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切磋
第二日，三位小娘子早早收拾停当，用了早饭，齐齐到了百岁堂。
看着几位小姑娘莺莺燕燕，太夫人打心眼里高兴。崔家这几代一直人丁稀少，到了崔冰这辈只她一个小娘子，如今见着三个妙龄小娘子，太夫人脸上笑开了花。
几人中，孙女崔冰打扮一向中规中矩，今日倒是特地簪了支金凤步摇，更显端庄大气。崔冰很少带这种张扬的发饰，见太夫人望着她笑，自己先慌了，“祖母，是不是太夸张了，我换一个吧。”说着伸手要摘。
太夫人拦住她，“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就该活泼灵动一些，等嫁了人就不能如此随意了。是娇娇让你带的吧？”
崔冰说是，“是娇娇亲自画的图样，冰儿很是喜欢呢。”
太夫人又看了顾婉的穿戴，罗氏果然厚道，她穿的与明娇身上一样都是贵重的雪花缎。头上带着一整套宝石头面，脸上遮了细纱，只露出一双眼，在眼角处贴了几颗小珠子，很有异域风情。
太夫人满意点头，又看向她的娇娇。面皮好似刚拨了皮的鸡蛋嫩得能掐出水，又细看下不禁皱了眉，“娇娇，你这脸是不是涂的太白了。”近了瞧似有些病态，娇娇一双桃花眼生得最好，今日特意用妆压住了，看着也无甚精神。虽说是去王府赴宴，要端庄稳重，可也不用这么低调。
明娇瞪着眼儿装傻，“外祖母，我最近老往铺子跑晒黑了些，只能敷粉遮掩一二。”
明娇随她母亲，是晒不黑的皮儿，太夫人也不拆穿，只道，“这样去王府你也不怕冲撞了贵人。”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娇娇上次拒婚三公子，这次有意在肖王妃跟前藏拙。
明娇不知她心中所想，又管抱着太夫人的胳膊胡搅蛮缠，“外祖母，娇娇眼下就喜欢白的，您就依了我这回吧。”
太夫人拿她没办法，拍着她的手说好，“就依你。”
崔冰垂眸偷笑，不知明娇又打什么鬼主意，反正她这个表妹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
顾婉垂着头，女人最了解女人，她知道顾明娇的打算。别的小娘子争奇斗艳，花枝招展，她打扮清淡娇弱，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说白了与她一样，她今日脸好多了，完全可以不带细纱。可她那张脸实在平平无奇，与一般的小娘子比还行，在娇艳的顾明娇面前，她永远都是背景板，带上轻纱反倒添了几分神秘妩媚。
再抬头时，太夫人，梁氏又围着明娇叮嘱，生怕她在王府受了委屈。崔府上下都把明娇当眼珠子宠，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种众星捧月的体验。她怨毒地想着，如果顾明娇死了，崔府是不是也能这么宠着她？
时辰到了，太夫人一一检查过，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又嘱咐她们，“到了王府，切记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坏了规矩。”
三人道是，一齐出了院子。
马车早停在角门，明娇走在最前头，见顾婉过来，突然道，“今日太阳好毒啊，我有点晕。”刚才在百岁堂，她可没错过顾婉不安好心的眼神。
顾婉：“……”现在已经深秋了，这会儿还不到巳时，哪里太阳就大了。
丹青特别上道，心领神会地挽住了自家姑娘的胳膊，“姑娘这几日娇弱不耐晒，奴婢这就给你打扇。”
主仆两人一路打着扇子，招摇走过去，明娇又把身子靠在丹青身上，当真是娇弱得不了。
也不知唱得哪一出！
顾婉冷嗤一声上了马车，过了今日她便不用再看顾明娇的脸色。
马车驶入东南大街时，便走不动了。一溜的闺阁小娘子的马车，都是去王府的。
寿阳郡主在宛城人缘极好，宛城的贵女十有九个都与她交好。
顾婉等得不耐烦，掀开车帘往外看，街道上各类挑担小贩的吆喝声，行人摩肩擦踵，喧嚣得很，看得她心里更堵，放下窗帘与绿萼抱怨，“郡主举办花宴，不能事先清道吗？这得什么时候能进王府？”
绿萼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皇帝出行都不清道吧？
小贩也得生活啊，不能因郡主办花宴就一整日不做买卖，人家吃什么。姑娘真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幸亏她不是郡主。
心里腹诽，却还要安慰，“姑娘不如睡一会儿，等到了奴婢叫你。”
一听这话，顾婉气就不打一处来，“外面吵吵闹闹的，你叫我怎么睡？”她倒是想眯一会儿，昨儿晚上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屋子，没睡好，一晚上醒了好几回。天亮时，终于囫囵睡了一觉，竟做了梦。
梦里顾明娇又得了王妃赏赐，气得她一下就惊醒了，到现在还憋着这口气不上不下的。
另一边，明娇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一声骏马长嘶，她微微掀开车帘一个白衣锦服的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往王府那边去。
“是白郎君。”
明娇顿时清醒了，又让丹青给她补妆，“把我弄得在白一点，看着风一吹就倒那种。”
丹青忍不住笑出声，却还是拿出脂粉盒子，忍不住问，“姑娘，今日宛城的贵女都来参加花宴，你不是总要在花宴上艳压四方吗，今日不想了？”
明娇闭着眼儿，任她敷粉，随着她的动作，说话一顿一顿的，“我如今，眼里只有一个白郎君，哪顾得上那些？白郎君见我如此憔悴，必会心生怜悯，更加倾心于我。”丹青敷粉后，她揽镜自照了一会儿，方满意。
成王府极大，寿阳考虑得很周全，早安排轿子在门口迎接小娘子。
明娇甫一下轿，寿阳便看见了她，她快步走过来，甜甜一笑，“姐姐可算是来了，寿阳等了好一会儿。”
明娇等人忙见礼，“民女来晚了，请郡主恕罪。”
寿阳说不碍事，招呼几人到一旁的凉亭，边走边问，“这位便是你妹妹吧？”光看眼睛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就，长得太普通了些。
明娇点头说是，顾婉见礼。
“姐姐的脸如今如何了？可需府上的太医看看？”寿阳关切地问，她长得可爱，笑得也真诚。
顾婉踌躇，她的脸比昨日好多了，若是能得太医瞧一眼，是不是好得更快些。她正想答话，明娇抢先道，“已经大好了，不劳烦太医了。”
明娇有时候真想敲开顾婉的脑袋瓜子，看看里装的什么？她们明面上是应邀参加花宴，实则是给肖王妃现图样。怎就想让太医给她诊治了？
别说她们商户女的身份，便是在王府，太医只给王爷王妃并几位公子郡主看诊，其他人一盖没这个资格。
就连一向温婉的崔冰，脸色也冷下来，没想到顾婉这么不知进退。忙走到前头把她挡在后面，生怕她再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顾婉被落在后面，心中愤愤不平，却也只能憋着。
到了凉亭，寿阳想先看看图样，“姐姐先让我一睹为快，母妃那边今儿也请了几位夫人赏花，等得闲了咱们再送过去。”
明娇说好，她将图样铺在桌案上。
此时，亭子外面正站着几位贵女。
一人道，“肖娘子，那位穿黄色襦裙的便是顾明娇。”
肖雅云抬眸看过去，明娇正低头铺展图样，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脸惨白的小娘子，她迟疑道，“这么瞧着也并不是很出众，怎的外面传得那么邪乎？”
身侧两个贵女接了话茬。
“可不是，外面都说拒了三公子婚事的小娘子容貌倾城，宛若仙子，我看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有顾长安这个好父亲，成王怎么会看中她？真是不知廉耻，幸好她有自知之明拒婚了。否则，三公子那样山巅之雪一样的人，便被她给糟蹋了。”
肖雅云抿唇淡淡一笑，“咱们也过去瞧瞧，听说顾娘子画技了得。”
凉亭里，明娇将三套图样一次铺开，“郡主请。”
寿阳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了。其中一顶是凤冠，中间一朵金镶玉牡丹，下沿口是双龙戏珠，另有七只金凤盘旋在周围，后面用花树烘托。一套正中是只雄鹿，下方两侧各有寿、福两个字，最后一套是南极仙翁腾云驾雾送寿图。
三套图样各有秋千，每套都让人爱不释手。
寿阳看过之后赞不绝口，“姐姐意境高远，母妃一定会喜欢。”
“妹妹谬赞。”明娇话音刚落。
这时一位小娘子走过来，“我当金凤阁多了不起，今日一见不过如此，画得什么东西不堪入目！”
你看了吗？就在这胡咧咧。
明娇抬眼，一看之下这人她认识，是肖王妃的远房侄女肖雅云。前世，她也在王府。想借着王妃说亲事，拖了很久，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离开。
寿阳一见是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明娇笑笑，“这位姐姐这么说，定是心有千秋之人。”
肖雅云身侧的几位贵女连忙附和，“那当然，肖娘子岂是寻常商户女可比的？”
“顾娘子不知道吧，这位肖娘子是肖王妃的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寿阳翻了个白眼，她算哪门子的侄女，还不是脸皮厚赖着不走。
肖雅云被夸得有些不自然，但仍挺了挺腰杆，绝对不能在顾明娇跟前丢了面子。
“哦，这样啊。”明娇笑了一下，吩咐丹青，“把一旁的笔墨纸砚给这位肖娘子备好。肖娘子既然看不上我画的，那就请肖娘子现场作画一副，让大家都看看你的墨宝。”
有人起哄，“好啊，好啊，肖娘子，你就画一副给她，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肖娘子书香门第长大，还怕了一个商户女不成？”
“对呀，肖娘子，你不是说你五岁就开始学画了吗？”
“肖娘子，快跟她切磋，别放过她！”
“请啊，肖娘子，别谦虚，让我这个商户女，见识一下你这位出身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画作。”明娇双手举笔递过去。
崔冰担心地绞着帕子，表妹也太大胆了，哪有亲自往人家手里递笔的，万一输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