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山呼万岁声2
他看着自己的谋士，有心想询问一些问题，但他救下秦燕的事是秘密，不能说出来，不然会让秦燕身处险境。
于是他斟酌着说道：“我想娶一个汉人，但她不愿意。”
谋士惊地扇子都忘记扇。他们这位领兵的首领可是个不通人情的主，脑子里除了打仗好像什么也不装。他说要娶，那就一定是非常喜欢才会这么说。
“我的乖乖。”谋士咋舌，“你这是突然开窍了？”
异转头盯着他，透过面具，那双幽深的眸子令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咳。”谋士勉强移开视线，“那你问问她为什么不愿意，然后你改不就好了。”
“她说，因为我是异族人，她是中原人。”
谋士原本想着，大约就是姑娘家矜持，或者是不了解首领的身份，那简单，多培养培养感情就都能解决。
但是没想到，那位姑娘竟然是一位忠志之士。中间隔着屠苏城几千条人名，难怪她不愿意。
该死的比山，谋士想。当初就说了不要做这种造孽的事，他们异族学了中原文化那么多年，早就应该摆脱这种茹毛饮血的习惯了。
谁曾想他说屠城就屠城，搞得边疆百姓对他们避之不及，见到他们就仿佛见了杀父仇人。
他们还怎么占领中原，怎么完成入主中原的大业！中原人都说了，仁者使天下归心。
所以说，该死的比山。还害的他们首领讨不到媳妇。谋士暗暗唾骂着，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只能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拍了拍首领的肩膀。
“要不您试一试培养感情，展现一下您的威武。再展现一下您的仁爱，毕竟杀人的是比山，您没干过啊！”
谋士心惊胆战地说下去，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再次和异对视。
他手心的汗都出来了，就怕这位大爷一个不高兴把他丢出去。
异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试试。”
如果不行的话……异想，要不他把欠那条命还回去，然后再去找秦燕。
但是这些想法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只会行动。
于是秦燕在养伤的半个月里，听异提起他多次安置流民，又获得了异亲自雕刻的木雕若干。值得一提的是，做木雕的树，是异亲自扛回来的。
嗯，一整棵。
十一月末，秦燕的伤养的差不多，下床走动也完全没问题。异不会限制她的行动，因此秦燕辗转和城中部下取得联系。
得知封幽城的太守，也是她前世曾经予以重信的将领成方皖，正召集父皇留下的残部准备从封幽城起事。
她前世太傻了，太相信别人，也太优柔寡断。
成方皖曾经是父皇心腹，与她以叔侄相称给，她便以为对方值得信任，最终棋差一招险些命丧人手。
而她总觉得逆贼暴虐无度，她想要收复天下就要以仁起事。然而终究是过犹不及，仁义自然好，可这朝代更替，有哪一朝的圣明君主是没有磨刀宰几个人的吗？
她没有经受过诸君的培养，所有的一切都是前世在血中吸取的教训。
上天既然让她重来一次，大概也是觉得，这些经验没有用武之地太过可惜。
秦燕边思索，边在信上落下最后一笔，最后又在角落点了几个黑点。这是他们联络使用的暗号，真正要紧的信息都藏在这些黑点里。
一转头，就看到异走过来。他还带着面具，大约是去和城中的间谍商议事情。
她记得今年的腊月并不太平，异族攻城，里应外合，打得朝廷措手不及。
当然措手不及，那个篡位的逆贼死了之后，他大儿子被小儿子杀了，小儿子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控制各个州郡，四处安插人手，搞得州郡四面漏风，给了不少心怀不轨的人可趁之机。
他穷兵黩武，连年征战不休，搞得民不聊生。可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那个狗皇帝还患了疑心病，打仗的时候因为朝中有人谗言主将通敌，就临阵换将，把人押回去斩了。
等人杀完了，狗皇帝也后悔了，又是加封又是恩荫的，却始终没有平反。
说到底，他是怕那位将军活着功高盖主，威胁到他的地位。
这狗皇帝和他爹一个德行，当年那逆贼建国第三年就让一位有功的将领战死沙场，然后逼着人家的女儿和亲戎族。
秦燕可怜那位将军的同时，内心也冷笑。拿到天下却不好好对待，就这样的政权，我不复国都对不起这些傻子。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封幽城作为抗击异族最重要的边塞重地，城防看起里坚不可摧，将士们也有报国的心，可是内里都烂透了。
成方皖满脑子除掉她这个前朝公主，再借她的名字号令残部，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压根没空管别的。
下面的将领也是脑子里都是水，除了吃饭睡觉逛妓院什么都不想。必要的时候举报了谁谁谁是前朝余孽，踩着别人的血继续享乐。
景朝上上下下都烂透了。
想要彻底改变，就要砸烂它，在废墟之上重新长出一个新的王朝。
心思百转，却也是瞬间的事。她看着走过来的高大男人，思考自己要不要问一问有关的事。但她知道异不会说，而且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将他陷入两难。
秦燕看着他解开面具，忽然发现这人在自己面前从不戴着面具，但在异族人面前，却也从来不会摘下面具。
她开口问了，异就回答。
所谓的回答就是，他看着秦燕，很是认真的说：“人类喜欢好看的。”
秦燕：！
他竟然知道自己喜欢美色！
她把信卷起来，塞到一个竹筒里，面色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儿才盯着异，认真道：“你做得对！”
实话说上一世要是自己认出这位摘下面具的人是异族的阿史那隼，她一定会和他玉石俱焚，哪还有后面那么多事。
然后异很显然误会了她的话，“你喜欢我吗？”
他颇有一种只要秦燕说喜欢，就带着她亡命天涯的感觉，但秦燕并没有说，她笑着摇摇头，“异，我们之间并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
她注视那双琉璃样的眼睛，声音很轻。她母亲是江南官宦世家四世三公曹家的大小姐，性子温婉动人。
虽然她只来得及和母亲相处四年，但到底是继承了母亲江南春水一般的声音。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在这件事成功之前，我没办法抛弃我肩上的一切过问风花雪月的事情。”
异问她：“你要做什么？”
“诛尽逆贼。”
“然后呢？”
“当皇帝。”
“然后呢？”
“开太平盛世。”
异抿着唇，拧着眉看她。
秦燕笑了笑，“或许到时候，我把你抢进我的后宫？”
异知道她想说什么，“你要走了。”听得出他很不开心。
“是，我要走了。”
异想，他应该把人留下来。用什么手段都好，把人留下来。可秦燕那么温柔地注视他，让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之间，仿佛被划下一道裂痕，那么多东西摆在前面，令异不得不以人的想法去思考。
然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于是异伸出手，在怀里掏出一袋蜜饯，还有一个雕琢了很久的木雕，上面是一匹威风凛凛的狼。
秦燕没有推辞，“我很喜欢，异。”
她走了，她说她很喜欢异。
异伸出手，感受着心脏位置剧烈跳动着的频率，把唇抿得死死的。
秦燕把木雕放到怀里，又在嘴里放了一块蜜饯。
她早就联络好封幽城内的自己人，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去，被引到一处隐秘的宅子。
“公主。”
她刚进去，曾经护送她出皇城的侍卫长和奶娘就跪在地上告罪。
侍卫长名为连谌，祖上可以追溯到法学名家连抉。然而家道中落，后来连谌的祖父考中探花，这才重振门楣。
连家三代奉主，忠心耿耿，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将她送出皇城，并且一路庇佑，教习她武功。
至于奶娘，是她外祖家给她找的。曾经是外祖母的陪嫁丫鬟，很是忠心，后来外祖家给她找了门亲事，还给了嫁妆，可惜后来那一家人福浅命薄，孩子和丈夫都相继去了。祖母怜惜她，就叫她进宫去给自己当奶娘。
思及往事，秦燕又是感慨万千。最终这两个人还是没能看到自己复国，死不瞑目。
“起来吧。”该说的事情在信里早就说过了，此时没必要多费口舌，秦燕缓缓开口，“成潜呢？”
“在书房。”
秦燕点点头，把手上的竹筒交给连谌，“送到京城。”
“是。”
连谌很快离开，而秦燕迈步走进书房。
书房里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踌躇不安地等待着，见到推门而入的秦燕，立刻跪倒在地，“公主万福！”
成潜是成方皖最器重的儿子，但没人知道，在三年前他就秘密联络到秦燕投诚。
天下苦魏氏久矣，公主可有意取九州神器，号令千军？
就是这一行字，令秦燕选择相信他。
“成潜，你父亲心怀鬼胎，暗中勾结朝廷，企图除掉燕，此事你可知晓？”
“臣从未有过叛主之心。”
“既然如此，我若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会不会怨我？”
“天地君亲师，臣自以公主为重。”
对于成潜这样的人，可不能像对待连谌一样。成潜效忠的是一个可以成为天下共主的人，而不是一个前朝公主。
当然，前朝公主的身份也给了秦燕方便。因为在成潜寻找自己要效忠的人时，他首先看到了前朝公主的号召力和大义名分。
于是连性别都被摆在后面。
秦燕毫不怀疑，如果她表现的太过软弱，以后就算起事，成潜也会架空她。
在这样的人心里，人与人之间，是算计，是利用。
所以，一个破坏了他计划的父亲，当然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我派你隐姓埋名去连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