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Step.49
门轻轻响了,林馀年摘下兜帽,慢慢的走了进来,他揉了揉肩膀,刚刚撞到了一位过路的女士,骨头碰骨头,确实是有点疼。
\"julien你怎么才回来?刚刚经纪人过来检查呢,我们说你下楼买东西了,才躲过一劫,\"一个敷着面膜的少年从房里走了出来,他的表情有些冷漠,“不要拖累我们好吗?要是经纪人xi知道了你天天乱跑,不着宿舍,我们又得跟着你听数落。”
“话说你每天都去哪里啊?”另一个房里也走出来一个少年,比起前一个的冷漠,他就差把厌恶写在脸上了,“不会是一些夜店什么的吧?据说有些地方,赚小费什么的,很方便哦。”
见林馀年不理他,径自往里屋走,他话音未落,又露出了几分讥诮的笑。
“不至于吧julien,中国人沦落到去那种地方赚小费了吗?”
“你tmd——”林馀年一下子攥紧拳头,青筋毕露,少年还不懂得控制情绪,更何况从小到大除了父亲林光明,谁敢给小少爷脸色看?
他转过身,阴沉沉的吐了一句国骂,剩下的脏字刚刚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来不及说却听见最后一扇门轻轻一响。
“想加练?还是明天早上不用晨跑?都不想睡觉了?”说话的人是朴浩宇,这间屋子里资历最老的一位练习生,“你们不睡,有人要睡。”
见他开口,两个想要挑事儿的少年讪讪,切了一声就转身回屋重重摔上了门。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时间,仿佛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那个……多谢了,朴浩宇xi,”林馀年终于松开了拳头,遥遥看着朴浩宇。门房后隐隐约约的透出一些明亮的光线,分明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啊,找了个借口替他开脱而已。
“是他们太吵了,”朴浩宇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正要戴上挂在脖子上的蓝牙耳机,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叫julien对吧?”
“是,我的中文名有些不好发音,叫我的英文名就好,”林馀年走上前,正式的自我介绍后伸出了手,“请多指教。那个,我今天出门是因为……”
“谈不上指教,也没兴趣知道你出门去做了些什么,”朴浩宇没有回握,只是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做一个爱豆,不如趁早转行回中国吧。”
“哎,你——”林馀年先是惊讶,后欲再问,迎接他的却是朴浩宇高大瘦削的背影和关上的房门。他抬手攥拳,想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出门,不是为了别的,因为在同期的所有练习生里,他的体能最差。
所以这三个月来,林馀年风雨无阻,为了锻炼体能,绑着沙袋夜跑。沿着大学城外围跑一大圈,刚好一个小时。
他们,他们明明是共同练习了不到三个月的同行而已,明明没有说过几句话,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定论?为什么要抹杀掉这些拼了命的努力?
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吗?是每□□服的汗水不够挤成一桶水吗?是他熬了一个又一个大夜写出来的demo不够成熟吗?是他这样的嗓音不可能为唱跳所用?是他的长相不符合审美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所有人,所有能跟他说的上话的人,都告诉他:“林馀年,快转行吧!”
这到底究竟是为什么啊?
可是朴浩宇的房门死死关住,一点儿光都透不出来了。
林馀年默然,他垂下了手,丧失了敲响这扇门的勇气。转过身继续往最里面的屋子走去,那是一个小小的储藏间改成的卧室,他的栖身之所。这是经纪公司给准备的宿舍,像这样三室一厅的屋子在这栋公寓楼里有七八间,里面住的都是他们这样的练习生。
因为他来的最晚,资历最浅,这间不透风,没有采光,只有一张床垫的小小储藏室就变成了他的卧室。要知道,在家里,林馀年卧室里的厕所都比这个小屋子大。床垫上铺买了各种杂物,他随手把那些东西都拨到另一边,侧着身攒成了一个卧着的虾米。
其实林馀年每天出门不为别的事情,所有的练习生里,只有他这个从中国来的男生体力最差。本来以为在广州集训的那段时光已经够累了,没想到韩国练习生生涯的痛苦程度是国内的几十倍。
不仅要承受着生理上的痛苦,还要承受着心理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自从司马家的某中国籍艺人离队回国,韩国的艺人公司一下子对中国练习生的态度就模棱两可的暧昧起来,他们的位置好像一下子变得尴尬,一些不知所谓的标签好像牛皮糖一样黏着,怎样都撕扯不下来。
既然撕扯不下来,那就更努力吧。一个可以出道的男团或者女团,少则四五个人,多则十一二个,留给外国人的位置也就一两个而已。这几年日本、越南的练习生也渐渐多起来,甚至有的大火,本来不多的位置,却要有更多的人去抢。
其实说白了,林馀年当然知道为什么朴浩宇说他不适合留在韩国做练习生。因为他和朴浩宇还有那两个找茬的人不一样,他是借着国内公司的光,空降到这个地方来的。
要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这是和yg公司达成协议的练习室,练习生的考核如同yg内部的考核。而朴浩宇他们,从原来几万人的海选,一次又一次的淘汰,淘汰到几百人,几十人,十几个人,几个人,而到最后或许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没有。
这里走出过已经出道的爱豆,那个前辈淘汰了和他同一期的所有人,成为了yg的签约练习生,又经过漫长的出道准备,走向那个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聚光灯下。
在练习室挥汗如雨的他们,或许离扬名立万仅有一步之遥。
林馀年听说朴浩宇小学还没毕业就开始当练习生,最后差点成团出道,但是很遗憾,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位置被一个资本空降的孩子夺走了。
或许是为了补偿,朴浩宇原来的老板把他介绍到这个离yg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可是所谓一步之遥,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是迈迈脚的距离,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天堑,是深沟,是泥泞,是可以看见却又遥不可及。
深夜,窗外马路的喧嚣也最终归于宁静。林馀年带着这些他无法解释的疑问和不会有答案的纠结睡去了,但他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父亲举着扫帚追着他打。
“你这个小兔崽子!从小到大老子为你费了多少心?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卖口条哗众取宠的吗?”
“光明,光明,”是哭泣的母亲,她拼命拉着暴怒的林光明,把儿子护在自己身下,“皓皓还小,你有什么话好好说……”
“都成人了?还小!会偷护照跑到韩国去了!还不是你惯得他!让开,看我不揍死这个讨债的兔崽子!”
“妈……不要……”林馀年呢喃着梦话,撕扯着拦在他面前的母亲,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扯不开母亲的手。
“妈妈……”
少年梦里的一滴泪,悄然浸湿了枕头。
2017年10月底,法国巴黎,深秋。到处飘荡着梧桐叶,落在地上金灿灿的一片,像铺了一地的阳光。可惜今天是个阴雨天,也是林半月的考核日,自从夏天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将将半年。
有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巴黎国立音乐学院当旁听生,有没有资格继续和洛克菲勒·布莱曼先生继续学习,就在此一举了!
一阵熟悉的音乐响了起来,林半月看了眼来电显示,毫不意外是殷志源的,她连忙接起电话,刚说了一声“喂”,就被对面铺天盖地的撒娇抱怨吓了一跳。
“半月尼,你知不知道罗pd要我们开饭店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能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莫拉古哟?”林半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当是mino在越南的“神指”威力奏效了,忍不住笑道,“这是好事呀欧巴,开饭店什么的,不是你们共同的愿望吗?”
“什么共同的愿望啊明明是寿根哥一人上头,罗pd拉着我们一起下水的悲惨故事好吧?你是不知道,今天节目组的人拉着我们去办健康证,”殷志源抓了抓头发,义愤填膺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办健康证啊喂,你知道的,要被……要被……”
“什么呀?要抽血化验吗?欧巴都四十啦不会还害怕吧?”林半月笑了,正好连绵的小雨停了,她收了伞一面往音乐厅走,一面继续接电话,“罗pd肯定把这个拍进去了,他夺笋呐,大熊猫都要没口粮了!”
“更过分好吧,办健康证,要用棉棒亲吻屁屁!”殷志源猛地放大声音,又猛地把声音缩小,细细碎碎的开始吐槽,“半月呀,欧巴我,四十岁啦!去洗手间!用棉棒亲吻屁屁!”
“哎一古,多大点事啊,正常检查嘛!”林半月听完了事情原委,不禁觉得好笑,“是你自己拿着棉棒去洗手间啊,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也是为了大家和你的健康着想嘛!”
“可是……可是……”殷志源当然知道这是正常的检查步骤,可是这么久不见女朋友,打个电话撒撒娇也不行嘛?“是屁屁耶,我觉得我不干净了,呜呜。”
“乖啦乖啦,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开饭店,经营什么好吃的呀?”林半月收起了笑意,她可不想让整个巴黎的人,都知道自家男朋友的屁屁故事,“虎东前辈的话,肯定会说经营拉面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是老板吃更多的餐厅,”殷志源的小情绪得到了有效安抚,他很快顺着林半月的忘掉了刚刚的话题,“主打是猪排饭——比虎东哥的脸还要大的炸猪排哦!还有宰贤的蛋包饭,我和mino负责饮品部,据说,我还兼任大堂经理呢!”
“大堂经理,是要算账的吧?”林半月摸了摸下巴,有些狐疑的问道,“欧巴真的没关系吗?要是少收了那还好说,如果多收的话,会被投诉的吧?”
“罗pd一定会给我们准备计算器的,”殷志源一脸轻松,“我们的计算水平,他在拍两天一夜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吧?”
“也许他希望你们进步?”
“那最好还是不要抱什么希望,”殷志源耸了耸肩,“好啦不说我工作的事了,说说你吧,在做什么呢?”
“我在去音乐厅的路上,今天是我考核的日子,”林半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安的摸了摸鼻子,“还有点小紧张呢。”
“不是吧?亚洲钢琴大赛闯过来的人,害怕一个小小的考核?”殷志源嘿嘿一笑,反过来开始宽慰林半月,“不要担心,你可是舞台型选手,上台了就会知道该怎样做的,现在不要想太多啦!”
“考核什么呀?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一次,但是名字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和字母,”殷志源叹了口气,别说半月的比赛曲目了,他连自己的专辑曲目有时候都得想半天——hot的专辑倒很熟哈,光记些有的没的了,正经事儿一点不记。
“斯卡拉蒂d大调奏鸣曲k32,降e大调奏鸣曲k193,降b大调奏鸣曲k551,舒曼的彩叶集op99,这套曲子一共14首,我只弹前面7首,不然时间就超了,”林半月一点不奇怪殷志源记不起名字,就连她念叨有时候也觉得拗口,“好啦,不和你说啦,我快到音乐厅了。”
“行吧行吧,考核结束了能回韩国看看吗?”殷志源也默默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了,连打视频的机会都很少。
“这个应该可以喔,”林半月点点头,快步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音乐厅的大门,“你知道的,乐团季要到了嘛,布莱曼先生是今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指挥,我也答应了张弘大先生继续做乐团钢琴手的邀请。”
“那你岂不是待不了几天又要回中国?”殷志源掰着手指算了算,“月月尼,月月尼,留些时间给欧巴吧……”
“不是的,我答应张弘大先生的原因是——他们乐团承担了中韩建交25周年管弦音乐会的演奏,”林半月嘻嘻笑了,“欧巴,这次的排练一直在首尔喔。”
“太棒了!呜呼!”殷志源欢呼一声,“不跟你说了,你快去考核吧,反正没过几天你就回来了!”
“咦,这么干脆的挂电话呀?”林半月也笑,故意打趣他,“这可不像他,平时总要隔着电话腻腻歪歪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说,月月尼快去忙吧,欧巴过一会儿也要去忙啦——忙着打游戏!”
“切,才不是呢,”殷志源哼了一声,又忍不住笑着解释道,“不是的,欧巴我呀,只是觉得,你要回来啦,我们的日子还长呐。”
我们的日子还长呢。
这句话像一朵烟花,在林半月的脑子里轰然炸开。她一时愣住了,直到电话里的人喂喂喂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阿拉搜哟,”林半月嘴角噙了笑,“欧巴,再见啦。”
放下电话,她忙不迭地走向洗手间,用冷水泼了泼因为害羞或欣喜滚烫的脸颊。林半月抬起右手轻轻的抚上了左边的胸口,快速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环境里震耳欲聋。
“这个家伙,怎么能这么让人心动啊,明明都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还跟刚谈恋爱一样……”
“还有你啊林半月,怎么这么不长进啊,”林半月小声嘟囔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碎碎念,“真是的要是什么事都撒撒娇就能过去,那你岂不是以后要吃大亏啊?说好了要当事业型女强人好好准备比赛闭关修炼呢,人家一句话你就方寸大乱,太不像话了……”
不过,真的真的,好喜欢殷志源啊。林半月思及此,脸上褪下去的红晕又卷土而来,完蛋,被吃得死死了。
林半月啊林半月,愿赌服输,认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