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桑之落矣
山路越来越曲折，又走了些许时刻，却是越走越糊涂，兜兜转转，发现前面死路一条。林岳如死死盯着手上的地图，“真是怪了，这里明明还有路的……”
“嗯？你看那边是不是个人？”还未等她再多思索，林岳如停下了脚步，向前望了过去。她只得先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人？哎？这不是……”
这人相当眼熟，那不是在扬州城酒楼里面见到的那个女子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女子朱唇轻咬，柔弱无骨的手掌按住肩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渗了一地，甚是可怖。林岳如急忙走上去，“姑娘，你还好吧？可是被妖怪所伤？”
“滚开。”他的好意居然被那女子冷冰冰地一口拒绝，林岳如心中不悦，皱了皱眉头，还是把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勉强温言道，“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没有恶意，你这伤势这么严重，如果不处理恐怕会失血过多而亡，你……”
“我都说了，滚。靠近我的男人会没命的。”那女子嘴唇颤抖着，却依然勉强起身，向洞内走去，肩头的鲜血滴滴答答，延展开了一条赤色的细线。
“这人……”林岳如心头火起，“不识好歹！”
“她怎么会在这地方，之前不是还在酒楼吗？”李小遥郁闷道，“对了，还有她那伤口的样子不像被□□咬伤，倒像是……”
“剑气。”林岳如欣然颔首道，“没错，想必是剑圣前辈。”
“既然剑圣前辈出了手，那……那个女人是妖怪？”李小遥惊讶道，“啊，她怎么会是妖怪呢，明明长得那么好看……”
“妖怪当然会变化了样貌蛊惑人心，不然叫什么妖怪？”林岳如率先踏入洞窟，“走。她可能就是那□□精，正好除了一害。”
“哎等等，还是我先进去，刚才妖怪说不让男人靠近她，说不定会用什么媚术，小心些为好。”
林岳如皱了下眉头，“□□的媚术？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然而李小遥快跑了两步冲到前面去了，林岳如自然不甘落后，还好那洞窟够宽，还能容得下二人并行，沿着血迹，那洞窟越来越深，李小遥刷地一声拔剑出手，却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女声。
那声音娇媚甜润，倒是怎么想都没法和□□联系在一起的，“你们擅自闯进我家来不觉得失礼吗？”
定睛一看，原来刚才那女子正好端端地坐在前方的是石阶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恰好遮住了她的右脸，刚才还滴着血的肩头完全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莹润光洁的香肩微微反射着投进洞内的日光。李小遥一时愣了神，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法把面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和□□精联系在一起。
“你住在这里？”李小遥压低了呼吸，“……呃，我们想问个路。”
“路？”那女子娇笑道，“呵呵，没路了。这山谷往北的栈道被我拆了，再过几天，我得把往南的山路封起来。”
“啊？”李小遥一头雾水，“为什么？”
“省得再有无聊的男人闯进来。”
这话听的林岳如很是不爽，“喂，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如刀，“这是我的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出去！”
“你……”林岳如还要说什么，李小遥扯了下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林大哥，我们走吧。”
“走？”林岳如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谁中了她的媚术了？”
然而拗不过李小遥，二人向外走了两步，还没出洞口，林岳如忍不住了，“你真中了她的媚术了？”
“什么啊。”李小遥叹了口气，望向山洞外，“我是觉得，她不太像妖怪……”
“哪里不像了，要不然她那伤能好的那么快？”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另有隐情，万一是剑圣前辈弄错了呢？”
“剑圣前辈斩妖除魔数十载，怎么可能会弄错。就算不是妖，她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肯定和□□精脱不了干系。”
“唔……好吧。”李小遥挠了挠头，自己都开始觉得刚才的那一分恻隐之心有点莫名其妙。
正在说话间，洞内突然传来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那喘息声沉闷厚重，听起来似乎黏糊糊的。李小遥皱了下眉头，林岳如啧了一声，长剑铮然出鞘，“走，回去。”
那女子还站在刚才那地方，只是现在背对着他们……在她身侧，有一只极其……极其让人倒胃口的——
巨大的□□。
那喘息声就是那□□发出来的。
那土色的□□足有一座小山包那么大，身上扩散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皮肤上分泌出不知是什么液体，如同出汗一般，滴滴答答地滴落到了地上。李小遥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
“小心，那□□可能有毒！”林岳如急道。
“哼……毒？人心更毒！比起天下人恶毒的耻笑、□□，还有什么毒可怕？”
那女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头长发被山洞中的风掀起，终于露出了那一半右脸来，那原先被遮住的一半脸居然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扭曲畸形，相当可怖，犹如真正的妖怪一般，她一时惊地说不出话来：“你……你的脸……”
听到这半句，那女人脸色一边，突然仰头，发出了凄厉的长笑。
“………哈哈哈哈！好，既然被你们看到我的脸，就别想活着走出此洞窟！”
那女子手指轻轻抚着□□凹凸不平的皮肤，“乖儿子……这对男女就给你当点心……”
那□□微微抖擞了下身子，缓缓站稳，浑浊的眸子中寒光一闪，吼了一声后，如同一座山一般向二人压来。
“小心！”这□□皮肤带毒，林岳如心中明白，定是不能和它近身缠斗的，手中连发气剑指，全部瞄准那□□的腹部和四肢连接处而去，而那□□只是哇哇怪叫，在被刺到的皮肤上分毫无损。李小遥正要施展剑诀帮忙，没想到那女子一下子朝她冲了过来，挥掌直打向她心口。
她急忙挥剑一架，心口触到掌风时隐隐作痛，“你……你不是妖怪？那为什么要和妖怪一起？”
“呵呵，妖又如何？”那女人收掌，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掌中凝着一团紫色的气，“比那忘恩负义的男人不知强多少倍！”
李小遥努力地思考着她的话，那女子见她犹疑，一掌又挥了过来，她急忙腰身一拧躲了过去，正在这时，那□□鼓起了肚子，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向林岳如吐出一大团的绿色的毒气。
“林大哥，小心！”见林岳如掩住口鼻避开后，李小遥才松了口气，那女人丑陋的半边脸上肿成两条毛虫的唇微微上挑：“呵，小姑娘，这幅表情真是可爱极了，真不知道你被背叛后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你是被一个男人背叛了，才到这里来的？那你的脸……”李小遥化守为攻，一剑挑向她的水袖，那女子撤掌慢了两步，半幅水袖被生生削了下来。那女子牙关咯咯作响，手掌猛地向她脸部抓去：“闭嘴！等我杀了你，再取了你这幅面皮！”
那女子的掌法突然狠厉了起来，掌掌带毒，她不得不提起了十二分的心神来应对，捻一剑诀，化出数十道光刃，伴着她的剑尖，死死缠住了那女子的要害。那只大□□更是难缠一点，□□虽然笨重，但一身硬皮刀枪不入，又躲开□□的一抓后，林岳如收剑回身，望见李小遥依然绰绰有余的样子，丹田之气隐约滚动了起来，“小遥，闪开！”
非常默契地，李小遥手中剑一横，刚才还缠着那女子的剑刷刷刷地全部向同一处收了过去，转眼间汇合成了一柄巨大的光剑，猛刺向□□双眼，随即轻功一点，退到了半尺开外，随即李小遥只听一声断喝，一股炸雷一般的真气在她面前扫过，瞬间，洞内的土地被这道霸道的真气所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地缝，那女子回身见那□□眼睛中剑，悲鸣一声，就要向那□□扑去，而那大□□勉强哼了一声，见真气袭来，笨重如山的身体猛然跃起……
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中间。
巨大的身体生生被真气从腹部贯穿，将那□□拦腰劈成了两半，那□□前肢微微颤了颤，巨大的眼皮缓缓垂了下来。
“儿子……”泪水从那已经变形的眼眶中落了下来，她颤颤巍巍地扑倒在□□面前，已经被毒气熏染的变了色的指尖缓缓抚上了□□那颗巨大的头，“……好孩子，你……你居然为我舍命，不枉费我金蟾鬼母杀人取精，助你修炼……这数十载来，只有你……只有你不嫌我……”
那□□勉强动了动那颗巨大的头，腮部轻轻蹭了下金蟾鬼母，随即眼皮坠落，终于没了气息。
“呵呵呵…………呵呵……”那金蝉鬼母如同疯了一般，凄厉的笑声回荡在石洞内，她缓缓摸向□□的伤口，突然一愣。
“呵呵……原来……原来……”那金蝉鬼母喃喃道，林岳如和李小遥相视一眼，正要上前去，那金蟾鬼母脸上突然多了一丝温柔之色，她轻轻抱住那□□，半张美若天仙的脸上居然慢慢浮出一丝笑意来。
随即，手掌一翻，一掌猛地打向自己心口！
“哎？”李小遥正要出手阻止，却被林岳如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走上前去，越过金蟾鬼母和□□的尸体，向那□□被截断的半截身子里望去。
“……这……”
“什么？”李小遥急忙凑上去，在那□□的腹中，居然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绿色珠子！
“这是什么？”她奇道，“难道她……就是因为这个自尽的？”
“五毒丹，据说可解百毒。只有具有百年以上修为的□□精才会有这东西。”林岳如蹙起眉头，“也就是说，这□□早就可以化作人形了。”
李小遥蹲下来，轻轻将那颗绿色的珠子摘了下来，林岳如急道，“喂，你小心……”
就在碰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她眼前一恍惚，突然出现了一副陌生的景象。
一个少女，和一只小山石大小的□□。
少女坐在洞内，半张脸娇艳美丽，半张脸畸形可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早已因为哭过太久而嘶哑：“当时是谁求我修炼毒功为他报仇的，现在，现在又因为我这幅模样……”
“呵……呵……连爹爹，连爹娘都……”少女哭着哭着居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果然，男人，人，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那么静静卧在她旁边，陪着她哭，见她哭累了，就从旁边衔出一个布包，往少女脚下推了推，然后蹲在旁边歪着头看她。
“这是什么？吃的吗？”
点头。
“你是妖？□□妖？”
点头。
“你不怕我？”
摇头。
“那……那你愿意……和我一起……？”
呱。□□眯起了它那一双小小的眼睛。
“小遥？”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岳如一脸焦急地盯着她，她吓了一跳急忙跳了起来，“啊……我没事！”
“怎么了？那珠子上有毒？”林岳如半带责怪道。
“不……”她摇了摇头，抚着手中的那颗珠子，望向那只大□□，“我好像……看到了些什么东西。应该是那只□□的记忆吧？”
“内丹上的确会有记忆……你看到什么了？”林岳如问道。
“我……”李小遥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是她第一次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