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残缺的科学
然后,他心中又回响起讽刺的声音,他的讽刺是针对他自己:那又怎么样呢?肯瑞斯滕对自己说,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已经回不来了。
皮质脑:嘿,听得见吗,老兄!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存在的人上!
肯瑞斯滕知道它说的没错,他也在心中表示了赞同,但他的表情未动分毫,依旧是用一种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眼神看着格蕾丝,所有面对他这个眼神的人,都不能从里面跳出半点毛病,最容易被激怒的人也没法从他的这种眼神里挑出一根刺,最敏感的人也没法从他的这种眼神里挑出一丝邪念,最自恋的人也没法从他的这种眼神里看到半点欣赏,他看着格蕾丝的就是这种眼神,与其说这是人眼睛中的神采,不如说是玻璃珠子上的反光,他的眼神就和玻璃珠子上的反光一样挑不出任何毛病,换一种角度说,这就是“完美”的。
但格蕾丝并没有因为他一连串的完美表现就放弃把自己的话说完,她先前只说了一半,也并没有中途住嘴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怎么停顿,刚才在肯瑞斯滕身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是他给自己的大脑皮层涂抹辣椒油,还是因为莉莉的事情黯然神伤,都只是发生在格蕾丝两句话的空隙之中,人的想法瞬息万变,不外如是。
“从刚才开始,你就有些走神的样子。”格蕾丝说道,肯瑞斯滕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引以为豪的演技遭到了彻头彻尾的否定,而在半秒钟之前,他还打算把它作为禁忌的技术永远封印,现在一想简直全是笑话,他根本没能从格蕾丝心中摆脱嫌疑,这一切真是糟糕透顶。
事实上,没能摆脱嫌疑也没什么,格蕾丝只是觉得他时不时走神有些奇怪,又不是察觉到了他内心中对与她的心意——这是肯定的,因为往前倒两分钟,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察觉到什么狗屁心意,那完全是新鲜出炉的情感,就
好像世界上的第一块土豆馅饼一样新鲜——但是,肯瑞斯滕之所以深受打击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的演技遭到了否定。当然了,他又不是什么恋爱脑的中学生,对某人有了爱恋之情就什么都不顾,在他心中,恋爱的顺次不算低,但也不是最高,至少不能让所有其他情感都在其面前让路。让肯瑞斯滕受挫的不是恋情,而是对于自我实现的渴望的打击,亦或者说自尊心的打击,他本来引以为豪的演技遭到了否定,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边缘系统:“别闹了,兄弟,她不是看穿了你的演技,你再仔细看。”
肯瑞斯滕听着内心中的声音,一时有些疑惑,他按照提示看向格蕾丝,随后,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确定。
不确定?肯瑞斯滕琢磨着这一判断,他一开始还不相信,但后来,他把在格蕾丝脸上看到的表情和“不确定”的标准范式进行比对,他发现所有的特征都能一一对上,格蕾丝真真切切的就是在不确定。
她因为什么不确定?肯瑞斯滕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皮质脑负责思考,它在瞬息之间回答道:因为她自己说的话。
而她又说了什么?肯瑞斯滕回忆了一下,他想起格蕾丝说的正是“从刚才开始,你就有些走神的样子。”
她其实不确定他在走神!肯瑞斯滕心中一阵雀跃,就好像千百只海燕从防浪堤的边沿振翅而上,半边的天空都满是它们漆黑、矫健,又优美的身躯。他的演技并没有被看穿,他当然走神了,但格蕾丝却没有发现到这一点,这是因为他的演技在稳定发挥效果,他成功骗过了格蕾丝,让一切都有了继续下去的希望,他发觉自己在一瞬间重新对场面恢复了掌控,而不是被受挫感和自我怀疑填满整个胸腔,然后任由自己内心中的小人儿蜷缩起来,缩在左心室的边缘,被格蕾丝牌探照灯刺得睁不开眼睛,佝
偻的影子在心室壁上蔓延看去,仿佛半个浮出水面的哥斯拉。筆趣庫
肯瑞斯滕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这世界总是充满了惊喜,在人志得意满的时候给他来一下狠的,又在人垂头丧气的时候给他来一下爽的,命运面前,他无法多做挣扎,唯一明智的做法就是,享受快乐的时刻,就好像现在,如果要问肯瑞斯滕他最想做的是什么,那么他就会立刻回答:“只是简单地保持这种漂浮的状态。”
边缘系统:“漂浮,对了,漂浮漂浮很美妙,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肯瑞斯滕说: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小妞,”古老爬虫脑也开口提醒,“你的小妞,哥们,你怎么能把她给忘了。”
肯瑞斯滕:我是个通灵者,我的字典里没有记忆,只有感受。
新哺乳动物脑:“我就是你字典的所有者,我现在宣布你有了,现在让我继续说我之前想到的计划。”
肯瑞斯滕说:奇了怪了,你是字典的所有者,那我是什么?
新哺乳动物脑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则上来说,我就是‘你’的全部显意识,但现在,我却依然还要和‘你’对话才能掌控身体,这没道理。”
边缘系统:“是啊,真没道理。”
古老爬虫脑:“(这是一句由进化学意义上古老的思考回路承载的古老脏话,但没‘人’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包括它自己)。”
肯瑞斯滕说:再多说一句,其实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你不用再假装另外的两个大脑了,我也已经弄清楚了‘我’是什么。
皮质脑:“很好,那我想知道你是什么?”
我是灵魂。肯瑞斯滕说:过时的人脑构造学说把灵魂排除在外,这导致你们无法正确地认识到我,即使“我”无论显意识还是潜意识都认同灵魂的存在,但你们只要还用着残缺的科学所赋予的名字,就永远无法正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