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岁亦莫止
“啊？前辈，可是…”她话还没说完，林夫人手中宝剑倒转，向她下盘猛刺，同时气剑指刷刷而出，她左躲右闪，躲掉的一道气剑从她脸侧划过后，洞穿了她身后的一颗大树，在树干中间活生生劈开了一条口子，她终于意识到了……这绝非是闹着玩的。
她手中剑尖一收，指尖白雾袅袅，“不拿出点真本事来，这把木剑照样能杀了你。
“前辈…得罪了。”她咬了咬牙，握紧了木剑，退开半步，掐了个剑诀，白光一闪，幻化出数道飞剑，悬在她的周围。林夫人见状，微微哼了一声，道：“好，第二招。”
数步开外的林夫人一剑当胸劈来，她急忙掠身避让，飞剑顺着她手中的剑尖，向林夫人手臂缠去，林夫人却连招数都没变，手指一抬，那几柄逼近的飞剑居然全部化作了粉尘，消散在空气中！
这就是南武林盟主的实力……？！
手中的冷汗渐渐浸透了木剑的剑柄。她又想起了林岳如说过的话，心口咚咚直跳。而面前的林夫人并不打算给她犹豫的时间，第三剑直冲着她脖颈而来，她急忙一个下腰躲过，剑锋一振，向她手腕穴位处点去，林夫人避也不避，剑路调转，一剑刺向她的小臂，李小遥吓了一跳，只能拧过剑来，硬生生地接了一剑。
“当！！！！”空气中爆出剧烈的碰撞声，即使是两把木剑，那巨大的震荡依然震的她右臂全麻，手指似乎都不听使唤了，她急忙稳住内力，林夫人下一剑又逼了上来，她定睛一看，她的左手掐的诀似曾相识……
林大哥也用过的……斩龙决？
后撤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她急忙聚集残余的飞剑齐刷刷地挡在身前，那道凛冽的真气一出，将面前的飞剑统统击碎，巨大的气浪依然将她掀翻了出去，右手的麻木还未恢复，手中剑骤然脱手，喉间一甜，而林夫人依然面色如常，“呵，原来，你的本事也就如此而已？”
她抬起头，望向半尺开外的林夫人，她依然气定神闲地握着那柄木剑，大步走来。不知为什么，到了她面前，自己引以为豪的剑法居然异常的生涩。自己就像个木偶一样，在被动地抵挡着她的招式，完全没有机会反击。
不行……。
她俯身拾起木剑，缓缓地站了起来。默念口诀，一排一排的飞剑出现，在她背后展开了一个巨大的圆。林夫人见后微微颔首，“好，下一招，注意了！”
她的指尖划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她腰间穴位切去，李小遥见状也不敢硬接，以几柄飞剑为虚招，晃开一步，剑尖一挑直取她的胸腹，而同时，林夫人左手一弹，指尖上迸出的真气居然生生将她的剑尖震开。
她身侧裹着的那几柄飞剑立刻拢起挡下了真气的余波，然后如同泥鳅一般滑开了，之后噼噼啪啪地碎裂在了风中，林夫人微微一笑，道：“呵，我倒要看看你内力还能支撑多久？”
一道一道的剑光在她周围重新亮了起来，化剑已经让她越来越力不从心，豆大的汗珠凝结在额头上，她死死盯着林夫人的一举一动。一刻都不敢松懈。
还剩五招。
“云姨，姨夫，出什么事了？”林岳如匆匆赶到前院，却见到云姨和刘尚书二人坐在会客厅，二人神色严肃，看得他有点慌。
“啊，如儿你来了。”云姨抬眼望了一眼天，“快坐。”
“哦？”林岳如望了一眼会客厅，才发现之前的客位上多了一盏茶，“这是？”
“傻孩子，是你娘来啦。”
“什么？我娘来了？……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娘是办事正好路过的，所以……”
“云姨，我娘她现在在哪里？”
“啊，她说有些事想和李姑娘私下谈谈，让你在这里先等等，她等下会……”云姨话还没说完，只听后院传来了一阵闷声。
“呯！”
这一声震的前厅里的杯碗都颤颤巍巍地晃了起来，云姨和刘尚书楞了一下，林岳如心道不好：“糟了！”急忙转身就往后院奔去，云姨起身欲拦，刘尚书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
“算了，年轻人的事情，终归要他们自己去解决。”
林夫人准确地挑开晃人的飞剑，剑刃撩向她的腰侧，她急忙闪了一步，只听“嗤”地一声，衣摆已经被划破，腰侧皮肤一股残留的热辣滚烫，搅的她真气一滞。
不对……李小遥退开一步，刚才她的剑刃再偏个半寸，恐怕她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林夫人的剑虽然凶狠刚猛，但其实并无她方才所言的——杀意？
那……她的目的到底是？
回想起她方才的出招，手中木剑同无形气剑，每一招细究起来，均是结构严谨，气势雄厚，大开大合，均有雷霆万钧之势，手中剑为基，指间气剑为引，一点一划，将周身守的丝毫不漏，居然封的她完全无力回击。
但同时……她这出招和林大哥的感觉也不一样，要说的话，同样的招数，林夫人使出的似乎招招都刻意循着某种章法，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玄妙，而林大哥出招却要更加自由随意……李小遥咬紧下唇，突然心中一亮。
她尽力拉开二人的距离，轻叱一声，剩余的飞剑向一处融去，转眼间变成了一柄巨大的飞剑，林夫人眯起了眼睛，“哦？”
林夫人剑尖一抡，那柄巨大的飞剑被瞬间打散，然而那之后，已经飞散开去的尘埃全部化为细碎的小光剑，密密地围着林夫人绕成一圈，然后齐齐劈向她下盘！
“前辈，得罪了！”另一侧，李小遥凝神，手腕一翻，依样画葫芦，心中浮起方才和林岳如过招时的情形，学着他之前用的剑招，并起剑尖，向她颈部挑去！
三招封住了她的身侧，林夫人眉锋一抖，左手骤然收至腰间，只听啪的一声，一条数尺长的软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于她的左手，只听一声霹雳般的爆响，长鞭带着炙热的真气抽向地面，顿时周围浮起了一大片滚烫的沙尘！李小遥急忙眯起眼睛，左手捂住口鼻，还未近她的身，林夫人手中剑居然划了一个半圆弧，生生划开了方才袭向她下盘的飞剑，随即握剑拇指一扣一划，一道月牙形的剑气混合着滚烫的沙尘，直冲着她胸口砍去！
望见当胸口而来的气剑，她咬紧牙关，轻功一跃，略过灼得皮肤生痛的沙尘，凝聚真气于剑上，和那道无形的月牙状真气重重相撞！
只听一声巨响，虎口被震的生痛，她被连震开好几步，一时间真气倒逆，双脚一软，跌坐在地。
“娘！你做什么！”远出传来了急切的呼唤声，林岳如从远处快步奔了过来，望见此等情形，急忙冲到她身边：“小遥，没事吧？”
“没……没事。”她挣扎着站起来，然而稍一运功，又是一阵头晕眼花，林夫人收了鞭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隔空轻轻在她身前点了几下，她只感觉到身前几个穴位被一股温暖的气流一带，方才混乱的内息瞬间平稳了起来。
“啊……多谢前辈。”她终于站了起来，轻轻呼了一口气，还好，一切如常。林夫人摇了摇头：“呵，蜀山派的御剑术，万剑诀，天剑……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你当真只得酒剑仙传授一次？”
“嗯。”李小遥点了点头，随即礼道，“多谢前辈指教。”
“唉，我果然是老了。”林夫人摇头，叹道，“没想到你悟性如此惊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化林家剑法为己而用。”
林岳如愣了下，低头，望见地上的月牙形沟壑和满地飞尘，惊道：“万里狂沙？娘，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万一……”
“林大哥，没事的。”李小遥道，“前辈没打算伤我。她的一招一式，其实都是在教我领略林家的剑法呢。”
“呵，如儿要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林夫人轻哼了一声，随即转向面色复杂的林岳如：“如儿，我问你，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道江湖上现在怎么说林家？说林家少主不仅和妖魔同道，还与刚结识没几日的姑娘私奔，你可知道？”
“娘，这纯属是无稽之谈……”
“哼，我当了你娘二十年，你以为我还不了解你？你当真，问心无愧？”
空气一时凝滞了。李小遥张了张嘴，没想到林夫人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大风呼啦啦地挂过满目疮痍的树丛，林岳如一时沉默，束在脑后的黑发被掀起，又落下，散乱地洒在他的肩上。
“赵兄弟绝不是什么妖邪，这一路上，赵兄弟的为人我看的非常清楚，他在白河村闹尸妖之乱时，出手救了许多人……也包括我。他只是被卷入了南蛮的党派纷争，现在所幸被蜀山搭救，我是要陪小遥妹子，去蜀山找人。”
他的目光凛然，静静地落在远处，缓缓开口道。
“至于其他的……我问心有愧，但仅此而已。”
李小遥一时间喉咙中居然如同梗住了一般，林岳如转过头来，对她道：“小遥，我……”
“我知道……”她噎了半天才吐出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挠了挠头，“那个……我……”
除此之外她居然在无法多说出一个字。她抿了下唇，垂下头，最终还是未再开口。
他其实有时候会想，如果先遇到她的是自己，会不会不一样？甚至想过要把这句愚蠢的话问出来，但是还是在开口之前收了回去。
问出来，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会，不会，或是不知道？无论是哪个答案，总要有人伤心。
他清楚，自己可以是她谈天说地的大哥，并肩作战的同伴，托付生死的战友，两肋插刀的朋友，但似乎今生，唯独不会是连枝共冢的爱人。
他告诉过自己，要将这个“大哥”就这样安安心心地做好，但胸膛中那颗跳动的心，又岂是人力能控制的？
这是他第一次懵懵懂懂地了解了什么是许多人所说的“命”。他曾经觉得，只要足够强，什么得不到？而现在，就有一个他知道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姑娘在他身边，而他真的……无能为力。
但即使得不到，他也忍不住尽自己所能，用力对她好。
李小遥她又何尝不明白呢？
“果然。”林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我遵守诺言，不会再管。倒是你们要上蜀山？如何上？”
“如何上？”林岳如完全没想到林夫人会问出这么一句来，“蜀山不就在蜀中吗？”
“蜀山乃中原第一修仙门派，门禁森严，若无令牌，一般来客从不接待。你们两个就这么空着手上去，如何进蜀山？”
“啊？那……那我们还进不去啊……”李小遥有点慌，林夫人望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和一枚白玉的令牌，“拿着这个。”
“这是？”只见封好的素色信封上，用小楷书着几字：“蜀山派独孤掌门敬启。”
“再过一月，就是中原武林一年一度的南林北沈论剑大会，你拿着这个，交给独孤掌门，请他下月来参加论剑会。”
“本来为请独孤掌门，我是打算亲自去一趟蜀山的，既然如此，如儿你代我去，一系礼节，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啊，那太好了。娘，多谢！”林岳如伸手正准备接过信，林夫人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但我有条件。”
“娘您说，只要我能做到。”
“等到李姑娘那边事了，从蜀山回来后，你立刻给我回林家堡，三年之内，不准你出堡一步。”
“啊……？”李小遥听到后瞪大了眼睛，林岳如稍微愣了下，但很快一口答允：“好。”
“嗯。”林夫人微微一笑，“记住你今天答应的事。”
“既然如此，蜀山是不必再去，我接下来还要走一趟云州。”林夫人说罢，望了二人一眼，“顺便给你云姨和姨夫说一声，等之后我回来再来看他们。”
“娘，这天都快黑了，你现在就走？”
林夫人背过了身，轻轻叹了口气。
“儿子大了，终究留不住啊。”
“马车还在外面等着，你们一路小心。我先走了。”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林岳如和李小遥一时沉默，相对无言。
“林大哥，你娘她……其实很关心你呢。”片刻后，李小遥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我知道，但是我也不能一辈子都依靠我娘，如果仅仅在她的庇佑之下，我永远都无法了解一些事。”
“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他说道，“到各地去游历，冒险，锻炼武功，认识许多人，见识许多自己曾经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只有在看了这一切之后，才能明白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
“是啊，但三年啊……要让我三年不能离开家，我非疯了不可……”李小遥听了他这话，道，“那要不然，之后事了，我去帮你劝劝你娘？”
“既然答应了，还是算了。我估计我娘她也不至于完全不让我出门，最多就是不能离开苏州而已。”他随意道，“三年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低头沉默，小声道，“谢谢你，林大哥。”
虽然每次他提起她都会一口否认，但事实是，这一路上，如果不是有他一路相随，自大的半吊子可能真的会丧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抬头，最近天黑的越来越晚了。天空居然还泛着些微的日光，晕的云边昏昏沉沉的。
他开口道：“跟你大哥客气什么？要你真想谢我，这三年你们无论是去苗疆，还是什么其他地方，偶尔给我写两封信，讲讲你们的见闻就好。”
“哎，那可不够。”李小遥道，“林大哥，这三年，我们走到哪，就寄哪里的好吃的，好玩的给你！你即使不出门，也能看到一样的东西！”
“如果有空，我们一定会去苏州‘探监’的……”
这词让他又想起了扬州的时候，唇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好，一言为定。”
“嗯，那好，林大哥，我们继续吧，方才还没分出胜负呢？”
“你还打啊？刚才没事吗？”
“没事，非但没事，我觉得我还明白了一些东西……”她笑道，捡起落在一边的木剑，在空中轻轻一划，远处的一棵树上的槐花被连梗削断，紫色的花骨朵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后，慢慢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