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山川诵我意10
所以一开始这个山神庙，并不是为山神修建的。
山神看起来并不在意，将晓却觉得那些人讨厌极了。兴许那些人也是好意，但她的心总是偏到山神这里的。
第二年的开春，漫山遍野的鲜花绽放，将晓在山脚下采花，从杂草丛里钻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身受重伤浑身是血，男子倒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也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看样子是这女子拖着这男人逃跑过来的。
而她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人，那女子看到将晓，似乎察觉了一丝生的希望，她声音泣血，第一句话是，“姑娘，求你救救我夫君。”
将晓站起身看过去，终于想起被她遗忘的所谓原著剧情，眼前的便是那所谓的男女主，在原本的故事里，她这个女二魂飞魄散之后，女主和男主就在一起了。
后来女主发现，自己的夫君竟然就是自己的主人，传说中的暗影阁阁主。他们吵了一架，再后来就是一些无聊的故事。
而在结局里，两个人双宿双飞，暗影阁也被解散。
真是美好的结局啊，将晓想。那个世界的沈轻舟也死了吧，那封信到死都没能送出去，所以他们才能走向美满的结局。
将晓看着她，语气是和山神如出一辙的温和，“我不会救你，也不会救他。”
那女子面色苍白，现在更是蒙上一层绝望的灰色。她蠕动着嘴唇，猛然跪下去还要说什么。
但将晓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站在高处，抱着一捧鲜花。
“不过你们死后，我可以把你们埋在一起。”
将晓微微一笑，转身便要离开，想了想，又回头补充了两句，“你们不要怨恨，因为你们死得并不冤枉。前朝死在你们手里的官员和贵胄近三十人，半数以上是清廉为民的好官。至于平民百姓，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才应该恨。而你们……只能算为他们偿命。”
风言没有再求，她知道这个姑娘说得都是对的。早就在入暗影阁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终究不得好死。而她的丈夫，暗影阁的阁主，手上不仅仅沾有鲜血，他还豢养厉鬼。
他是门派的叛徒，所行之事为正道不容。
可他终究是自己的爱人。
她感到悲戚，拼尽全力再次把她的爱人背到背上。
而将晓终于说完了，朝他们点头示意，没有再回头。至于他们要去哪里，和她无关了。
山神自山中走下来，将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抱着那一捧鲜花跑过去，递到山神眼前。
都说是借花献佛，她这算是用山神的花献给山神。
但显然另一位当事人并不介意，他接过花，牵起将晓的手，两个人肩并肩缓缓朝山中走。
那所谓的男女主在山中走了一天一夜，最终也没有走出这座山，将晓依照自己的承诺去给他们收尸的时候，看到他们肩头带着小花的细小藤蔓。
她面色如常地捻起来丢掉，然后把这两个人埋在一起。
当一对黄泉中的鸳鸯吧，将晓面无表情地填了最后一抔土。她回去给苏州刺史写信，告诉他可以不用找了，通缉犯已经死了。
然后她带着山神出去布施。
几天之后，山中又迎来了一行人，他们穿着相似的修士服，找到山神询问，“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们差不多的修士？”
山神含笑看向将晓。
“在山脚下，我把他们夫妻埋在一起。”将晓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山神一模一样，“要我带你们去吗？”
“……多谢，不用了。就把他们埋在这里吧。”那修士行了一礼，一行人离开。
将晓和山神将他们送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对于将晓来说，漫长的生命和时间足够她做很多事，她可以用很多时间去探索自己未知的和好奇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和山神永远在一起。
游历时救下的小娃娃已经长大成人，还成了一方名吏。卖身葬父的小姑娘继承了养父母的凉茶铺，每天都充实快乐。
幽州太守活到七十二的时候就辞官回乡，现在子孙满堂。
凡人的幸福就是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平平淡淡。
她还是时常和山神一起出去游历，结识过一些好友，也遇到过一些心有歹意的人。不过时间带给她不止是见识，还有足够冷静应对一切的能力。
见识地多，将晓也见到了很多令人扼腕的悲剧，她遇见过一场人神诞生的仪式，在大火中死亡的一个普通人，被封在泥里。
旁观者冷漠的视线让将晓皱眉。
将晓问山神，这样真的可以诞生一位人神吗？
山神只是温和地笑着，“是可以的。”
“为什么？”
“天道眷顾人，自然不会辜负他们的祈愿。人神……是人的信仰加封的，也因为人的信仰而存在。”
“但是这样也太残忍了，他被人杀死还要保佑杀害自己的人，对神不公平。”
“唔……”山神笑着看向她，“神不会有这些概念。他们去除神的情感，去除神的偏见，去除神的怨恨。让他端坐高台。”
他们看完了一场可怕的人祭，看着人们兴高采烈地将神像迎入祠堂供奉。
山神的眼神有些古怪，将晓不解，山神笑着指向那座神情悲悯的神像，“他们忘记点丹砂了。”
“会发生什么吗？”
山神但笑不语。
从这里离开之后，他们去了天京，第一次在京城过年。
将晓每年的愿望都是和山神永远在一起，但也有几年不一样，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的时候，她就许愿天下太平。
山神不会干涉人间的事，将晓也不会。乱世的时候，她的力量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所以她最多给来到杭青山的流民分发一些食物。
也是因为这样，人间传说杭青山神善良仁慈，乱世过去，活下来的人就记得山神的恩情，来到这里还愿祭拜。
山神的香火越来越旺盛，将晓看在眼里，心中很是高兴。
又过了三百年，将晓突然听说山下掀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灭神运动。不过针对的主要是人神，并没有波及到山神。
将晓也就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想起了上次见到的那位人神，感慨道：“真是可怜啊。”
被人推上来的神又被人类推翻。
后来将晓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描述：神面对刑架怎么会无力招架，只不过是又一个人之子被糟蹋。
灭神运动之后，这片土地上就掀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近代化运动，蒸汽机的出现使得世界的气象彻底翻新，将晓新奇地看着世界的改变，不言不语。
世界在等待着一场革命。
又是百年，这场孕育了很久的暴风雨终于爆发。席卷了九州十六郡，万象更新。
最终确立了新的制度，将九州十六郡纳入中央的管辖。比起以前的帝制，最大的区别就是压迫没有了。
将晓这次下山，见到的一切都是新的，甚至是奇特的，透明的玻璃，还有千里传音的小方块，地上飞驰的汽车。
她和山神在人间办了身份证——对于山神来说，拿到身份证和伪装人类的身份都是很简单的。
人间通行的货币也变了，但黄金还是硬通货。
他们在人间买了房子。
再后来，杭青山被开发了，成为了传说中的五a风景区，游客络绎不绝。
山神把木屋隐匿起来，偶尔和将晓回去住，笑着看周围的游客拍照。晚上的时候就和山神一起捡一捡山上的垃圾。
但更多时候还是住在人间。
他们是以夫妻的身份住在一起的，人口普查的时候公务人员看到将晓，登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算将晓给他们看了结婚证和身份证——她上面的年龄是20岁，他们的表情也还是十分怀疑。
最后将晓只能给他们看了自己的骨龄检查单。实际上她的骨龄是可以更改的，毕竟她根本就没有骨龄。
那些人才一副相信了的表情，表示：失敬失敬。
将晓：“……”
她只是长得嫩一点，实际上上千岁了你们敢信吗？
但这句话她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微笑着送走那些人。
白鹿后来也离开了杭青山，因为那里不再需要他来管理。他学着将晓当年在凡间游历，第一次学会视频通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打给将晓，然后说：“我终于找到老婆了！”
他身后一个有一些婴儿肥的小姑娘拍了他一下。大约是最近面对年龄问题太多，她第一个问题就是，“小姑娘成年了吗？”
“二十了！”白鹿比了个耶。
后来白鹿就没再打过来，直到白鹿宣布自己的孩子出生了，要将晓去喝满月酒。
“孩子啊。”将晓感叹着。
山神含笑看着她，“晓晓喜欢孩子？”
充分了解山神的将晓立刻摇摇头，她怕自己晚一步山神就会找出一个孩子交给她。
“我们现在就很好！”将晓抱着他，“我是在想，我们应该给白鹿的孩子买点东西。”
山神当然不会有异议，他说：“好。”
将晓在超市遇到了人神和他的妻子，打过招呼之后，回去找她的山神。
隔着一段距离，山神朝她伸出手，就和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