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迷失游轮（15）
周嗣音看了半晌,目光在“抹杀”那个浅蓝色的按键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沉默地关掉了面板。
他不带感情地往海里看了一眼，随手扯掉自己的衬衫扣子,弄乱自己的头发,最后又摘下了那个又大又厚的黑框眼镜。
明明只是摘了一个眼镜，但周嗣音的气质却瞬间变得诡谲了起来。
他原本平凡的五官趋于精致,眉眼间沉闷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自知的傲慢与矜贵。
这种气场不是外物赋予他的，而是他与生俱来的、对自己实力的认知给予。
随手把眼镜往海里一扔，周嗣音朝着简迟深所在的位置就跳了下去,然后拉着他朝季述之的方向游。
这个副本远比表面上所呈现出的更加危险,他自己倒是可以解决,但简迟深快没命了。
简迟深不能死在这儿。
至少不能死在他的手里，见死不救也不行。
这边两个人在朝着游轮的方向去，季述之也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食指上的银戒在冰凉的海水中散发出灼热感,男人冷着脸,动作迅速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过去。
他觉得就应该把简迟深绑在自己身上。
雨势渐渐又大了起来，空中一反常理,突兀地高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水银似的月光倾泻而下,海面上波光粼粼,白色的浪花一阵一阵地翻涌,看上去美极了。
海中的危险总是隐藏得极好。
谁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有什么东西悄悄地追上了游轮这个庞然大物,然后又安静地沉入海里,像是一个老练的猎人在等候给予猎物的致命一击。
……
两方的相遇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周嗣音本来都想好了怎么不暴露自己,但他没想到季述之的动作比他要快，而且根本不在意他的解释。
等三人重新回到游轮，季述之也不问什么，直接带着简迟深离开，临走时轻轻看了周嗣音一眼。
周嗣音有种被看穿身份的错觉。
“谢谢。”
“我欠你一次。”
因为刚从海里回来三个人全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走廊里名贵的地毯被他们沾上水渍，颜色变暗加深，看上去就像打翻了墨水瓶。
已经很晚了，四周悄无声息，空气中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周嗣音沉默地看着地毯上的水渍，看着它们变淡，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良久，他转身，眼前突然暗了一瞬间，又很快恢复原状，就像是大脑因为过度紧张而给出的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刚刚空无一物的长廊突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塑料人偶。
塑料人偶的廉价感与整个环境的奢华格格不入，也就显得更加诡异。它那黑白分明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周嗣音，被颜料涂抹得红艳艳的嘴唇咧到耳根，衣服的喷漆掉了很多，身上还有不少凹陷和划痕，看上去像是刚从哪个垃圾堆跑出来。
它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问题，但它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人偶如果跟这个副本的线索毫无关系，那么它的出现就代表着……
周嗣音慢慢后退一步。
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原本和他相对而立的人偶突然转动了一下眼珠，开始步伐僵硬地朝着周嗣音移动过来。
塑料摩擦之间发出“吱嘎”的噪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尖锐又刺耳，带着那么几分直白的不怀好意。
周嗣音皱眉退了几步，但很快就停下了动作。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往后退人偶的移动速度就会越快，本来可以称得上安全的距离现在已经岌岌可危。
人偶见状，腥红的嘴唇仿佛张得更大了。
周嗣音站在原地不再动作，但人偶并不会停下。
它笑嘻嘻地靠近面前的羔羊，身体各处关节嘎吱作响，无神的黑白瞳仁愈发透出一种诡异和残忍。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
尖刀不小心露出一角，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人偶见状也不再遮掩，眼珠怨毒地盯紧面前的猎物，锋利的刀尖对准了纤细的咽喉。
周嗣音好像笑了一下，很轻，带着嘲意。
“愚蠢。”
……
那把刀果真很好用。
尖刀插在眉心，塑料人偶支离破碎地歪倒在长廊角落，身体里流出浓黑恶臭的血液。
周嗣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它，眼神无波无澜，从头到尾都像是在看什么蝼蚁，无足轻重，无需挂齿。
肾上腺素升高之后就是理所当然的疲倦，生理上的点点困意涌上来，周嗣音毫无防备地转身，打算回房间休息。
“嗬——”
乍然跟一张血肉模糊的腐烂脸庞面对面，腥臭味不住地往鼻子里涌，让人几欲作呕。
被水泡得肿胀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他”慢慢咧开了满是蛆虫的嘴，长廊灯光暗了下来，阴森压抑，预示着不详。
游轮潜规则之一，深夜不要随便出门，容易撞鬼。
这是管家明里暗里提醒过的东西，也是每一个老玩家应该具备的经验素质。
……但是他没说会撞好几个。
腐尸已经要贴到周嗣音身上了。
周嗣音没什么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甚至更困了。
男人表情平淡地抬手，有些浅淡的瞳孔里隐约可见一个充满科技感的蓝色光屏，上面浮现出“是否确认销毁”的字眼。
一眨眼的工夫，面前的腐尸轻飘飘地化为齑粉，什么也没留下。
他是规则的制定者，不是承受者。
这些小把戏对他没用。
管家正站在长廊尽头的阴影里。
他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在计算着明天还剩几个客人，要做多少美味佳肴，要怎么叫客人感到旅程更加有意思。
然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完美无缺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管家没有转头，只是听着身后的人很自然的命令。
“给这次的玩家增加难度，尤其是后来的那五个，把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吧。”
“其余的玩家让他们无法完成这个副本就可以，不要给他们安排必死结局。”
“真理之匙的碎片在你主人手里对吗，送出去，给最强的那个人。”
“……先这样吧。”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管家站在原地，平凡的脸笼罩在黑暗里。
他姿势端正，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一座完美雕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管家终于动了。
他脖子旋转一百八十度朝后看去，对着空无一人的长廊咧开一个笑容。
谦卑，恭敬，又诡谲。
“遵命。”
—
简迟深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浑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茫然地张着一双无神的眸子看向虚空。
“醒了。”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是季述之。
他们昨晚睡在一张床上……？
简迟深转头朝季述之的方向看过去，微微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杯水被递到了他的手边，伴随着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
“喝完水就好了。”
刚醒过来脑子总是反应比较迟钝。
简迟深懵懵地喝完一杯水，把杯子递回去，想了半天才问了一句。
“几点了？”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季述之顿了一下，然后低低地笑开。
他穿着黑色丝质衬衫，侧着头，床头灯的光打到高挺的鼻梁上，浓密睫翅下的狭长凤眸透着愉悦：“上午十点半，刚好起床洗漱吃午饭。”
简迟深沉默了一下。
“昨晚？”
“昨晚的情况不太好说……都是我的错。”季述之干脆利落地承认错误，“怕你睡不好，昨晚的水里加了点无害的小道具，安眠的。”
“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简迟深微微抿唇：“你不用说对不起。”
不想进行这个话题，青年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
“副本到什么进度了？”
季述之笑意微顿。
“下去看看吧，昨天晚上可热闹得很。”
“……死了一小半吧。”
简迟深没吭声，季述之下床把窗帘拉开，发现外面还是阴沉沉的，海面上乌云密布，几乎透不进一点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游戏，才刚刚开始。
—
一开始有十五个玩家，后来又来了五个“警察”，那就是一共二十个玩家聚集在这个副本。
冯子硕先死了。
然后胡明洋死在简迟深旁边，李益辉和西蒙疑似死于王婧雅或邓坤月之手，那就还剩下十六个人。
简迟深现在能获取到的外界信息很有限，他看不见，所以只能被季述之牵着，假装平静地坐在季述之的旁边。
他不喜欢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
但他现在毫无办法。
也不知道是其他人已经下来过了还是他们下来得早，两人到大厅的时候大概在十一点多，但华美的长桌前却只有寥寥几个人。
周嗣音独自坐在角落里，依旧是低着头，谁也不理。
侯立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狼尾发，脸色难看得像是被人杀了全家，同样也是一语不发。
中年妇人和肖雨宁坐到了一起，两个人在窃窃私语，见季述之和简迟深下来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搭理。
整个空间冷冷清清，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压抑感。按捺下心底莫名的戾气和烦躁，简迟深冷淡地靠着柔软椅背，长睫微垂，像是要睡着了。
但他其实是在数人数。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叩扶手，青年在心底默念。
十三、十四、十五……
最后一个人迟迟不来。
就在简迟深已经给最后那个人判了“死刑”的时候，有个脚步急匆匆地跑进大厅，连喘息的声音都带着不知是惊是惧的慌乱。
“我、我、我我我……我发现了一个房间！”邓坤月的声音在颤抖，仔细听能听出一丝兴奋。
“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