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坠欢重拾
“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再过几日是佑礼的生辰,我该不该有所表示?
“方圆园,你真的很过分诶!”
肩膀被人用力一推,吓得我赶紧从思绪中抽离,一抬头瞧见千落那张略带怒意的小脸。
完了,开小差被她发现了。
“我刚刚在想事情没听清,你在说什么?”我赔起笑脸。
她生气地撅起小嘴,埋怨我道:“你离开北京那么久,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居然还好意思开小差!”
我双手合十地连连道歉:“所以我很谢谢你来看我,对不起嘛,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使劲掐了掐我的脸。
“说真的,你有什么好事情要和我分享?”
说起正事,这人却莫名害臊起来:“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说啊……其实……就是我和十三阿哥……”
灵敏地抓到关键字眼,我起了坏心思逗她:“看不出来嘛,我这才出去了几个月,你就和十三阿哥好上了?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南巡后没多久,千落从西安赶来北京与皇后作伴,想必是有皇后从中促进,否则以他们二人的性格顺其自然,眼下怕是没得这个好消息听。
“也没多久,就半个月前而已。”
“那我回来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她低着头羞道:“我这不是来了嘛,你个大忙人,哪有时间理我。”
“你能把十三阿哥这座城池攻下来,不容易啊。”我搂过她的肩,由衷地为她高兴。
她推开我,嘟起嘴为未来的夫君辩护:“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许说人家坏话。”
千落越是为他辩解,我偏越要找个机会提醒十三阿哥一把,省得他不好好珍惜。
还没想好怎么部署计划,那人直接送上门来。
见他独自一人,我特意守在路口,摆了个大大的微笑。
“十三爷万福。”
他像见了鬼似的看见我掉头就走,还好我腿脚快,及时挡住了他逃走的后路。
“十三爷火急火燎地是要去干什么?”我眯眼一笑。
他避开我的目光,吞吐地道:“不干什么,突然想起有样东西落在御书房了。”
“奴才正好要去御书房,那随十三爷一起去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算了。”他终于正眼瞧我,从容地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以十三爷的才智,定然知道奴才想说什么。”
一拍我的左肩,他微叹着说:“这么多年,你的小心思还是藏不住。”
那是因为我有意让你知道好吗。
“书仪已经告诉我了,你还有什么花招可耍?”他学我眯起眼来。
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居然害我被他反将一军,看我以后还理不理她。
我继续灿烂的笑容,点头道:“十三爷敬请期待,奴才先行告退了。”
我没走远几步,听见他在问:“南巡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十三爷何出此言?”我转过身来。
“十一哥这几日有点奇怪,问他他也不说。”佑祎的不信任让十三这个弟弟担心起来。
应该还是和陆妍姝有关吧,我不在意地一笑:“十一爷不过是有些烦心事,十三爷无须担忧。”
左右不过是件婚事,怎么能让他如此烦忧?
一日,皇上午睡后徐公公让我去一趟临波轩,说是陆妍姝有事找我帮忙。
南巡回程路上,我被皇上安排与她同车,兼顾照拂她的起居。期间有一次马车受惊直往路边冲,眼看她坐的那边即要撞上地面,我下意识地搂过她,替她生生挨了一撞。虽说当时只是瘀伤,可到现在还有点犯疼,让我几度怀疑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自此后,她对我态度大转,由从前的客气演变为如今的信赖,看来要想交到知心朋友,还得多付出点代价。
再有一个转弯就是陆妍姝暂居的临波轩,我刚想顺手摘一朵无名小花,只听到前方有人在道:“你们两个去把前面的花摘来。”
那人却是默含。
两个宫女即要向我走来,我已不可能躲闪,只得候在原地。
在她看过来的一刻,我福身行礼道:“奴才参见公主,公主万福。”
“你来做什么。”她的声音听来仍有几分冷漠。
没想到时隔数月,她竟对我还有如此深的意见。
心顿时凉了半截,我没好心情地回道:“奴才是来找陆姑娘的。”
“想不到跟你关系好的人不少啊。”
不理会她话语里的讽刺,我含笑回应:“那是陆姑娘不嫌奴才粗笨。”
她自知没趣地一笑,接而使唤侍女:“我有些乏了,你们随我回宫去。”
“奴才恭送公主。”
看着默含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无助地垂下泪来,究竟要怎样她才能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排解完抑郁的情绪,我快步来到临波轩。陆妍姝倒也没午睡,好兴致地在前院书画,从远处看好像是江南山水。
“姑娘。”我轻轻一唤,不想破坏幽美的意境。
她抬头浅笑着道:“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没让人备下你喜欢吃的豆沙卷呢。”
“无妨,不过是来看看姑娘,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笑着走近。
“你这么说可是要与我生分?”她自然地挽过我的胳膊,语笑嫣然。
“奴才哪敢,姑娘言重了。”我随手拿起她的作品,嘘寒问暖,“姑娘可是想家了?”
“左右瞒不过你,以前还有你陪着我说笑,如今住在这临波轩难免孤寂了些。”她也不隐瞒,直接向我倾诉。
一人漂泊在外本就百般无奈,像她这般独自行走于紫禁城,毫无倚靠,想必更多艰辛。
我握紧她的手,试图安慰:“若有机会,我会多来看你的。”
“你总算不自称奴才了。”
“我若再这么自称下去,岂不是对不住你的情谊?”
两人站在前院断续聊了会儿天,我才记起徐公公吩咐的事,侧头问她:“听说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可是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事?”
“你力所能及的便是来陪我聊天。”
“也是,你好好的哪里需要我帮忙。”想起某个重要的人,我随口就问她,“十一爷可有来看过你?”
脸上浮起一丝失落,她灰心丧气地道:“你这是哪壶不该提哪壶,他前几日来过一次。”
“那他有说什么?”
“他来送了些书册,说了几句。”
依佑祎的性子,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如今这样已是有小小的进展。
“你不要怪十一爷,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慢慢就会好的,慢慢就会发现我眼前这个大美人的魅力。”凑近她粉嫩的脸颊,我朗声一笑。
陆妍姝扭过头去,娇羞不言。
转眼便是六月中旬,一年一度的警报日近在眼前,而我提不起多大兴趣,只是无聊地掰着手指度日,直到昨天才记起他今年满三十岁。
事到如今,什么也不做才最符合我目前的身份。
皇上极为看重佑礼今年的生辰,早早地命内务府好生准备,生辰当日想必很是热闹。
前一日夜里,画屏躺在床上问我:“你明天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笑看一切呗。”我毫无想法。
“你什么都没准备?”
“嗯,他不缺我的那一份。”良久,我一声轻叹,“我若再有所表示反而不好。”
“也是,你现在好歹是四爷的人,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保持距离才最适合我们的今后。
六月十七当日,皇上退下早朝后,驾临荣亲王府。
王府外,佑礼携嫡福晋行大礼道:“子臣恭迎汗阿玛,汗阿玛万福圣安。”
皇上心旷神怡地拍了拍佑礼的肩膀,大笑着迈入王府。我紧跟在队伍后边,只在皇上需要伺候时适时出现,其余时候能避则避,绝不给自己找难堪。
宴会前,皇上和众位阿哥在前厅谈笑,我垂手站在一边,只求时间赶快过去,好让我得以解脱。
“你看见那道荷花酥了吗?”皇上非要把我扯进来。
“奴才见着了,实是不一般的精致。”
“老七,她可是在夸你府上的手艺。”
佑礼一笑:“和檀溦的相比还是稍欠了些火候,让汗阿玛见笑了。”
“她啊成日无事闲着研究东西,手艺不好如何对得起人?”皇上又尝了一口。
“不知汗阿玛可否给子臣一个机会?”佑礼看向我的目光藏有深意。
皇上不知所以地问:“你让我给你什么机会?”
佑礼拱手笑道:“诚悦欣赏檀溦的手艺,一直想找机会请教,不知能否向汗阿玛借檀溦一个时辰?”
“这个好说,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皇上放下银箸,笑着命我,“你可要仔细着告诉嫡福晋方法,我等着验收成果。”
“奴才遵命。”
我面带笑容退出正厅,在离开的一刻紧绷住脸。
据我所知,嫡福晋并非爱好厨艺之人,这只怕又是佑礼为某事胡诌的借口。
随下人来到偏厅,朝着嫡福晋的方向,我向她请安:“嫡福晋万福。”
“我们又见面了。”她转身面向我。
“不知福晋有什么需要奴才帮忙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句能接上她的话。
“你们先在这里整理。”
嫡福晋说着便往外去,我紧随其后,听到她淡然的声音。
“我时常听王爷提起你,今日一看确是没什么出入了。”
不待我开口,她又接着道:“你知道我为何要见你吗?”
“奴才不知。”
她停驻在一棵树下,扬起头道:“这株桂花前年开得格外好,毓珩高兴地爬上树想把桂花打落下来做点心,被王爷厉声呵斥了一顿。从那时起,府里的桂花再无人采摘,任由风来雨去。”
我观赏着这株青绿的桂树,一时心生几分愧意。
“我带你去个地方。”她回眸一笑,似是在等我应答。
“福晋请。”
她带我经过花厅,穿过中心花园,最后停在一个静谧的开放式院落前,那里桂树连天。
“这是王府建成那年王爷亲手栽种的桂树,如今已有好几个年头,这些树一直都是王爷在打理。”攀下新绿的花枝,嫡福晋若有所思地道,“往年每逢五月二十,王爷总会独自一人待在这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去年那日,他发了疯似的让下人把桂树移走,待冷静下来,又失了魂地跪在移走的树前,夜里也没有回来休息。”
她顿了顿,太息着道:“那夜不巧有场大雨,王爷在外面跪了一夜。”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由得攥紧双手,心乱如麻。
嫡福晋摘下一片小叶,笑着说:“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
“福晋自然没有恶意,只是奴才还望福晋有话直说。”
“我不过才说了这么点,你便承受不住了?那我倒是为王爷不值。”她的笑容淡了下去。
若再听下去,我怕是连走回前厅的气力都不复存在。
“有时候,人看到的或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那何为真相,又如何判断是否为真?”我不再隐藏自己的想法。
嫡福晋冷笑出声,渐有淡薄之意。
“连这一步都未做到,又何来让旁人坦诚相告?”
显然她已对我失望,我索性厚着脸皮问:“若是福晋,福晋当如何做?”
“我如何做并不等同于你如何做,关键在你。”她放软语气地劝道,“我长年在府里,看到的自然比你多,也更真实,王爷对你情之真切毋庸置疑。”
既然她把事情摆在台面上谈,我便也直截了当。
“可有些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何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或者设身处地为他考虑一次?在我看来,孟淑一事不过是场意外,王爷的心意仍然在你。他有太多需要背负的东西,我相信你是可以理解的。”
旁观者清,或许嫡福晋看到的更接近于真实。
“不瞒福晋,奴才一开始便想向王爷求个解释,可惜没有得到答复。”这才是我的心结。
嫡福晋回过头来,极淡地一笑:“我想你也清楚王爷的性子,他徘徊不定不过是太在乎你,怕你受到伤害。”
和佑礼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多少知道他的性格,不同于朝堂上的深沉稳重,感情里的他是个急性子,不安全感很强,时不时需要我证明对他的爱意。
“王爷的性子有时候让人捉摸不透,或许是奴才累了。”我短浅地一叹。
嫡福晋带我往院里去,抛出一问:“以前你能接受,为何现在不能?你有想过其中的缘由吗?”
拂过低矮的桂树,我停下脚步,严谨地思考她的问题。
以前两人不是没有吵过架,那时我只觉得他不够在乎我,所以没有计较他别扭的性格。那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我的看法?
是孟淑。是她的出现打乱了我原本平和的心境,开始害怕这段感情的结局。在未来陷入未知的情形下,我收起随和和坦然,变身为一个带刺的刺猬,以微薄之力对抗不喜欢的一切,这其中便包括佑礼那难以对付的性格。
“多谢福晋让奴才看明了自己的心。”我向嫡福晋谢道。
“你倒也不是个愚人。”嫡福晋笑了笑。
原以为经过几年的历练,自己的心已经通透不少,没想到遇到问题还是肤浅的很。
心绪逐渐宁和,我苦笑着感叹:“可是即便奴才选择相信王爷,也回不到从前了。”
“如此才更要相信王爷,相信他断不会作出非分之事。”
信任才是横在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顺从心意,相信王爷,是你如今唯一能做的。”她把那片小叶放到我的手心,睆然道,“回去吧,该到我学做荷花酥的时候了。”
进入正式教学阶段,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一时慌神不小心被蒸汽烫到手。
“手有没有事,要不要让大夫看一下?”嫡福晋让下人端来冷水。
我拿冷水冲了冲手,摇头道:“不碍事,早都习惯了。”
“罢了,今日先这样吧,我会和王爷说的,你回去吧。”
待冷水冲凉烫伤处,我向福晋行一礼后离开厨房返回前厅。
夏风微热,吹得人心浮气躁,无法沉下心来。方才嫡福晋的话不断在耳边回放,一时间让我悔过自责,是不是我太过苛求不够信任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在想什么?”耳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心慌地回头看去,见到笑颜迷人的佑礼,时间仿佛转瞬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个下午。
他见我心神不宁,关心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来自然是有目的的。”他伸出手笑着问,“你好像忘了要给我一样东西?”
我干笑了声,摇摇头道:“对不起,我没有准备。”
“你最近比较忙吧,没关系,能来就好,愿意和我说话就好。”他刚还满含笑意的眼眸失了光彩。
凝视着他真挚得没有一丝作态的面容,我突生一股心疼,方圆园,你究竟是有多狠心才会反复折磨一个对你尚存情意的人?
他见我只是盯着他看没有反应,另找话题:“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吧,回去一切小心,我和嫡福晋还有话说。”
在他走了一段距离后,我鼓起勇气挽留他:“佑礼。”
他缓慢旋身,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朝他走近两步,浅声问出当下最想知道的问题:“如果我选择相信你,你还愿不愿意向我解释当初的一切?”
廊外莹白的茉莉随风而落,软绵地飘洒在地,我忐忑地等在原地,期待又惶恐他的答案。
“我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了。”
他深吸两口气,似是在缓解紧张。
“眼见耳听不一定为实,当时我确有失误,但并非内心所愿。本想对此撒手不理,却又不想被你看不起,只好负起责任。”
寥寥数语的解释,让我们辜负了一年的光阴。
“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未曾改变。”最后是他笃定的诺言。
期盼已久的答案兜兜转转到来,惹人一时欣慰一时惆怅。
“我也总算等到了你这句解释。”我又向他走近。
“对不起。”
“谢谢你。”
两人同时道出心底最深的三个字,他的道歉,我的感谢,让一切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短暂的沉默后,我对他一笑:“堂堂寿星不用回去陪皇上吗?”
“和你说话一时忘了,我还要回书房拿样东西,有他们几个陪着,汗阿玛不会无趣的。”
“那你赶快去吧,别因为我误了正事。”
“你记得回去的路吧,别走错地方了。”他左顾右盼,不放心留下我一个人。
我反问他一句:“南巡在外,到底是谁不识路?”
佑礼挠头一笑,回身往书房走去。
微风拂来茉莉清香,凝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底只觉得窝心而温暖,我一时情不自禁追上他的步伐,从背后抱住这个我爱的男人。
他回来了,我们的感情也回到了曾经。
他后背一顿,难掩欣喜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可是会让人误会。”
“那就让他们误会,只要你不在乎。”
仅此一瞬,我便已回到当初那个撒娇成性的孩子。
“我在乎你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顾及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