的彩票一般,感染了一群又一群前仆后继的创业者。
它像是一条纽带,将现实和网络紧密连接起来,充斥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朴素宁静的村庄,或阴暗且不为人知的房间。
然而,所有那些或可笑搞怪的,或深情悲伤的,或猎奇探秘的,在今日都成为了一个话题的陪衬:父母望子成龙太过苛刻,导致十八岁少年跳楼自杀。
一段男孩从楼顶坠落,砸在广场上的视频,还没等警方阻止,便已经上传在了各大视频的平台。
2022年6月19日,早晨十点四十三分,天景大厦广场。
二十七岁的摄影师张迹,一边看着摄影机上的监视器,一边扭动旋钮,调整着焦距,直到视频里女孩饱满诱人的身材渐渐清晰,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看向正吸着烟,斜靠在花坛边的长发青年。
据说这个人是老板费了不少资源,才从圣羽集团这个传媒巨头里挖来的。别看他穿着怪异,大了几码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跟套在衣服枯枝上差不太多,微眯的眼睛时不时看向那些路过的大腿。
来公司不到一个月,他便让公司的好几个账号都起死回生,使得对于他一些独特的癖好,老板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次确定了摄影机的点亮,张迹便往后推了推,因为只是试拍,所以不需要太过操心。
掏出手机,张迹想要为自己的工作拍点别的素材,比如广场上随便一处街景,只要把握好角度,再加上后期加工,也可以成为流量的开关。通过这一方式,张迹已经积攒了三万粉丝,如今他的地位因为新编导的加入已经摇摇欲坠,说不定哪天,老板便会因为某个小人在耳边吹了几句香风,便让他收拾东西滚蛋。
想到这里,张迹便越来越不忿,公司刚刚开始起步的时候,就只有他和老板两个人,就连拍摄器材,都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一个人包揽了文案,拍摄,剪辑,后期,才打下了公司的今天,却因为一个外人的搅扰,便让自己若有若无了起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像一个猎人,正在寻觅藏匿在黑暗中的猎物,终于,他发现了一处绝佳的景色。
为了找到最合适的角度,张迹不得不缓缓往后退,而就在他刚刚调整好亮度的时候,一个黑影急速下坠,出于职业习惯,张迹在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一镜头,眼睁睁地看着黑影逐渐变大,扭曲的肢体还在空中努力挣扎着,最终落向地面,将他爱不释手的新款摄影机砸得粉碎。
鲜血混合着碎肉,溅满了张迹的全身,溅得他呆呆站在原地发愣,而原本看着镜头摆出明媚笑容的模特,已经瘫软在地,昏死了过去。
脚步声混合着叫喊声,穿梭在尸体的周围,镁光灯在阳光的作用下形同虚设,强忍着恶心,张迹默默将手机放在了衣兜里,但依旧可以想见,他的每一寸躯体都在极力克制着亢奋的神经。
直到做完笔录走出警局,张迹才长舒一口气。因为当时现场十分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曾拍下这一幕。在车上精心剪辑后,张迹便将这一视频发布在了自己的抖音账号上,并附加了一段并不怎么出彩却十分有嚼劲的话题:因家教严苛,导致男孩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应试教育到底成就了谁?
将强迫症改为精神疾病,这本质上没有问题,但附加上一则今日发生的跳楼视频,性质就不一样了。正当他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时,老板的电话却打了过来:“我听说我们的摄影机被砸坏了?你马上来公司一趟。”
“这个老狐狸。”
张迹心中默默冷笑,他很清楚老板的用意,借着这一事端,他势必也想蹭一蹭这个热点,对于这种做法,张迹向来是不屑的,每当抖音上有视频爆火,老板便会喊他仿拍,但是靠着公司那两个只有颜值没有才艺的专科生,即便张迹再耐心教导,也不过只是在重演东施效颦的笑话而已。
但与往常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张迹已经有了一万分的底气,因为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
下午两点,自从黄色警戒带被撤走后,天景大厦的物业人员便已经将地上的血迹等清理干净,但即便这样,来来往往的人群,依旧会主动绕开那块区域,谁也不想沾染那莫名的晦气。
物业的高层被一起叫到了大厅,接受他们的高层训话,大致内容依旧是无关痛痒的“做好安全防范工作,审查每个进入大厦的可疑人物,发现者要及时通报等”。
绕过那些站地比军姿还要板正的高层,我便跟着人群进了电梯。工作还要继续,即便发生了命案,但这和工作无关。拥挤的电梯里,我竭力保持着与他人的距离,但是这些陌生的人显然不介意我的不合群,都将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自高空坠落的黑影。
在视频上传的三分钟后,原始视频便被很多同城人士关注转发,随着浏览量增加,抖音的算法也随之启动,进一步将视频推广到了更多的客户手中。紧接着,转发,再剪辑,源视频还原,解说,各种各样类型的博主,都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了与此相关的内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做打算的博主自然也收到了可观的流量,即使发布个仅仅十几块钱的小黄车,也可以小赚一笔。
天景大厦的楼顶四层,都被一个家酒店所租赁,经过精装修以及毫不吝啬的宣传投入,俨然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打卡胜地。
我拿出身份证,用仅剩的二百块钱,开了一间位于顶层的钟点房。当前台服务员将一张门禁卡递给我的时候,我连忙摆手,用结结巴巴的话语勉强表达清楚:“我想自己挑个房间。”
服务员露出疑惑的脸色:“我们这个类型的房间装修风格都是一样的。”
“不行,我一定要自己挑房间,麻烦您通融一下。”我担心我还是来晚了,额头已经流出了汗。
好说歹说,外加连哄带骗,终于以私家侦探的身份,说动了服务员。
我连忙来到顶层,在几番确认后,我心目中的那间客房终于被我找到。
4027!
“这间房还没有打扫,要不您稍等一会儿?”
推着清洁车来到我面前的清洁工报以歉意的微笑:“这个房间的客人中午才退房,我正好有点头疼,所以还没有整理。”
“中午吗?”
我有点不太确定,但还是婉拒了这位穿着绿色制服的中年大姐:“不用,我就待一会儿。”
送走这位大姐,我连忙穿戴好手套和胶套,轻轻地推开了这间面积仅仅只有四十平米的房间。
据服务员说,这个房间的客人是前天订房的,但房间空了一个晚上,直到昨晚才入住,来时只提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
对于这种出差提前订好房间的客人,也经常会有这种情况,但让人不解的是,如果是临时有事,他们通常会打电话给前台退房,起码可以免去一晚上闲置的住宿费。
“可能是公司报销吧,所以人家也不在乎这点钱。”
这时服务员的原话。
关上房门,浓重的烟味,足可以说明这家伙昨晚没少抽烟,但这个家伙也十分小心,临走时,竟然将烟头全都冲进了马桶里。我用镊子,将一截已经燃烧殆尽的烟灰小心翼翼地从马桶盖的凹槽里拨进了一次性密封袋。
又仔细寻找了浴室的每个角落,遗憾的是,这个家伙似乎并没有洗澡,但淋浴蓬头上残留的水珠,又证明它曾开启过。走出浴室,我再次寻找可能的目标,但让我无奈的是,这个家伙实在太狡猾了,就连睡觉的床铺,都曾被他罩上一次性被套和床单,没有留下一根毛发。
我轻轻地推开窗户,这种只能开半扇的玻璃窗,有效地阻止了有客人在酒店因意外坠楼的可能,它以窗子的中心为轴,受力点只有窗子的上下两部分,而它们能够形成的最大夹角宽度,也只有正常人头骨长度的三分之二。
当我推开第三扇窗户的时候,我期待的东西终于映入了我的眼帘:就在窗户的正上方,隐约可以看见,屋顶附近的外墙上,有一块明显的擦痕。
就在这时,房门却被人踹开,力度之大,就连旁边的服务员都吓了一跳。
我转过身,一脸苦笑,看着踹门后,呆呆站在门口,依旧一脸怒容的杨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