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吟游艺人
一连过了十来天,临近集市,途径复活镇的各族朝圣者、旅人、行商等也将多起来。这是复活镇的通识。
晨尹和黑德薇希立在窗边,前者理着衣襟,瞧见一个赶狗的异乡人途经家门。
皮带束起的紧身对襟长衣,高而滑稽的衣领,大红色的连肩垂缨风帽,黄而黝黑的肤色,一看便能认出是南边群岛来的山卜人,暗蓝的脸颊,是长时间涂抹油彩的痕迹。
他腰带间别有笛子;装毛线球的口袋,几根毛线外露;两皮鼓挂在腰间;足边宽鼓却紧口的尖角靴;背着老旧的鲁特琴;明明显显的吟游艺人。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最早的一位异乡人。晨尹心想。
吟游艺人别过头,注意到窗边的二人,嘴角勾起六十度,分毫不差,露出麻利殷勤的笑脸,带着艺人独有的僵硬。
黑德薇希被这诡异的笑惊到,退开一边。
晨尹板住脸,想一想,拉扯嘴部肌肉,下唇朝下,嘴角挤出褶皱,露出希斯来杰式的笑脸。
两人相对着笑。
吟游艺人嘴勾着,头没回过去,脚步未停,直至消失在巷子里。
这时,黑德薇希再看向窗外,吟游艺人已经走了。
“太奇怪了。”黑德薇希咕哝一句。
看他的方向,是在往异教徒的聚居地走。
晨尹蹙了蹙眉。
“可能只是个神经质点的艺人,他们都这样。”晨尹如此道。
理好身上的外套,尽量穿出体面来,天气冷,晨尹扣上披肩。披肩家里有三块,一块羊毛的、一块布的,边上绣了点丝绸、一块麋鹿皮做的,也是披肩里最值钱。
同黑德薇希告别,晨尹出门了。
途径复活镇的空荡荡木枷,放秸秆的推车搁在台下,昨晚下了雨,车痕、马蹄、鞋印遍布的泥尘路,凹凸不平,发臭的雨水积在随处可见的泥坑里。
现在是下午,晨尹要去监狱坐狱长室,顺便整理文书。
转过一家长屋的拐角,三米高的鸽子笼下有妇女喂鸡,栅栏不高,只跟六岁孩子齐高。
很巧,晨尹的目光远远撞见那个吟游艺人。
后者拦住一个卫兵,拿蹩脚的亚温语问东问西。
不一会,他往镇的西边去了,那是异教徒富人的聚居区。
晨尹看着他远去。
走到监狱门口,晨尹看见包着蓝绿头巾的熟悉身影。
艾米奶奶句偻着背,看见晨尹,连忙迎了上去。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好好推到晨尹手上。
“给你,孩子。”
“怎么了,艾米奶奶。”晨尹接过包裹,疑惑地看着。
“孩子,这里头有干馅饼和一个木圣像。”艾米奶奶垂下眼睛,她缓缓道:“干馅饼你晚上吃,奶奶想请你把木圣像还给克里斯托弗神父。”
“克里斯托弗神父?”晨尹没有推辞,毕竟艾米奶奶一直对自己家多有帮助。
“是的,那可是个会行神迹的好神父,我丈夫——愿他安息,他之前漂泊到圣地,差点饿死,是克里斯托弗神父救济了他,并送了他一个木圣像。他离世前,叮嘱过我把木圣像还回去,可是一直没有去圣地的机会,加上那时我拖着两个孩子
小晨尹,我本来想进去探视,但异教徒不允许我进去。
我托你把木圣像还给他,顺便代我问候他平安。”艾米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好吧,我知道了,艾米奶奶。”
晨尹抱着包裹进监狱。
推开狱长室的们,希森迎了上来,看起来等候了多时。
“文书先生,今天晚上有人要来探视。”
“探视?”晨尹面露疑惑,想到艾米奶奶刚才的话,“不是不许探视吗?”
希森解释道:“是的,押人过来的队长说不许探视,但探视的是尹莎主祭和一位领读,他们派人送来队长的信。”
“原来如此他们过来探视做什么?”晨尹问道。
“这我并不知情,只是跟你说一句。”希森摊摊手道,“所以我们今晚巡视得早一些,早些清点人数。”
复活镇的异教徒聚居区。
即将入夜,一座三层高待小园子的石造宅邸的门前。
门框下的小女孩,丝绢腰带,绣图桉的外套扣得整齐,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乖顺的小黑狗。
吟游艺人赶着脚边的小狗,小女孩身边站着个真教奴仆,长套衫的衣质比一般平民来得好,他是这座宅邸的管事。
“欧德是吧,我家主人请你进去表演,三铜迪尔,不算赏钱。”管事说道。
临近集市,镇上途径复活镇的吟游艺人也会多起来,而自己主人又恰好爱看异乡人的戏法、听些广为流传的史诗。
不巧,管事置办今晚的食材时,碰到这名叫欧德的艺人,于是叫来宅邸。
“真可爱的女孩。”欧德朝女孩勾起六十度笑。
女孩往后缩了缩,可是舍不得小黑狗。
“放尊敬点,她是我主人的女儿。”管事提醒道。
小黑狗挪动四肢爬到女孩脚边,幼细的舌头舔舐她的皮鞋,女孩蹲下身,娇笑着摸小黑狗的头,后者颇有灵性地拿舌头扫了扫她的掌心。
欧德吹了吹狗哨,小黑狗快步跑到他脚边。
几人走进宅邸。
温暖的客厅壁炉,头戴软帽的贵妇与富态十足的中年亚温人盘坐在软垫上,一个小男孩坐在他俩间,好奇地扫视门外走进来的吟游艺人。
小女孩几步扑到母亲怀里,欧德朝他们行了个礼。
“尊贵的先生、夫人,我是欧德。愿吾王之王庇护你们。”
“你好欧德,愿你也得庇护。”中年亚温人直了直臃肿的身体,“我是阿卜杜勒·法拉德。”
接着阿卜杜勒一一介绍了遍家人的名字,包括管事的,后者不禁稍稍挺起胸膛。
欧德一一行礼。
“先生,你要表演什么?”
小男孩好奇问道,他看着欧德打开自己腰带里布袋,从中拿出油彩涂抹脸颊,毛线球放在地上。
“别没礼貌,法迪。”贵妇人把小男孩拉到身边,朝欧德歉意一笑。
抹了半张脸的惨白底色,铅味浓重,欧德嘴巴上涂上红汞,微裂的眼角勾出铁胆墨汁。
“没事的,尊贵的夫人,”欧德勾起僵硬的笑容,将毛线球塞到手上,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
“我要砍脑袋,砍这只小狗的脑袋,再好好缝上去,这是我最得意的表演!”
看着乖顺小黑狗,小女孩被吓得惊呼
“我先给您表演这个戏法如何?”
那只黑狗站起身,裂开狗嘴勾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