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几度斜晖
“少主，李姑娘，请在这里稍作歇息。”苗兵将二人领到一间宽敞的房间中。
“哼，紧要关头，爹还非要生事。”阿努哼道，赌气地一屁股做到旁边的椅子上，“现在全族的人都等着用水呢，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还重要啊？”
她斜倚在门边，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现在虽说水源依旧短缺，但是有了激发水灵地脉的法术增加井水后，水源紧缺的情况多少有所缓解，如果此时有比水源还重要的事情……
“嘎吱——”木门突然被推开了，李小遥转头，只见走进来的正是前些日子和他们一起的龙芸儿，身着纯白色的短衣裙，纤细的手臂上套着一只沉重的银镯子，手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摆了些许准备好的食物和水。
“少主，李姑娘，这是为你们准备的食物和水。”
“啊，龙姐姐，谢谢你。”阿努站起来接过那个看起来有点重的托盘，然后开始往随身的包裹里面塞东西，龙芸儿点了点头，只是握着手站在门口没有进来，阿努奇道：“龙姐姐，你干嘛站在门口啊？”
“呃……没有。”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阿努随口问道，“对了，代晓哥呢？”
“回来之后……前线急着用人，他就去了。”她道。李小遥愣了下，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些日子黑苗和白苗还在打仗？”
“是的。”龙芸儿慢慢道，“据说黑苗那边基本已经没有水了。他们的士兵听到我们还有水就像疯了一样。”
“啊？那情况怎么样？”阿努急忙问道。
“据说不太好。”她有些不安地揉搓着手指，“我听说，这次黑苗出动了很多的兵力，而我们这边能用的人太少了。”
“可惜我并不会武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真想上前线去帮忙。”她苦笑道，阿努急忙道：“龙姐姐，你放心，有我师兄在，一定能赢的！”
“龙姑娘。”门口的士兵的声音传了过来，目光匆匆扫过房内的二人，“龙老有请。”
“爷爷？”她吃了一惊，随即用力吞了口水，向二人行了个礼，然后随着士兵而去。
先是族长，又是龙老，还有龙芸儿……还有……奇怪了。
她突然想到，自从赵麟公开了二人的关系后，除了盖罗骁和其他几个士兵称呼过自己“王子妃殿下”之外，其他人还照常称呼她为“李姑娘”。虽然她也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挺自在，甚至想如果换成“李女侠”她会更舒服一点……但是现在想来，的确有些不对……
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不是所有白苗的人，都如此想。”盖罗骁的话突然回到了脑中。
“喂，小遥姐？小遥姐？”她回过神来，才听到阿努叫了她几声了，然而她一点都没听到，她有些尴尬地笑笑，急忙接上话：“呃……不好意思啊阿努，你刚说什么？”
“啊，也没什么。”阿努一副泄气的表情，摊在椅子上，“我是说，我师兄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但是打起仗来还真的有一套。听说黑苗有很多人都怕他。”
“嗯？既然他是你师兄，那应该也是圣公前辈的徒弟了？”
“是，他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儿。”阿努道，“你别看他那样，但他的医术也很强，至少不比我差。”
“只不过，他后来说什么跟着师父学医救不了人，就转而去打仗了。”阿努枕着双臂靠在椅子上，“还说什么‘与其期盼神佛的庇佑不如依靠自己’什么的。后来师父也没说什么，就把毒术和其他法术也教给他了。”
“他打仗是真的很厉害。”阿努不服气道，“哼，我爹他们就是不让我上战场，要是我上去了，也未必比他差。”
李小遥笑了下，“那肯定，你绝对不比他差。”
“啊，小遥姐，你也这么觉得？”他翻身坐起，认真道。
“那当然。”她认真道。
“哈，我可真想好好和他比一场。”阿努向窗外看去，“但他自己也说，打仗是不好的，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战场不是个好地方。”
“我想，如果可以，你师兄也不想打仗吧。”
“对啊。所以如果殿下真的能让水源复苏，我们就不用打仗了。”阿努道，“那样的话，阿爸和师兄、还有阿毓的娘，也就不用每天去拼命了。”
她点了点头，也随他一起望向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
“阿麟哥去了好久啊。”
有人轻轻敲了下门，门口一阵短促的絮语后，龙芸儿轻轻推门走了进来，正好对上了龙老绽放出灿烂笑容的脸。
“芸儿，过来。”龙老挥手唤道，少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向自己的爷爷走了过去，然后在老人的身后站住了，老人抬头微微示意，少女吞了口水，缓慢对着神色有些讶异的赵麟开了口，“殿下……如果您不嫌弃，我……我愿意跟在您的身边。”
少女低下头，面颊微红，说话也结结巴巴道。赵麟一时间还没有从方才听到这此事的惊讶中转过来，然而身侧的族长皱起了眉头：“龙老，这种私事，怎好在这里谈？”
“哎，殿下一直在为我族水源的问题忙碌。这不是难得有和殿下单独说话的机会么。”龙老缓缓摸着自己的胡子道。
“龙老，这不妥，虽然李姑娘不是苗人，但也是殿下名正言顺的妻子，又有巫王陛下首肯，芸儿也是您亲孙女，怎能效法妻妾那一套？”
“没……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她磕磕绊绊地道，“只要殿下您愿意，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我不会妨碍殿下和李姑娘的，只要，只要让我留在殿下身边，哪怕只是当个下人伺候殿下也可以……”
“芸儿……”龙老微微皱起了眉头，向她使了个眼色，龙芸儿立刻止住了上一句话，怯怯道：“殿下……我……我是见到您的时候，就……就觉得……”
“您像天上的仙人一样……我……我从那以后，就，就感觉没办法再喜欢别人了。”
“没关系的，即使您不喜欢我，只要殿下您不嫌弃我，就留我在您的身边，什么称呼都无所谓的，只要再您身边就好了！”她终于抬起头来，脸全红了。
“唉，芸儿，你这孩子……”族长一声长叹。目光转向赵麟。
赵麟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龙姑娘，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应该还是蛇身。”
“你不怕我？”
龙老的神色微微地发生了变化，余光瞥向龙芸儿，而龙芸儿这时候张了张嘴，眼珠转向左边，抿了抿唇，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声音很细，如同一只在水边摇晃的苇草：“我……我不怕。”
“因为，因为那不是殿下正常的样子，所以……”
“正常吗……也对。”他这期间在心中盘桓的迷雾似乎终于打开了，他尽量温言道，“龙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多谢。但我不能答应你。”
“龙姑娘，你很好，不应该为我卑微到这种地步。你应该和你真正两情相悦的人一起，而不是和我。”
龙芸儿吃了一惊，抬头求助般地望向她的爷爷，龙老也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啊呀，殿下，但是这孩子就认准您了，不然您看让这孩子伺候您们……？”
“龙长老，您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他微笑道，“但我不是这种人。”
“那我就直说了，我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继承南诏的王位。”
“哦？”龙老的眉毛动了动，“殿下，您可是南诏的唯一继承人，于情于理，怎能不继位呢？”
“而且如果解了苗疆的旱灾，到时候民心所向，您当然可以顺理成章地除掉那拜月教主，到时候……”
“我长在中原，早已对苗疆不甚熟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教导，早已无心……也无能力继承大统。”
“探查地脉也好，求雨也好，都是我身为女娲族护佑大地的责任。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地上的无辜人民，和王权没有半点关系。”
“殿下，您误会了，龙老没有这个意思。”族长急忙出言解释道。
“我知道。我也只是这么说而已，族长，龙长老，二位见谅。”
“不敢……那，那殿下，如果求雨成功后，您打算……？”
“我会帮助苗疆恢复以往的安宁。另外我会找到当年驱逐我父王幕后黑手，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之后，我会和小遥一起离开苗疆。至于王位，自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这……”龙老的神情有些震惊，“殿下，您……您打算离开苗疆？”
“是的。但二位无需担心。我会在苗疆恢复平静之后离开。”
“如果万不得已……我会协助白苗……守住大理。”
此言一出，族长和龙老的表情突然不约而同地略微放松了些。
“族长，龙长老，龙姑娘，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还剩一条地脉需要调查。”他起身道，族长和龙长老急忙起身，三人一同行礼。
“恭送殿下。”
赵麟离开后，龙老出声安慰了几句神色复杂的龙芸儿，也将她打发了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他和族长二人时，叹了口气，“唉，奇怪了，明明都是女娲族，殿下怎么和巫王陛下不太相像呢？”
“龙老，罢了。殿下心意已定，不是你我说得动的。”白苗族长目光凛凛，“但只要有殿下的力量，我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咕——！”从方才开始一直在桌子上踱步的雪白鸽子发出一声惨叫，跌落在地，溅出了一片血红色。
“哎，阿麟哥你终于回来啦！我阿爸说了什么这么久啊？”赵麟推开门进来，阿努急忙凑上去问道。
“没什么，就是和我讲了些白苗现在的情况。我们要抓紧去水系地脉了。”他道。
“嗯，食物和水我们都准备好了！这就走吧！”阿努急忙道，率先跑出了门，李小遥慢慢站起，走到他身边。
他的神色很疲惫，似乎经过了一场漫长的谈话，谈的很累。见她走近，勉强笑了笑，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问，只是回握，然后一起大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