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Step.1
“如果没有个心理疾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搞艺术的。”
每次听到这句话,林半月就想把手里的拉面碗扣在些那个一天到晚净发些逼逼赖赖心灵鸡汤的大v头上。
这年头,除了内卷,还要学着当一个正常人。真的太难了。
25岁,一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年纪。年轻吗?不年轻了;年纪大吗?好像距成为无趣的中年人还有差的有点远。
但这并不影响所有人像发了疯似的往前跑。要么抓住青春的尾巴努力奋斗,好歹让账户上的数字变得漂亮点;要么趁着还有心情拥抱爱情,半是妥协的迈入婚姻的殿堂。
人嘛,到头来不就是这样,要么茕茕孑立,要么子孙满堂。各有各的活法,谁都别羡慕谁。
可是还有一些人,属于第三种。不是不想谈恋爱,也不是不想结婚;不是不想拼事业,也不是一个虚度时间的人。可是在他们成为正常人之前,这些都得免谈。
狭小而昏暗的房间里,林半月一个人孤零零的吃着那盒从床底下翻出来的拉面。她百无聊赖的盘腿坐在小床上,面前摆着一个充满时间痕迹的折叠小桌,ipad里正在播放最新的某蓝台综艺,mc们做着夸张的动作,就像哗众取宠的小丑。
“嗝儿,”林半月嘬着叉子,拍了拍有点撑了的肚子,看了眼挂钟慢慢指向数字7,这才终于舍得翻身下床清理垃圾堆一样的桌面,“唉,又要去给那帮闲的没屁事干的无聊大人上课。”
打开灯从卧室混乱的衣柜里刨出一件半袖连衣裙,把鸡窝似的头发打理整洁仿佛已经花费了所有气力。盯着满满当当梳妆柜好一会儿,终于涂了个裸色口红,像是对自己职业的最大敬意。
南方城市从来没有秋天这一说,哪怕太阳下了山,深圳的晚风都还带着温度,闷热的像个电饭锅。
林半月狐疑的站在小区门口,思考着自己是否需要这份工作,如果可以,立刻马上打道回府也不是不行。但是一想到每月按时出现在出租屋房门上的缴费单,她立刻走快了两步。认了吧认了吧,最起码混到这份上,努努力多上几节钢琴课,房费就不用担心了。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悄悄告诉你,欢迎你来到天堂入口——”
“喂?”林半月掏出手机,一边慢慢悠悠的向不远的琴行走去,“我是林半月。”
“林小姐,这里是潮汐心理咨询所,据您上一次面诊已经超过三个月了,请问您最近有时间吗?”
“啊,这个啊,我现在情绪控制的不错,”林半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没有暴饮暴食,没有心情低落,上班赚钱,正在很努力的做一个正常人。”
“林小姐,面诊只是治疗的需要,心理医生会根据您的病情调整治疗方案,为了您的健康,还请您到院看诊。”
“如果非要这样的话,”林半月深深的叹了口气,站在了琴行门口,“那您给我预定周末到看诊吧,那时候我的时间宽裕点。”
“好的,希望您面诊前保持良好作息,禁止饮酒,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回拨这个电话。”
“谢谢您,麻烦了。”
林半月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进随身的包里,推开了琴行门。前台老师说这次的上课琴房是几号来着,好像是二楼吧?她瞥了眼正在和家长谈话的前台,尽力装作淡定的直直向前走去。
拜托了,千万不要看见我,也不要和我打招呼——林半月屏住呼吸,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楼梯就在前方,如果可以的话真是恨不得跑上去啊。
加油!还有五步……四步……三步……
“林老师!您来上课了?”
靠啊!
林半月做了一次深呼吸,转过身时脸上却带着明媚的笑容。
“你好啊小李老师!今天是您当值啊?哎哟,这不是跳跳妈妈吗?好久不见您了,孩子上课呢?听说之前考过了三级,光荣榜挂了好几天,恭喜呀。”
“哎呀哪里哪里,都是老师教得好,跳跳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能考过三级我差点都烧香拜佛了,”跳跳妈妈同样笑着和林半月打招呼。
“要我说啊,还是林老师刚开始上的那几节课给跳跳打好了基础。哎,听说您之前身体不好,怎么样了?恢复了吗?如今看您回来上课了,是不是有空——再教教跳跳啊?课费什么的都好说。”
“我刚回来没多久呢,虽说上课是没问题了,但到底大病初愈,还是精力不足,”林半月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跳跳妈妈的邀请。
“赵书勉老师是我的同门师弟,一个导师带的学生,专业能力请您绝对放心,他要不好我也不可能把学生推荐给他,您说是吧?”
“这倒是,这倒是,赵老师也教得好,跳跳也挺喜欢他的,”跳跳妈妈讪讪地应了,“不过,学艺嘛,还是从一而终的好。您要是有空了,随时跟我说。”
“等我再恢复恢复吧,”林半月抬腕看了看时间,笑着告辞,“那今天就不和您聊了,学生还在二楼等我。孩子该下课了吧?平常多练练琴,加油哦。”
“好的好的,林老师再见。”
林半月长长的舒了口气,低下头向二楼走去,千万不要再遇到任何熟人了,就算有,也千万不要认出她,装没看见吧,求求了呀!
幸好一切顺利,林半月走到二楼最靠里的一间琴房,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门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大学生,这是今天来试课的新学生。林半月深吸了一口气,敲门走了进去。
“你好啊,是张同学吧?我是钢琴老师林半月,”林半月坐到了钢琴侧后方的陪练椅上,“初次见面,请问之前有了解过钢琴吗?”
“老师好,我是张泽熙,”他连忙起身,却被林半月摁了下去,只好向她伸出了手,“了解过一点点——就是,很喜欢,想学。”
“没事,不用紧张,你就当在上音乐课就好,”林半月没有与他握手,只是笑眯眯的给他手上放了一颗奶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随手翻了翻。
“那是零基础咯?没关系,钢琴上手很快的,多多练习的话一个月就能学喜欢的曲子了。有想弹的歌吧?哎最近都不听流行曲了,脑子里都是什么周杰伦啦,林俊杰啦,之类的。喏,你喜欢谁的歌?”
“嗯,或许林老师知道《新世纪福音战士》吗?”张泽熙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想弹那种就是bilibili上,那种,动漫的op和ed。”
“哦——二次元啊?”林半月恍然大悟,默默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这个孩子还不至于那么无趣,总比想在年会上大出风头的社畜要有意思一点。
“没关系,反正开始都是一样的。你想学什么曲子,到时候拿着谱子来找我就行了,或者提前跟我说,我给你找。”
“那怎么开始啊?”张泽熙听到了肯定的答复,两只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一脸崇拜的看着林半月,“是要先报名吧,我待会儿就去和前台老师说。”
“好的,不过小李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啊,一堂课的授课时间是一个小时,课时费一堂是五百,十节课一结。”
毕竟是学生,如果只靠生活费的话,这并不是一比小数目,但意外的是张泽熙并没有露出什么难堪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听着。
“然后手续都办好了的话,就随时和前台联系吧,约定好上课时间会通知我的。不过,如果方便的话,尽量在晚上吧。”
“谢谢您,那正式开始前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年轻人不会隐藏心思,张泽熙抬起一只手轻轻摁下钢琴键,随即发出了悦耳的声音,他半是惊喜半是急切的望向林半月,“是——这样吗?”
“是这样,”林半月了然的笑了笑,抓住张泽熙的两只手放在白键上。
“手指微微弯曲,手掌放松,手腕下沉,对就是这样,保持——喏,右手大拇指在的地方就是中央c,哆,一定要记住,这个最重要了。从这往右数,哆来咪发索。左手的大拇指也在同样的地方吧?往左数,顺下来就是哆西拉索发。”
“原来是这样,”张泽熙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老师,您好厉害啊。”
“这算什么啊,都是初学,以后会学到喜欢的歌曲的,那个什么奥特曼?”林半月摸了摸头发,半晌笑了出来,“对不起啊,记不清了。我不太看动漫。”
“没有关系的,本来这些就应该是小孩子喜欢的嘛,”张泽熙同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您不笑话我就很感激了。”
“胡说什么呢,热爱不分年龄,”林半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抱歉啊,试课的时间是只有半个小时的,现在已经到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来上课我们可以详细说说,刚好最近没有下饭剧,不如推荐两部动漫给我呀?”
“好!”张泽熙站起来背起了书包,像是刚刚下晚自习的样子,“那我先走啦,老师再见!”
“再见。”
林半月笑着和张泽熙挥了挥手告别,不知怎么的,这个年轻大男孩的背影突然和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
深呼吸,冷静,冷静,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林半月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盯着挂钟,努力控制即将外泄的不良情绪,像是人狠狠勒着脖子,她费力的呼吸着,试图汲取氧气。
倒数一百个数吧,很快就没事了,放松,放松……
半晌,林半月像是刚刚跑完八百米冲刺,双手颤抖着覆上琴键。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一首舒缓的旋律自然而然的流淌而出,像是山间清泉,一点一点将她焦躁的情绪安抚下来。
良久,林半月终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感,感觉到她还活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指。
只是弹了几遍舒伯特的《夜曲》,怎么就成了这样啊。想当年也是备战过柴赛的人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林半月看着钢琴发愣,好像有些事,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林老师,我们该下班了,”前台的小李老师轻轻敲了敲门,“您,好了吗?”
琴行老板叮嘱过,如果林半月老师在反复弹奏一首乐曲的时候,谁都不要进去打扰。
“啊,好了啊,刚刚练习,忘记时间了,”林半月慌慌张张的合上钢琴盖上琴布,不好意思的冲小李老师笑了笑,“下次我注意,哎,对了,刚刚的张同学——”
“他已经报名了,还缴费了呢,”小李老师开心的点了点头,“不愧是您啊,我们琴行最厉害的老师,又年轻又漂亮,简直是活招牌嘛。”
“哈哈,哪里哪里,您谬赞了,”林半月捞起地上的包,逃似的跑了出去。
已经是深夜了,道贤缓缓把车开进了殷志源家的地下停车场。待停稳后刚想开口叫人,一想到今天哥又是行程又是和队友们练舞到深夜,那句“志源哥,到了,回家睡吧。”在嘴里打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到了吗?道贤?”殷志源蓦地睁开眼睛,困顿的晃了晃脑袋,“怎么不叫醒我?”
“刚到,正想叫来着,结果哥自己醒了,”道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手扯开了安全带,“我送哥上去吧?”
“不用,我自己上,”殷志源摆了摆手,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你也早点回家,这些天辛苦了。明天还有行程吗?”
“除了sechkies的重组练习,《非首脑会谈》的录制在周末,哥睡一觉,好好休息几天吧,”道贤把车钥匙交到殷志源手上,“要不要我上去给哥下碗拉面?”
“不用了,哎咦下次绝不和张水院那崽子喝酒了,”殷志源接过车钥匙揣进裤兜,虽然脑子还有些混沌,但还是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不真诚,真的,道贤啊,水院不真诚。哪有他喝一口,让哥喝一杯的嘛。”
“志源哥,其实,我觉得吧,宰镇哥永远准时下班,在德哥还要回家照顾小狗,成勋哥是主唱,哪里敢跟你没命似的喝呀?水院哥明明可以顺势悄悄溜走,毕竟是有女朋友的人,但他还是二话不说答应了你的邀约嘛。所以说,水院哥就是义气男的代表嘛。”
道贤看眼色第一名,但还是吞吞吐吐的说道,“但是,但是,哥,明明是你喝上头了非要一杯一杯往肚子里倒,忙内哪里敢拦呐?”
“内,内,”殷志源胡乱答应着,带上口罩向着电梯晃了进去,背着身跟道贤挥了挥手,“道贤啊,珍惜你宝贵的活着的时光吧。刚刚说的那些话,哥一个字不差的记住了哦。”
莫呀,道贤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后勃颈,到底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极限职业啊,极限职业。过两天去银行看看存款余额吧,看看再干几年才能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