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挡众神旨意7
“多谢。”唐止自己站起来,抓住川氐的衣服就走。
她选择了御剑飞行这个更快速的办法,落在扶摇山下的时候,脸上已经是半分血色都没有。
川氐在旁边看着都怕她随时倒下去。
然而唐止没有休息,就要拽着川氐上去,后者却突然一皱眉,“这里看热闹的人不对劲,你先上去,把他们带下来,我给他们看一样好东西。”
唐止没有推辞,立刻朝玉阶上跑。
在山顶上,正殿前的广场上,隋风致在崖山被关了几日后重见天日,还有些不太适应。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没见到唐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当真是担心那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这样也好,他被行刑时必然十分可怖,还曾怕吓到她。
隋风致一步一步走到中间,被绑在行刑柱上。
十三根灭神钉呼啸而来的时候,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苍月上仙面色不变,似乎面对的只是普通的攻击。
而当那十三根钉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一身青白色衣服染透了鲜红,隋风致却忽然变了脸色。
被放下的时候,应璇和隋风致的师兄师姐来到他身边,看到隋风致神色怔愣,以为他受伤太重。
“我马上为你治疗。”应璇心急如焚,正要动作,却被隋风致扣住手腕。
“师兄……小止……”隋风致死死地盯着手腕上展现出来的金色纹路,只觉得脏腑被人用力搅拌着,疼得忘了呼吸。
在玉阶上,唐止只觉得差一点就成功了,四肢百骸却传来痛楚,直钻到灵魂里,疼到失去了感觉,就连叫都叫不出来,只知道自己似乎倒下。
随后被人轻柔地接住,抬眼看到的就是隋风致那张颠倒容华的脸。
她其实很久以前就想说:师父,拯救苍生靠美色是不行的。
唐止想笑一笑,然而十三根灭神钉对隋风致来说是散尽半身修为,对她却是全身筋脉寸断,修为尽失,魂魄受损。
听起来有些不值得。但唐止不后悔,她重活的这段日子是偷来的,是占据了一个叫唐织的小姑娘的身体偷来的。
已经足够了。
“隋风致,你不会有事的。”
作为扶摇山苍月上仙,你应当清清白白受万人供奉,而不是死在某方无名之地成一方无名之墓。
隋风致终于感受到什么无力,唐止安静地躺在他怀里,没有伤口,却能感受到她生命力在流失。找不到任何方法留住她。
唐止终究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像是睡着了。像是再也不会醒过来。
三个月后。
应璇坐在桃花居里,看着隋风致为唐止重塑筋脉,脑海中却回忆那天的事情。
隋风致推开身边的人,撑着一身的伤跌跌撞撞,强行破开山下的禁制来到玉阶。
那应该是应璇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个清冷出尘的师弟失态的样子,他发了疯一样用真气维护住唐止的生机,才勉强留住她的命。
而其他人掌门的视线却被川氐吸引,将魔尊包围之后,川氐没有任何慌乱,挥了挥衣袖将手上的东西丢给他们看。
随后视线在几位掌门身上游走一圈,一法宗的掌门被他扼住喉咙。川氐随意地扫视过其他人,像丢垃圾一样把一法宗的掌门丢开。
“就是这东西……也难怪你们看不出来,这东西在九重渊深处,那地方连我都不敢进去。”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应璇的语气不太好,他现在很想去看看隋风致的情况,而不是在这里看着川氐。
该死的魔尊。
川氐扫了他一眼,看在应璇是扶摇山掌门的面子上,没有怼他。
川氐把手上灰色的蛇丢给应璇,“这玩意不算是邪物,是人间的恶凝聚成的东西,你们发现不了很正常,它只在九重渊深处凝聚,那地方我都去不了。”
应璇立刻知道这件事的紧急程度,“这东西能做什么?”
“吞噬灵魂,占据身体,激发人心中的恶意。我也不太清楚,都是我父亲处理这东西。”
有了川氐的话,隋风致杀人的嫌疑就可以洗清了。
川氐缓缓走到隋风致旁边,“啧,你这小徒弟求我来救你。不过她不对劲啊,身体里有两……”
“我知道。”隋风致站起来,抱着唐止朝山上走。他衣摆上的血迹滴落在台阶上,隐没在云雾里。
应璇没让川氐离开,在看望隋风致之前,他需要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等他和其他掌门与川氐商量好这件事之后,再去找隋风致,人已经不见了。
前几天才又一身伤,拿着九瓣雪莲和幽冥果回来。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师兄,帮我。”
九瓣雪莲和幽冥果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不可能同一个人涉足世上最纯洁的雪山山巅和极恶之地的深处。
就算是隋风致。
“师弟,你疯了。”应璇深吸一口气,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师弟,看到隋风致这样他也心疼,“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只要她还是唐织,就还是我的徒弟。”
应璇终于还是走下来,把隋风致扶起来,“我先给你疗伤。”
隋风致已经完成了重塑筋脉,为唐止擦了汗之后放倒回去。
应璇一壶茶见底,微微叹气,“成了?”
“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
“等着吧。”应璇手指点了点桌面,“对了,川氐给他父亲去信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竟然要想魔族求助。”
说到这儿,应璇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事情,当年太一宗修无情道走火入魔就是魔教教主揭穿的,不然多少人还要在这上面蹉跎。
隋风致点点头,“若是需要,尽可以找我。”
应璇却看着他摇头,“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已经察觉到大限将至,扶摇山还需要你坐镇。”
“师兄?”
“而且……总要给下面的弟子一些历练的机会。如果真的危险,我会传讯给你的。”应璇终于起身,折扇轻摇,长身如玉。“还有很多事要解决,我先走了,你最近就在桃花居好好照顾你徒弟吧。”
隋风致只好遥遥一拜,“多谢师兄。”
唐止是在昏迷之后的第四个月醒过来的,但也不能算是完全清醒。
隋风致依旧帮她调养气息之后,在桌案前坐下入定,过了一会儿怀中忽然躺倒一个人,隋风致立刻睁眼,对上唐止潋滟水眸。
“醒了?”
“唔……你是……隋风致……”
“……”隋风致抿了抿唇,伸手查探唐止的状态。应当是快醒了的,只是灵台混乱此时才意识不清。
他轻颤长睫,看着唐止忽然起身攀在他身上,没有动作。
“我说一个秘密哦~”唐止在他耳边轻轻吐着气,“我其实,不是唐织。”
自顾自地说完,唐止笑了起来,忽然站起身东倒西摇地甩着袖子,嘴里念着:“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吚吚呜呜,如泣如诉,余音袅袅。
她姿态柔软,却不娇媚,抬眼之间眼波流转,举手投足仪态万千。
唱了一辈子的戏,后来从台子上摔下来,再也没办法登台。徒弟给她报了个旅行团让她出去散心,这一散心就再也没回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隋风致只是看着她,看着那个自己似乎不曾相识的灵魂。
这个世界没有这样的曲调。
明明在唱春光好,却哀转凄凉,大约是伤春,或者是感伤自己。
唐止忽然摔在地上,隋风致立刻过去扶她,俯身时看到唐止眼角落下了眼泪。
“我讨厌唱戏,它夺走了我二十八年的人生。”
人的一生,很多话都只能藏在心里,跟谁都不能说。
有时候喝醉了,或许说的不是胡话,只是憋了太久想有一个发泄口。
但师父把她教的太好了,到死她都没学过喝酒。那么短的一辈子,困在戏服和台子上。没有恨,只是有点不甘心。
“从台子上掉下去的时候,我其实在想,真好,解脱了。”
但那东西刻在她骨子里。
一板一眼,不敢离经叛道。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唐止大约是被限制地太狠,养成了一个偏执的性子。
她喜欢隋风致,拿命去换也愿意。
“我叫,唐止。”她盯着面前的人,“柳眉,眼角要上翘一些。他们说我唇薄无情,又说我是顾影自怜的水仙花。我扮演一辈子别人,死了还是别人。”
唐织那小姑娘究竟做了什么她不在意,她没资格,也不敢在意。她怕自己被发现了。
这个身份是偷来的,人生是偷来的,师父也是偷来的。
被发现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缓慢地闭上眼,看起来睡着了。仿佛醒这一次,就是为了诉说自己的委屈。
隋风致没能从唐止的手里收回衣袖,只好单手将人抱回去,然后帮她梳理纷乱的灵台。若是不这样的话,她再醒过来大约会变成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