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路漫漫兮
“这个长度怎么样？”她拿着剪刀在他的肩胛骨附近比划，挑起一缕长发，柔软的黑丝如同丝缎一般顺滑，轻轻一松，就从她的指尖溜走了。她不由得啧啧叹息，“哇，阿麟你知道你这头发能让多少女孩子嫉妒死……”
“嗯可以，就这么长吧。”他点了点头，随即好奇道，“为什么要嫉妒头发？”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头发太硬的话，盘发很难盘的好看的，但如果是这样的……”她笨拙地上手一挽，挽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堕马髻。
“哦？！还挺好看的……”铜镜前，她在一边啧啧赞叹，然后随手用梳子帮他固定，“不然就这样好了~”
“哎，别……”从铜镜中看清楚后，他急忙反对，然后她松了手哈哈大笑。
“那我下手剪了啊，剪的不好别怪我。”她笑的缓过劲后，一本正经地坐直，小心翼翼地下了第一剪，咔嚓咔嚓，不一会儿，一团黑丝就铺在了地面上。
太阳爬上了山头。阿努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蹲在圣公家门槛上无聊地画圈儿。
“阿努。”圣公端着一碗茶，缓缓踱步到了他的身后。
“师父。”阿努随意答应道，圣公顿了顿，然后慢慢在他背后停下了。
“这次回大理我不会随行，殿下的事，需要你多留意。”
“我知道。”阿努闷声道。
圣公沉默片刻后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收徒弟？”
阿努抬起了头，“因为要传承师父的医术？”
“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
“这个。”
蛇纹银佩在初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阿努愣了下，“师父，你的意思是……下一任圣公之位？”
“不错。”
圣公将银佩重新系回了腰间，“当然，现在和你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你有时间慢慢考虑，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不早！师父，现在就可以交给我。”阿努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殿下的！”
圣公悠悠道，“这世上恐怕没有多少生灵能直接威胁到女娲族。圣公要做的，比‘保护’要多得多。”
“记录历史，护佑子嗣，用药施法，定魂锁命。”
“女娲族诞生后不久，大地上就出现了第一位圣公。我们是女娲大神最虔诚的信奉者，接过此物之前，你还需在女娲大神前发下誓言，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为大地而生的女娲一族后裔，护佑女娲族的血脉，保守他们的秘密，维护他们的使命，绝无干涉，永不背叛。”
阿努的表情渐渐地严肃了起来，“使命？师父，你是说……那个女娲族终将早逝，为大地生灵献出生命的宿命？”
“是。这是女娲创造女娲族的初衷，也是女娲族存在的意义。”
“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牺牲？”怎么越听越奇怪，那么圣公这，难道就是保护祭品的专职神官？
“但在此之前，他们也会有拥有世间凡人渴望的一切。”
绝伦的容貌，无上的神力，以及长生不老的身体。
“这不公平！这和拜月教的活人祭品有什么区别？不也是好吃好喝的养大？然后……”他还没说完，圣公冷峻地打断了他：“阿努。”
“刚才的话我当你没有说过。”
“阿努？早啊，你起的这么早？”李小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长发以银饰挽成半个发髻，银篦子中间的那只荷纹银簪闪闪发光，余下任其散落披下。身穿了一件白底天青色纹路的半臂短衫，外罩一件背心式皮甲，腰间系着一条深色的百褶裙长到膝下，裙上压着数条蓝黑白的裙片，上面绣着彩色的花纹，花纹中的银线在阳光下分外夺目，随着走动一闪一闪。
“啊，龙姑娘，早。”龙芸儿迟疑了下，慢慢从门后走到了厅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李姑娘，早。”
赵麟也换了身衣服，剪短了的长发用蓝色布条束好，玄青色的短袍袖口处印了黑色的蛇纹，腰间也缀上了银制的坠子，深色将他衬得愈加俊秀挺拔。龙芸儿对上了他的眼神，目光犹疑，之后飞速移开视线。
阿努默默看了他师父一眼，起身：“那……那我们走吧。”
天亮后不久，几人出发踏上前往大理的路。
“该说的都说了？”阿辛倚在门口送走他们的背影。
“说了。那姑娘也知道了。”
“而且看来，这姑娘和我们家殿下一样，是喜欢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的傻孩子。”圣公道，“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扛这摊担子了。”
“呵，阿渊，既然你知道，还对那孩子那么凶干什么？”
“没有。”
阿辛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还是在后悔当年没能阻止巫王？以至于你现在看到那孩子就想起当年巫王当年不顾你的劝阻硬要施为回魂仙梦？”
“不，现在我倒是真的希望，阿青能如愿以偿。让这孩子一世安稳。”
“是啊，谁不这么希望呢。”阿辛叹道，“但宿命那样的东西，真的可以这样就改变么？”
南诏长老会。
“那群白苗一定打着别的主意。他们连连失势，现在肯定想扣住殿下，好威胁我们。”红苗长老黎洪不忿道，“我们要尽快救出殿下，别让他被那群异教徒利用了！”
“陛下，依臣所见，不如我们派出使者前往白苗见殿下一面，和殿下讲个清楚明白，殿下要是明事理，自然会回南诏和陛下团聚。”
“黎长老，您想要殿下和陛下团聚我能理解。”浑身缀满刺绣的花苗长老曼金慢慢道，“只是我们现在和白苗战况焦灼，这时候派人去和谈，他们的人能放行？”
“况且现在的头等大事便是旱灾，每日都有人干渴而死，眼下获得水源是当务之急，白苗处的水源远多于我处，依我看，我们还需先攻下大理，殿下的事再做计议。”
“另外……”她眼光一转，望向坐在高台上的羸弱女子，“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王座上的女子微微点了点头。
“这旱灾和蛇妖的关系尚不明确，若此时将殿下接回来，如果殿下的血脉真的和旱灾有关，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曼长老，这个不用担心。”新任黑苗长老乌崧打断道，“教主已经准备好了化血用的药物。”
“哦，原来教主已有准备，是臣多虑了。”曼金笑了笑之后闭上了嘴。
“无妨，曼长老考虑的是。”隔着厚重的面纱，拜月教主缓缓点了点头，“虽然此法难免对殿下的身体产生一些影响，但能彻底化去妖血，从此殿下就不会再为妖血困扰，也可顺利继承王位。”
“月神保佑，教主英明！”黎洪率先道，其他三个长老也陆陆续续地发出了溢美之词。坐在王座上的女子虚弱地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办，我想……我想见到阿麟。”
“陛下，您放心。”拜月勾起唇角笑了，“那就依照大长老所言，我们先排使者和白苗和谈，休战，然后和白苗商议水源之事……以及，劝殿下早日回国，化血后继承王位。”
“教主英明，但如果殿下执意不回呢？毕竟殿下在那个妖人处长了十年，现下的性情早已和从前不一，亦可能对南诏早无感情，更甚者，是否念及母子亲情依旧未知。”纳罗布摸着胡子缓缓道，立于王座旁边的拜月微微颔首，肯定道：
“大长老所言有理，若是如此，那我们只有攻下大理，然后再带殿下回来。”
“谁若妨碍，格杀勿论。”
“各位长老，可有异意？”
长老议事厅中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美声。
“那此事，陛下您看……”她的话还没说完，坐在王座上的女子微微摆了摆手：“就这么办吧。”
“好，陛下，又快到了祭祀的日子了。臣今年也准备好了当用的祭品，愿他们的魂灵能满足月神大人，早日为我国带来甘霖。以及，让您的病快点好起来。”
坐在王座上的女子微微张了张嘴，从喉咙中挤出了粗糙的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