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因为有学习卡，学院的老师上课从来不点名，出了森林他们就脱离了大部队。
佩乐一直以为，富家子弟往往都是些被父母逼出来留学的人，他们对学业成绩不太上心，能按时来上课完成打卡就很不容易，尤其是在她第一次见到风尘仆仆的苏瞬息的时候，就更是确定，这是一个贵族小少爷赌气一个人来上学的故事。如果不是贺利西斯大人叫她重点关照他，第一次见面她还以为苏瞬息是来逃难的。现在，看到他对学业如此上心，本身还有着不可多求的天赋，佩乐更加困惑。他选择冷门专业也是为了赌气吗？如若不然，什么样的人会赔上自己的前程呢。
奥斯的资源培养不出顶级的驯兽师，超意志者也不屑驯服异兽，一个巨大断层之下的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养养宠物，为贵族打打工。因此驯兽专业形同虚设，是哪些不愁吃不愁穿又没什么远大人生理想的人，才会选择的混日子专业。军校里的驯兽专业，就像综合学院里的哲学专业一样，上课就学一些不接地气的理论，只是这两年，学院对这个拉胯的专业稍微有些重视起来。学院的意思是，关于驯兽方面理论知识教育需要好好加强，军校生生来就应当与大陆上最强大的异兽做对抗，军校毕业生的去社会上养宠物实在太打学院脸了。
学校是很想在这几届学生身上下点血本，教出点名堂来，毕竟整个大陆的军校都不约而同地重建驯兽专业，重塑人们对这个专业的印象，那些大国院校和国际中心打交道更频繁，肯定是接收到上头来的某种信号所以才开始着重培养驯兽人才。
为了迎合国际人才需求，不与时代脱轨，奥斯也不能落后。
苏瞬息难道受了高人指点，看到了驯兽专业潜藏的前景吗？异兽本身就是一种资源啊。它们的血液，皮毛，还有魂核凝结成的兽脑晶体……驯兽师可能是未来离这些资源最近的一群人。
这种猜测也不太合理，驯兽专业不被重视的局面不是短短几年时间能改变的。
能控制环境的，必定有强大意志力，主修空间辅助，再辅修个驯兽专业学理论知识不是更好吗，苏瞬息的情况似乎更复杂了，就好像是一心奔着驯兽专业来的，全心全意只学这一门。
佩乐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温暖的阳光大男孩一心热爱驯兽专业，却阴差阳错地错过了顶级学校的招生，为了留在顶级学校，万般无奈之下来到了奥斯公国军事学院的故事，纵使是冷门专业，只要心里有热爱，不管在哪里都能学地好的吧。这坎坷的少年求学历程比什么王子逃难之类的故事励志多了。
乘着升降梯，两人抵达军事辅助学院办公大楼顶层。
路上，苏瞬息也得知了佩乐的另一个身份，军情学院院长的女儿，怪不得跟着她一路畅通无阻。
滑向两边的玻璃门后，他看到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妇女坐在一侧办公隔间里。
洛达林院长的秘书认出了其中一个来人是军事情报学院院长的女儿。
一年一度的教职工表彰大会、学院庆典、教职工节庆活动，还有每个月都有的教师教职人员代表大会，佩乐好歹在各路人面前混了个脸熟，之前那个驯兽班的教辅人员没看出来，只能说明她眼神不好。
佩乐向女秘书表明了来意，说是有事报告。
“院长办公室里现在接待了些人，你们可以到会客厅等他们出来。”因为佩乐的关系，苏瞬息得到了可以进会客厅坐等的便利。女秘书还用克里斯廷帝国进口的红茶招待他们。
会客厅与院长办公室隔着一面玻璃墙，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长对面单人沙发上的夜，不过，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她一旁的长沙发上坐着卡莱和弗里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人，一共十个人，其中有两个穿着和夜一样的黑色制服。
看到卡莱和弗里，佩乐心里叹气。冤家路窄。
“院长找他们会是什么事情？”苏瞬息问佩乐。
“我猜是城市治安维和的事，可能近期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加强安保之类的任务。”
佩乐打了个幌子。把巡视员都叫来了，才不是什么小行动，看来最近城里不太平，消息没有传出而已。各院院长都有相应的管理辖区，军事辅助学院因为学生能力弱些，向巡视所或其他学院借人的现象很普遍。洛达林院长这回把夜都给借到了？
佩乐本想叫苏瞬息这几天不要随便出门，待在学校里吧。后来想了想，似乎不需要说，真有什么大事，学生卡也不会放他出去。苏瞬息看起来也不是个贪玩的人。
叫一个杀手去搞维和，浪费人才。苏瞬息摇摇头。
“夜阁下很少参与市区里的维和行动，她之前一直负责边防事务。虽说巡视长也有义务负责社会上的治安工作，但是很少在市区的维和行动名单上看到过她。”
佩乐的话倒是提醒了苏瞬息，奥斯公国军事学院里的领导也不是傻子，对夜的能力他们心知肚明，以维和行动为理由叫一个杀手过来，暗中布置其他任务也不是不可能。
苏瞬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想向佩乐了解更多关于夜的消息。
就在这时，办公室玻璃门自动开了，里面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可以走了，夜巡视长，你留一会儿，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单独安排你。”办公桌后的男人声音沉稳。
先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人里，有两个人特别显眼。
初春还挺冷的，这么冷的天，卡莱上身就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口扣子还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的一根银色链子。苏瞬息佩服卡莱的体格，奥斯人如果都长这样的，也难怪这个国家以如此硬气的形象傲立在国际之上，不理会两个大国任何一边递过的橄榄枝。
摊上了奥斯这块硬骨头苏瞬息自认倒霉。
卡莱他们走了，苏瞬息的眼睛转移到了办公间里面的人身上。
夜之前一直闭着眼，仿佛院长说的事情和她无关，这会儿，在院长几句话后，她睁开了眼，说了句话，到后来，她居然抬起了头。
让夜感兴趣的事？
佩乐顺着苏瞬息的眼光望去，发现他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为止，一直在看着夜阁下，似乎怕漏过她身上的任何一丝反应。
她想起，第一次在巡视长任命仪式上见到十四岁的夜阁下时，她也是这样盯着她看了一个晚上，晚上睡觉前，脑子里都是她冷冰冰的侧脸。
这个人很有潜力发展成为她们学院巡视员后援会成员。
别问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后援会，问了就是：巡视员这个团体，永远冲在危险前线，被称为从天而降的黑色奇迹。简直是十多岁热血青年心中的偶像群体。
她和卡莱有一次杠上，也是因为在学校经营后援会的事。
“这种浪费时间的事你还是少做为好。”卡莱觉得她是盲目崇拜，“巡视员大部分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都是些没有自我意识的卖命机器。”
就这嚣张的语气，简直是来砸场子的。
正因为是发小，观念不合的时候才更容易说翻脸就翻脸。佩乐在心里将他划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你不懂得感恩和平吗？现在的安稳都是谁给的？”
“给你安稳有什么用，如果都像你这样把时间花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才不是没有意义，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他们。”
“把他们当做守护神一样供起来吗。”卡莱看了眼海报，“就算被了解了又有什么用，命都不在自己手上。”
……
他们这一吵之后，大半学期都没说过话。
苏瞬息现在看夜的眼神，很像当年的自己，敬仰，想要靠近，无奈要保持一段越不过的距离。“很奇怪吧，为什么像夜这样的人会留在奥斯。”
佩乐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苏瞬息问，夜的长相一看就不是奥斯本地人，倒像是克里斯廷人。
“道理其实都差不多，学院给了她不少好处，对她来说，那些好处比她的前程更重要。”
苏瞬息撇撇嘴，他觉得佩乐说了没说一样，他就是想知道那些好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夜站起了身。玻璃门开了，里面的声音传了出来。苏瞬息和佩乐也站了起来。
夜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转向了院长办公桌。
“说吧，夜巡视长。”院长这时候也站了起来。院长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奥斯出了名的勇士，尽管岁月流逝，他的肌肉不再结实，脸上的肉有些垮，头发也灰了大半。站起来比夜高了一个头的他还是极具威望的。
“洛达林院长，你们校区北部的传输阵要勤修，每次我来你们学院几乎都遇上它出故障，走一趟驯兽森林很危险。”
不知道她说的危险是指哪边，想起坐在地上死去的风兽，门外的两人心情复杂。
洛达林院长清了清嗓子，“夜巡视长，政府开支紧张，拨给学院的资源也越来越有限，目前国内对留学生数量减少，学校经费短缺，而且，很多东西坏了，不是想修就能立马修的，上报审批也需要等一段时间。”院长的和气话归结起来就一句：没钱，程序麻烦。
“而且，”院长大人也开始开玩笑，“我发现南校区的学生越来越懒了，体质也越来越堪忧，他们大部分是学理论的，平时锻炼比较少，多走动走动总是有好处的嘛。”
夜脸上依旧冷漠，她觉得这玩笑很低级，“既然如此，要么您下次别再突然传唤我，要么允许我们的人在驯兽森林开一条路。”
她的语气冰冷，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院长顿时哑口无言，只能笑笑，继续保持他的一脸慈祥，“我下次一定注意提前通知。”
苏瞬息差点憋不住笑，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她好像总是一副赶时间的样子。”他对旁边的佩乐说。
“在传输阵坏了的情况下，穿过驯兽森林直接抵达行政大楼能节省二十五分钟，夜阁下是个很珍惜时间的人。”
她拒绝了荣誉剑和奥斯勇士奖章，表彰大会从来不出席。就连自己也只是在巡视长任命仪式上见过她一次。
夜转身就要离开，苏瞬息立即冲了进去。
“等一下。”他堵在门口。他必须要抓紧机会在夜面前留下点印象，让她记住自己。
自己现在穿得破破烂烂的，这形象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为了让夜多看自己一眼，他似乎豁出去了。苏瞬息希望夜多看自己一眼，尽管她现在的眼神有些凌厉。
天呐，苏瞬息到底是怎么了，他居然还敢挡夜的路。佩乐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是……”洛达林院长似乎不记得有叫过这个人来。
“这位是洪都来的留学生。”佩乐在一旁解释道。
洪都，留学生，跑到我办公室来，洛达林的视线划过苏瞬息手腕处的通讯器，通讯器是定制的，几乎具有市面上通讯器所能拥有的一切功能，暗铁色的表壳材料虽然看上去朴实无华，材料研发成本都足够把整个校区翻修一遍了。
院长不愧是院长，脑子立马转过来了，“我听贺利西斯提起过，你们家族支持了学院几个初创项目。”
既然遇上非富即贵的留学生，他们学院不介意再多个赞助人。
“恭喜院长，问题解决了。”夜冷冷地说，她走上前，一把推开了苏瞬息，就这么走了出去。
苏瞬息突然觉得整颗心一阵空落。来到奥斯，他的玻璃心更加敏感了。
他回头看了眼夜离去时候的背影，无奈地扯起嘴角。高手本来就难笼络，起码她不像卡莱一样第一眼就把自己当对手。夜看不上他，也懒得揍他。在她的世界，有比金钱、名誉、对手更重要的东西。学院给她的好处，和金钱与权力无关。那自己要怎样才能收拢这个人才？
院长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玻璃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