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法涅斯之吻
对方显然没感知到什么,非要有一个,那就是他站在这里碍事又碍眼了。
伊塔洛斯目送支配者进入房间几乎无间隙的关紧房门,确信自己没有因睡太久而眼花认错。是张一模一样的脸,精致又淡薄,就像用最好的机械加工的完美成品。
他来到溢出的光线前,让光照在自己的手掌上,跟刚才那个几近实体的幽灵无差,人类的皮肤会反射出同样色泽的光。并不局限于人类,现实中各种事物都是,这就是伊塔洛斯第一眼看到对方时淡然大于怀疑的原因。他们都很好融入到世界中了。
往前两步,手就处于那条分界线上。房间中空空荡荡,乃至整个世界都寂寥无人,这感觉熟悉又突兀。总会时不时冒出来。
他明明醒了。
红色月光几乎与房屋中的灯光融合在一起,绵延。可能是吧,总有些难以琢磨的东西把所有事物联系在一起,使它们不唐突。光只是其中一部分。
燃料也是,西德里肯定没有把燃料添满,现在他房间中的煤油灯也熄灭了。
走廊内伸手不见五指。
所以,答案是光。
光让另一种真实显现。
接下来就是所谓‘真实’的归属问题了。
伊塔洛斯再次来到楼下,却微微顿足,哑然地望着即将长眠的照明灯,思考自己的财产是否受到了什么威胁,否则怎么会陷入这样的窘境。又或者,他的好管家出现了失误吗?伊塔洛斯认为自己‘庄园主人’的身份失去了重要地位,他更倾向于好管家跟监管者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因为目前来说,光是个很重要的线索,而他的管家知道一切。
宅邸彻底失去光源。
好在,看不见的是人类,不是他。
先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房间已无人滞留,客人们听话地待在房间休息,没人出现在外。
夜莺死去时的床已经换上新被套,溅落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仍然占有斑斑点点的痕迹。
生命就这样成了干涸的血迹,鸣叫也成为余音。
伊塔洛斯在骑士与少女的房间转了一圈。
他的脚步足够轻,天使的经过也不会使人产生莫名悚然的神经颤动。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前厅,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游荡的幽灵。但他无害。
前厅的穹顶是圆的,四周高处开了窗,月光弥漫进来,晕染在鸟笼似的空间中……这里就是个不详的凶宅。尤其是,扶梯交汇处的墙上他最喜爱的油画消失,原本的位置多出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画框。邪恶的黑雾局限在框内翻滚、升腾,互相摩擦中生出风的呼啸、无奈者的长叹。
画像前方是光线较为充裕的地方,在伊塔洛斯将目光停留在那儿三个呼吸后,一群几近透明的人影走入其中,站定,抬头。
他的客人们专注地欣赏画像,却因为此时的情景而显得惊悚。
光是破碎的,因为那些窗上用了彩色玻璃,所以红色如鲜血一般凝固在呆滞仰头的人影周身,像是惨死的亡灵。
伊塔洛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这哑剧只持续了几分钟就结束。他进入透明人影中央,面对着滚滚黑雾,亡灵们转身从他周围离去,无实质的躯体毫无阻碍穿透了他,进入更昏暗的地界消散。而那些黑雾末端打着细卷儿,朝他延伸。翻腾的弧度与方向带有诡异的节奏,像是古老的祭祀舞,又像响尾蛇的尾,引诱来人踏入未知。
伊塔洛斯恍惚地往前走了一步,这黑雾便幻化成无数手臂,紧紧缠绕在他身上不肯松开了,他被拉扯得再次靠近一步。恍惚时的感觉挺让人心潮澎湃,产生‘想’的欲i望也十分美好。
不得不说,它们非常热情。伊塔洛斯有微妙的满足,起码他醒后还有东西在惦记他,不是吗,西德里都没为他庆祝。
但是再扯衣服就坏了。
伊塔洛斯伸手拍散它们,走向左边的画框。再看去时这雾已经无法对他产生吸引力,但对方还想挽留。于是伊塔洛斯接受邀请,与再次凝聚的黑雾相握,白色手腕逐渐隐没在浓墨中,紧接着,他踏入黑雾。
像是进入一团松软的棉花,与丑陋的外表不同,触感软和而有安全感。在穿过画框的刹那,呼啸与长叹几乎成为实质,很长,也很短。伊塔洛斯无法形容那种感受,但他有似乎要陷在久远前的某个时刻无法脱离,就此沉沦的错觉。
他来到了画像中,准确的说,是另一头。
这里景象荒废。穹顶破了一块,银白的月光温柔倾泻,只是从裂缝中探入的植物是枯死的荆棘,落败的藤蔓,一切毫无生气。如果没有出现什么莫名其妙的监管者,那么他醒后就该一直是这样。
伊塔洛斯避开地面的碎石,踏上台阶,进入走廊,最后停留在那扇牢固且紧闭的暗红色大门前。
他凝视片刻,推开。
有人静静躺在落满灰絮的床上。
伊塔洛斯擦了擦手指上的灰,退出房间。
真可怜,只有未来的他来探望过。
他再次进入左边。
毫无意外,还是荒废。他浅浅望了一眼,毫无犹豫走入黑雾。
从画中出来的第一眼看到得是放在楼梯扶手上的花瓶,只要花瓶里没出现鲜花,那他就一直选择左边的画像。
只是想这么去做而已,驱使他如此行为的动机却无法从思考中获得。
他也不想去思考。
伊塔洛斯放空自己,走了很久,但周围的环境还是一成不变。好像他不管走多久都不会有改变。
他当然明白无生命的物质比起他们总要留存得更久,但他却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
几百年,不过只是他的估测。
再次出来,他看向周遭的余光变得模糊,又一次进出,花瓶在他眼中出现重影。落败与堂皇之景交叠,伊塔洛斯的意识抑制不住地开始恍惚,最后他猛地跪倒在地,深深喘息。
回过神来,什么也没有。
人类这样脆弱,轻而易举就到了极限。
他重新站起来,被石片划伤的掌心与前膝渗出血迹,但下一刻,伤口就愈合了。
看来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毕竟过去已经很漫长。
伊塔洛斯稳了稳气息,面无表情的走入右边。
他还要进出同样的次数才能回到正确那天。
希望这具身体还能扛得祝
伊塔洛斯不能像之前那样迅速了,进出画像的次数似乎有模糊的界限,身体的负荷正在成倍增长,他停留调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同时,那些虚幻的景象正在不断撞击真实,有好几次,他都看到西德里一脸担忧地向他走来。
他的管家越来越近,伸出的手几乎要触碰到他。
伊塔洛斯听见他关切的话:“老爷,您这样我真的很不放心。”
“让我带您去休息吧。”
然后,他冷冷看着西德里消失。
差点被抓住了。
虚幻的人影主动靠近,被抓住的下场不言而喻。
伊塔洛斯进入右边,看到了熟悉的红色,而就在他等待幻象消失时,时针走向了三点。
红光和黑雾缓缓褪去,身后的画像露出浓烈细腻的色彩。
这是正确的世界。
伊塔洛斯竭力让自己清醒,他这时候真是狼狈,但还不是他最狼狈的。
他伸手去拉身上的外衣,因为眩晕他有些分不清冷暖了。但他没有抓到熟悉的手感,肩上空空的。伊塔洛斯眯着眼睛,他的外衣已经成为一堆黑褐色碎片。
看起来,他的外衣在过去与‘未来’中迷失了自己,倘若他再继续前行,说不定现在他就跟他的外衣一起归于虚无了。
当敲门声不厌其烦响起第四遍后,伊塔洛斯不得不跟西德里去餐厅用餐。
“您应当跟客人们好好见上一面。”西德里说,“然后再回来休息,我保证不会让别的事打扰到您。”
谁让他是老爷呢,见鬼,他们昨天晚上不是好好见过了吗?他还想再睡会儿,伊塔洛斯一脸困倦,果然睡眠才是长久的欢愉,清醒只会痛苦。
拥有人类的身躯和一位叨叨絮絮的管家更会痛苦。
客人们先一步开始享用了,因为他来得太迟。
伊塔洛斯落座,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鲜奶。客人们沉默地用餐,没有一个人先开口,也许是昨晚的事情让他们不知从何说起。但有些话哽在咽喉,反反复复,令他们用餐的动作变得犹豫。
“咳。”郁封轻咳,这声音柔柔弱弱的,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娇气。那样子就像个贵族家的小少爷。
这是他在用餐时发出第五次不和谐的声音,终于让西德里明白他的贵客不是被食物呛到而是疑似生玻
“是昨晚着凉了吗,菲恩伯爵,您是否还感觉到其他什么不适?”西德里成为打破沉闷的先行者。
郁封:“没有,没什么不适。”他又咳了一声,让这话的可信度直线下降。
“我去给您找点药来吧。”
郁封:“……不用,不用麻烦,是我自己的原因。”
苏索:“别硬撑,不好好对待的话小病也会压垮一个人的。”
但他的支配者还是拒绝了。
女巫:“那你呢,伊塔洛斯公爵,管家说你身体不好,今天感觉怎样?”她看了过来。
所有人都见过他斩杀怪物,亲口承认他是天使,晚餐时却扯出个身体不好,这理由过分敷衍,现在终于引起不满了。
但他现在确实不大好,他穿梭画像几百次,连睡梦都是恍惚的。
他露出了少有的病态面容,笑容勉强:“如您所见,不算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有欺骗他们。他的行事准则跟人类不同,却被人类的身体局限,所以他确实“身体不好”。
瑞菲莉娅打量他,一副不信却不得不信的样子。她表情似乎有一丝破裂,迟疑道:“失礼了……天使也会生病吗”
郁封看了他一眼。
“某方面来说,跟生病相似。”他没有介意。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
“我昨天没有睡。”郁封的嗓音有点哑,“红月是三点消失的。”
“对,我那时候也没睡。”有人附和。
安神香薰没能让他们安神。
“所以会不会跟这时间有关联?”
“可是证明决心应该不需要吧,我还是认为只要活下去就够了,你看那怪物多可怕,杀人都不留尸体。我觉得活下去就够了。”
瑞菲莉娅:“你保持现在的心态吃喝玩乐七天根本体现不出你的决心,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像安于现状。你猜你几天死”
“有些道理。”李玥点头。
高翰哽祝
“起码应该找找线索,”修仙者说,“我更倾向于,将那伤人的怪物击杀。”
“或者是帮助别人。”
他们议论纷纷。
对于证明决心的意见不合,但寻找线索的想法一致。
在这之前,他们终于把目光再次放到伊塔洛斯身上。
最后抱有希冀的问:“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任务的吗,就算只是猜想也没关系1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或许是救了你们,我只做了这一件事。”伊塔洛斯摇头,语气真挚,“我真的不知道,但如果我找到了别的,我会告诉你们的。”
善良的天使该这么说。
紧接着,监管者不和谐的声音又出现了。
伊塔洛斯想把他从自己的宅邸赶出去。
【ip103014,支配者郁封完美完成任务。主神已经看到了你的决心,希望你接下来的表现能让他更加惊喜,主神期待为你实现心愿的那天到来。】
【ip103014组合已经顺利完成世界任务,排名将在世界关闭后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