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康兴六年

    五年后。

    按照约定，每年春花烂漫时节，平洲会回来小住些时日，而这些时日多半是与他云布雨施，行淫|乐长夜之欢，因聚少离多，他膝下也就凌玦一个小子，这小子今年八岁，在宫中受太傅教诲，十二岁的小皇帝对他格外照拂，我与望南都很欣慰。

    春雨绵绵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近来总是有些心绪不宁，纵然平洲已经传信回来，说是蒙古主动结盟，助大宋灭金，一洗前耻，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举国情绪高涨，按照平洲信中所言，四月，我二十八岁生辰时，他定能凯旋归来，他已过而立之年，此番降了金国算是国耻得雪，我很想，他这次回来后，就将他留在我身边，真的很想，很想他。

    湖上泛着一股轻烟似的薄雾，远望群山，隐约可辩出灰色山影，两条赤尾锦鲤在水中嬉戏，时而跃出水面咬上一口莲瓣，“滴答，滴答。”清脆的水滴声，在耳畔环绕，湖面荡漾着碧绿的水波，湖畔的垂柳倒映在水中，水景交融，薄雨湿春衫，茵茵媚眼如丝的望着他，像一剂催|情|药，让他难以自持，就好像是灵魂深处在渴求着什么，唯有将她拥入怀中，男女欢愉的交|织在一起，他才觉得心神俱安，荡舟在那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水波拍打着舟体，拍打着他的胸膛，一丝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阖着眼，耳畔又是这个声音，“想起来了吗？”

    “滴答，滴答。”

    阴暗潮湿的地牢上方，有一个天井，正是玄月当空，一缕月光直直的照在水牢中，里面正注着水，水牢焊着冰冷的铁笼子，铁笼中锁着一个青年男子，他的发丝沾在布满伤痕的胸膛上，是要他想起什么呢？就算是在深度迷幻的情况下，他满脑子想的，也只有他的女人啊！他嘴角似是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若不是吃了这人的药蛊，他很久没有做过这么美的梦了，可这蛊，给他带来的还有蚀骨钻心的痛，这无尽的折磨，已经让他晕死过去很多次。

    “凌平洲，被人欺负的滋味，怎么样？”黑暗中，立着一个面带金色面具的男子，他一袭暗色衣衫，几近与夜色相融。

    “咳咳咳，呵呵。”平洲咳嗽着，朗声笑了起来，喉头的一抹的血腥被他极力咽了回去。

    “只要你肯趴在地上求我，今日这蚀情蛊，便可为你免了。”蚀情蛊比情花毒还要害人三分，此蛊入体，只要念及所爱之人，便要遭受蚀骨食心之痛，而它比情花毒更加害人之处在于，它会主动撩拨起人的情愫，除非不爱了，否则，蚀情蛊不灭，唯一，让它肯休息一下的方法，就是当它感应到雌蛊的时候，它的思念会散发出毒素，让人陷入臆想幻境之中，而这种中毒的反应，比起食心之痛，算是恩赐了。

    “别免啊！老子，喜欢的很，咳咳咳。”平洲强笑着，他想起来了，他刚做的不是梦啊！是他记忆里的场景，他近来，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只是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他都没有办法，不去爱这个女人，看来，是注定要为这个情字而死了。

    “好啊！那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喜欢。”黑暗中的男子，行到水牢旁，他居高临下的看向凌平洲，缓缓扬起右手，微微招了招手指，隐在暗处的下属，启动机关，水牢中的铁笼翻转了过来，将凌平洲倒吊着，他的上身被淹没在水中，四肢被铁链紧紧栓柱，在水中，他已经憋气到了极致，脑袋越来越混沌，渐渐失去意识。

    一望无际的蓝天上，只漂浮着几朵白云，雄鹰飞过，成千上万的骏马在草原汉子的吆喝声中，撒了野的狂奔，这片苍茫的草原上，有很多很多的蒙古包，马背上雄壮的男子，停在了最华贵的蒙古包前面，他高大的身躯踌躇在门口。

    “是你回来了吗？”蒙古包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阿巴还，是我。”男子声音有些低落，阿巴还是蒙古对公主的称呼。

    “是你啊！那苍狼呢？他不是说，降了金人，就会回来了吗？”蒙古包内，女子身着高领绣花锦衣，沉重的发髻上装饰着珍贵的珠宝玛瑙，是一位漂亮又大方的女子。

    “应该是快了。”男子神情凝重，只立在原地。

    “快了，天天都说快了，快了是什么时候，我死之前，能见到他吗？”女子有些气愤的埋怨着。

    她虽生长在草原，却因先天原因，她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骑马，或是任何剧烈运动，她从小就是草原上最娇贵的公主，因为萨满说，她活不过二十岁，唯一放肆的一次，也就是十九岁那年，她带着精通汉语的古鲁扎去了一次中原，她本是想着，死前去看一看大宋的繁华，这样也不白活这一遭了，可当时的中原，被金人欺负的不像样子，玩是不可能的了，她只顺手救了一个中原男子，那人血肉模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像一头流浪了好久又快要濒死的野狼。

    她将男子带回了草原，可男子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问什么，都不答，连名字也没有，本以为他是个哑巴，可他说话了，不过是在梦中，他反复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茵茵，茵茵。”古鲁扎说，这可能是他爱人的名字，所以，他在中原，应该是有妻室的，她的夫人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子吧，可惜美丽的女子，在这乱世中，怕是活不下来了，后来，他用了苍狼这个名字。将他养在身边，本是和养一只普通的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养着养着，他好像越发好看了，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苍狼精通中原的武学，为父汗征服了好几个部落，可他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些草原部落，是整个强大的金国，虽然二十岁的时候，阿巴还没有死，但是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她的命是靠几只虫蛊吊着的，她从小便与这些中原来的蛊师打交道，所以她对中原充满了兴趣，对她来说，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续命蛊来自中原江陵地带，那里的人擅长养蛊，还有一种叫相思蛊的虫子，据说将这种蛊虫种在心爱的男子身上，他们就会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阿巴还很想对苍狼种这种蛊，可她不忍心，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不希望苍狼会和她一起死去，如今，她体内的续命蛊通常活不了几天，记得第一次种的续命蛊，足足活了四五年之久，现下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如果真要死的话，她很希望能死在苍狼的怀中。

    苍狼蓄谋灭金，应该是为了报仇吧，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越来越重了，她想看到苍狼得偿所愿的样子，那样，他也许就会笑一笑了。

    “阿巴还，我会让你见到他的。”雄壮的男子转身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行去，他叫哈丹木尔特，是阿巴还的青梅竹马，在草原上，他最讨厌的就是苍狼，可他心爱的阿巴还，被这个苍狼迷的神魂颠倒，他想，是不是只有苍狼死了，阿巴还才会看自己一眼，所以，苍狼就算灭了金国，自己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到草原的。

    十五天前。

    天际铅云翻卷，干吼着几声闷雷，漫天的血腥味肆意的侵蚀着他最后一丝意志，耳畔潺潺流淌着水声，确切的说，是血流成河，这片泥泞中流淌着金人，宋人，还有蒙古人的鲜血，汇聚在一处也无甚不同，凌平洲手中的龙渊剑，正滴着血，死在他剑下的人已经数不清了，他眼眸充血泛红，这一次伏击，像是在和死神较量，像是被人排演过无数遍，从他踏进这一片土地开始，他就被人盯上了。

    事实也确是如此，为了能够擒住凌平洲，苍狼早已准备了三年之久。

    计划的第一步，设局。

    苍狼率先攻入金国都城，将金国皇帝完颜胜，套上马缰活生生的拖了数十里，拖到一个叫绝命崖的峡谷，很多年前，他以为自己会葬身在此处，但老天让他活下来了，他以蒙古统帅的身份约了凌平洲，一起屠杀完颜胜，凌平洲不是胆小之人，可这山崖很容易设伏，他虽然看到了完颜胜的身影，但他没有上前，苍狼只能将完颜胜拖着，向他走来，他没有想到，不止是山崖下方，连带着他踏上的这片土地，早是机关重重，布满瘴气。

    计划的第二步，下毒。

    苍狼从不介意手段，只要能够擒住凌平洲，再卑鄙龌龊的方法他都愿意试，下毒无疑是最有效的，可他还是小看了凌平洲，这瘴气对其他人来说，早是倒地不起，可凌平洲被围剿了好几个时辰，手下就要被他杀光了，他还是不肯倒下，他身上被射中的那几箭抹了剧毒啊！沁入心肺是必死无疑的，他要是再不倒下，自己怎么给他上解药呢，苍狼只能亲自上场，倒也不是想和他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只是他想擒住凌平洲，想了太久，他开始有些迫不及待。在死士的冲锋下，尖锐的铁钩穿入了凌平洲的琵琶骨，同时，苍狼手中的剑刺进了他的腹部，“今日，你便再受我一剑吧。”苍狼拔出宝剑时，血溅了好远，他终是倒下了，唇色有些发乌，漫天的血腥味肆意的侵蚀着他最后一丝意志，耳畔潺潺流淌着水声，确切的说，是血流成河。

    计划的第三步，囚禁。

    他当然不能让凌平洲就这样死了，他要慢慢的折辱他，不急啊，日子还很长，对仇人当然是血债血偿，不止是凌平洲，还有金人，他将沾满血渍的面具摘了下来，用一抹邪恶的笑意望向完颜胜时，完颜胜瘫跪在地，这张妖冶的脸，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妖魔，他缓缓向完颜胜走去，接下来，就先拿这个金国皇帝，练练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