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返回艾兰必因
两日后,他们处死了国王。
就在王都,在中央的大广场上,就是那个国王表彰和册封贵族、上等奴隶的广场。
他们把凋像全砸碎了,将国王当面处死,而安德里王的长子,也在王宫中签署了退位决议。
这场胜利无疑是空前成功的。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男人病倒了。
麦伦临死前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小腿,当时他便晕死过去,直到醒来时,才被告知自己被骑兵们带回。
而军医不得不同男人宣布一个沉痛的消息。
尽管抢救及时,然而那毒已深入骨髓,艾兰必因城邦国的执政官,至多活不过一个月。
没过多久,男人便发起热病,起初的几天,他还能巡视军营,在主帐里与众人商讨下一次进攻,可之后,那滚烫的额头让他意识到,自己果真走在死亡的路上。
“撤回去,我们必须撤回去,处死了国王,已经算完全成功了。”卡塞尔的话不由分说,“必须把执政官带回去疗养。”
主帐里,男人本想将之驳回,然而,发烧的痛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微张着嘴,说不出反对的意见。
就这样,城邦军团带着在王都被解放的奴隶们,开始拔营返回艾兰必因。
卡塞尔连派人寄送几封书信,要求城邦国立即准备好一批医术高超的医生。
他们风雨兼程,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艾兰必因城邦国。
男人被送到了城邦国的后方。
悉心照料下,热病在几天之后好转了,但男人被匕首刺伤的腿,却日渐发黑、淤青,渐渐坏死,医生们最开始照着医书上的话,以绳子束紧小腿,可依旧阻止不了毒素日益深入,痛得男人每日晕死过去才能入眠。
医生们纷纷束手无策,几日后,有人大胆地提出砍断那条坏死的腿。
这是医书上没有载入的偏方,一提出便被众人驳回。
然而男人深受痛苦折磨,强迫地以执政官的身份下达了命令。
“砍掉这坏死的腿。”
“执政官,那可是见都没见过的偏方。”医生诧异而慌张地说道。
“可我得挺过去,再挺一会。”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最后,男人的腿被截断了,手术意外的顺利,出血被顺利止住,惊讶得提出建议的医生,在手术过后跪在地上,感谢主的恩典。
只是男人依然隐隐有预感,死亡还是离自己愈来愈近,截断那条腿,不过是拖缓了它的脚步。
术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高烧,安静的休养,悉心的照料下,男人凭着意志坚强地挺了过去,每晚不敢让自己彻底昏睡,只敢保持浅眠。
高烧之后,由于受伤的小腿已被截肢的缘故,男人渐渐不再感到那么痛苦,死亡的预感依旧强烈,但男人开始一天比一天清醒了。
这不是好转的倾向,而是生命离世前的回光返照,一种和缓的叹息。
靠着这份清醒,男人安排起后事。
“卡塞尔。”病榻上,男人提起羽毛笔,签署起一份法律条文。
卡塞尔努力止住眼神里的哀伤,他坐在病榻旁。
男人发力地攥住羽毛笔,断断续续地在亚麻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把它稳当地交到卡塞尔手上。
“从现在起,你就是新的执政官了。”男人说道。
卡塞尔双手接过那张亚麻纸,放到大腿上,握紧一只手,忍不住地按压眼眶。
男人默默地阖上眼睛。
他快要死了。
“卡塞尔,去吧,把这法律条文带给别人宣读。”男人缓缓开口,“让我待一会。”
卡塞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收起法律条文。
“主在上,我相信你会康复的。”关门前,卡塞尔说道,别的话,他实在无法说出。
“但愿吧。”男人靠在枕头上道。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男人不觉得恐惧,而是觉得难以言喻的平静,他有生以来从未这样平静过。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病榻前,其余皆是片影,病房摆着盆栽,安静而祥和。
男人睁开眼,转过脸,凝视着落入病房的阳光。
烛台放在他左手侧。
他胸口的野兽虚弱无比,站了起来,紧绷着身体,那是没有药物可以缓解的。
“或许我该出去。”这些天他一直待在病房里。
“不,不是或许。”男人自言自语,“我该出去,一个人走走。”
不知是怎样的心情,或许是想再见一眼艾兰必因城邦国究竟如何了,男人挪过身,将仅剩的一只腿放到地上。
刚一站起,男人便险些摔倒。
“差点忘了自己断了条腿。”男人自嘲地,苦涩笑道。
他把那根烛台拿好,系在腰间,拣起床边那根拐杖,那是仆人们放在这里的,为了方便扶着男人出门走走,晒晒太阳。
这个曾独自穿越荒漠的人,此刻不得不拄起拐杖。
男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出眼睛朝走廊四下张望。
就好像小时候偷面包,事先做好观察一样。
走廊上没有人,男人稍稍舒了口气,他一手撑着拐杖,弯下身,蹑手蹑脚地行走。
一路上,男人躲着打扫的仆人们,窜梭在一根根廊柱后,直到他来到杂物房,十分勉强地翻过窗,所幸没有弄出声响。
男人的脚踩到了草地上。
“跟以前东躲xz一样。”男人的口味稍有怀念,他知道自己还未彻底丧去偷东西的天赋。
男人拄着拐杖,一步接一步地离开给他休养的宅邸,往着街道上去。
这里是艾兰必因城邦国的后方,也是他走出沙漠后,来到的市镇。
他曾带着酒馆里,颓丧的士卒们,走上街道游行呐喊。
尽管这记忆并不遥远,可男人还是不禁有些怅然。
这时,教堂响起庄重的钟声,在空中回荡。
好像是追思礼拜,男人回过神,仔细辨别它敲了多少下,发觉到,教堂似在为哪位逝者作追思。
“去酒馆看看吧。”男人轻声道。
他想起那个失去儿子的酒馆老板,以及那些拥簇着自己的士卒们。
男人拄着拐杖,烛台在腰间摇晃。
他就这样走上街道,眼下是午后,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间,街道上稍有冷清,没多少行人。
有些人看到这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扫了两眼,没多留意,不是每个人都见过执政官。
男人照着记忆,往那间酒馆慢慢走去。
但还是有人仅仅见过执政官一面,便从此印象深刻,无可取代。
当男人走过一间长屋时,一个妇人抱着婴儿,坐在长椅上,有人挡住了阳光,所以她抬起头。
“呀!”妇人小小地尖叫一声。
男人回过头。
“执、执政官?主在上”妇人不敢置信道。
男人认得她。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让他取名字的妇人。
男人做出“嘘”的手势,朝妇人微微笑了。
妇人有些紧张,点了点头,而后她看见执政官空荡荡的裤脚,慌忙道:“执政官,我听说您病了,病得很厉害”
“没那么严重,我还好好的。”
男人说完,看向妇人怀里的婴儿。
“多可爱的孩子啊。”
“是啊,您还记得我吧他是个男孩。”妇人有些语无伦次。
“记得,”男人微微颔首,凝望着孩子轻轻合上的薄眼睑,吐泡的小嘴,光滑的肌肤,“他有名字了吗?”
“呀,有了,”说起孩子,妇人笑了起来,看了看怀里的婴儿,柔声道:“叫奈宝希尔,他奶奶取的。”
“奈宝希尔,好名字。”男人顿了顿,缓缓说出寓意,“主的礼物。”
接着,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该走了。
妇人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男人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步地往酒馆去。
街角出,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远远地盯上了那个缺了腿的男人。
男孩的目光落到摇晃的烛台上,有些手痒。
他是这市镇出了名的坏孩子。
抱着获得一件战利品的心态,男孩偷偷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