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孤蓬万里（下）
“好了，时间不多，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短暂的父子相拥后，巫王面对二人疑惑的目光从容开了口，神色沉蔼，“这也是我留在这里的目的之一。”
两人的确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
“爹，当年……您到底做了什么？”赵麟踏前一步，说完这句后短暂地沉默了下，“难道是因为……”
“因为你，阿麟。”
“我们要改的是你的命。”
“而你……小遥，你是扭转这一切的‘钥匙’。”
“！！！！”
“阿麟，你出生没多久，你师父就来过苗疆。”
“我出生后没多久……？为什么？”
“因为苗疆将要迎来一场千年一遇的天劫，而且这场浩劫，必将毁灭一片大地。”
“你的生时八字，正好和这场天劫纠缠在一起。”
“什么？”赵麟愣住了，“爹，这…这是真的？”
“十代前女娲族曾有过如此的记载。”
“女娲族有一个诅咒，当一场不可避免的天劫降临时，就会有一个新的‘天劫之子’诞生，他们因为天劫而降生，也将为天劫献出自己的性命，注定命中带煞，一生坎坷，亲缘淡薄，不得善终。”
李小遥悄悄握紧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指早已冰凉，感受到她的触碰后，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
巫王的笑容带了些无可奈何的苦涩，悠悠叹道，“即使我和你师父有多年的交情，知道他精通占卜术数，一时间也觉得是他看错了，毕竟当年四族部落合并，你娘刚接过大统不久，民心所向，一切都欣欣向荣。并没有任何天劫的迹象。”
“直到你降生后不久，苗疆的气候慢慢起了变化。”
赵麟神色沉重。这一部分他听过一些……旱灾，凶兽，疫病，然后是洪水……异常的天象一波接着一波，朝中民间无一不人心惶惶。直到后来亲眼看到了拜月教主和水魔兽，我才明白了这所谓天劫到底是什么。”
李小遥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拜月教主是和阿麟他娘一起长大的，后来进入拜月教担当圣女，前任教主去世后继任。此人心机深沉，已经觊觎灵珠多时。得知天劫之事后，为防止灵珠被有心人利用。我将灵珠分散送出，而水灵珠，机缘巧合地被你的父母带离了苗疆。”
“啊？我爹娘？”李小遥愣住了，这的确解释了为什么水灵珠最后会在小时候的自己手里。
那他说的自己是钥匙是指…？
“那之后，”巫王道，“为了解除即将到来的天劫以及天劫之子的魔咒，我和你师父一起策划了这一切。”
“然而改命并非易事，我们能做的，只有从这容纳千万生灵浩浩汤汤的因果中找出一条，然后串联上新的因果……才能推动命运偏移。”
“然后，我们找到了你，小遥。”巫王和蔼的目光望向她。
“所以我封印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和法力在这里，施为了回魂仙梦，将你带回到了十年前。”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渐渐地有些黯淡了，“以这样的方式改命本就是逆天而行。而我们也都付出了代价。”
“只是将你本不该经历这一切。抱歉，小遥。”
“啊……不……”她只能茫然地摇着头。原来，原来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巫王和灵月宫主的安排？
十年前机缘巧合返回苗疆，救了阿麟，之后又在仙灵岛上遇到他……原来这一切，都是来源于“改命”的法术？原来自从小时候……那次神秘的算命仙凛月宫主来到家给她算命后……不，或者说当年父母前往苗疆取得水灵珠后，所谓的天命已经在法术的作用下产生了偏移，一道羁绊将他们紧紧相连，形成了这个牢不可破的循环？
“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还有……还有我爹娘，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带走水灵珠？后来，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他们离开苗疆后不久……我也失去了消息，后来听说他们在外地遭遇意外……抱歉，我只知道这些，小遥。”
“你爹当年给你做了一把木剑，可惜后来留在了苗疆……没有能亲手交给你。”
木剑？是那把木剑？小时候突然出现，又被送给了小时候的自己，之后从此消失的木剑，原来，原来是……
“爹，那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天劫……以及我的命运？”赵麟依然难以置信，“为什么？爹，你明明不用这么做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就不会…………”
“傻孩子。”巫王微笑了，“我也是女娲族。”
“可是为什么啊，明明这什么天灾和水魔兽都是拜月搞的鬼，为什么要您去……”
“水魔兽是上古魔兽，被降服后就一直被封印，非常力所能除去。而斩杀魔兽，护一方生灵周全，是我的责任，同样也是我的宿命。”巫王正色答道，目光飘向遥远的无尽虚空，似乎在这片无尽的黑夜后就是和暖的白昼。“这也是当年女娲娘娘创造我族的缘由。”
巫王的身形渐渐开始消散了，衣角似乎已经变得微微透明。
宿命……
宿命就是这样的东西啊。
他们是生存在人间的神，被赋予了神力，自然要承担凡人所力不能及的神的职责。
望着二人陷入沉默，巫王笑了笑，道，“好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现在的苗疆形式恐怕并不安稳，接下来还有很多的困难等着你们。阿麟，我会将我的所有知识传给你。”
“阿麟，你记住，我希望你在承担女娲族这一身份带来的责任的同时，能不被身份，血统，权利，仇恨和斗争所束缚，自由快乐地活着。”
“去看看这广阔山河，去和你爱的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享受你太爷爷，你爷爷，甚至是我，都没有享受过的那一切。”巫王走近，摸了摸二人的头，笑道，“阿麟，你可是有一位能关心你，信赖你的好妻子，这一点，你比爹幸运的多。好好待人家。”
“嗯！爹，您放心，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会和阿麟一起的。我一定要让那什么该死的拜月教主付出代价！”她急忙道。
“爹，我会的。”他郑重地点头，“我会和小遥一起解决现在苗疆的旱灾，然后粉碎拜月教主的阴谋，让人们还你一个公道。”
“我是已死之人，虚名并无意义。”巫王笑了，周围的黑暗如同融化一般迅速褪去，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孩子，去吧。”
黑暗融化，缩小，消失殆尽。
然后，他感觉到一束温暖的光似乎从他的天灵处慢慢渗入，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信息汩汩流入，灵珠，祭祀，干旱，地脉……无数的陌生的字眼，句子，法咒在脑海中激荡，他一时间站立不稳，混乱的信息在他脑海中一阵肆虐后，终于慢慢各自归位。
他知道自己需要怎么做了。
“阿麟！”她急切地唤道，他缓缓睁开眼，见到她焦急地盯着自己，“阿麟，怎么样？发生什么了？”
“是我爹将他的一切知识传给了我。”他慢慢将目光移向那座被他们触碰过的女娲石像。
“爹即使在天上，也会看着你们的。”
清朗的回音仿佛从四周传来。
他闭目，缓缓跪了下去，向石像深深叩首。
“爹，孩儿……遵命。”
“咔——”
细微的碎裂声从石像上传来。石像的顶端，居然裂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
“这……这怎么可能？”祭坛下面传来白苗众人不可置信的议论声，阿努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盯着女娲神像从头部开始一点一点碎裂，坍塌，婀娜的身姿化为了尘土，神圣的微笑随着碎石的坠落一点点消逝，最后，从天顶投入的光芒落在青石底座上一摊再普通不过的石堆上。
赵麟异常冷静地看着石像崩塌，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向那堆碎石。李小遥好奇地向那方向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石像底座的中间是空的。那空洞的石头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扁扁的木箱子。
“这是……”赵麟向她点点头，然后蹲下身，打开了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箱子。箱盖掀起，里面是一抹金红。
金色是一颗金灿灿的珠子，宛如黄金般灿烂夺目；红色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展开一看，是一件白色镶边的赤红色披风，披风上隐约用暗色红线织出了缠绕的蛇形纹路。
在那披风的最下面，是一柄法杖。李小遥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东西，正是十年前她曾在南诏王宫为巫王取来的天蛇杖。
“天蛇杖？！怎么会在这里？”
“圣灵珠，圣灵披风和天蛇杖。”赵麟缓缓道，“这是女娲族千年来流传的法器。”
“可能是爹他……早就准备好将一切都留给我。”
父亲已经将他所有的一切留给了他，接下来，就是他的责任了。
“小遥。”她将披风披在他身上，然后认真帮他系好绳子，听到他低头唤她，她抬起头来，“嗯？”
“等到解决了这一切后，我们回余杭吧。”他说。
“我们可以帮舅舅打理客栈……如果小遥你想去周游中原，行侠仗义，那我也陪你一起。”
她愣了下，然后发自内心地笑了：“好啊。阿麟，就这么说定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握紧了她的手，转过身，向台下窃窃私语的白苗众人道。
“各位，父王已经将所有的知识传给了我。”
“苗疆的旱灾，并非无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