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菊为谁开
蓝祁自从怀孕后被当作大清特级保护动物供着，是准吃不准动，半个月下来，人胖了不止半圈。为此她很不乐意，每天苦苦哀求我带她出门。一看到她那双瞪得溜圆的水汪汪的大眼，我的心啊也就软了。
午睡过后，她换上内务府新制的衣裳，随我屁颠屁颠地出了门。去宫后苑的路上，我是一刻也不敢松开她的手，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第一个和回家说再见的是我！
进了琼苑东门，看着如画的风景，紧绷已久的心趋于舒和。
一样的山水花草，看风景的心境却与两年前大有不同。
绛雪轩梅花落满时八阿哥的笛起，万春亭六福晋的一颦一笑，浮碧亭十侧福晋的时动时静，集卉亭桃花缤纷间十一阿哥的笛落，点滴感动尽收于心。
当然，还有佑礼，那个令我牵念不止的人。
物是人非，我算是如今才尝到些许滋味。
“你在想什么呢？”蓝祁用力掐我。
我郁闷地骂她：“我想个事还要被你骂，你真是！”
“可是你都拉我走了好久，我是个怀了孕的人诶。”
一时恍惚，没想到竟走了这么远，我抱歉地笑道：“好了好了，在这里歇会儿吧。”
“孕妇要注意保暖，给你披个衣服。”待她坐好，我帮她围上披风。
等我围好披风，她迅即凑过来八卦地问：“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男人了？”
我挠了挠头，心虚地道：“嗯……不知道……算不算是……”
“看你这反应肯定是了！”
见她一脸期待加玩笑的表情，我老实回答：“应该算是有了。”
“真的？”她大叫一声，坏笑地问我，“是哪个美男子？你们怎么认识的？居然还偷偷藏着是吧，还不赶紧交代！”
我四处张望，羞道：“这件事我回去再跟你说好不好，这里不方便。”
她扬起头斜瞟我几眼，笑着答应：“回去了必须给我说清楚。”
“林贵人也在呢。”静嫔走进浮碧亭，手里拿了几朵菊花。
“娘娘金安。”我行完礼退到蓝祁身后。
蓝祁一笑：“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娘娘。”
“是啊，我有许久没有出来转转，想不到竟还能遇上你。”静嫔看向蓝祁的腹部，关怀地问，“孩子还算听话吧？”
蓝祁低头轻抚小腹，笑道：“还没成形呢，哪来听不听话。”
“有你这个额涅，孩子梦里都是幸福的。”
“谢娘娘吉言。”蓝祁往静嫔身后一望，转而问，“怎么不见浅夕？她怎么不在娘娘身边。”
“我想去喂鱼，便让她回去取鱼食了，你要不要也放一点？”
蓝祁迟疑过后婉拒：“出来久了身体多少不大舒服，我还是先回去的好。”
“好好照顾自个儿，有机会我去瞧瞧你。”
“那妾身先失陪了。”
走出有一段距离，我余光注意到静嫔还端正地坐在亭内。
“你怎么不去喂鱼，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蓝祁方才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保护好自己不是你教的吗？”
我满意地点头道：“看来我说的话你还记得，那就好，至少不会变成小白兔。”
“你才小白兔呢。”
“呦，今儿天气可真是好，连久居的林贵人也出来散步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一抹海棠红接而进入视线。
“淑妃娘娘金安。”
“淑妃娘娘金安。”蓝祁微微福身。
直视着蓝祁，淑妃一声嗤笑：“我怎么比得上妹妹的福气，妹妹你这话可谦虚了。”
“娘娘若没别的事吩咐，妾身身子不适就先回宫了。”
淑妃走近两步，冷道：“身子不舒服就别出来转，这宫里谁不知道你林贵人怀了龙嗣。”
迎上淑妃狠意的眼神，蓝祁轻浅地笑道：“淑妃娘娘，妾身那儿有上好的祖传秘方滋补身体，娘娘若是有需要，尽管向妾身开口。”
淑妃脸色瞬间惨白，怒气正盛却还强作镇定地道：“谢林贵人关心，我暂时还不需要。”
蓝祁向淑妃再一福身，我扶稳她后迅疾离开。
淑妃如此嚣张，蓝祁这话怕是可以气歪她好几天了。
“大家今儿都来得早，林贵人也来了。”皇后坐在高位上。
“妾身自然是要每日来向娘娘请安的，还望娘娘不嫌妾身烦。”
“我只希望你们多来承乾宫坐坐，怎么会嫌烦？”
“那妾身定要带了仁曦和仁平常来拜见娘娘。”僖嫔一笑。
皇后带着笑地佯装怨怪：“我都有许久没见四公主和七公主了，僖嫔你也是，那两孩子只怕已经忘了我了。”
“怎么会，昨儿个仁平还念到您呢，明儿我把她们带来，让娘娘仔细看看。”
平时几乎不出声的和妃笑问：“听说秀女选的差不多了，不知道今年的秀女如何？”
“挑了几个品德家第还不错的孩子，其中两个我比较中意。”
“是哪家的孩子？”裕贵妃问。
皇后介绍道：“一个是礼部侍郎家的，模样乖巧的很，另一个是浙江巡抚家的，这两个孩子没得挑。”
“礼部侍郎为人谦良忠厚，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不错。不知娘娘打算何时让我们见见新晋的秀女？”和妃又问。
“安排的就是这几日了，秀女们目前住在颐靖轩，届时我会让人通知大家。”
“妾身听闻近几日皇上龙体欠安，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惠妃忧道。
“西北政务繁忙，皇上略有烦心，好在并无大碍，还望在座各位尽力伺候皇上。”
只听淑妃一句冷笑：“除了娘娘，有林贵人在，也就不需要别的什么人了。”
“淑妃所言差矣。”皇后厉声道，“林贵人身怀龙嗣，皇上重视实属正常，你们各尽各的职责，针锋相对的事能少则少，能免则免，少嚼舌根。”
淑妃受到皇后指责不痛快地低下头，其他人齐声回答：“妾身谨遵娘娘教诲。”
“无事就退吧。”皇后稍显不耐烦。
众位妃嫔起身向皇后行礼，一一退下。淑妃在途径蓝祁时愤怒地瞪了一眼，蓝祁礼貌而笑并不在意。
待其他妃嫔离场，蓝祁行至皇后座下，开口道：“妾身有一事想求于娘娘。”
皇后转变脸色笑道：“但说无妨。”
“妾身近来身子不太爽快，特向娘娘请求可否调换一个更为得力的人。”
“哦？林贵人对宫里的哪个不满意？”
蓝祁停顿了会儿，似是不忍地道：“疏桐那丫头做事粗手粗脚，总是慢一拍。”
“还有这一回事？”皇后放下茶盏，认真地回复，“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人安排的。”
“妾身谢过娘娘。”
“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也不必亲自过来，让侍女过来禀报就是。”
“多谢娘娘，那妾身先告退了。”
直到走出承乾门，蓝祁紧抓着我的手才松开，她不安地问我：“我们这样做真的没事？我总觉得怕怕的。”
“我们这叫有力地保护自己，怕什么？”
“以前看宫斗剧只觉得爽，现实中那些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当然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她复又攀住我的手，认同道：“我是好人，才不和他们一样。”
和她一相比，我体内的恶魔因子明显更为活跃。
这几日蓝祁的早孕症状越来越明显，每天总要吐个七荤八素，我在一旁也是拿了没辙。问太医吧，他只说这是正常现象，只须好好调养，再过一个月就会转好。
哎，我这可怜的命是忙上忙下也没个歇停。内务府新调来的宫女话虽不多，但办事姑且能入我的眼。
好主子今日还算听话，上午吐了后吃了点米粥成功睡下，趁这会儿工夫，我坐在外间暂且喘口气。
一盏茶后，屋外小时子通报：“檀溦，皇上来了。”
半合着的眼蹭地睁开，我起身整理衣装来到廊下请安。
皇上带了一丝疲惫地问：“林贵人呢？”
“贵人早上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好吧，那我不打扰她了，记得好生照顾她。”
我诶了一声，行礼等待皇上移驾。
奇怪的是，他右脚刚一迈出立即收了回来，下一瞬听见他宽和地笑道：“听说你喜欢研究煮些不一样的茶，上次的紫薇花茶就不错。”
“那是奴才学着弄的，上不得台面。”
“我听好些人提过你煮的茶，都说手艺不错，想必不是假话。我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走这一遭。林贵人既已睡下，那你替我煮壶茶吧。”
还好不是要我……我在想什么呢！
“奴才遵命。”
以前我一直好奇佑礼的那些怪理论是从哪本古书上学的，今日恍然明白，原来是受强大的遗传基因影响，有其父必有其子。
待茶烹煮好，我端茶来到屋前，见皇上并不在屋内，而在不远处的凉亭。
“皇上，茶煮好了。”我走上前放下茶盏。
皇上拿起茶盏，品了一口后道：“这里面有菊花和茉莉吧。”
觉察到他语气不善，我跪到地上回道：“回皇上的话，此茶乃三花茶，里面有菊花、茉莉花和金银花。”
“我难道吓着你了，回个话为何如此紧张？”他轻轻一笑。
见是自己紧张过度，我平复好情绪，镇定地回道：“奴才唯恐花茶不合皇上的意，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他扬手示意我站起，随口吟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少顷，他含着笑问我：“你可知道这句诗的含义？”
我略摇头道：“奴才岂会懂这些，皇上高看奴才了。”
他望向前方，若有所思地道：“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知道。”
“皇上看得起奴才，是奴才的荣幸。”我硬着头皮装糊涂。
他置之一笑，随后问我：“你为何要给我煎这三花茶？”
“奴才听闻皇上日夜烦心，三花茶有宁神静思之效。”
“日夜烦心？如果是你，你当如何？”他的声音突然低沉。
再三斟酌后，我沉着地回答：“若是奴才，奴才会给自己放个短假，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取悦自己。”
“取悦自己？”
“人活在世上，除了该尽的职责和义务，还要学会让自己开心。”意识到言行有误，我忙跪回地上惶道，“奴才刚才说错了话，皇上恕罪！”
皇上起身走到亭檐下，低声道：“你确实说错了话。”
完了完了，小命不保了……
“你低估了自己，准确地说，你是有意为之。”他直接戳穿我的小心思。
“奴才惶恐，但请皇上责罚。”
他回头轻快地一笑：“我为何要责罚一个有德有才之人？若是这样，还有谁愿意为我为这大清江山鞠躬尽瘁？”
“奴才无德无才，但定死而后已。”
皇上一声感慨：“林贵人有你，实乃其幸。”
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上，我并无松懈地答道：“奴才愚笨，皇上过誉了。”
“在你这里讨了杯茶喝，身心舒畅不少。徐司明，回宫。”
“奴才恭送皇上。”
待皇上的身影消失在永和门外，强撑已久的我霎时跌坐在地。石桌上的茶盏冉冉溢出清淡的菊花香气，我细闻了花香仍是心有余悸。
昨日下午，皇后宫里来人传话，说是安排明日宣见新晋秀女。为凸显其重要性，地点特选在承乾宫前殿。
三十一清早，我与蓝祁直接赶赴承乾宫。
皇后坐在正殿中央接受朝拜，礼毕，众妃嫔分坐于两侧雕花椅。
“稍后大家便可以看到新晋的秀女了。”
“娘娘，秀女们已经到了。”雁罗从殿外进来禀告皇后。
“宣她们进来吧。”
须臾，四位豆蔻女子施施然进入殿内，体态婀娜，举止端庄。
那四人并排站齐，柔声行礼道：“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皇后娘娘福泰安康！”
“你们都起来吧。”皇后和气地一笑，“见了你们，直教我忆起当年呢。”
“娘娘风姿更胜当年，哪是这些孩子能比的。”裕贵妃笑道。
“倒是我犯倔了，不知哪一位是瓜尔佳氏？”
正中一位女子上前两步，盈盈福身。
“臣女宝妡给皇后娘娘请安。”
“好个标致的丫头，礼部侍郎可是教养了一个好女儿。”
听皇后如此赞誉，我悄悄探出头想要看清她的面貌，可惜偏得远了瞧不出个所以然，单从侧面来看还算不错，不过比我差了几点。
“娘娘说的不错，模样确实乖巧得很，怪不得能让皇上一眼看中。”裕贵妃附和皇后所言，又笑着问，“今年多大了？”
那秀女柔弱地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女今年十六。”
“这模样妾身看了都着实喜欢呢。”僖嫔也赞。
皇后继续询问：“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臣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阿玛和额涅尚还健在。”
僖嫔玩笑一句：“以此类推，她的哥哥弟弟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这是在给四公主和七公主物色驸马吗？”惠妃一笑。
“姐姐这样说，让妾身在这些孩子面前怎么好意思。”僖嫔左看右看，不好意思起来。
“我倒不觉得你是个害羞的人。”皇后打断二人笑语，“哪一位是浙江巡抚家的？”
靠右的一位秀女礼道：“臣女苏曼给皇后娘娘请安。”
又是个娇滴滴的女子。
皇后同样点头称赞：“这孩子长得清秀，我瞧着不错。”
“娘娘说的是，这俩孩子确实没得挑。”裕贵妃也赞同。
皇后笑了笑，之后意思地问了问其他两位秀女。
要我说，今日这新晋秀女会不如改名为瓜尔佳氏与苏氏秀女的后宫见面会，其他两位不过是个陪衬。
十月初三是佟贵人的生辰，作为蓝祁在后宫的第一个朋友，她的生日蓝祁自然格外重视。除了礼物，蓝祁让我备下佟贵人爱吃的点心，茶房还余了点桂花，我就着那些花瓣勉强做了道桂花糕。
巳时左右，我们来到延祺宫，佟贵人正在里间绘图样子，走近一看，她绘的正是玉簪花。
“你对玉簪花不是一般的喜欢。”蓝祁走到佟贵人身后欣赏。
佟贵人浅浅一笑，勾勒下最后一笔。
“她与我有缘，我便喜欢了。”
蓝祁坐到旁边的凳上，好奇地问：“这背后可是有什么故事？”
“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佟贵人把画纸递给晚晴，嘱咐她让人送去给静嫔。
我打开食盒端出桂花糕，顺带问：“贵人要把图样子送给静嫔娘娘？”
她转身笑着解释：“前几日，娘娘差人来说想让我画几张图样子给她，我之前画了几张，加上今儿画的，正好一起送去。”
“祝你生辰快乐！”蓝祁灿烂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有些意外。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问问晚晴不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丫头，倒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佟贵人扶起蓝祁，照顾她坐到炕上。
我站在一边笑道：“有贵人在，我这奴才倒没事可做了。”
待蓝祁坐好，佟贵人坐到另一边笑着说：“有你做的呢，弄得我好像抢了你活儿似的。”
“奴才不敢。”
蓝祁夹了块桂花糕放入白碟，推给佟贵人。
“做了你喜欢吃的，快尝尝。”
“檀溦的手艺，我看不比御膳房的差。”佟贵人吃后夸赞道。
“那是贵人看得起奴才。”
“我没什么好送的，看那莹肌如玉散还不错便想着送给你，你可别介意。”蓝祁伸手把礼物递给佟贵人。
佟贵人动容地谢道：“有你这份心意在，我还求什么别的？”
她高兴地叫来晚晴：“让下面的人中午多备些菜，林贵人和我一起用。”
蓝祁连忙推辞：“不麻烦你了，你生辰，我岂能叫你忙活？”
“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能有多麻烦。你好好坐着，可不许累着我外甥了。”
蓝祁摸着小腹，欢喜道：“孩子你快看，你姨母可关心你了。”
“最近身体如何，不辛苦吧？”
“还好，孩子挺听话的。”
佟贵人拿出一个长命锁，淡笑道：“这个就当是我给孩子的礼物，你收下吧。”
蓝祁接过长命锁放至小腹前，对孩子说道：“这是姨母送的见面礼哦，你出世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姨母。”
蓝祁和佟贵人续续地聊着天，看着她幸福地和佟贵人交谈有了孩子以后的生活，我突然间好生羡慕，开始期待那个属于自己的天使降临，只可惜上天还不曾赐予我这个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