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川诵我意3
将晓并没有觉得伤感。虽然她没办法再长大，可她到底拥有了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而且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她没有成为那个梦里那样丑陋的厉鬼，而是成了山神的妻子。
她很喜欢山神。
“是燕子！”将晓兴奋地指着小道上走来的女子，“变化真大，但她唇角的痣一点没变。呀……她和二狗成亲了呀。那是他们的孩子吗？”
从山中出来，发现小伙伴都已经长大，甚至已经有了孩子，这种感触不可谓不大。
但和山神一起待久了，她的喜怒也沾上他的影子，此时再怎么兴奋，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没有莽撞地冲上去。
他们站在树荫里，看着燕子走过去将竹筒递给男人，又找出帕子给两个孩子擦了擦手上的水，示意他们可以吃饭了。
将晓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的幸福，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
“我们走吧。”看够了，将晓晃晃自己和山神交握的手，转身离开。
燕子似有所察，也只看到他们离开的背影。孩子好奇地问她在看什么，燕子就笑着摸摸他们的头，“是娘孩童时的一个玩伴。不过……应该是看错了。”
将晓和山神并没有走大路，而是一直从小道走。反正不是活人，也不会觉得累。不想走了就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和山神一起晒太阳。
下雨的话，就躲在树下面，叶子纷纷凑过来帮他们遮雨。
这一路没怎么遇到行人，他们自得其乐。快到苏州城的时候，却忽然遇到一行被老虎袭击的商队。
将晓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用自己无聊时研究的驱赶野兽的药粉将老虎赶走。
虽然要救人，可也不想伤害山中的生灵。她在山里住了十年，和这些生命十分亲近，因此只是驱赶。
“在下沈轻舟，多谢姑娘搭救。”被侍卫护在中央，坐在轿子里的女子掀开帘子，抱拳行礼。
将晓摆摆手，“不用谢。我叫将晓。”
沈轻舟微微点头，目光划过那个一言不发却面带微笑的男人，“二位这是要去苏州城吗？不如同在下一道前去？”
将晓有些犹豫，毕竟和人同行的话就要隐瞒身份，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终归是顺路……
“不必。”就算是拒绝别人，山神也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吾与吾妻有其他事要办。萍水相逢，在此别过。”
说完，便领着将晓走上另一条路。正是那只大虫逃窜的路。
沈轻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大人，他们……”
“无事。城中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
“走吧。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别让刺史大人等急了。”
“是。”
侍卫迅速收拾好行装，一行人消失在小路上。
而将晓被山神带上另一条路，此时正在思考一个从前没想到的问题，“如果进城的话，我们没有身份文牒官凭路引怎么办？”
“不必担心。”
“那别人问起你的名字呢？”
山神眨眨眼，看向将晓。
“那就叫杭青好不好？唔……姓苏，就叫苏杭青。”将晓也转头看向他。又被他眼底的光华灼烧，匆匆移开视线，“我们要去哪里呀？”
她顿了顿，那个名字在舌尖打转一圈，还是被她轻声念出来，“杭青。”
“从未有人这般唤吾姓名。”山神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者说鲜少有神有自己的名字，因为姓名是凡人用来称呼同类。
他们觉得神若是有了人间的姓名，便少了几分神性。
而神，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吾要求拜访一个老朋友。”他解释。
过了许久，将晓问：“那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
山神说完这句话，就停在原地，看着前面一块石碑，上书：坤宁山。
他没说话，然后那块石碑上浮现了一张枯槁古怪的人脸，大约就是各不相关的五官安在了石头上，看起来颇为可怖。
“你怎么来了？”
“吾与吾妻同游，来探望汝。”
那石头脸上的眼睛似乎朝将晓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砸吧了一下嘴，啧啧称奇，“你竟然都能迎到妻子。这小姑娘是被你的容貌骗了吧？”
杭青微微笑着，并不接他的话。
“天道竟然不管管你，让你现在还活着。”
“吾与其公平交易，天道自然不管。”
公平交易……
老山神看起来想像人一样嘴角抽搐一下，但动作太大，把嘴弄歪了，费力拽回来之后才继续说：“说吧，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此地乃是汝之地界，吾自然要前来拜会。”
“你要真这么有礼貌，当年……”老山神翻了个白眼，看得将晓担心他眼珠掉下来，“我知道了，你不就是想炫耀你成亲了？赶紧走吧。”
杭青并不反驳，微笑颔首表示告别，领着将晓离开坤宁山。
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来拜会老友。尽管……这个老友和他关系不是那么好的样子。
见杭青似乎不打算提及过往的事，将晓便不问。在山中的时候杭青也是这样，他从不提及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又经历过什么事。
大约不是讳莫如深，将晓在他的言语中能猜到他的态度。他只是单纯的不在乎。
神的生命太长了，过往的时光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就如同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将晓觉得，自己并不想变成这样。因为无论是做人的时光，还是和山神在一起一点一滴的快乐，她都想珍藏起来。
他们在傍晚时分进入苏州城，第一时间找了一家钱庄换钱。
然后就去城里找了一件客栈。
她还没住过客栈，四处打量着，觉得哪里都新奇。街上也有女子与情人出行，女侠背着剑走进客栈，扔了一袋银子喊着：“来一间上房，烫一壶好酒，再来点小菜，送到我房间去。”
在楼下吃菜的人听到这声音，纷纷侧目，又见怪不怪地继续吃饭。
角落里瘦弱男人嘀咕着，“一点女人样子都没有，真是丢老祖宗的脸。成天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女侠手里的短刀便准确无误地砸到他桌上，不屑且轻蔑地问他，“像什么样子？那你堂堂七尺男儿不去保家卫国，却在角落里贬损女人，这又像什么样子？我来告诉你，像老鼠！”
在哄堂大笑中，老板娘大马金刀地坐到凳子上，“当今也是女子，当年驻守东南的大将军也是女子。异族来犯，也曾有娘子军列阵抵抗。敢说我们对不起老祖宗，难道像你这样缩在这里说别人坏话就对得起老祖宗了？”
将晓听着他们说的话，其实心中没什么概念。农村里，男女都要干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农村是养不起的。
自然男女大防不是很严。
但外面的世界却是不一样的。
将晓回过神，对伙计说：“两间上房。”
山神声音温柔，“一间。”
伙计看看开口的男人，又看那个小姑娘，试探着问：“二位是……”
将晓忙开口，“那就一间。”
伙计恍然大悟，“好嘞，一间上房。”
总觉得他好像悟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将晓低着头摩挲自己衣服上的纹路，虽然是山神变出来的，但质感很真实。
她想着明天或许可以去成衣店买几件衣服。山神总是穿着同一件白色的长袍，不知道他换上其他衣服又会是何等的天人之姿。
将晓琢磨着明天的行程，走上楼梯在转角向下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刚刚进来的一波人，为首的正是钱庄总管。
将晓的动作顿了顿，杭青便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往上走。
将晓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子，然后才有心情打量房间内的摆设。实在是在山中天为盖地为铺，就算和山神睡在一起也没有别的想法。
但现在到了一个真真的小房间里，才有了些要同床共枕的实感。
好在客栈的床够大，应该不会太挤。
将晓默默想着，不由得问旁边的神，“为什么要一间？”
山神微笑注视她，“人间夫妻都是要住在一起的，不是吗？”
将晓收回视线，看向别处，“是这样的。”
夜晚安静，打更的人的敲着锣巡街，客栈后黑漆漆的巷子里有人影窸窸窣窣，过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将晓原本并不打算睡觉的，她知道今天在钱庄漏财招来了坏人，但是被山神抱在怀里，在熟悉的味道中仿佛是回到了山中，昏昏沉沉最后还是睡熟。
但这一晚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神在半夜睁开双眼，又笑着闭眼睡过去。
清晨醒来的时候，将晓依旧第一眼看到的是山神精致的面容，她下意识地凑上去环住山神的腰，埋在他怀里。
刚刚睡醒的时候，脑子不清楚，也就不觉得害羞，所以她总是撒娇。
山神便笑着回抱她，喟叹似的，“真是可爱啊。”
将晓缓缓恢复理智，但还是窝在山神怀里不想动。昨晚没有发生什么，或许是她想错了。
她这样想着，终于克服自己，探出头对山神说：“我们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