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斯特洛卡家族，紫杉家族，卡珊德拉家族，这三个家族是为数不多的，把生意做到了极西地区的。家族商品特性与特殊市场渗透能力证明，西陆会比在东陆更适合他们的发展……”
为什么又要提到那些家族啊。经过中西部一行后，弗里很反感听到这些家族的事。
不过弗里没有说出来，毕竟现在是在国际中心的地盘上。
他不想听这些，但又不能趴下打瞌睡。
这突然多出的肩章压地他好不舒服。
这要是在学院，弗里还能举手坦白地发个言：能挑重点讲么。
但是在国际中心的会议室，不管往哪里望去，都是肩膀上满满星星杠杠的人。
他们都没说，他说什么。
弗里坐在桌尾，低头刷工作群里的信息。
他不知道，在场不少人早就听不下去了，低着头一本正经地各干各的。
他翻开工作群，开始爬楼。
都是些一本正经的工作话题。关于科隆以及周围小公国边境扰乱问题和发酵的西部矛盾。
——在中部三角区一些公国的加码下，以科隆为代表的盟约国要求对神教国启用国际制裁。
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昨天召开的作战委员会最后定下了派遣远征军的决定。
——远离天堑的极西地区，人们因为缺少“神的关怀”而创造了自己的神，也不知道是因为本就缺乏理智还是因为造出的神削弱了人的理智。
——如果西部小国能达成共同意志，建立联合领地，起码他们之间还有共同利益可以维护。
——这不是国际中心改革派在上周召开的维和军部署会议上提出的嘛。
——浪漫想法罢了。
……
工作群里还附有加密文件——
加密文件？有什么在会上不好说出来，只能自己看的吗？
《神教国近三百年史》里的节选。
是神教国与国际中心的渊源史啊。其实这个弗里有听说过。
确实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历史——
近两百年来，神教国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信息黑洞”，就像北国一样几乎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两国之间的区别是，神教国有沟通外界的代表——教徒。
总之，提到那群活在“神造世界”里的人，外国人只能用难以理解其深奥教义之类的话来表达对其文化的尊重。
然而即便是这样，神教国和外国仍然建立不起友好关系。和国际中心曾经更是对着干。
神佑大陆天启时代001年。
国际中心的成立遭到了神教国强烈反对。
理由是，他们认为除了主神柯拉神以外，没有人能代表世界，组织世界，汇集世界的力量，没有任何组织有资格代表世界说话。
在神圣家族的支持下，国际中心成立后的十年内就得到世界各地的支持，迅速发展稳固了其地位，神教国处在边缘地带，话语权很快就被盖过了。
也就是那次反抗无效后，神教国愈发淡出了国际新闻，对外大门紧闭，减少外来人员往来，极少与外国建立外交关系，将自己困在了极西之城里。
也就是那件事，使得人们意识里达成了某种一致，远离天堑的地区的人似乎因为地理位置原因脱离了世界中心而有避世倾向。
后来国际中心发布的一项各国国民智力测试更是让双方的关系雪上加霜。
国际中心实验员在每个国家都抽取了1000个调查对象以测试其平均智力水平，结果显示，远离天堑的人智力明显低一些。
国际中心的这一测试结果在世界上一经公布，神教国像是受到了严重侮辱一样，此后一丝踪迹也没了。
随后，国际中心国际新闻站又补了一篇传播力不小的文章，大概意思是，智力也分好多种，而他们测试的不过是平均值。随后大陆各地的新闻站都在附和这篇文章，极力夸赞神教国精湛的建筑水平，结果反倒是把一些不存在的事实越描越黑。
“都是开玩笑吧，奥斯人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明啊。”看到这段资料的弗里小声嘀咕，“都几百年过去了，不会还记仇吧。”
法里奥就坐在他旁边，听到了他的嘀咕，知道他在看什么：“天堑附近的国家不露头不站队，两边通吃，承接两头的资金与技术。他们当时要突出的是这个聪明，寓意那么深刻，神教国的人当然容易误会了。”
弗里：法里奥好厉害的样子……
会议桌顶端一侧坐着的是国际中心的高级正官，尼□□亚外交部部长大人。
那位大人一直在揉着眉心，愁眉不展，军帽下盖着的水蓝色长发失去了光泽，她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睡好觉了。每次开会前，她都会再抵达会场前在办公室灌下两杯的提神香料咖啡液，用粉底液再次遮一下黑眼圈，才敢出现在公众场合。
如今她只希望一场接一场的会议早点结束，早点离开这座城市，在路途上寻求一场没有会议打搅的异乡美梦。
然而在这之前，她必须把出征前的所有流程都走一遍。尽管她本人都对会议内容烂熟于心了，然而同样的话她还得再听一遍。
对其他人来说，这场会议的内容或许是新鲜的——
“那边是麦彻斯教的发源地，”发言人指着桌面中央立体地图上一片位置，随后那片虚拟环境立刻放大，但是由于信息数据不全的原因，大部分的地方打着马赛克。
“不过，麦彻斯教已经是个很古老的宗教集团了，一些教义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所以现在神教国国内最盛行的是他的子教派，基阁教。”
墙上曲屏出现基阁教教徒的服饰，白衣飘飘，腰间是金色穗带，“基阁教教徒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佩戴从头顶垂挂下来的纯白的纱巾，因为大部分地区处在东南风带上，风会将西南部伽拉玛沙漠的沙吹过来。”
随后他们眼前的桌面上出现一些著名建筑的立体投影。因为是从母教分支下的子教，基阁教教堂外观与麦彻斯教的在风格上差不多，都是暗黑高耸的类型，不过教堂顶端设计地格外尖锐。
“所以在科隆的时候，他们才舍得炸掉旧教堂，因为，在他们本土，那是终将被淘汰遗忘的旧教派。”
“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无情与残酷，这种做法很不通人性呢，就像沙漠蜘蛛一样。”
沙漠蜘蛛的寿命短暂，为了让后代延续下去，雌蜘蛛会献出自己的身体任由后代啃食，以助其种族繁衍扩散。像极了子教派一旦脱离母教派独立后的反应，返吞其旧教徒，以求迅速发展起来。
“我怎么觉得，这教堂和悚人的飞行器设计风格好像。”法里奥不自觉地说出了声。
拉达人和神教国人合作？蛮人和教徒有什么合作的理由？隔着这么远？
“呃，这位同僚，你确定没走错会议室吗？”坐在会议桌顶部一侧的尼□□亚外交部部长大人看着右前方的那个人，他外头套着实验服，里面穿着军备设计处的银白色制服，在一群身穿军装的人里亮地扎眼，不过，照理说他穿着这身衣服，身份识别也不会通过啊。
她其实早就想问了，但是没找到机会，正好他现在发言了。
法里奥取出一张亮闪闪的通行证：“外交官大人，我是这次先遣队的装备技术顾问。”
他做作地抚了抚银白色的长刘海：“特地过来增长一些知识。”法里奥的眼里闪出对知识的渴望。
增长知识……多么“久违”的一句话啊。
尼□□亚外交部部长大人想起了单纯的校园时光，在那里，没有算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吵，没有不得不开开不停的会议，没有不得不背的锅……
法里奥一句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在对方心里泛起了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的效果。
尼□□亚外交部部长大人迅速来了劲儿，为在座各位灌输起国际中心外交理念，这已经成了她深入骨髓的条件反射。
对知识的单纯渴望必须要满足！
“和平年代我们国际中心要奉行的是和平外交策略……”
在部长大人激情四溢的滔滔不绝中，法里奥感受到坐在斜对角有人在瞪自己。
苏瞬息：这家伙最近总是和他寸步不离。他这突如其来的压力感是怎么回事？
法里奥从他的视线中解读出他的意思：你自己想办法把话题掰回来吧。
国际中心八角大楼顶楼餐厅——
因为法里奥的无能，会议持续到晚上八点才结束。
等他们抵达会议大楼顶层餐厅时，窗外已经是繁华的夜景了。
“好冷清哦。”弗里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都没胃口了，想到一吃完饭就得回去继续开没完没了的会。”弗里对着落地玻璃窗叹气，“像以前一样直接把我们丢进战窟里自己琢磨不就好了吗？连着开会反倒更费劲……”
卡莱抛给他一块擦手毛巾，“院长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弗里手中的叉子刚扎在一块淋着墨绿色酱汁的虾肉上，嘴还没张开，餐厅的白金色复古大门打开，又进来一群人。
先遣部队和远征军团的会议分别在76楼和88楼召开，没想到另一边的会议也才结束。
弗里眯了眯眼，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红发。
“哎，奇怪……”弗里看着穿暗红色军装的约芬·虹和龙泽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官阶不小的年轻军官。
“她们俩不总是在一起的吗，今天怎么……”
弗里朝着约芬·虹挥了挥手，“又吵架啦？”他问道。
他仰头看她肩章，好多星星啊，数不过来。
对方似乎没看到一样，走向了靠里面的一张方桌。
“啪”地一声扔下文件夹，示意，谁都别惹她。
弗里灌了口薄荷冰水压了压惊。
气势原来是这么练出来的么。
窗外璀璨的远景映照在桌面上，那一桌的人倒不像是在吃饭，一直在聊，约芬·虹的嘴里吧嗒吧嗒地嚼着泡泡糖。
吐掉一个后，龙泽又给她剥了一个。可以看出，她心情非常糟糕。
“家族的人就是厉害，躺着管理军队就好。”弗里说。
“因为家族继承人都有爵位。”法里奥说，“他们从小就开始学习军队管理，自从科尔瓦家族唯一继承人前几日被册封后，在军阶上直接就升为克里斯廷帝国皇家军团的准将了。对他们来说，经济、政治、军事、科研没有什么明显界限，跨界一点也不奇怪。”
弗里正要继续问什么，就看到白金大门外又进来两个光彩夺目的人。
“那个是谁？斐利·策蓝前面那个。”
那个人明显比斐利·策蓝年长，发色偏暗红，眼睛也是。他胸前佩戴着红色的盾徽。
法里奥背对着大门坐，手里握着一只银勺，正好照到了大门处往里走的几个人身上。
“那是罗兰公会主席罗兰·希尔伦。”
“为什么罗兰公会的主席会在这里？来参加军事会议？”
他们落座后，身边开启了声音屏蔽装置，显然是不让任何人打扰的意思。
“因为接下来还有其他会议要召开。关于经济和能源。”
“极西地区的战场一旦打开，势必会引发全球能源问题和冲击世界金融市场。国际中心经济会议必须在战前就先预判战争因素会对国家利率政策、货币政策、金融稳定性造成的影响。指定方案以预防战争可能触发的金融崩溃及经济衰退问题。”
“包括世界能源部召开的能源会议。”
之所以判断还有能源会议，是因为他又看到了戴着达菲和瓦耶家族徽章的人。
极西地区的能源，天然气运输线路也可能会因战争暂时切断，北星一号是西陆气体燃料的主线。如果气体燃料的价格短期内大幅度上涨，或许还会造成周边各国国内新一轮的能源危机。
北国切断与世界的联系后，西北陆国家的廉价能源来源于极西地区，那边的能源供应如果因战争影响而切断，能源价格上涨，民意的汹涌是难以预期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一切证据充足，神教国对外施暴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国际中心仍然迟迟未对极西地区发动军事制裁的原因。”
“毕竟是天堑西部最混乱的地带，牵一发而动全身。
国际中心向来奉行自保求和的原则，只要战火不烧到纳塔伦奈城来，他们都不会轻易破坏几百年来建立的平衡局面。
哪怕西陆沦入战火，该出面解决的也是洪都王朝而已。而现在，事实就是，爆炸案只集中在大陆中部三角区，那片地方和洪都王朝八竿子打不着，但是王朝对极西地区的能源也有不小的需求，他们夹在大国之间要玩好这平衡术。”
“国际中心之所以最终下定决心解决极西地区发酵的矛盾，好处无非是能在极西地区建立永久国际军事基地，同时加快极西国家加入国际中心的进程。那么，国际中心的力量才算是真正在西陆扎根。”
……
又走进来一批人，顶层餐厅一下子热闹起来。
“看来还有宗教文化联合会，地区维和部队会议，国际新闻舆论报道站会议……”
利益交错的年代，但凡有任何战争，都会使得战争的外溢性增加。
“国际社交媒体交锋、国际自愿参战团组织、国际原始地带维护会等等，要考虑到原始资源力量可能扩散的变数。三百年后东陆的军备实力的展示也是各个国家都需要关注，并以这场战争迅速地调整国内军事战略。
同时，散布在各国的教徒组织这个时候也都会站出来希望以自己的方式阻止或影响战争。事实上，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与影响确实不容小觑……”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参加会议哦。”弗里大惊。
法里奥被噎住了。
“是现在就只有你想不明白了。”卡莱为他解围，顺便无情地揭穿了这个事实，“开会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弗里想反驳什么，突然住嘴了，因为他看到芙丽娅和滕茵也往这个方向过来。
因为是在餐厅里，所以见到长官不需要敬礼。
这张桌子很大，能坐下十个人。
她们入座后，芙丽娅上校问：“空中悬浮训练进行地怎么样。”
“美丽的芙丽娅上校，请让我来为您介绍我的最新发明。”坐在弗里对面的法里奥立刻插入，开始介绍他得意的发明——空中悬浮推力器。
一旦进入神教国的失重空间，他们称之为神域的地方，人的空间感将不再准确。
地质研究院对该现象的解释是，神教国地底下可能埋着特殊的磁性矿物，空间因此受地底和空气中的极点正能量扭曲。
空中悬浮推力器固定在双肩位置，对抗空间极点正能量，维持人在空中飞行时的重心平衡。
在扎特·西勒教官持续两周的魔鬼训练下，他们渐渐克服在失重空间突然大幅度翻转时候脑部的眩晕感。
随后又有人加入了这桌，是国际中心改革派代表人物，秘书长瓦拉乔西亚。
秘书长瓦拉乔西亚沉默寡言，此时毫不生份地问：
“你们觉得，会发动战争吗？”
无效的外交，罗兰公会的介入，世界教徒的抵制……
“似乎，是一场难以发动的战争。”
“不，打仗从来不需要理由。”瓦拉乔西亚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慧黠的光。
“行动上的阻碍越大，越是会去堆砌理由。”
“可是，斐利·策蓝都加入了。”弗里说。他现在不是正式职员，直呼人家大名也没关系。
“是啊，这就是让人费解的地方。斐利·策蓝已经成了战争胜利的代名词了。那样一个代名词的意义，已经比它本身还要大了。”瓦拉乔西亚摆弄着手边的餐巾，他无心于进食，像是坐坐就要走的样子，“不过在正式开战前，战术战略本就是可以随时调整的。”
手边的传呼机一响，他就起身。
“不管怎样，保护好你们自己吧。因为你们才是离危险最近的人。”
随后芙丽娅也接收到了传呼，和滕茵一起离开。
约芬·虹在这里吃饱了一肚子火，拽着还想和他们打招呼的龙泽走了。
顶层餐厅空了。
“他们这才是真的来这里开会的吧，我觉得呃，我们就像是来听一场不痛不痒的讲座一样。”弗里说。
“你也可以选择不来听讲座，”卡莱礼貌笑笑。“西勒教官在学院等着你。”
弗里：“……我其实很喜欢听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