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Step.45
林馀年站在总监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前，旁边挂着他们第二次考核的成绩表。他不算差，不是那种提着一口气才能留在这里的人，他也不算多优秀，抛开前几名，大概能在一个中不溜的位置看见自己的名字。
在这种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小考的情况下，林馀年偶尔超常发挥，他还能冲到前八。但是没有用啊，他是比那些吊车尾更尴尬的存在。通常，大家会把这样的孩子，称作卡位选手。
“进来吧，站在门口做什么。”
林馀年最后看了一眼排行榜，有些踌躇的走了进去，带着有些僵硬的笑打了声招呼，“赵总监，上午好。”
“别紧张，坐吧，”赵总监是个有些时髦的中年男子，或许是时常浸润在娱乐圈大染缸，说不清楚身上到底有什么感觉，或许换个说法，有点儿gaygay的，“刚刚在看排名呢吧？怎么样？”
“还好吧，十一名，舞蹈没有发挥好，”林馀年有些拘谨的坐下，他看见赵总监站起身给端了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只好又笑了笑，“谢谢您。”
“这可不是还好哦，孩子，”赵总监看了他一眼，说道，“今天下午，排在倒数五个的孩子就要离开了。这就意味着到下一次大考核之前，还剩十五个孩子。也许下次，也许下下次，走的就该是你了。”
林馀年无言，默默低下头。在来之前，他以为自己还不错，只要努努力，就能博得一席之地。可是每一次上课，每一次在练习室里挥汗如雨，他就会越来越心凉。这里最不缺努力的人，而有天赋又努力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来到这里不过一个多月，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哪怕每天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可深夜却总是惊醒。林馀年觉得自己像一根崩得越来越紧的橡皮筋，哪怕比别人多努力几个小时，他依旧消化不了每个星期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我会好好努力的，总监。”
他听到自己说，可自己都不相信。这一个多月来，不只是体验了练习生艰苦不为人知的一面，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降维打击。他们好像生活在工厂的流水线上，一步又一步的撕扯掉属于自己的本来面貌，换上一副千篇一律的好皮囊，成为超市货架上的精美商品。
所以林半月会半是玩笑半是警告的对他说：“这年头，长了腿就能坐练习生了吗？”
“好吧julien，我开门见山，”赵总监看着他的模样，站起身抱着手走到他面前，“按照原本计划，你们这些孩子的前三名会去到韩国，参加那边的选秀，在那边出道。但是今年下半年，桃厂有一个偶像选拔节目，而且这是中国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偶像选拔节目，前几名可能就直接参加节目，准备出道了。”
“所以，去韩国的名额就往下顺移，而且，这些名额成为了烫手山芋，既然有马上出风头的机会，谁会愿意再去吃苦？”赵总监顿了顿，开始观察林馀年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说实在话，当时填表格的人，有成百上千个想成为偶像的男孩子。经过层层选拔，只留下了30个，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你们本来就已经很优秀了。如果遇到的是一些人数不多的小公司，可能都直接出道了。”
“为什么找我谈？”林馀年有些不解，更多的是疑惑，自己不是一个善于巴结人的人，除了考核，他很少见到这位总监，“如果是这样，那我前面还有很多个比我优秀的人啊。”
“你以为去韩国是去玩儿的吗？那里的偶像生存环境，是比国内还要艰难百倍的地方。你所谓的比你优秀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顾忌，比如这次排在第七的安成玉，他已经23岁了，如果这次再不成，估计就会向生活低头了，哪儿还能再去韩国磋磨两年？又或者排在第九阜新辞，本来就是北电读书的孩子，出不了道就回去读书，毕业了当个演员，一样能出来。”
赵总监抿了一口咖啡，慢慢悠悠的说着，“生活这件事，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且红这件事儿，能红多久这件事儿，三分靠自己，七分靠命，能端的起碗吃不下这口饭的人多的是，不缺谁一个。”
“可我去了韩国，在那边呆两年，又有什么意义呢？”林馀年叹了口气，“您也知道我的情况，也就是唱歌好一些。跳舞什么的，就算我那么努力了，也根本比不了从小学跳舞的那些人……而且，我明年就该高考了。”
“这么跟你说吧julien，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你的未来，我什么都无法保证。我只能告诉你，你去了韩国，是和yg公司的练习生们一起练习，至于两年后，你是回国参加选秀还是和yg达成什么协议，我什么都无法说。但如果说你想留下来，不能获得好成绩就回去准备高考，也可以。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啊。”
“好好想想吧，julien,慢慢想。等你决定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林馀年告别了赵总监，慢悠悠的往宿舍溜达。下午两点之前一直是每周的自由时间，大家可以选择自主练习也可以休息一下。不过他从未渡过真正的自由时间，除了加练，就是窝在什么地方去写作曲课的作业。而今天，他想松口气，好好想想刚刚发生的事。
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原本是12人一间宿舍，但随着两轮淘汰，原本有些拥挤的宿舍渐渐变得空旷。林馀年大字型倒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挂着的风扇，一圈又一圈，看着让人犯瞌睡。
手机都交上去了，算是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之前这里总是吵闹呢，都是些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大家热热闹闹的谈天说笑，说着游戏，说着今天上课的老师有多变态，说着家乡的小吃，说着梦里那个女孩淡淡一笑美好的不愿醒过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宿舍就越来越安静，大家都步履匆匆，没有闲谈的心思。他们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也是残酷的竞争对手。谁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惰，作为一个拿青春豪赌的赌徒，没有人愿意想象失败的代价。
“唉。”
少年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安慰着自己：睡一觉吧，林馀年。等睡醒了，再做决定。
林半月终于从睡梦中睁开了眼，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像大脑还没彻底清醒。待六神归位，这才发觉自己躺在殷志源怀里——他把她紧紧箍在怀里，正睡得香甜。
睡相倒是乖了不少，之前简直恨不得在床上跳品生品死。林半月笑了，翻了个身面对着殷志源，抬起手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引得那人不满的哼哼两声。真好啊，她轻轻喟叹着，一时不想起床，继续闭目养神。
门外一阵轻响，有个小东西轻轻一跃，跳到了他们中间。lucy看到林半月醒了，毫不客气的趴在她身上试图舔来舔去，却只见主人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安抚着。
“嘘！不要吵着你阿爸睡觉，乖乖下去玩一会儿。”
“汪！”lucy小声叫了，还以为她在同它玩，又用鼻子顶了顶女孩的手，示意她抚摸逗弄自己。
“哎一古，都说啦阿爸在睡觉，是不是乖狗狗嘛！”林半月有些无奈，只得抱住小狗揉了揉毛，“好啦，不许吵啦，我们lucy也休息一会儿吧。”
“汪汪！”小狗吐吐舌头，一点都不听话。
“好啦好啦，败给你了，那我们去客厅吧，给你喂点罐头好不好哇？”
林半月生怕lucy继续胡闹下去就把殷志源折腾醒了，之前他行程爆满，估计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睡大觉的休息时光。半妥协的叹口气，先把小狗放在地上，示意它乖乖等着，正要轻手轻脚的把身上环着自己的手挪开，却一把被人死死搂在怀里。
“原来你早就醒了在这偷听！”林半月望着殷志源毫不遮掩笑出来的两颗兔牙，不禁有些羞恼，抬起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赶紧松手，你家女儿等着吃罐头呢！”
“别管她，饿不着，盆里有狗粮，”殷志源并不睁眼，却捉着那只捶自己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我都不知道月月尼有这么温柔的时候，要是对我有一半温柔就好了。”
“莫拉古哟？我对你不温柔？”林半月简直要被这个殷小学生气笑了，毫不客气的把手抽回来，“你简直——殷初丁！”
“叫欧巴，”殷志源像八爪鱼一样，翻个身又把林半月牢牢摁在自己怀里，毫不理会地上的lucy转着圈儿轻叫抗议，“我可是比你大了12岁的欧巴哎！不许叫我殷初丁，安对！”
“不叫，赶紧松手，”林半月有些害羞，又拍了拍他的手，“快松手啦殷扎西！”
“那叫亲爱的，”殷志源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又在林半月的嘴角落下一个又一个黏黏糊糊的吻，“不喜欢啊？那叫老公吧！”
“别胡闹了，”林半月面色潮红，被他弄得气喘吁吁，低着声音嗔他，“快松手啦，殷志源！”
“叫欧巴，乖。”
此时此刻，殷志源整个人都压在林半月身上了，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身下的女孩，平时在节目上总是害羞的人在恋人面前早就没羞没臊，带着温柔却狡黠的笑看着她不断躲闪却忍不住与他更亲近的模样。
“叫嘛，求求啦。”
林半月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所有的理智都离她而去。谁能受得了殷志源的撒娇啊，像个势在必得的傲娇兔子，可爱的让她的心都融化了。再接下来，不论他提怎样的要求，她都半推半就依着殷志源。
lucy等了好一会儿，见压根没人理它，哼唧了两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昏暗的房间里，床上翻滚的两人。哎咦，连小狗狗都知道，真是没眼看了！
两人洗完澡，开了空调窝在客厅沙发上思考叫什么外卖。林半月的头发擦得半干不干，因为首尔炎热，也只穿了件轻薄的小吊带，下半身是灯笼裤。殷志源靠在沙发背上，一只手举着手机查外卖的民族。
“这么热的天，叫冷面吧？”林半月叹了口气，本来想叫个西瓜的，但是看了看价格，还是美美劝退了，要知道，在首尔买个西瓜的价钱，足够他们在中国吃到撑死了，“或者你想吃快餐吗？”
“那就冷面吧，再叫一份猪蹄，哦对了，他们家的拌海藻杂菜也好吃，一点都不腥，”殷志源选了一家自己总叫的店家，轻车熟路的选了好几样，“还想吃什么？泡菜炒饭？炸物拼盘？”
“嗯，都行，快点吧，好饿！”
林半月整个瘫倒在殷志源身上，腿上还卧着正在打瞌睡的lucy，反正空调开得足，皮挨皮肉黏肉也不觉得热，只是有些无聊，抱着ipad就开始打音游。
学音乐的人最喜欢打音游了，反应力都是一等一。曲子选到最难，难度开到最大，脑子还没动，手就已经按了，这是pianogang的自我修养。林半月一丝不苟的按着按键，双手起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哇，完全大发！”
殷志源惊叹着，他看着林半月毫不犹豫的点下一个又一个飞速下降的音符，好像十根指头施了魔法，好像事先预知下一秒音符从哪里蹦出来一样。一看到游戏，而且是游戏高手打游戏，他一下子就精神了，蹭得一下子坐直，跃跃欲试的活动着手指，期待地看着林半月。
“allbo!excellent!”
游戏结束，乐曲清算界面跳了出来，一阵欢喜的音乐过后，最终评分是sss。林半月抻了抻手，一回头被探头探脑的殷志源吓了一跳，但很快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颇有些骄傲的说道。
“看到没？破纪录啦！我超厉害吧？”
“手速不错，跟我年轻时候差不多，”殷志源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用手指捏了个小小的距离然后说道，“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吧！毕竟我打wow的时候，可是四十多个人里的mvp呢，身上没有点本事怎么当团长哇？”
“噢……这就是你不工作憋在家里的理由？”林半月啧啧感叹两声，托着下巴道，“哇，超酷哎！”
“哎？一般这种不都是批评吗？”殷志源抢了林半月的ipad，划拉着曲目列表试图选一首自己听过的歌，却不想这好像是个古典音乐游戏，里面的选曲不是一串曲目序号就是根本看不太懂的单词，“怎么不是巴赫就是贝多芬啊？一点都不酷的好嘛！”
“哇塞殷志源，巴赫和贝多芬超酷的好嘛！”林半月一脸被冒犯的表情，一把夺过殷志源手里的ipad然后一顿操作猛如虎，“让你尝尝古典音乐的厉害！”
“嘁，又不叫欧巴！”
殷志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接过林半月递来ipad根本没在怕，这点操作没有，罔打这么多年游戏了！刚开始还好，整首乐曲也不是那种很快速的音乐，别说跟得上速度了，简直是绰绰有余。他觉得耳熟，一边轻哼，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可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节奏好像变得诡异起来。
速度并没有变快，音符的掉落却越来越复杂，有时候是连击，有时候是长按，有时候一边连击还要一边长按，不仅如此，那个音乐条还要拐来拐去。殷志源把平板放在腿上，专心致志的按起来，尽量不遗漏任何一个音符。可是他却逐渐感到力不从心，长时间的专注，也会让手部的精准度降低。
“哎西！”
游戏结束，殷志源最终只拿到了“b”等级，不禁有些生气，也有点不服气，最后干脆孩子气的把平板塞回到林半月手里。
“肯定是你给我选的不好，不然你怎么就拿sss，我只有b啊？这是正儿八经的巴赫和贝多芬吗？”
“欧巴，技不如人，承认就好了呀，”林半月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把平板收了起来，“游戏嘛，手速嘛，比我不上我那也是正常的。而且我可不是一般人啊，我可是正儿八经弹过李斯特肖邦的人，这些简直就是小case好吧！”
“哇，那你超棒棒哦！”殷志源看着林半月的臭屁样，忍不住乐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在脑袋上亲了一口，“嗯嗯，我家半月最棒啦。”
“殷初丁长大了啊，”林半月有些不可置信，“我以为按照欧巴的脾气，肯定要赖着再来一盘什么的？怎么，经过岁月的打磨，小恶魔变得温柔啦？”
“阿尼呀！”殷志源把两只手举起来放到林半月面前，“打这个玩意儿，手疼！”
“噗——”林半月一下子没绷住，整个人笑倒在殷志源怀里，捉着他的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拉搜阿拉搜，欧巴打游戏真的是辛苦了。”
“我说的是实话嘛，”殷志源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捂住小兔牙，拍了拍怀里乐不可支的林半月，“好像外卖来了哦，我听到脚步声了。”
“啊，我超饿的，你去拿外卖，我去厨房里布置餐具，”原本笑得不成样子的林半月一下子坐起来，飞快跑到厨房去了，“欧巴拜里！我觉得我能吞下一头牛！”
殷志源撑着头看林半月认真的把那些外卖一样一样拿出来，然后摆在饭桌上，最后还拍了张照片，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了筷子。他只觉得小女友可爱的不像样子，又忍不住轻轻笑了。
“怎么老是在笑啊？”林半月大致猜到了殷志源在笑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欧巴傻了吗？”
“嗯，没有啊，和月月尼在一起就是很开心啊，”说完，殷志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你过两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哎一古，不是说了嘛，有假就会回来的，”林半月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提到离别的话题，用生菜包了一块蘸好酱料的猪蹄放到殷志源面前的盘子里，“还不如想一想明天干什么呢？欧巴明天有行程吗？”
“没有，在你走之前都没有，”殷志源摇了摇头，“最近的行程是六月八号的生日见面会，七号可能会和公司那边对对流程什么的。哎对了，今天早上你困的迷迷糊糊，我也没多问，你去找圭贤xi做什么工作啊？”
“没什么，就是做一个声音混录，你知道的嘛，去巴黎可能一段时间不能参加藤井的视频录制了，为了回馈粉丝，我们那天就多录了几段视频，”林半月眨眨眼，把这个问题糊弄着过去了，“既然明天没有事，不如咱们出去逛逛，找个人不太多的地方。”
“这个我很擅长，要知道，我可是做了五年两天一夜的男人，”殷志源自信一笑，一下子就把包好的猪蹄塞到了嘴里然后嘟嘟囔囔的说道，“你放心，咱们去一个好地方，绝对让你满意！”
“可是，你们录两天一夜，不是住在外面，就是艰苦的不要不要的，”林半月存心打趣他，佯装有些担心的说道，“你不会找一个什么孤岛，咱们俩还得在上头建房子吧？”
“那不会，得有wifi啊，”殷志源颇为认真的答道，“明天晚上有《新西游记4》的初放送，如果不看，会被群里那帮家伙念叨死的！会出人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拉搜哟！”
夕阳渐渐落下，标志着一天又快要过去。也许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艺人或者是什么青年演奏家，他们只是如同天底下所有情侣一样，在充斥着空调西瓜和冒着香气外卖夜宵里，在黏糊又甜蜜的美好时光里，渡过了生命中一个普通的炎热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