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沃利斯公国，索若维斯山山顶。
约芬·白推开一扇白金大门。
房间通亮，两壁是落地窗，偌大的空间里摆满了画架，这是一个私人画室，画室墙上挂满了肖像画。
画室里干净异常，桌上摆着花瓶，瓶内插着干花。
所有的肖像画，画的都是一个人。
看到那个坐在画架前的人，约芬·白走了过去。
随后，她开始念手上抱着的一堆信件。
看到了家族以或者是皇室的宴会请柬，她就丢在一旁。
“这一封不知道是不是该给你过目。”约芬·白手中的白金色信件带着洪都王朝大使馆的邮戳。
“与洪都王朝有关的信件，还是第一次接收到，是从罗兰家族转寄过来的。”
坐在画架前的人问：“上面写了什么。”
约芬·白拆开信件扫了一眼：“请求罗兰家族的医疗救助。”
“没有写明救助对象吗？”
“没有。”
“王朝的人从来不会向克里斯廷人求助。”
“要接受吗？”白问。
“洪都王朝的医疗已经世界领先了，所以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求助于罗兰家族的治愈之术。”
纤细的画笔勾勒出一缕蔷薇色发丝：“那个人值得洪都王朝欠下这个人情，所以他们到底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以那个人的重要性，一定会送回洪都王朝本土救助，而如今，他们寄来求助信，只能说明，那个人的状况，已经不允许再跨过天堑了。”
“那么，对罗兰家族来说有什么损失吗？”白问。
“罗兰·卡迦莎夫人年事已高，虽然使用这种能力不至于影响她的健康，但是她未必愿意。如果是王朝的请求，不得不考虑到两国之间的外交，所以，罗兰家族才拿不定主意了。”
“那么，决定权完全在你的手上。”约芬·白说。
斐利·策屿已经站了起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低头擦着手中的画笔。蔷薇红色的颜料在吸水方巾上晕染开。
“这件事我本来可以不必知道。”斐利·策屿说，“你事先调查了信件的来源，故意念给我听，让我关注这件事，所以我是不是该问一下你的意见。”
他轻轻一笑：“约芬·白，我永远看不到你的忠诚。”
斐利·策屿的手肘支在放着绘画材料的长方桌上，侧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我已经配合着你说完了前半段，后面的话，是不是应该由你自己主动说出来呢？”
“发现了那样一位特殊的救助对象时，你心情如何？”
“知道神圣家族未成年的孩子使用异能，是以健康为代价的，不由分说地给了那个孩子耳光。一切还是太晚了，是不是感到很绝望？”
“我已经一次次地告诉过你，作为棋子的人，不该有任何责任感和情感羁绊。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自作聪明。”
他将画笔浸入水里，白纱盖住了还未完成的画。
画室只剩下了一个人。
窗外的风卷着白色的纱帘，画中的人，在一片朦胧中若隐若现。
蔷薇色的长发，酒一样令人沉醉的双眸，永远不变的微笑。
出征前的选拔临近。
弗里心里是拒绝参加选拔训练的，然而佩乐已经上餐厅催促了他三次，餐厅经理恳求他和“小女朋友”搞好关系，别拿他家餐厅的桌板和吊灯开玩笑了。
从中西部回来后的弗里一直处于职业倦怠期，对任何的选拔性任务都不感兴趣，硬生生被再次点名参加让他有些不爽快。
“开会商讨的对策？还需要开会么？国际中心那些人做事还怕找不到正义的理由吗，你等着，他们很快给你编出厚厚一本的——《讨伐神教国的一百条理由》……”弗里在去训练大楼的路上一路吐槽。
他很快就列举起这第一条理由：“神教徒喊着世界末日不利于世界稳定，就比如，他们传播的333年世界末日说……嘿，这到底算什么正经理由啊，神教徒本来就巴不得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那样去极西朝圣的人会越来越多……”
直到他列举到第十条，卡莱终于受不了了：“新来的教官已经到训练场了。”
“哦，听说是从国际中心下调来的，是犯了什么错被降职了吗……”
通往训练场的机械通道里，一个侧着站的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个人穿着高级作战服，身材修长，黑色短发低束，领口的拉链拉到了下巴下，全身上下一丝不漏，她正抱着手看墙上电子屏幕上的排名。
她的侧脸像是刀切的一样，侧转过头看他们的时候，被眼白占据了大半的眼睛无神到可怕。
她穿着的特训服上，名牌写着“扎特·西勒”。
看到她的名牌后，弗里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而且不是一次。弗里有一种这个名字离他很近的感觉。
“这不是学院里的大红人吗？”西勒教官嘲讽道，将“尖锐刻薄”展现地淋漓尽致。
一句“素质真差”后，西勒教官走了。
“你们不觉得她很像某个人吗？”弗里表情恐怖。
“不知道你说的哪个？”
“呃，这么说，我觉得好多。”
弗里迅速搜集到对方信息后小声说：“那个教官心里应该有怨恨，毕竟她都快四十了还没升官，还被下调到学院。然而她的官阶匹配不上她的赫赫战功，大大小小的东陆战役她似乎都有参加过。”
“弗里，你老毛病又犯了。”苏瞬息用手肘推了他一下。
“你们真不觉得她和夜巡视长有些像吗？”
“长得像恐怕是世界上最不奇怪的事了。”卡莱说。
“我觉得和约芬·虹更像。”苏瞬息说。
通过四道身份识别。三人进入地下秘密作战准备区。
那位被弗里冠以“学院最刻薄没有之一的教官”用不屑的表情扫了他们三个一眼。
她按了墙上的一个按钮。
机器臂将装备库将选定好的三把狙击枪举到他们面前。
“子弹只有800枚，但是击中的目标至少要1000个，我想你们都知道要怎么做了。”
“等一下教官，那个很靠运气啊。”弗里举手投降。
“运气？”西勒教官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她的双眼眼白偏多，若硬是要笑起来，整个人戾气更重了。
“运气不过是在赌桌上开的玩笑，在战场上只有你让别人死的本事，或者，等着被杀死的无能。”
西勒教官一把把枪摔进弗里怀里：“在我面前不要提运气或者心情这种词。那些都是无能的借口。”
“是，教官。”苏瞬息和卡莱遵从后，立刻进入了模拟战区。
弗里虽然还有不少问题，比如为什么不是激光枪？那里面到底是什么环境？你作为教官咋啥都不说啊。
但是他的另外两个战友话少，习惯于遇上问题就地解决，他也只好跟上他们的步伐。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模拟的神教国背景吗？”
长翼型飞行器在残阳中翻卷着，火光从暗色的云层点点坠落。
“那边的是，倒悬的城市？”
苏瞬息说：“是沉入水底的城市。”
“我们没有飞行器要怎么过去啊？”
“不用过去，那座城市要翻卷过来了。”
“跳到那个城市去？”
“那怎么适应啊，倒立作战？”
“它朝我们过来了。”
另一边的重力使得地面万物开始渐渐升空。
他们的脚底离开了地面。
“那是个引力更强的世界吗？”
“我觉得，那股力倒像是来自脚底的排斥力。”
就像两块互相配合的异极磁铁一样。
“是浸在水里的感觉。”弗里伸出了手，空气里像被溶液充满了一样，行动不开。
是头顶城市投落下的水光。
“完了，那子弹也会减速。视线也受阻了。”
“继续往下，靠近地面的位置，阻力会小一些。”
失重的世界里，为了被悬浮在高空的巨石砸到，他们选择在低处落脚。
他们身边是层层叠叠的管道。
城市将要与地面碰撞，在那之前，他们要穿过地底，回归正常状态下的直立行走。
在浮力举托下，他在两条巨型管道之间的平地上安全着陆。
根据通讯耳机的提示，他们要穿过地底才能去往神教国。
被另一座城市笼罩后，视线昏暗下来，他们像是水里的游鱼一样。
三人将防护镜的模式调成了水底模式。视线瞬间打开。
暗处，不断有黑影蹿出又迅速消失。
弗里完全没法离开暗区，被迫转移至防弹玻璃管道后，“怎么回事啊，我明明打中了，数据显示滞后了吗？”
弗里的子弹发射了一百发，命中率为零。
苏瞬息现在在亮区腹背受敌，打出的子弹完全达不到想要的速度。
弗里喊他去暗区，却听苏瞬息说：“这是一群根本杀不死的镜子倒影，他们只会挡道扰乱视线。两边世界是对称结构。我们现在在城市的倒影里，真正的城市还是在我们脚底。”
“光？”弗里喊道，“镜子？”
苏瞬息看了眼通讯器：“那群倒影疯狂出现的地方，就是为了守住通道口。”
“把你的枪给卡莱，我们先出去，那样可以早点完成任务量。”
苏瞬息锁定了光线最弱的f7区，那里不断有黑色影子从暗洞扭动着冒出。
弗里暴露在亮区，为另外两人争取进入通道的时间。一群黑色的影子朝他汇聚。
失重世界中，他行动更加自由，而黑影只能被束在一定区域内。
f7区，苏瞬息左手升起强光，光线扰乱下，黑影晃动剧烈，像是水底起了浪。
他看着向上爬的一群群黑影被困在不存在的桎梏中，害怕强光却又依赖光而存在。
“弗里，往东南方走。”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卡莱和苏瞬息的信号就消失了。
他们成功通往镜子另一边的世界。
弗里眼前的黑影开始成片成片地消失。
弗里耳机内警告提示，“十分钟后，您所在的战区将被销毁。”
“这么快就完成了么，”弗里朝着f7区游去，脑子里是卡莱两手持枪的模样，那家伙其实是个左撇子吧。
“策蓝将军亲自过来了么。”
监控室中的扎特·西勒背着手看显示屏，没有看身边出现的人。
“是的，辛苦您了。”
“这群人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许多。”扎特·西勒说。
“不知道如果在里面遇上信息窟会怎么样。我就是想来看这个的。”斐利·策蓝说。
另一边，卡莱抓住弗里的脚，把他翻到了另一边的世界。
弗里脑子一阵晕。
远处夕阳下，横尸遍野，分不清是霞光还是仿生模拟环境的浅红色血液。
他们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西勒教官比机器还要冷酷的声音，“任务没有完成，我说的是，800发子弹，1000目标。”
“教官，目标完成了啊……”而且还是超额完成了，只不过子弹还没用完。
弗里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
“你们现在每支枪都还剩三四百枚子弹没有发射出去。不准把子弹带回来，这是我的规定。”
弗里，“……”
西勒教官在显示屏上操作着。
几人从天台上往下望去，环境模式调整了。
三人周围的环境突然加速往他们身上撞去。虽然没有痛感，但是那种调整环境还是给神经带来了不适。
大脑皮层被强烈刺激着，很容易产生眩晕感。听说，在急速调整的环境中，人能看到梦里才能看到的画面。
“这不是神教国该有的画面啊。”弗里眨眨眼睛。
摩天大楼拔空而起，瞬间出现的光亮让人无法直视，三人迅速调整了防护镜模式。
在他们做调整的间隙中，三人的距离突然被分开，去了这片战区三个耸立的端点上。
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们就会坠入连暮色都无法入侵的光之城万丈深渊。
“这是要做什么测试啊，恐高？”虽然知道这是模拟环境，但是痛感依旧存在，所以弗里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现实中不会有这样的地方。”
西勒教官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这是国际中心战略战术部门特别为这次任务设计的模拟环境。神教国的真实环境可比这复杂多了。”
“等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参加这次任务了，我还没考虑好，哎，喂，喂……”
另一边已经切断通讯了。
“就知道被突然冒出来的教官监学没什么好事。”
卡莱叹了口气：“你要是少说两句，没准我们还能问一下这个任务的具体目标是什么，到底该往哪儿走，现在……”他继续叹了口气。
突然，脚底的世界移动了起来。
“下面的世界往上升了。”
“就我看见对面的楼是朝我撞过来吗？”
“脚底起码还有平面支撑，注意脚底。”苏瞬息提醒。
“天！是来真的！”弗里话还没说完就被急速冲来的巨楼撞下了脚底的平面。
所幸他还有一只手挂在上边：“是实的，好逼真哦。”
那我就躲在这里不动好了。弗里心想，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因为脚下的楼层往上冲来，吓地他赶紧跳上原来的平面。
他还没站定，远处“砰——”地一声，子弹擦过弗里的肩膀，在他的左臂留下淡红色的一条痕迹。
“楼里面有人。”他对着耳机喊道。
躲过从正面砸来的巨楼，苏瞬息瞬时发了三枪，然而都没有射中目标。
“他们躲在防弹玻璃后。”他说。
“不能继续站在原地了。”
随后，他翻上了从左侧划来的巨楼，打开窗钻了进去。
三枪后，那幢楼开始失控下坠。他顺势爬上横过来的巨楼顶部，这时，身边正好擦过另一幢飞行的巨楼，他原来所在的大楼被砸地粉碎。
苏瞬息翻入楼内继续扫射。
“怎么办，要么被乱楼砸死，要么摔死，要么被射死……我能申请退出游戏吗？”弗里累地气喘吁吁，在他想要射击前，又被一幢上升的楼给吓得措手不及，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值得高兴却又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是，“我子弹快没了。”
一时间，哪里都是穿梭而过的巨楼。
“十点钟方向2000米的地方，潜伏有狙击手。”耳边响起警告提示。
“哎，碰上这群人最讨厌了。”光学迷彩喷雾弥漫在弗里周围。
“你们的动作，要发生在别人反应的时间里。”西勒教官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国际中心派来的教官吗？
苏瞬息看向远处，一幢楼越升越高。那幢楼和周围横穿的楼都不一样。像是一把能够无限延伸的巨剑。
他借助横穿的楼一步步往上。
“苏瞬息，你怎么还想着往上走！你到时候怎么下来！”弗里喊道，然而他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这次要远离地面了。”苏瞬息回答。“这世界太乱了，我们都搞不清方向了。”
在巨楼脱离这个世界前，借助横穿的楼，他越上了那个急速升空的平面。
巨楼载着他不断上升，他俯瞰眼前的世界。
他远离了枪林弹雨之时。空中猛然下起雨，欲将他冲刷下巨楼之顶。
雨珠从他眼睫上滴落。
如果这时候升起防护罩，算是作弊么。之前借用了星网牌的光，算是已经做过一次弊了吧。
他任由雨水冲刷着。
他离开了巨楼横飞的世界。
那个世界突然离他那么远，楼是靠什么运作的，他当然知道，那不过是信息轰炸而来的虚假游戏。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改变这一切呢，如果他明明有改变的能力，为什么要遵守虚假世界里的游戏规则呢。
活在被人操控的世界里。很无趣。
在他的下方，无数巨楼在碰撞，脚底下的世界在摇晃。
“苏瞬息，要倒塌了！”他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样的设计，不是国际中心的风格呢。倒像是某一个人，急迫地想知道一些事情。
巨楼带着他往前方混乱的世界坠去。
苏瞬息从高空坠下。他朝着底下的世界伸出右手。
他手下，信息世界开始扭曲。
底下的世界泛起了一层涟漪，一圈圈朝外扩散开。
斐利·策屿，你期待看到的，是这样么。
分布在两幢建筑上的人也开始下坠，但是这次，痛感没有向他们袭来。
信息世界开始瓦解。化作“蝴蝶”龙卷风，裹挟着他们朝水底的世界冲去。
周围信息大楼断块化作碎片，划入水中的时候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水中的世界里，三人调整了方向，朝着光亮的方向游去。
钻出水面的人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水的另一边，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再过去的世界，是模拟环境都无法精准设置的城市。
远处的黄土地上，由于采集回来的数据不足，只有一个个大概的建筑轮廓，从窗户的形状可以依稀辨认是些教堂。
“到后面连子弹都没了。这是个不公平的测试，教官，我们不玩了。”爬上岸的弗里拧着衣服上的水。
西勒在另一边冷笑：“模拟环境里你可以选择不再继续，现实中遇上了，就只能死战到底了。”
“所以还是得要我们去。”弗里一副“当场死亡”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早就想开了。”卡莱摇头看他。
“也对，除了我们，也没人愿意去送死了。”
三人在手环上申请退出模拟环境的请求被另一边同意后，周围的一切模拟数据都开始瓦解，一个打着探照灯的机器人从黑暗中出现，为他们指引回去的路。
等到三人从模拟环境中出来——
“果然很一般，这个学院里的a级学员都已经烂成这样了吗。”
这语气，为什么那么像约芬·虹。弗里心里嘀咕。
“勉强合格。”西勒教官在手上的文件册里签了个字。
随后，文件册“啪”地一声合上。
“回去等通知吧。”
训练室里，她军靴踩地的声音渐渐消失。
如果是扎特·西勒，确实是有这个能力降住弗里的嘴。因为她不光光靠刻薄出名。
五年前东南部的瓦西尔战役上，她所乘坐的飞行器被敌军击中，她在飞行器坠毁前那一瞬跳上了另一架飞行器。
她这招，是在模拟环境飞快穿梭的楼群里反复横跳练出来的吧。
“嘶——”弗里发出像蛇吐信子时候的声音，“我能选择换个教官吗？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