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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牵紧点。◎
结果当然是不分房睡了。
不仅不分房, 连之前一直保持的礼貌距离都没有了,睡觉的时候檀斐直接长手长脚地缠过来,把热乎乎的少年往自己怀里揣。
他把下巴搁在巫辞毛茸茸的头顶上, 理直气壮:“我冷。”
“好奇怪。”巫辞被檀斐紧紧搂在怀里, 有点喘不过气, 又有点想笑,“我第一次被人这么搂着睡。”
“以后次数就多了。”
“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巫辞抬头看他,毛茸茸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蹭到檀斐的嘴唇上,激起轻微的痒意。
檀斐忍不住用嘴唇贴了贴巫辞热热的额头:“什么?”
巫辞的声音听起来幽幽的:“神……不是, 妖魔, 也会有生理反应吗?”
檀斐:“……”他怎么觉得现在的巫辞好像开始学坏了?
檀斐:“怎么, 你现在想试试?”
“倒,倒也不必。”听着头顶传来的威胁声,巫辞憋着笑,“先留着。”
檀斐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 修长的手指在巫辞圆溜溜的后脑勺上一下下抚摸着:“不许反悔。”
“才不反悔。”巫辞把脑袋往檀斐颈窝里蹭了蹭, 语气揶揄,“睡啦!晚安睡神!”
“……嗯。晚安。”
第二天,巫辞还没起床,就接到了尉川叙的电话,说他们抓到杜一了。
在关瑞秋被送往医院进行治疗后,尉川叙派人埋伏在医院, 守株待兔,同时让人放出流言,说关瑞秋进了icu, 人已经快不行了。
他们赌的, 就是杜一对关瑞秋的感情。
为了控制关瑞秋, 和她永远在一起,杜一不惜给关瑞秋下蛊,以她的前夫和孩子打生桩,埋祭坛于地基,又请来地母神娘娘,以自己的精血供养,并且嫁祸和□□周嘉逸。
能做到这一步,杜一就算知道其中有诈,也一定会亲自来医院确认关瑞秋的安危。
顾虑到杜一身后有高人指点,尉川叙特地打电话回管理局,请来专门研究周易八卦的同事,在医院设下天罗地网。
但令人意外的是,杜一是一个人空手而来的。
这意味着,他根本没打算逃。
被抓住后,杜一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而是提出,他想要再见关瑞秋一面。
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尉川叙絮絮叨叨的声音,檀斐嗤笑一声:“还真是痴情。”
“我们已经把他带回局里收押起来了,我等下给你们发个地址,你们先过来吧。”
“嗯。”檀斐拖着鼻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看向躺在身边的巫辞,“起床?”
尉川叙提前向上级打了报告,将杜一单独带到了一间审讯室。
作为外援的巫辞和檀斐获得了特别许可,陪同尉川叙一起审问杜一。
“审讯室里是有监控的。”进去之前,尉川叙提醒道。
巫辞跟在尉川叙身后,进了审讯室,他一眼看到,杜一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后面,双手被一副贴着黄符纸的手铐铐着,身下是那副轮椅。
仅一天没见,杜一看起来更像一具活骷髅了,干瘪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如同枯萎的植物。
看来,他已经被地母神娘娘吸食了个干净,连路都走不了,活不了多久了。
怪不得他宁可被抓,也要见关瑞秋一面,看来杜一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知肚明。
三个人在杜一对面坐下。
看到他们,杜一微微一笑,看起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这里是尉川叙的主场,巫辞和檀斐很有默契,把发问时间留给他。
尉川叙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杜先生,我们已经找到周嘉逸了。”
“比我想象中要快。”
“也该感谢你的帮助,我们正愁着怎么说服关瑞秋挖开地基呢。”尉川叙也微笑着,眼睛盯着杜一的表情,不放过一丝变化,“要不是你自作聪明,栽赃嫁祸给巫辞,你家豪宅也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倒塌。”
听到关瑞秋的名字,杜一果然神色一变。
“我不知道瑞秋昨晚会突然回家……”他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们为了引我上钩,故意放出她进icu的消息。现在我人也来了,我只想知道,她还好吗?”
“看来你是真的爱她,爱到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尉川叙避开了问题,他十指交叉,将胳膊搭在桌上,“反倒是你,你对自己的情况应该很清楚吧?”
杜一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沉默几秒,一直静静聆听的巫辞开口:“杜先生,你身后的高人,究竟是谁?”
“哦,我都忘了,你们是来录节目的。”杜一看向他,露出一个温和却讽刺的笑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
预料到他不会配合,檀斐抱起胳膊,轻描淡写地说:“关瑞秋还不知道你用她儿子打生桩,以及给她下蛊的事情吧。”
打蛇打七寸,杜一的软肋就是关瑞秋,檀斐简单一句话,直戳杜一的痛点。
这些都是杜一瞒着关瑞秋做的,如今祭坛封印被巫辞解除,关瑞秋身上的蛊也断掉了,她自然也就摆脱了杜一的控制。
杜一脸色苍白,咬着牙,冷笑一声:“那又怎样,她迟早会知道的。”
“你明知有诈,却还要硬闯医院,不就是因为怕她清醒过来后,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不肯再见你吗?”尉川叙一推眼镜,眼神罕见地冷锐,“你可以不说,我们也可以不让你见她。”
“我要是说了,你们能让我见她?”杜一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把前因后果完整说出来,我可以答应你,前提是,不能撒谎。”尉川叙一眯眼睛,“你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有这个权力。”
杜一垂下头,咳嗽了几声,陷入沉默。
尉川叙也不着急,就那样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杜一像是做好了权衡,抬起头,妥协地开口:“纸扎人和地母神娘娘,都是我去鬼市请的。”
鬼市?
又是鬼市?
听到这个名字,巫辞的直觉倏地敏锐起来。
他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郝芒口中,知道郝芒去鬼市请了一尊包见鬼的神像。
去废弃疗养院找周嘉逸的时候,尉川叙好像也提了一句,自己手里那把据说能杀鬼的枪,是托人去鬼市买的。
现在,杜一也跟这个鬼市扯上了关系。
这个鬼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请这些邪门的东西干什么?”尉川叙不动声色地引导着杜一,“是为了关瑞秋,还是为了周嘉逸?”
提到周嘉逸,杜一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周嘉逸这个傻逼,以为自己有老天爷赏饭吃,就可以随便目中无人……他情商极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得罪人。”
听得出来,他对自己这位昔日好朋友恨之入骨。
“可就是这样的人,命实在是太好了,演一部爆一部……这种态度轻狂自大的人,他凭什么!!就因为老天爷赏饭吃吗?!”
回忆起过往种种,杜一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尉川叙站起身,走到角落,接了一杯水,走到杜一身边,递给他。
“……谢谢。”杜一喝了水,舒缓了一下情绪,但表情里依然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嫉妒。
尉川叙回到座位坐下:“你继续。”
“我和瑞秋,是在2010年的时候认识的,在一个饭局上。”提到妻子,杜一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了些,语气也不由自主柔和下来,“那时候,她已经结婚很久了,还有一个小孩子。但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她跟我说,等她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就跟前夫离婚,和我在一起。”
巫辞静静聆听,没有对这段被美化过的婚外情提出质疑。
“为了打破自己在观众眼里‘白衣公子’的刻板印象,我不惜自毁形象,接了一个小成本的现实主义电影,去小山村里待了五个月,只为了饰演好一个艾滋病人……终于,凭借这部电影,我获得了2011年年初的金鹿奖提名。”
杜一继续说道。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好不容易才得了金鹿奖提名,如果拿到奖,我就能彻底翻身。可谁能想到,周嘉逸,那个混蛋!又抢走了我的影帝!十二年……我陪跑了整整十二年!”
尉川叙静静地注视他,问:“这和关瑞秋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尉川叙的提问,杜一表情一怔。
然后,他露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在那年的金鹿奖颁奖典礼上,周嘉逸把奖杯的附赠品,世界顶尖蓝血品牌特别定制的一件风衣,送给了我。我不仅在全国观众面前丢脸,还受到了媒体的嘲笑!”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瑞秋,她当时就坐在台下。”说到激动的地方,杜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本来是来为我道喜的!可风头却都让周嘉逸出尽了!没多久,我就听说,她竟然背着我,开始追求周嘉逸……周嘉逸这个贱人,连朋友的爱人都要勾引!!”
听到这里,巫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关瑞秋,根本没把杜一当回事,只是富婆包养小明星玩玩而已,腻了就换下一个。
只是杜一自己不肯承认罢了,一厢情愿地以为,关瑞秋对自己是真爱。
“为了追求周嘉逸,瑞秋不惜斥巨资投资了一部叫《剑无霜》的大电影,让周嘉逸饰演男主……呵,男主之位本来应该是我的!”杜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比痛苦地说,“结果我只能饰演一个龙套!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为了报复周嘉逸,你做了什么?”檀斐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没有记错的话,杜一最后饰演的是男二。
“在剧组的时候,瑞秋时常来探班,但都是来看周嘉逸的。”杜一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盯着檀斐,“我实在没办法了,被爱人和朋友背叛,事业受挫,只能向剧组请假,去了一趟泰国,请来有名的降头师。我想给瑞秋下情降,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是,因为病急乱投医,我被骗了一大笔钱,瑞秋知道了这件事。而长时间请假耽误拍摄,剧组要开除我……”
得知杜一找人给自己下降头,关瑞秋怒不可遏。
接连的雪上加霜,让杜一陷入崩溃,最让他痛苦的是,最后,唯一一个帮他说话的人,竟然是周嘉逸。
看在周嘉逸的面子上,关瑞秋才勉强同意不换人,但此后,她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杜一。
比爱人移情别恋更可怕的,是爱人的冷暴力和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杜一突然打听到,帝都有一个名叫“鬼市”的地方。
这是一个只有在午夜才会出现的集市,可以在那里找到一切意想不到的诡谲和神秘的东西。
鬼市没有固定的场地,普通人想进入只能靠缘分,因为无论是在鬼市里摆摊做买卖的卖家,还是买家,都未必是人。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花光了最后的积蓄,终于托人找到了进入鬼市的方法……哈哈哈,说来我也是真的幸运。”杜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目眦尽裂,表情扭曲,“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高人,在他的指点下,我成功地给瑞秋下了情蛊!瑞秋果然回心转意了!为了我,她不仅和前夫离婚,跟周嘉逸断了关系,还把我换成了男二。她要跟我一起搬进上亿豪宅,双宿双飞!”
因为太兴奋,他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但这一次,尉川叙没有给他递水,只是用平静的眼神审视着眼前的疯子。
正处于激动状态的杜一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缓过来之后,他接着说:“但单纯的情蛊生效时间有限,高人告诉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时间延长,那就是请来‘地母神娘娘’,借用它的力量,然后用和被下蛊人有血缘关系之人,打生桩,设祭坛,易风水——”
“所以,你就把她的前夫和孩子活活钉死了?”巫辞实在听不下去了,语气严厉地质问他,“五岁的孩子,你都下得了手?”
“他们?被瑞秋抛弃后,那个男人一直打电话骚扰瑞秋,威胁她,说要带孩子跳楼。既然他想死,我就帮他一把,让他死得其所!”杜一突然清醒过来,冷笑一声,“要怪,就怪那个男人自己没本事,拴不住老婆的心,死也要连累他的孩子。”
他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嚯,那你的手段还是挺高明的。”尉川叙继续引导,“那后来呢?”
事情的经过,和巫辞他们推测的基本一致。
为了让关瑞秋再次爱上自己,杜一托人找到鬼市的进入渠道,在高人的指点下,给关瑞秋下了情蛊,此后,中了蛊的关瑞秋对他言听计从。
但情蛊的生效时间非常短暂,而且很快剧组就怪事频出,先是工作人员坠崖,接着是火灾,连男主角周嘉逸都受到了影响,变得神经兮兮。
接二连三的怪事引起了恐慌,有人提出,剧组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请人来作法镇邪。
导演没辙,照做后,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对杜一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连带着关瑞秋那边情蛊的效果也跟着减弱。
为了延长情蛊的作用时间,杜一再次拜访那位高人,求他指条明路。
高人给杜一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请来“地母神娘娘神像”,让娘娘坐镇。
杜一虽然心里害怕,但为了捆住关瑞秋这个富婆,饶是再缺德的事情,他也会咬牙去做。
他按照高人的指点,将关瑞秋新买的别墅的地基布置成祭坛,请来地母神娘娘像,又伪造了前夫父子二人坠楼的假象,连关瑞秋都被骗过了。
实际上,杜一将镇魂钉钉入两人天灵盖。将他们埋在地基下,作为牵制地母神娘娘的道场。
布置完祭坛,杜一在地基上重新盖了一栋别墅,这栋别墅,既是镇压地母神娘娘的牢笼,又是将杜一的精气输送给地母神娘娘的管道。
而关瑞秋前夫的冤灵,也同样被禁锢在了这栋阴宅中,成日游荡。
至于孩子,因为受不了那么重的诅咒,在被镇魂钉钉死的时候,就魂飞魄散了。
至此,杜一牢牢坐稳自己在关瑞秋身边的位置。
但是,接连的异象引起了一个人的怀疑,那就是周嘉逸。
杜一隔三岔五就请假,延误了拍摄进度,更奇怪的是,每次他一消失,就会有怪事发生,连周嘉逸自己都仿佛中了邪一样。
为了查明真相,周嘉逸亲自登门拜访,并发现了杜一的秘密。
积攒了多年的愤懑和嫉妒终于爆发,彻底丧心病狂的杜一绑架了周嘉逸,再次从高人那里请来纸扎人,让它吸食周嘉逸的魂魄,同时将对方秘密关押在废弃疗养院中,让他日日夜夜地受折磨。
同时,杜一一不做二不休,他买通记者,造谣周嘉逸,既为周嘉逸的无故消失制造了合理理由,又巧妙地转移了公众注意力,而自己则稳居幕后,操控一切。
这十年来,借助地母神娘娘的力量,杜一享尽了荣华富贵。
但是,祭祀邪神,最终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长期用精气供养地母神娘娘,再加上豪宅沦为阴宅,看不见的冤魂终日游荡在房子里,杜一每天都被噩梦惊醒,身体逐渐撑不住了。
爱夫心切的关瑞秋四处寻医,朋友圈却被人截图流传于网上。
杜一只能再次花钱请来水军,搬出周嘉逸失踪的陈年往事,转移公众视线。
这一次,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件事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不仅吸引了《撞邪直播间》这个大冤种节目组,还招惹了三位难缠的怪人,将这些被掩埋于尘土下的罪恶再次翻了出来。
“在我的设想里,我跟瑞秋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幸福地过完这一生。至于周嘉逸,他所承受的,不过是我将他对我的羞辱还给他而已。”杜一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他猛地抬起头,瞪着巫辞三人,露出怨毒的表情:“要不是你们突然出现,一切根本不会变成这样!!是你们毁了我的幸福!!!”
“用活人打生桩,祭祀邪神,本来就是逆天而行。而你,作恶多端,大限将至。”听完前因后果,巫辞的眼里尽是冷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给关瑞秋下情蛊,她根本就不会爱上你,更不会对你言听计从。”
话音刚落,檀斐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自己怀里带。
与此同时,装了半杯水的水杯砸到了巫辞刚才的位置,水花四溅。
“我知道!!”杜一双眼赤红,额头上鼓起条条青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优雅贵夫的模样荡然无存,“用不着你们提醒!!!”
檀斐放开巫辞,冰冷的视线像锋利的刺刀一样扎穿杜一的心脏:“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
杜一神色一凝,看着檀斐摊开手,一缕缕黑气从他的掌中升起,慢慢凝聚成一个气团。
“你,你想干什么?!”觉察到危险,杜一蓦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一个趔趄又坐回去,“我警告你!这里是管理局!!你想对我做什么——”
他连话都没说完,就像是突然被人凭空掐住了脖子一样,双脚离地,整个人像鸡崽一样被从轮椅上提了起来。
杜一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充满了惊恐。
“老檀!”可不能让檀斐在这里杀人,尉川叙赶紧起身制止。
“檀斐!”巫辞也赶紧叫他。
檀斐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他轻蔑地看了杜一一眼,一弹指尖,将黑色气团弹到对方身上:“受人所托,还你。”
杜一浑身一震,瞬间摔落在地面上,闷哼一声:“啊!”
尉川叙冲到杜一身边,检查他的情况:“杜一?杜一!”
杜一没有回答,他像只王八一样,手脚并用,四处乱爬,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尉川叙抬头看檀斐:“檀斐,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看不到,檀斐弹出的那团黑气落到杜一身上后,瞬间变成了一个纸扎人,死死地压在他的背上。
而那个纸扎人,长得和周嘉逸一模一样。
“是周嘉逸被纸扎人吸走的那些魂魄的一半。”巫辞看着压在杜一背上的纸扎人,“另一半,被檀斐弹到了纸貘身上。”
比起压在周嘉逸身上的那个,杜一身上这个纸扎人明显小了一圈,但他的表情已经非常痛苦,本来就像骷髅一样的脸逐渐发青,布满冷汗。
“原来是这样。”得知自己错怪了檀斐,尉川叙有些抱歉地挠挠头。
毕竟,这是杜一和周嘉逸之间的私人恩怨。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墙角的监控一眼,也不知道自己看不到的东西会不会被监控拍到,晚点还得潜入监控室找同事删录像。
嗨呀,头疼。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杜一费力地抬起头,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吃力地说话:“等等……你们……你们答应我的……瑞秋……”
啊,差点忘了这个。
尉川叙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她没事,就是受了点伤,已经抢救过来了,蛊虫也已经拔掉了。晚一点会有人带你去见她。”
听到他的话,杜一疲惫又痛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表情。
他闭上眼,认命地趴在地上,不再说话。
在尉川叙的办公室做完笔录,尉川叙开车将巫辞和檀斐送回家。
“这期节目终于告一段落,没想到还连带着破了桩大案子,我今年的绩效都提前完成了。”尉川叙心情大好,眉飞色舞,“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檀斐轻嗤一声,看向窗外。
“叙哥,这几天该录像的东西都录到了吗?”巫辞只在意和赚钱有关的事情。
按照合同,这期节目播出后,他和檀斐就能拿到双人份的片酬了。
“刚才等你们做笔录的时候,我快速回放了一下这几天拍到的所有东西,该录的都录了,不该录的也录了。”
巫辞有些好奇:“什么是不该录的?”
尉川叙从后视镜瞥了后座的两位一眼:“刚才,檀斐抱住你那段。”
檀斐的视线从车窗外转了回来:“……”
巫辞的耳朵瞬间涨得通红:“这,这也要剪进正片吗?”
“放心,我会先审核,不能用的镜头我会先删掉,再把剩下的发给节目组。”尉川叙笑了一声,解释道,“他们剪完样片会先给我审核。”
他藏了个坏心眼,没有告诉巫辞。
不仅是檀斐抱住巫辞的那个地方,还有在废墟上,檀斐为了保护巫辞而被蛊虫袭击,在车里脱掉衣服刮蛊的地方……通通都不会删!
这可都是流量密码!哈哈哈哈哈哈!
巫辞不知道尉川叙在想什么,只是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嘴角诡异地上扬,于是问道:“你也是椒花雨公司的老板吗?”
“这随时倒闭的破公司,脑子不好的才当老板……我是股东。”
檀斐鄙夷地看着尉川叙:“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吧。”
前面是红灯,尉川叙放缓车速,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们:“对了,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杜一提的那个鬼市?”
“注意到了。”巫辞点头,“我正想问你来着,你的枪不也是在那买的吗?”
尉川叙说:“嗐,我根本找不到鬼市的地点,听说要用特殊方法才能找到鬼市,就算找到了,普通人也很难进去。我是花了很多钱,托了不少关系请人帮我去的。”
檀斐转头看巫辞:“感兴趣?”
巫辞也抬眼看他:“如果鬼市真的那么神通广大,说不定,我的行李可以在那里找回来。”
“你是怀疑那些法器会流入鬼市。”尉川叙明白了他的想法。
“其他东西找不回就算了,能落到需要的人手里,也是一种缘分。”透过车前窗,巫辞看着变绿的红灯,眼神沉静,“但是,那块通灵血玉,我一定要带回家。”
红灯变绿,尉川叙继续开车:“就是你那个最后一位与神结契的祖先留下的?”
他想起来,巫辞曾经说过,那块通灵血玉是从祖先的棺材板上抠下来的。
怪不得一定要带回家,要是不物归原主的话,祖先一定会托梦给他的。
“对,她是我们巫觋族祖上唯一一位女族长,一般族长都叫天师,只有她被尊称为神师,据说精通扭转乾坤的巫术,能与天神比肩。”提到神师大人,巫辞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尊敬和崇拜。
尉川叙颇感兴趣:“与天神比肩的话,她岂不是可以直接飞升成神了?”
“是尊称啦,一定意义上来说,当时的她也可能是末代天师,可我们巫觋族还是在她的带领下延续下来了。”巫辞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崇拜神师。
檀斐扬了下眉,还没说话,巫辞突然扭过头,一双大眼睛闪闪地看着檀斐:“檀斐,你快点恢复记忆。”
“……?”檀斐歪了下头。
“然后给我讲讲你出生那个时代发生的事情,人神共生的盛况,后来又是怎么绝地天通的。”巫辞越说越兴奋,“对了,你肯定有见过鸿濛吧!还有我的祖先大巫师巫咸,灵山十巫,开明六巫……这么说,你肯定也见过神师大人了!”
檀斐:“?”
尉川叙也跟着帮腔:“就是啊!老檀,你得给我国的考古事业做出点贡献啊!”
檀斐:“……不要自己脑补,活在一个时代不代表互相认识。”
来到巫辞家附近,尉川叙突然接到管理局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去处理点事情。
“那先送你们到这里吧。”把巫辞和檀斐在路边放下,尉川叙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们,“我先回局里一趟,晚上再联系郝芒,看看下一步怎么安排,到时候再联系你们。”
“辛苦你了,叙哥,路上小心。”巫辞冲他招招手。
檀斐也冲尉川叙抬了抬下颌。
目送尉川叙的车离开后,巫辞和檀斐准备步行回家。
才走了几步,巫辞便按捺不住自己,眼睛一直偷偷瞄向檀斐的手。
檀斐的手臂微垂于身体两侧,瘦长结实,腕骨突起,手指根根修长,手背的血管微微隆起。
是很漂亮的一双手。
他鬼迷心窍地伸出手,鼓起勇气想要去牵檀斐,不料檀斐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个侧身,恰好躲开了巫辞的手。
巫辞的心顿时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载着失落轻飘飘地往下坠。
干吗躲开!牵一下又怎样啦!
像是觉察到了巫辞的小心思,檀斐侧过脸,垂眸看他:“想牵着?”
巫辞眼睛一亮,抬头看他:“嗯!想的!”
檀斐把脸转回去,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那就这样牵到今天结束为止。”
伴随着掌心传来的熟悉凉意,巫辞的心情再一次扬了起来,白皙的耳根也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偏偏檀斐再次转过头来,发现了这个小秘密。
他一扬眉,还要凑近了看,声音里透着一股坏透了的揶揄:“害羞?”
那张妖而不媚的俊脸忽然近在咫尺,近到连浓密的睫毛都能数清楚,巫辞甚至可以从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心头猛地一跳,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才没有。”
檀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低下眼去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就在刚才,巫辞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了檀斐的指缝中,现在他们是十指紧扣的状态。
檀斐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思,只是顺势将手指收紧。
见巫辞看向自己,他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一旁:“我想牵紧点。”
作者有话说:
为了契合这一章的剧情,对前面的剧情设定做了些调整和修改,不影响阅读哦~
下一期节目会有很甜很刺激的剧情!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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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我们有喜酒喝了。◎
周嘉逸的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撞邪直播间》节目组紧锣密鼓地对第二期节目进行了后期制作,并提前一周在网上放出了精彩刺激的预告,还买了撞邪三人组找到周嘉逸的热搜。
正如郝芒计划的那样, 他们不仅蹭上了“周嘉逸失踪之谜”的热度, 还凭借檀斐的后背吸了一大波流量。
节目组很早之前就放出了小道消息, 说檀斐会跟巫辞一起参加第二期节目。
粉丝们原本将信将疑,直到亲眼看到热搜和预告片,瞬间狂喜不已,大触们纷纷出动, 产出了不少同人图和表情包。
更巧合的是, 就在吃瓜网友期待着节目播出的时候, 国家阴阳事务管理局的官方账号突然发了一条公告,表示关瑞秋和杜一夫妇牵扯到了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离奇案件中,管理局已经立案,正在调查十年前《剑无霜》剧组发生的事情。
公告一出, 顿时引来一片轰动。
就在全网热议的时候, 一位自称住在世纪豪庭的网友出来爆料,那晚离奇倒塌的那座别墅,就是杜一夫妇的房子。他亲眼看见,救援队从杜一家里抬出了一个青铜鼎。
在爆料帖末尾,这位网友还激动地表示:“那晚小天师他们三个也在!我绝对没有看错!檀斐的头发太显眼了!”
这些事情太过巧合,很难让人不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甚至还有细心网友整理出了这十多年来的详细时间线,将各种事情串联在一起。
层出不穷的爆料帖将吃瓜网友们的期待推向了顶峰,《撞邪直播间》即将播出的第二期节目未播先火。
而在网络之外的地方, 巫辞并不是很关心网上的评论, 他只关心郝芒什么时候给他打钱。
巫辞现在租的房子是肥肥和房东签的合同, 马上就要到期了,巫辞需要另寻他处。
帝都的房价可不便宜,基本都是押一付三,租个地段好点儿的两室一厅,小几万块钱就出去了。
片酬又是分期支付的,现在还没到打款时间。为了多挣点钱,不录节目的时候,巫辞又开始接单了。
之前,节目的播出使得他声名大噪,不少人找来,花高价请他上门作法,巫辞干脆辞掉了妙老板那里的跑腿工作,自己单干。
最重要的是,檀斐愿意陪他一起去。
巫辞跟檀斐说,周六想要请尉川叙到家里来吃饭,感谢尉川叙向他提供召神阵法。
檀斐坐在椅子上,单手撑脸,胳膊肘抵着桌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往冰箱里塞菜的巫辞:“我又不是神,说明那个阵法根本没用,你感谢他干什么?”
“当然还是要感谢的啦。”巫辞回头看他,眉眼弯弯,“感谢那个阵法,把你带到我身边。”
檀斐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心神荡漾,勉强同意让尉川叙上门做客。
自从上次突然被管理局打电话叫走后,尉川叙就跟消失了一样,整整一周没联系他们。
直到周五晚上,他才终于出现,在微信上回复了巫辞的邀请。
现在,尉川叙正窝在巫辞家的椅子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檀斐关上冰箱门,丢了瓶可乐给他:“你昨晚没睡?”
“早就睡了,但最近几天总觉得睡不够。”尉川叙一把接住可乐,将它立在桌上,又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根红绳,放到桌上:“对了,这根红绳是我在车里发现的,是你们落下的吗?”
“不是我的。”檀斐看了一眼,拿着冰可乐走到桌子另一头坐下,转头问厨房里的巫辞,“小辞,这根红绳是你的?”
巫辞回头看了一眼:“不是我的。”
“不是你们的?难道是眼镜仔的?”尉川叙拿起那根红绳,反复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真奇怪,我最近老捡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叙哥,你不要总是乱捡东西回来,有可能是别人故意丢的死人遗物。”听到他的话,厨房里的巫辞提醒道,“而且我发现你印堂发黑,你要小心了。”
从尉川叙今天进门开始,巫辞就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
他不像巫辞那样白得如粉妆玉砌,也不像檀斐那样苍白得有点病恹恹的,他肤色均匀自然,看上去非常清爽,气色也很好。
但今天,尉川叙一改往日的活力十足,精神不振,神色疲惫。
除了眼睛下有两道乌青,他连印堂也隐隐发黑,一张英俊的脸上,弥漫着一层普通人用肉眼无法看到的黑气。
巫辞一看就知道,尉川叙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他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是管理局有什么重大案件,派他去处理了吗?
“啊?黑吗?我看着挺好啊。”被巫辞这么一说,尉川叙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前置摄像头,左右拨弄自己的头发丝,“被你这么一说,颜色好像是有点不对……嗯,我好像比昨天又帅了欸。”
正在玩手机的檀斐闻言,抬头瞥他一眼,冷笑一声:“自恋的人从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听到檀斐的讥笑,尉川叙扭头怒视他:“干吗!难道我不帅吗??”
“你小心被色鬼缠上。”檀斐答非所问,视线看似无意地扫过尉川叙手里的红绳,“帅可以乱耍,来历不明的东西可不能乱留。”
“哎呀不就是随手一捡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等等,怎么就是耍帅了?虽然这个节目里你跟我平分秋色,但我很英俊难道不是观众有目共睹的事实吗?”显然,尉川叙的关注点偏移了。
檀斐喝了一口冰可乐,继续低头玩手机,根本懒得理他:“我不想跟憨批讲话。”
在他眼里,看网上的沙雕网友评论可比跟尉川叙聊天有意思多了。
什么憨批?!尉川叙大怒:“你一个睡了几百年的蛮荒老古董,不要把现代网络用语讲得那么溜啊!!!”
“别吵了,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吗?”眼看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巫辞适时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都来尝尝我的手艺,这是我最近在小绿书上学习的新菜。”
“新菜?”檀斐终于舍得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颇有兴趣地看了过去。
巫辞把菜放到桌上:“别的菜也做好了,可以吃饭了。”
“嗬,孜然小土豆,真香!”尉川叙的注意力也被香气吸走,他随手将红绳塞进口袋,拿起筷子就要夹,却突然被电了一下,手一松,筷子落到桌上,他倒抽一口凉气,“咝!”
反应过来后,他转头怒视檀斐:“又怎么啊!你的灵力都用在这种地方了是吗?!”
檀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眼皮一抬,慢悠悠地说:“你去打饭。”
“哪有让客人去打饭的!”尉川叙骂骂咧咧地起身,走向厨房,“而且这里是小天师家,又不是你家。”
檀斐惬意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现在就是我家。”
突然挤进两个大男人,原本就逼仄的厨房更显拥挤。
巫辞刚盛好另外几道菜,觉察到檀斐也进了厨房,回过头笑他:“你老逗叙哥干什么,再这样乱用法术,你的灵力很难恢复的。”
“就是啊!”正在打饭的尉川叙小声逼逼。
“不会影响的。”檀斐盯着其中一盘香气四溢的蒜香排骨,直接伸手去拿,却被巫辞用筷子打了一下手。
他一吃痛,收回手,皱眉看向巫辞:“?”
“你还没洗手,”巫辞一本正经地看着檀斐,“去洗手。”
“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真相了。”檀斐啧了一声,转了个身,拧开水龙头,在洗碗池洗了个手,“现在和以前对我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什么真相?”尉川叙的耳朵十分敏锐。
檀斐用毛巾擦干手,端着两盘菜,径直从他身后走过:“与你无关。”
巫辞拍了拍尉川叙的肩膀,拿过另外两盘菜,跟着出去:“是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尉川叙:“???”
孤立我?!
巫辞做的家常菜,卖相看起来不如外面高级餐厅华丽,香气和味道却丝毫不输,一人一鬼吃得津津有味。
“哎老檀,我说你一个邪神,吃什么人类的饭啊?”吃到兴头上,尉川叙又开始犯贱,攻击檀斐,“你少吃两口,别浪费大米。”
“神也要吃供品。”檀斐面不改色,伸出筷子,直接从尉川叙面前夹走一排骨,“倒是你,别隔三岔五来我家蹭饭。”
“是小天师邀请我来,特地给我做的菜!!”尉川叙大怒,“而且我明明是来小天师家,怎么就是你家了?!”
檀斐筷子一顿。
工作模式外的尉川叙,虽然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但每次都能一针见血地找出檀斐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正在扒饭的巫辞也停下动作,从碗沿后面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向檀斐。
他也很想知道,檀斐会怎么回答。
檀斐的筷子本来伸向那盘孜然小土豆,顷刻间掉转了方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走尉川叙面前的所有排骨,放进了巫辞的碗里。
尉川叙睁大眼睛:“???”
不等他反应,檀斐又从旁边拿起一支干净筷子,手速极快地扎了一串小土豆,扔进尉川叙碗里:“客人,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尉川叙:“?????”
不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老东西???
巫辞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吵闹闹地吃完饭,尉川叙又在巫辞家里瘫了一会儿。
今天正好是《撞邪直播间》第二期节目播出的日子,因为这期内容太多,所以分成了上下两集,分别于周六和周日播出。
和巫辞他们一起看完上集后,尉川叙欣赏了一下网友们的评价,然后看了看时间,提出自己也该回家了。
“叙哥,那个红绳,你是在哪里捡的?”把尉川叙送到门口,看着他发黑的印堂,巫辞有些不放心地问。
“就在我车上,我还以为是你们的呢,结果你们说不是,那可能是眼镜仔的,我回去问问他。”尉川叙把手伸进口袋,正想掏出来,却发现不见了,“欸?去哪了?刚才还在的。”
“你这两天还捡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吗?都在哪捡的?”巫辞问。
“红纸、铜钱什么的。”尉川叙停下翻找的动作,想了想,答,“都是在我车上发现的,有时候是在引擎盖上,有时候是在副驾驶座上。”
巫辞蹙眉:“东西呢?”
“顺手扔在办公室了,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来得及处理。”尉川叙摸了摸下巴,“咝,这么一想,总感觉好像被人盯上了,这是什么吸引我注意的小把戏吗?”
“原来你不傻。”檀斐轻嗤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小心被人拉去结冥婚。”
“叙哥,你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办公室,把你这几天捡到的所有东西,包括红绳,全部拿到河边烧掉,灰烬扔进河里再走。”巫辞认真地叮嘱尉川叙,“千万不要忘了。”
“我等下就开车去,放心,我可是国家阴阳事务管理局的人,什么人敢对我动手啊?”尉川叙没有当回事,挥了挥手,“对了,你们别忘了明天下午两点,我们约了郝芒聊第三期节目的内容。”
檀斐站在巫辞身后,半倚着门框,抱着胳膊,声音凉凉的:“不烧也行,尝尝被鬼上身的滋味也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
尉川叙:“……你盼着我点好!!!”
送走骂骂咧咧的尉川叙,巫辞关上门。
他正准备去收拾碗筷,却看到,檀斐已经端着盘子往厨房里走。
觉察到巫辞向自己投来吃惊的目光,檀斐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一眼:“我洗。”
“还是我来洗吧。”巫辞的表情诚恳,语气却充满警惕,“摔碎了还得买新的。”
“……洗个碗而已,我又不是尉川叙。”檀斐一顿,道,“而且,上次我们不是一起洗了吗?”
已经走掉但依然被拉踩的尉川叙:??
巫辞走到厨房里,从门背后摘下围裙,递给檀斐:“那给你这个,围裙。”
檀斐跟着进了厨房,把盘子放下,皱起眉,嫌弃地看了一眼:“这玩意好蠢。”
“如果把油污弄到衣服上,洗起来很麻烦的。”巫辞笑吟吟地把围裙塞到他手里,“而且,我们家洗衣机这两天不是出了点毛病吗?”
檀斐本来不情不愿的,但听到后面那句“我们家”,眉毛又突然扬了起来。
他没有再推托,慢吞吞穿上围裙,晃着两根系带,张开双臂,耍无赖似的:“绳子系不到。”
“我给你系。”巫辞正打算绕到他身后,檀斐却突然后退一步,挡住了他。
“?”巫辞抬头看檀斐。
檀斐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低着一双漆黑的眼看他:“从前面系。”
从前面?
“这样我看不见欸。”巫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伸出两条胳膊,从檀斐的身体两侧圈了过去,摸索着系两根绳子。
檀斐没说话,他垂下眼,看着巫辞毛茸茸的发顶一下下蹭着他的鼻尖,有点痒。
系着系着,巫辞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像拥抱。
檀斐故意的!
“你故意的?”他猛地抬头,额头却从檀斐冰凉的嘴唇上擦过,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
“对啊。”檀斐顺势将胳膊搭在巫辞的腰上,虚虚地圈住他,一挑唇角,“我就是故意的。”
使坏的下场就是,被小狗咬。
檀斐穿着围裙,站在水池前,一手拿着洗碗海绵,一手拿着盘子,一头银发用一条带珍珠的黑色发圈随手扎在脑后。
如果不是他锁骨上有一圈牙印,看起来还真的挺贤惠的。
带珍珠的黑色发圈是巫辞给的,他说楼下小卖部只有这种卖,但檀斐不是很相信。
“别用热水,浪费燃气,用冷水就好。”巫辞站在一旁,颇有耐心地教导檀斐,黑发有点乱,“用这块洗碗海绵,挤一点洗洁精,欸欸好了,别挤太多,浪费。”
他也没好到哪去,才对着檀斐的锁骨咬了一口,就被檀斐一把摁在了料理台上,雪白的脖子被吮出一片红痕。
巫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在心里默默地想,檀斐才是真的狗。
“……”闻言,檀斐把海绵往洗碗池里一扔,两手撑住水池边缘,扭头看巫辞,“我们家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吗?”
上次明明还让他用热水的!说热水洗得干净!怎么翻脸不认人!
就因为自己刚才把他亲得求饶吗?
“我想了想发现,你体温这么低,用热水的话,一定会把你这么漂亮的手给烫坏的。”巫辞眼睛亮亮的,表情看起来很诚恳,“我不是为了省钱,我是真的心疼你。”
檀斐:“……”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以后该不会连地摊上的衣服都穿不上了吧……
第二天是周日,按照原本的计划,三人组应该跟郝芒在咖啡厅见面,聊一聊第三期节目的内容策划。
巫辞一大早就起床了,正打算下楼买菜,却发现自己的手机突然疯狂地连续振动起来。
除了各种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还有蜂拥而入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快到巫辞根本来不及看。???
发生什么事情了???
巫辞一头雾水,正想接电话,却看到原本赖床不起的檀斐突然拿着手机从房间里出来,新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半个肩膀。
檀斐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冲巫辞晃了晃手机,一脸毫不意外的看戏表情:“尉川叙在微博上公布了自己的婚讯。”
巫辞:“啊???????”
他震惊地接过檀斐递来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尉川叙的微博,发布时间是五分钟前。
【尉川叙:我遇到了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孩,我们决定于下周六举办订婚宴,希望能获得大家的祝福。】
下面的评论数量还在飞速增长,巫辞刷了刷,粉丝们一个比一个震惊。
【??????????】
【这么突然????叙哥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叙哥不是号称永不塌房的宇宙第一钢铁直男吗????】
“昨天都提醒得那么明显了。”檀斐啧了一声,语气有点幸灾乐祸,“这下我们有喜酒喝了。”
反而是巫辞,对着手机沉思两秒后,眼睛忽然一亮,语气兴奋:“第三期节目的内容,这不就来了吗!!”
檀斐眉头一挑:“?”
不愧是你,还得是你。
作者有话说:
尉川叙:?你们真的,我哭死,太贴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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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斐!!!◎
玩笑归玩笑, 巫辞还是仔细地盘点起尉川叙昨日的种种反常。
精神不振,印堂发黑,是脏东西缠身的表现。
连续几日在车上捡到红纸、铜钱和红绳这类东西, 又像是有人希望和他结阴亲而做出的举动。
即便昨天他们不提醒尉川叙, 按照尉川叙的学识, 也应该一眼就能识破,不可能阴沟里翻船。
可今天他却发了官宣订婚的微博,显然是中招了。
到底为什么呢?
“昨天临走时,叙哥说红绳找不到了。”巫辞蹙眉, 把手机还给檀斐, “难道回去以后, 他还是没有找到吗?”
“找到又如何?”檀斐接过手机,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说, “人家早看上他了, 他躲不掉的。”
“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巫辞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尉川叙打了两个电话,可是都没有人接。
他正准备打第三个,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是郝芒打来的。
巫辞没太意外,接通电话:“郝导。”
“哎呀!小天师!”手机那头的郝芒大呼小叫, “你看到尉川叙的微博了吗?这小子居然宣布订婚了!!”
“看到了,我们也很震惊。”
“你和他联系了吗??他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急死我了!!”
“他也没接我电话。”巫辞想了想, 道, “可能是为了躲记者?”
“这小子怎么突然说订婚就订婚啊,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真是莫名其妙。”郝芒抱怨道,“我们今天下午不是还要开会吗?他突然搞这一出,原本的日程都被打乱了。”
“那我们需要改时间吗?”
“今天先不开会了吧,等我联系上他再说,你等我消息啊。”结束通话前,郝芒还不忘安抚檀斐,“对了小天师,麻烦你帮我跟檀斐说一声不好意思啊,实在是突发情况。”
“没事,理解的。”
挂断电话后,巫辞又打开微博。
首页跳出来的第一条微博,正好是尉川叙官宣订婚的那条,才一个电话的工夫,下面已经有了一万多条评论,堪比流量明星。
巫辞又试着给尉川叙发了消息,但他也同样没回。
郝芒说,尉川叙可能在家里,并把地址发给了巫辞,说如果他和檀斐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虽然檀斐嘴上嫌弃尉川叙,但当巫辞提出想去看看时,他已经穿戴整齐,单手插兜,站在玄关等着巫辞:“走吧。”
按照郝芒给的地址,檀斐载着巫辞,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尉川叙所住的小区。
然后,他们被保安拦在了外面:“没有业主的允许,访客不能随意进入,你们先给业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在保安的监督下,巫辞又给尉川叙打了三通电话,对方依然没有应答。
“你们真的认识他吗?”保安怀疑地看着他们,“这个小区里住的网红明星可多了,经常有粉丝想混进来,我可见得多了。”
网红?明星?
突然被提醒到,巫辞灵机一动:“哥,我们真是他朋友,而且也是网红。你有没有看最近特别火的那个灵异节目,叫《撞邪直播间》?我们三个都在里面。真的,我没骗你。”
“我不管你是撞邪还是中邪,要进去,必须先获得业主的同意,这是规定。”保安根本不吃这一套。
见他如此尽职尽责,巫辞十分伤脑筋,有点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来,今天是没法从大门直接进去了。
或许,他和檀斐可以用飞的?
保安没有给他们逗留的机会,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你们赶紧把车骑走,下次再来吧。”
一直没说话的檀斐忽然眯起眼,抬了抬下颌:“用不着下次,他来了。”
来了?
巫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西装革履的尉川叙正步伐匆匆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形象气质也和往日有所区别,巫辞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巫辞立刻举起胳膊,冲他打招呼:“叙哥!”
“真认识啊?”保安有些意外。
没想到的是,尉川叙来到他们面前,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一改往日热情的态度。
他冷漠地扫了巫辞和檀斐一眼:“你们来干什么?”
不等巫辞回答,尉川叙又不耐烦地说:“我现在没空,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尽管巫辞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第一次被他用这种冷淡的态度对待,心里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你不是出来接我们的?”
最重要的是,他留意到,笼罩在尉川叙印堂上的那层黑气,变得更加浓重了。
尉川叙没搭理巫辞,表情越发冷漠。
正当他准备越过他们离开时,一直跨坐在电瓶车上的檀斐忽然伸出一条腿,漫不经心地拦住了尉川叙的去路。
尉川叙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看向檀斐:“你有什么事?”
檀斐支着腿,一挑眉梢:“去哪?”
“这和你无关吧。”尉川叙抬起腿,直接从檀斐腿上跨了过去。
好家伙!真跩!
檀斐和巫辞同时转头,目送着尉川叙径直走到路边。
一辆白色汽车驶来,在他面前停下,尉川叙打开车门,轻车熟路地上了副驾,车子扬长而去。
目睹全程的保安咝了一声:“你们的朋友好像并不欢迎你们。”
檀斐没理会保安的疑问,他直接掉了个头,对巫辞说:“上车。”
巫辞立刻上车,抱紧檀斐的腰,檀斐一拧把手,电瓶车飞快地蹿了出去。
白色汽车开得飞快,檀斐把油门拧到头,紧随其后。
呼啸的风像刀片一样刮过巫辞的脸,他抱着檀斐,眼睛紧盯着前面的白色汽车,大脑飞速转动。
尉川叙的行为和表现十分反常,就像被人摄了魂一样。
难道,他跟关瑞秋一样,被人下了蛊,所以才对下蛊人言听计从?
还是说……他是装的?
就在巫辞思考的时候,突然,他觉察到,身前的檀斐好像出现了异样。
巫辞一愣,松开胳膊,往后退了点,才蓦地发现,檀斐的身体竟然像电子图像一样闪烁起来!
檀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充满紧迫的声音被裹在风里:“小辞,我好像有点不太对——”
随着他的话语,巫辞看到,檀斐的身体慢慢变成了半透明的!
他倒抽一口冷气:“檀斐!”
一瞬间的工夫,檀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如浪潮般在自己的体内汹涌翻腾,凶悍到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
但很快,那股灵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像是要把檀斐的意识全部抽走。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一样。
顷刻间,檀斐意识到,他必须得回到第五维了。
“是第五维在召唤我。”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灵力,将车安全地停在路边,回头看巫辞,“抱歉,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话音未落,巫辞眼睁睁地看着,檀斐变得半透明的身体,在一瞬间碎成了一群蓝色蝴蝶。
“檀斐!!!”
他大叫一声,伸手想要去抓住它们,但那群冥火蝶却同样变得透明,并消散在了空气中。
巫辞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尉川叙突然性情大变,檀斐又在这个时候被迫消失,眼下,就只有巫辞自己一个人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巫辞只呆了两秒,就立刻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他往前一坐,坐到了檀斐原本的位置,抓住车把手,一拧油门,再次追了上去,不远不近地跟着尉川叙的车。
尉川叙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跟着自己,白色汽车行驶了二十分钟后,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
见状,后面的巫辞一扭车头,开进了旁边的巷道里。
他停下车,暗中观察。
尉川叙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又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捧红得无比热烈的玫瑰花。
他合上后备箱的盖子,白色汽车随即开走。
尉川叙则抱着那捧花,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天气依然燥热,烈日高悬于空中,除了尉川叙,小区门口空无一人。
即便躲在阴凉处,巫辞也被蒸得出了汗,晶莹细密的汗滴从脸上渗了出来,在他的下巴聚成一滴。
巫辞抬手擦了擦汗。
尉川叙却气定神闲,甚至慢悠悠在路边踱起了步,丝毫没有受到烈日暴晒的影响,像是感觉不到炎热一样。
他身上的阴气已经很重了。
巫辞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尉川叙,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有两个人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尉川叙也留意到了那两人,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们。
巫辞眯起眼。
这就是尉川叙在等的人?
那两个人似乎是一男一女,女人黑发红裙,肤白胜雪,鲜明的颜色对比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刺激。
而旁边的男人却十分奇怪,他看上去单薄瘦弱,如此炎热的天气,竟然穿着连帽卫衣和长裤,帽子、口罩、墨镜和手套一应俱全,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走到尉川叙面前,卫衣男停下脚步,女人则上前一步。
尉川叙把花递给女人,女人惊喜地接过花,亲昵地挽住了尉川叙的胳膊,和他耳鬓厮磨,看起来十分亲密。
而卫衣男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那就是——
尉川叙传说中的未婚妻?
隔得太远,巫辞看不清女人的面容。
不知道为什么,烈日当头,他的后背却产生了一丝寒意。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在路边停下。
尉川叙拉开门,非常绅士地让女人先上车,自己则关上车门,从另一边上车。
而卫衣男则等两人都上了车后,走到了副驾旁边,伸手拉门——
他突然停了下来。
巫辞的心一悬。
下一秒,卫衣男猛地扭过头来,死死盯住巫辞的方向!
霎时间,巫辞只觉得头皮一奓,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被发现了吗?!
尽管对方戴着墨镜,可巫辞却感觉到,他锋利的视线几乎要看穿躲在暗处的自己。
好在,卫衣男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只是警惕地往四处看了看,便跟着上了车。
车子随即发动,但巫辞没有贸然跟上。
等他们开出去一段距离,他这才拧上车把手,远远地跟了上去。
为了防止自己被发现,巫辞小心地保持着距离,但骑着骑着,他忽然发现,前面的轿车似乎逐渐变了样。
不知什么时候,车上竟然多了黑绫,并覆盖上了黄白二色的纸扎花。
它变成了一辆灵车!!
最恐怖的是,巫辞突然发现,连自己的车头上,也多了一朵纸扎的白花!
他被发现了!!!
巫辞心中警铃大作,当即松开车把手,果断跳车。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他跳车的瞬间,电瓶车爆炸开来!
巫辞狠狠地砸到地面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沿着马路飞快地滚了几圈。
热浪从地面上扑面而来,剧烈的撞击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眩晕感像浪潮一样层层叠叠地覆盖过他每一根神经。
巫辞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电瓶车已经炸毁了。
看着在剧烈焚烧中冒出浓烈黑烟的小电瓶,巫辞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辆二手电瓶花了他两千块!!他要让尉川叙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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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我的。◎
眼看着尉川叙的车就要消失在视野内, 巫辞强撑着爬起来,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符纸。
直到看见符纸上的血迹,他才恍然意识到, 自己受伤了。
巫辞根本来不及管这么多, 他快速折了个纸鹤, 双指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纸鹤倏忽变大,他费力地翻身而上, 抱住纸鹤的脖子:“走!”
纸鹤刹那间腾空而起, 像离弦的箭一样, 载着巫辞展翅高飞。
远离地面,就好像离太阳更近了些。
在高温炙烤之下,巫辞口干舌燥,加上刚才跳车的后遗症发作, 大脑开始眩晕。
他御风飞行, 乌黑的发丝和耳坠被呼啸的风吹得疯狂乱摆,一张白皙的脸此时伤痕累累,虽然沾着血迹,眼神却冷静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纸鹤的速度比电瓶车的要快上百倍,不一会儿, 巫辞就追上了尉川叙的车,与对方平行飞行。
这一次,对方似乎没有再发现他。
他们驱车来到郊区, 在一座废弃的烂尾楼前停下。
巫辞也停了下来, 盘旋于高空中。
车门打开后, 卫衣男先下了车。
他走到车尾,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了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黑色塑料袋。
把东西都拿出来后,卫衣男合上盖子,提起地上的塑料袋。
尉川叙和红衣女也下了车,三个人一起走进了烂尾楼。司机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了车里。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抱着疑惑的心情,巫辞让纸鹤降落在附近。
待纸鹤落地,他一跃而下,纸鹤随即缩小,变回原样,飞回了巫辞的手心里。
巫辞收起纸鹤,借着灌木丛的掩护,蹲下身,快速靠近轿车。
然而,车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巫辞有些疑惑,他背靠着车体,将自己藏在司机的视野盲区里,小心挪动着身体,抬头一看——
驾驶座上坐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面色惨白的纸扎人!
又是纸扎人!
巫辞心中一沉。
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四具纸扎人了,它和jack、陈助理一样,是更为高级的纸扎人,能以真人的形态被人类用肉眼看到,甚至可以像人一样吃饭,说话和开车。
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鬼市,这些纸扎人,很有可能是从鬼市里流出来的。
这些东西,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形成产业链了吗?
巫辞背靠车门坐在地上,抽出一张符纸,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就着自己的血,在符纸上画了一个封印符。
他站起身,快速绕到车前,啪地将封印符贴在了车头上,随后快速进了烂尾楼。
这栋烂尾楼从里到外都破损不堪,里面杂草横生,到处是砖块和碎玻璃,没有什么光线,显得空旷又阴森。
巫辞走得很小心,生怕踩到地上的东西,发出声响。
前方忽然传来奇怪的动静。
巫辞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后背紧紧贴着墙,缓慢又谨慎地往前移动。
到了拐角处,动静忽然消失了。
巫辞等了几分钟,没忍住,悄悄地探过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直直对上尉川叙失焦的眼睛和青白色的脸,巫辞的心差点飞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慌。
转过拐角之后是一个天井,日光从头顶洒下,尉川叙站在天井中,面朝着巫辞的方向站着,双臂垂放在身体两侧,身体看起来十分僵硬。
他面色煞白,嘴唇发青,眼神失焦,印堂和眼睛下方的皮肤泛着隐隐黑气,像是丢了魂一样,整个人像块呆板的木头。
刚才那个红衣女人也僵直地站在尉川叙的身边,一动也不动,全无刚才和尉川叙互动时的娇俏妩媚之气。
直到此刻,巫辞才意识到,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她身上那些单调的色彩鲜艳到刺眼。
漆黑的头发,煞白的脸,鲜红的腮和嘴唇,向上翻的眼珠子,僵硬的举止,颜色如血一样扎眼的红裙子……
毫无美感,只有瘆人。
因为,她也是个纸扎人。
相比起呆若木鸡的尉川叙和红衣女,原本看起来最怪异的卫衣男,反而成为了唯一一个正常人。
几个黑色塑料袋被扔在地上,他忙上忙下,不停地将袋子里的东西搬上供桌。
是的,供桌。
看着桌上渐渐多起来的东西,巫辞在心里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这个卫衣男,在郊外烂尾楼的天井摆了张供桌,要给尉川叙配阴亲。
尉川叙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卫衣男在供桌上摆了两个相框,一个香炉被摆在相框前,香炉两边各插一支白蜡烛。
毫无疑问,一个相框里是尉川叙的照片,另一个相框里就是和他配阴亲的对象的照片。
卫衣男把三牲供品逐一摆好后,又拿出了三把乌黑发亮的东西,依次摆放在供桌上。
巫辞定睛一看。
居然是三把用红绳捆好的头发!
一瞬间,他的头皮有些发麻,但他还是得耐着性子,看卫衣男接下来要做什么。
在布置好供桌后,卫衣男弯下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两朵绸带大白花。
他走到尉川叙和纸扎人面前,分别将大白花挂在了他们身上。
尉川叙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此时胸口挂着一朵中式大白花,看起来出奇地诡异。
布置好冥婚现场后,卫衣男拿出一瓶似乎是血的红色液体,在供桌前的地面上画下一个阵法。
巫辞眯起眼,将手伸向怀中。
为什么要画阵法?他是想召唤些什么吗?
这和配阴亲有什么关系?
画完了阵法,卫衣男开始念咒。
尉川叙表情始终呆滞游离,就像完全丢了魂一样,毫无反应。
在漫长的念咒过程中,巫辞觉察到,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浑浊,一层层热浪扑面而来,连视野都变得模糊和扭曲。
在晃动的热浪中,他突然看到,阵法之上,竟然被凭空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伴随着从裂口中冒出的森森黑气,两只焦黑的利爪从裂口里伸出来,扒住了裂口两侧。
这是……
巫辞睁大眼睛,猛地从怀里拽出一把黄线香。
这个卫衣男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打开维度裂缝?!
不等巫辞多想,一只脸如同被剥了皮一样鲜红的人形怪物从裂缝里钻了出来。
它除了脸通体漆黑,像吊死鬼一样吐着鲜红的长舌,体形纤细高瘦,至少有两米高,两条长臂垂到膝盖,两只手腕和脚腕各被一根粗大的铁链所禁锢。
是无常鬼!
巫辞曾经在古籍中见过这种据说已经在人间绝迹的妖魔,但当它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无常鬼,是一种专门吃人魂魄的高阶妖魔,被称为开启地狱大门的使者,在传说中常以双头连体婴的形象出现,后来逐渐演变为民间神话里的黑白无常的形象。
在所有种类的妖魔中,无常鬼属于最高阶的那一类,其强大让人无法想象。
无常鬼一出,必须要勾走一个魂魄。
以巫辞目前的实力,想要跟这个上古妖魔过招,即便拼尽全力,也几乎没有胜算。
在混沌发烫的空气中,无常鬼站在原地不动,发出“呼哧”“呼哧”黏稠的喘息声。
他们明明身处于采光充足的天井中,可周围却迅速地暗了下来。
在寂静之中,除了无常鬼的喘息声,巫辞还听到了自己如同鼓点般的紧张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怦。
这个卫衣男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将无常鬼召唤出来?!
不,这和尉川叙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无常鬼猛地扭过头,用瘆人的目光盯向巫辞藏身的地方!
巫辞后背一凉。
不好,被发现了!
“唰啦——!”
无常鬼的长舌飞也似的弹射过来,巫辞眼疾手快,朝一旁扑去。
长舌击中他之前所站的位置,一团黑色黏液瞬间爆炸,将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
虽然躲过一劫,但巫辞手中那把黄线香却散落一地,同时他也将自己暴露在了无常鬼和卫衣男面前。
卫衣男似乎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一路跟着自己到这里,他后退两步,将身体藏匿于阴暗中,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显然,他是想看无常鬼和巫辞打起来,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巫辞没有闲工夫理卫衣男,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尉川叙,没有犹豫,一把扯下自己几乎从不离身的小叶紫檀挂珠,双手合十,夹在掌中,飞快念道:“天地鸿濛急急如律敕令!”
话音刚落,巫辞手中的挂珠瞬间化作一团火焰。
他一甩胳膊,燃烧的挂珠在刹那间化作点点火星,飞落到尉川叙面前的地面上,连成一个金色阵法,将尉川叙紧紧护在其中。
无常鬼的长舌也蓦地朝尉川叙甩去,却在即将击中他的那一瞬间,被阵法迸发出的金光挡了回去。
无常鬼被金光烫伤了舌头,“咝”地把舌头收回来,又缓缓转过头,盯住另一边的巫辞,神色愤怒。
巫辞站在原地,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它对视。
他常戴的法器并非单纯的配饰,而是暗藏着巫觋族秘符,可以形成百邪不侵的保护阵法。
使用秘符的人需要损耗大量的灵力,而且阵法最多只能维持半个小时,不到万不得已,巫辞绝对不会使用。
如果今天无常鬼必须带走一个魂魄,那身为巫师的巫辞,选择保护凡人。
他心知自己与无常鬼之间的实力悬殊,只能请来鸿濛神力保护尉川叙,而在这短暂的半小时内,巫辞必须想到对付无常鬼的办法,将它送走。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僵持中,巫辞不动声色地摸向口袋,指尖突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他眸光一闪,心头涌上一丝希望的曙光。
是檀斐送给他的纸貘!
对,可以借助檀斐的力量对付它!
巫辞当即掏出那只纸貘,托在掌心,飞快念出檀斐教他的敕令咒:“吾为天师巫辞,为天地檀斐所使,敕令十二神追恶凶——”
咒才念到一半,无常鬼就张开大嘴,露出两排连着口水的尖牙。
它发出一声嚎叫,长舌便猛地朝巫辞的脑袋袭来!
“若不速去,节解汝肉,抽汝肺肠。神灵无处不在,邪祟无处可逃!”
巫辞闪身躲过攻击,黏液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炸开,与此同时,他将纸貘弹了出去。
可纸貘在飞出去后,却径直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看到这一幕,巫辞的心蓦地冷却。
没有用!
是因为檀斐消失了,所以没用了吗?!
更绝望的是,巫辞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僵硬,几乎寸步难行。
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常鬼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伴随着无常鬼的脚步,发出金属撞击地面的钝重的声音。
哐当,哐当,哐当。
这是地狱使者前来索命的声音。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无常鬼在巫辞面前停下,咧开血盆大口,口中冒出强烈的腥臭味和热气,伸出钩子一样的长舌,朝巫辞的头颅舔来。
这次完蛋了。
巫辞死死地盯着无常鬼,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在极度的恐惧中,他下意识喊出了心里想的那个名字:“檀斐!!!”
无常鬼的舌钩已经近在眼前。
巫辞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好像被一个巨大的吸盘狠狠吸住,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从自己的身体中被剥离。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他的手脚传来,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连眼前面目狰狞的无常鬼也变成了叠影。
而丢了魂的尉川叙傻傻地站在金光阵法中,另一旁的角落里,卫衣男正静静看着这一幕。
在昏昏欲睡中,巫辞意识到,他的魂魄正在被抽离,他快要失去意识了。
不行……
不能就这样认命!
他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巫辞突然清醒过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左手伸向怀中,摸到一把折叠刀。
他费劲地把刀拿出来,弹出刀片,将手心在刀刃上用力一抹,割裂的刺痛感瞬间传到大脑皮层,巫辞的意识倏地变得更清醒了些。
他打算用血咒,和这只无常鬼玉石俱焚。
这个血咒是巫觋族的禁忌之术,因为太过邪门,历任天师只有在对付无法封印的厉鬼时,才会使用。
只是巫辞的胳膊几乎抬不起来,他努力迫使自己不去看无常鬼的眼睛,拼命抬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在心里默念咒语,一边在空中画阵。
快一点……动作再快一点!
就在巫辞奋力挥舞胳膊的时候,几滴鲜血随着他的动作四下飞溅,滴落到了地上的纸貘上。
血滴一沾上纸貘,突然迅速扩散,纸貘倏地燃烧起来。
濒临窒息的感觉让巫辞喘不上气来,眼前也开始泛起白茫茫的光,他却依然在努力地画阵法,可动作却越来越慢,幅度也越来越小。
在模糊的视线中,巫辞似乎看到,无常鬼忽然停了下来,并收回了舌头。
它缓缓低下头。
一只苍白却指骨分明的手,紧而有力地掐住了它的脖子。
一团混沌的蓝绿色气体飘浮在无常鬼身后,从那只手开始,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
顷刻间,一个高瘦的人影出现在无常鬼身后,宛若天神降世。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巫辞没有想哭,但和檀斐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正在画阵的手也停了下来,慢慢垂落。
巫辞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巫觋族最后的后盾,因此他习惯了凡事自己解决,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也从来没想过依赖任何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可以依赖的那个人,他真的来了。
此时的檀斐依然是人形,却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依然俊美颓废,头上长出了一对钝重恐怖的犄角,肤色变成灰白,连掐着无常鬼脖子的那只手,指甲都变成了死气沉沉的乌黑色。
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沙暴一样的黄中。
巫辞看见,檀斐那双漆黑锐利的眸中,亮起两点诡异的猩红。
他突然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是邪气!
现在的檀斐,自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更为妖异和诡谲的邪气!
不只是巫辞,连背对着檀斐的无常鬼,也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
它缓缓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檀斐,突然一张大口,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巫辞瞬间捂住双耳,耳膜几乎要被穿破。
檀斐松开手。
无常鬼身上的铁链顿时像蛇一样高高扬起,它从高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檀斐,充满了攻击性。
说时迟那时快,铁链闪电般朝他袭来!
檀斐反手抓住铁链,迅速在手心里绕了两圈,猛地往后一拽。
只听“哐当”几声脆响,在迸出的火光中,无常鬼的铁链竟然硬生生断成了几截!
无常鬼趔趄地倒退几步,巫辞趁机滚到了安全的区域,从它脚下撤离。
檀斐把手中的废铁扔到地上。
“这个人,是我的。”他冷冷地注视着无常鬼,瞳孔中的猩红逐渐扩散,冰冷锋利的眼神邪气四溢,“无常,我才是你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进化版斐哥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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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拜天地。◎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维度裂缝中汹涌而出, 一时间,烂尾楼里飞沙走石,黄白二色的纸钱四处飞舞, 连站立在尉川叙身边的纸扎人也被卷飞, 脆生生折成了两截。
檀斐纹丝不动, 一头银发与黑袍随风翻飞,气场更显妖异。
无常鬼直视着檀斐,似乎是在判断对手的实力。
僵持中,气氛更加凝重。
巫辞屏息凝神, 等待着檀斐的下一步动作。
没想到, 檀斐忽然一眯眼睛, 开口道:“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动手,这里还有一个你可以带走的生魂。”
听到檀斐的话,无常鬼缓缓转过头。
巫辞也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望向刚才卫衣男藏身的角落。
卫衣男站在那里, 似乎同样被定住了, 根本无法动弹。
虽然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巫辞却依然能感觉到,他隐藏在伪装之下的汹涌的恐慌与害怕。
大概是在心中做了判断,无常鬼也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和檀斐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于是,它转过身, 缓缓地朝着卫衣男的方向走去。
在无常鬼路过自己面前时,跌坐在地的巫辞深吸一口气,往后挪了些。
无常鬼对巫辞视若无睹, 它在卫衣男面前停下, 如蓓蕾绽放般张开了一张大嘴。
原本吊在外面的长长的舌头在半空中高高竖起, 舌尖弯成一个锐利的钩子,舌钩猛地朝卫衣男的脑袋扎了下去!
在横飞的鲜血和脑浆中,无常鬼从卫衣男的头颅中缓缓抽出舌钩,钩尖上缠着一缕黑烟。
随后,黑烟缓缓凝聚成一个彷徨的人形。
这是卫衣男的生魂。
巫辞眼睁睁地看着无常鬼张开血盆大口,将生魂一口吞入腹中,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
卫衣男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尸体便轰然倒地,鲜血迅速淌了一地。
无常鬼看了檀斐和巫辞一眼,转过身,拖着碎裂的铁链,步履沉重地走到裂缝前,缓慢地钻了进去。
它走了。
气流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巫辞一直绷紧的神经忽地一松。
不过他不敢完全松懈,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因为,维度裂缝并没有消失,甚至还在往外冒着森森的黑气,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但巫辞身上那些伤口,却在这个时候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檀斐没有理会维度裂缝,而是快步走到巫辞面前,向他伸出手。
留意到巫辞脸上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他蹙眉:“小辞,你没事吧?”
“我没事。”巫辞摇摇头,握住檀斐递过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扭头看向旁边的尉川叙,“但是叙哥的三魂七魄好像不全了。”
“我知道。”檀斐握着巫辞的手腕,检查他胳膊上的伤。
虽然看起来伤势惨重,但好在都是一些皮肉伤。
檀斐低着头,从巫辞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银色的发顶,浓密的眉毛,如鸦羽一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骨。
他看不到檀斐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檀斐的专注和担心。
巫辞忽然觉得,又想哭又委屈。
但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他皱了皱鼻子,忍住了这种奇怪的情绪,问:“那你呢?你还好吗?刚才发生了什么?”
檀斐动作一顿,抬起头,视线转向一边:“我刚才,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强行召回了第五维。”
巫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那只纸貘。
“折这只纸貘的时候,我在上面留了一丝神识。”檀斐收回视线,看向巫辞,“无论你在哪,只要带着它,我都能找到你。”
他没有告诉巫辞,其实事实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轻松。
因为感应到巫辞有危险,檀斐企图强行闯过维度结界,回到他身边。
还好那个卫衣男竟然打开了维度裂缝,在放出无常鬼的同时,也让檀斐感应到了出口,他这才得以用最快的速度出现。
虽然檀斐只字不提,但巫辞不是傻子。
他低下头,反手握住檀斐的手腕,将他的袖子轻轻地翻了上去。
那条苍白到泛灰的胳膊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黑色伤痕。
巫辞抬起手,靠近那些伤痕,却又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犹豫地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看着檀斐:“疼吗?”
尽管巫辞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檀斐还是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和鼻尖,以及闪烁的眼泪。
“小伤而已。”檀斐轻描淡写地收回胳膊,把袖子翻下去,抬手揉了揉巫辞的黑发,“好消息,我的灵力恢复了大半。”
巫辞一愣:“真的吗?”
怪不得,刚才檀斐敢跟无常鬼硬碰硬。
但最后他却没有跟无常鬼起冲突,想来也是在顾虑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消失的灵力。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猜应该跟这次突然回到第五维有关。”檀斐转头看向那条维度裂缝。
巫辞看了看裂缝,又看向地上的尸体,有些困惑:“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召唤出维度裂缝的?”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邪术。”檀斐看了一眼地上的阵法,走到那几个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塑料袋前,弯腰捡起什么东西。
巫辞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先走了两步,捡起跌落在地上的纸貘,细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心地收进怀里,快步走到檀斐身边。
檀斐捡起来的是两套中式喜服。
看来,卫衣男还没来得及让尉川叙和纸扎人换上。
檀斐把喜服扔回塑料袋里,看向供桌上倒成一片的祭品和相框,若有所思:“如果,他的目的是让尉川叙跟第五维里的某种东西结冥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召唤无常鬼?”
总不能是让尉川叙跟无常鬼结冥婚吧?
还是说,他是想让无常鬼将尉川叙的魂魄永远禁锢在第五维里吗?
那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地让尉川叙结冥婚?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巫辞和檀斐想到一块去了,他皱起眉,走到供桌前,拿起那两个相框:“叙哥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点蹊跷。
两个相框,一个装着尉川叙的照片,另一个装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的。
只是,这个女人的脸,看着不太像之前巫辞见到的纸扎人所化成的人形,而且,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巫辞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别扭,只好先放下相框,转头看檀斐:“现在,他自己被带走了,那叙哥的魂魄哪儿去了呢?”
“尉川叙的魂魄虽然没有被无常鬼带走,但因为冥婚仪式已经开始,所以也被维度裂缝吸走了一半。”檀斐望向那个裂口,“我们必须在裂缝消失之前进到第五维,找到他的魂魄,并且带出来,否则他会神形俱灭。”
神形俱灭?!
巫辞暗暗抽了口凉气,立刻问:“我可以做些什么?”
檀斐一顿,一双氤氲着猩红的黑眸转了回来,看向他:“你要跟我一起进第五维吗?”
“我能进去吗?”巫辞问。
“能是能。”檀斐沉默两秒,道,“但你只能通过冥婚的方式进去。”
巫辞愣住:“冥婚?我吗?”
“嗯。”檀斐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一是冥婚仪式已经开始,尉川叙的魂魄现在应该已经在接亲的路上,只有走同一条路,才能找到他。二是……”
“二是什么?”巫辞追问。
“二是,”檀斐垂下眸看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只有成为妖魔的新娘,跟我结契,我才有办法将你带进去,并且在第五维护住你,完好无损地将你带出来。”
巫辞蓦地抬眸看他:“你不是说过,我和你结不了契吗?”
“……”檀斐抿了抿唇,“我骗你的。”
自鸿濛开天辟地,颛顼绝地天通之后,不乏心术不正的巫师为走捷径,出卖灵魂,与邪神结契。
但他们的后果无一例外,不是被邪术反噬,就是被奸诈的邪神欺骗,白白献祭了灵魂。
邪神至少还与“神”沾点边,要么是堕入魔道的神,要么是飞升失败的仙,而妖魔,就真的是妖魔了。
无论怎样,身为巫觋族的天师,巫辞不该和一个妖魔结契。
“知道了。”巫辞没有多言,点了点头,“我们该怎么做?”
“你不介意?”檀斐瞧着他,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介意什么?”
“和妖魔结契。”
说话的时候,檀斐伸出手,握住了巫辞的一只手,长而冰凉的手指挤过巫辞的指缝,用力地扣住他的手。
像是试探般的,他重复道:“和妖魔结冥婚。”
“别的妖魔不行。”巫辞认真地看着他,也同样收紧了手指,用语言和动作同时回应檀斐的问题,“但是,你可以。”
掌心相贴,一冷一热,就像他们迥异的身份和处境,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檀斐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看了巫辞两秒,说:“我檀斐,无父无母,亦从不拜天拜地。”
“看得出来。”在这种时候,巫辞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你教我的敕令咒里,把自己和天地放在同等位置。”
从古至今,神龛上供奉的顺序向来是“天地君亲师”,天地在前,君王和祖先在后。
起初,巫辞以为,檀斐自己就是神明,所以他才将自己排列在天地之后。
直到后来,他才反应过来,檀斐根本没有把所谓的天地放在眼里。
“我没有把自己放在天地前,已经是最大的尊重。”檀斐的唇角弯起不屑的弧,很快又舒展下来,“但——”
“但什么?”
檀斐忽然低下头,冰凉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巫辞的耳朵:“我愿意和你,一起拜天地。”
巫辞一怔,心脏不合时宜地突突加快跳了两下。
“你想好了,巫辞。”檀斐黑眸沉沉,“和我拜了天地,就真的和我结契了。我,不是神明。”
“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巫辞看了看双眼发直的尉川叙,又望向散发着森森鬼气的裂口,“只有和你结契,我才能进入第五维。”
檀斐眸色微暗:“只是为了救他?”
“不只是为了救他。”巫辞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清澈坚定地看着他,“最重要的是……和我结契的人是你。我说过,我相信你。”
因为那句“我相信你”,檀斐原本稍显不安的心,忽然之间获得了极大的安抚。
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点笑:“嗯。”
“可是,维度裂缝不是没有固定的出现时间和地点吗?”巫辞忍不住问。
“那个阵法。”檀斐松开手,指了指卫衣男留在地上的阵法,“只要阵法还在,我就有办法带你出来。”
巫辞点点头。
檀斐弯下腰,重新捡起地上那两套喜庆的中式喜服。
看着他的动作,巫辞顿了一秒,又忍不住问:“那我们,谁是新郎,谁是新娘?”
听到巫辞犹犹豫豫的提问,檀斐抬起头,饶有兴致地挑眉看他一眼:“这还用问?”
巫辞:“……”
巫辞:“其实反过来也可以的……”
“怎么,小辞,你想当我的新郎?”檀斐拎着那两套喜服,轻挑唇角,“也不是不行。”
巫辞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幅诡异的画面:化为恶鬼原形的檀斐挤在一件红色新娘喜服里,布料被他高大的身材撑得随时可能会爆开,身穿新郎服的自己踮起脚尖,用玉如意挑起红盖头,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脸……
联想到那样的画面,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好变态啊。
“还是我当新娘吧。”巫辞果断地说,并自觉地捡起了檀斐没拿起来的红盖头,紧紧抱在怀里。
“嗯。”檀斐扬了下唇角,把其中一套喜服递给他,“换喜服吧,我的新娘。”
檀斐换衣服很简单,灵力充沛的时候他极尽奢侈,打个响指就把身上的黑袍换掉了,因此他得以闲暇地靠在一旁,目光坦荡地注视着巫辞。
相较檀斐瘦削结实的身材,巫辞显得单薄却不瘦弱,他身上的肌肤与脸蛋一样白得均匀,腰线狭窄流畅。
脱到裤子的时候,巫辞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稍微地转过了一点身。
尽管他飞快地套上了裙子,檀斐却还是瞥到了他又直又长的两条腿,新娘的衣裙正好贴合地勾勒着少年的腰,显得秀气却不女气,中和了阴阳之美。
檀斐眯了眯眼睛。
他的。
这是他从神的手里抢来的人。
“我是短头发。”准备戴红盖头的时候,巫辞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短发,看向檀斐一头银色的长发,“果然还是应该让你当新娘子,长发会更适合吧。”
“不用戴这个,否则等会儿看不见路。”檀斐靠近一步,伸手为他扣上一颗遗漏的盘扣,声音慢条斯理,“只要是你,怎样都适合。”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巫辞很轻地弯了下唇角:“那尉川叙——”
“缺个引路的花童。”檀斐替巫辞扣好盘扣,捡起一个跌落在地上的竹篮,又拿起一个塑料袋,将里面的纸钱倒进竹篮里。
他走到尉川叙面前,将竹篮递给对方:“拿着。”
魂魄不全的尉川叙此时像个傻子,只会机械地听从指令。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檀斐,直挺挺地伸出手,从檀斐手里接过竹篮。
檀斐把挂在尉川叙身上的大白花扯了下来,回过头,向巫辞伸出一只手:“准备好了吗?”
巫辞低下眼,看到檀斐朝自己摊开手心,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泛着森森幽蓝之气。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递到了檀斐的手里:“嗯。”
檀斐握住巫辞的手,望向那条散发着黑气的裂口,眼神和声音变得有些冷:“要去我的世界看看了。”
作者有话说:
稍等,先去结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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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啦!◎
“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檀斐侧过脸, 垂眸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巫辞,“怕吗?”
“有一点。”巫辞犹豫了一下,承认道。
人类自诞生在这片大地上开始, 就一直在寻求永生之法, 就连最接近神明的巫觋族人也不例外。
在人的设想中, 神离开这片大地后,去到了另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人只要修炼到一定境界,就能飞升成仙,去到神的世界, 从此脱离血肉皮囊, 不死不灭。
可绝地天通后, 神所在的“天上”变成了第五维,除了神明,一些像檀斐、无常鬼之类的高阶妖魔,也同样被隔绝在人间之外。
五百年前, 天神陨落后, 第五维就只剩下那些强大的妖魔鬼怪。
失去了神明的压制,不难想象,原本与世隔绝的世外仙境,如今会变成怎样的一副恐怖景象。
“别怕。”感觉到了巫辞的担忧,檀斐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有我在。”
檀斐连手都是冷的, 掌心里泛出丝丝寒气,让巫辞觉得,被握住的手快要冻僵了。
但是, 他并没有因为冷就将自己的手抽离, 反而更紧、更坚定地扣住了檀斐的五指。
感受到了巫辞的小动作, 檀斐一怔,转过眼去看他,却只看到巫辞平视前方,一张白皙的脸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比平时更加清俊秀美,神情也更为坚定和坦然。
觉察到檀斐在看自己,巫辞转过脸,和他对视,露出一点笑容:“嗯,现在不怕了。”
如果檀斐只有冰冷,那就让他来带给檀斐温暖。
檀斐也收紧手指:“你记住,进去以后,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
巫辞没问为什么:“好。”
檀斐没有解释,转过头,对傻愣愣的尉川叙打了个响指:“跟上。”
还没靠近裂缝,一股刺骨潮湿的阴冷寒意就从里面席卷而来,巫辞只觉得自己好像瞬移到了雪山之中,连骨头都冻得发疼。
最诡异的是,裂缝里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身后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巫辞,使他不由自主往前走。
檀斐牵着巫辞,一步一步地走进那道冒着森冷黑气的裂口中。
进入裂缝的瞬间,巫辞眼前蓦地闪过一道白光,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失去视力,他的安全感骤然少了大半。
还没从进入未知领域和失明带来的双重不安中走出来,巫辞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阵阵凄厉的哭号声!
巫辞脚步一顿。
这是什么声音?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哭声,恐怖得就像从地狱中传来的一样,时而如泣如诉,哀转久绝,时而像厉鬼的哀嚎,撕心裂肺,仿佛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
怎么会这样?
好在,檀斐就在身边,这才让巫辞得以安下心来,在他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
走出一段近乎漫长的距离后,巫辞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能够看见了。
恢复视力,他当即转头看向身边的檀斐,却发现,檀斐的外形又发生了变化。
似乎是回到了第五维的缘故,檀斐的灵力变得更加旺盛,脸也恢复了气色,灰白的皮肤变得充盈透亮。
与之相应的,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更加强烈的邪气。
看到檀斐的模样,巫辞稍微放下心来。
他本来以为,回到第五维,檀斐会变回凶神恶煞的恶鬼相。
不过,现在这副正常人类的皮相更好,至少能让巫辞减少一些跨种族婚姻的诡异别扭感。
没来得及想太多,巫辞转过头,确认过尉川叙还跟在他们身后,便放心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稍微愣了一下。
檀斐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城镇一样的地方,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四处都是低矮陈旧的平房。
奇怪的是,这里空荡荡的,连一个人也没有。
巫辞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漫山遍野的黄,这种黄像是沙尘暴来临前的那种灰蒙蒙的土黄,空气里带着厚重的泥腥味。
巫辞抬起头。
天上没有太阳,不知道光源在什么地方,但这里的一切却又清晰可见。
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檀斐牵着巫辞的手,十指相扣,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就这样沉默着,静静地走在这座空旷的镇上。
视野中的那片黄,变得更加明显了。
忽然间,巫辞看到,远处的天边,弥漫起了几乎齐天高的黄烟。
滚滚黄烟不断往前涌动,像是正在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巫辞忽然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
不,那不是什么黄烟,那分明是沙尘暴!
而且用不了多久,沙尘暴就能刮到他们这里了!
他倏地扭头看檀斐,却谨记着进来前,檀斐曾交代过自己,进来之后不能说话,于是只能把慌乱和疑惑咽回肚子里。
檀斐似乎没留意到巫辞的目光,也没有发现远处正在朝他们席卷而来的沙尘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继续向前走。
但巫辞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动了动。
檀斐用拇指指腹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手心。
虽然不明白檀斐的用意,但这个小动作,却足以让巫辞高高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
空气中呛人的土腥气越来越明显,巫辞甚至觉得自己每次呼吸,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沙子。
很快,和预料中的一样,铺天盖地的沙尘暴杀到了他们面前,除了漫天的黄沙,一切都被掩埋在了尘土中,巫辞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巫辞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黄沙吞噬。
但沙土并没有拍打到他的脸上。
等了几秒,巫辞忍不住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竟然换了一副景象!
前一秒,他和檀斐还站在被黄沙淹没的小镇,下一秒,他们就站在了冰天雪地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刺眼的白。
巫辞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皑皑白雪中,他的嘴唇渐渐冻得乌青。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温度正在迅速流逝。
巫辞扭头看向檀斐,他本以为檀斐不会受到影响,却发现,檀斐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而他原本就冰凉的手,此刻更像一块寒冰一样冻手。
即便如此,巫辞也没想过松手。
原来,檀斐竟然在这种渗入骨缝的寒冷中,沉睡了五百年。
在雪地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巫辞的睫毛都沾上了晶莹的冰晶,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冻到失去了知觉,眼前的场景再次一变。
这一次,他看到的场景,比之前的更可怕,更瘆人。
没有光的世界里,一切却清晰可见,和之前充斥着黄沙的小镇不一样,这里只有漫天的红色。
在弥漫着血雾的空气中,巫辞看到了无数个只在古籍传说里出现过的上古生物。
它们,是和神一起,被封印在第五维里的上古生物。
无一例外的是,它们和无常鬼一样,被笨重的铁链锁住了肢体,而铁链另一头则拴在了一根根通天石柱上,使得它们无法离开,只能拼命挣扎,发出“哐哐哐”的撞击声。
空气中的那些血雾不是幻觉,而是从它们的伤口中弥漫出来的。
巫辞终于明白,之前,他听到的那些凄厉的哭号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是它们在哭。
是这些比人类更早出现在陆地上的远古生物,被困在这个维度之后,日以继夜发出的嘶吼与哀嚎声。
忽然闯入的两个凡人带来了不属于这个维度的陌生气息,原本苦苦挣扎的妖兽们忽然安静下来,同时转过头,用锐利的目光盯住巫辞,并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对视的瞬间,巫辞从它们的眼中看到了怨恨。
他突然理解,檀斐为什么不让自己说话了。
但在看到巫辞身边的檀斐时,妖兽们怨毒的眼神又变成了弱者对强者的恐惧,它们不得不惶恐地低下头,发出阵阵悲鸣。
檀斐置若罔闻,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巨大的疑惑像地毯般在巫辞的心中铺开。
第五维是在天神陨落后才变成这样的吗?这些炼狱一样的场景,是神明在陨落之前,特地设下的,用来困住这些妖魔鬼怪的结界吗?
还是说……在绝地天通之后,神明和妖魔一样,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想到这里,巫辞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神坛,就是祭坛。
神明不是祭祀的对象,而是祭坛上的祭品。
如果神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这哪里是什么神的维度,什么世外桃源。
这分明就是炼狱,专门囚禁神明的炼狱。
不由巫辞多想,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并且一次又一次变换。
他们好像牵着手,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起在这个维度里走过漫长的岁月。
终于,巫辞和檀斐来到了一个黑暗的地方。
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他们仿佛身处于虚无中,只有脚下一条笔直的路。
路的尽头有光,似乎有一个出口正在指引着他们出去。
在走到还剩将近一半的距离时,巫辞忽然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那个人影原地慌张地来回踱步,神色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是尉川叙被勾走的魂魄!
像是感应到了自己的魂魄,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尉川叙僵硬地止住了步伐,停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
一直沉默的檀斐也停下脚步。
巫辞跟着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檀斐一手牵着巫辞,另一只手抬起,一群蓝绿色的冥火蝶从他的指尖蜂拥而出,在黑暗中翩翩飞舞。
它们轻盈地飞到了尉川叙的魂魄前,围绕着它打转。
而魂魄也停下了脚步,茫然地望向了巫辞他们的方向。
在冥火蝶的指引下,那缕孤魂慢慢地飘到了尉川叙面前。
可无论如何,它都回不到自己的身体中,看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檀斐蹙起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直接牵着巫辞走上前,伸手捏住一只冥火蝶,蝴蝶瞬间变回一簇蓝绿色的幽冥鬼火,在檀斐的指尖剧烈燃烧。
檀斐用带着鬼火的手指直直点向尉川叙的眉心。
巫辞屏息凝神,留心观察着檀斐的举动。
尉川叙的眉心瞬间被灼出一个黑色小洞,发出皮肉烧焦时的“嗞嗞”声,但他好像感觉不到似的,表情呆滞,没有任何反应。
檀斐一把抓过旁边的孤魂,那缕孤魂在他手中变成了一缕淡淡的黑烟。
檀斐将这缕黑烟灌进了尉川叙眉心的黑洞里。
灌完孤魂,檀斐用指尖堵住那个洞口,转头看向巫辞,用口型示意他:封印符。
巫辞立刻会意,但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换了喜服,没有带符纸进来,于是当即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空中写下一道咒语,然后用手指牵引着咒语,将咒语移到了尉川叙的额头上。
檀斐撤下自己的手,与此同时,巫辞一弹指尖,用咒语封住了尉川叙眉心的黑洞。
下一秒,尉川叙如同刚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一身喜庆结婚打扮的巫辞和檀斐,瞪大眼睛,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
发生什么事了??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尉川叙再环视周围一圈,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是哪?!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他张开嘴,准备喊出声的那一瞬间,檀斐从他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抓起一把纸钱,塞进了尉川叙的嘴里,堵住了即将从他嗓子眼里迸出来的叫声。
尉川叙:“???”
他是来到了阴曹地府吗?!
还会有鬼比檀斐更可怕吗???
巫辞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严肃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尉川叙吐出嘴里的纸钱,乖乖闭嘴。
檀斐指了指前面,示意尉川叙跟着他们走,然后又点了点他胳膊上的篮子,让他开始撒纸钱。
尉川叙一脸懵逼地点点头。
找到了尉川叙被吸走的魂魄,冥婚仪式还要进行下去,巫辞和檀斐继续往前走。
尉川叙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身后,老老实实地撒着篮子里的纸钱,不敢乱看。
但他毕竟和巫辞一样是肉眼凡胎,很快就被这个维度的阴气所侵蚀,冻得嘴唇乌青,脑子也蒙了,连抓纸钱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了许多。
终于,他们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张供桌。
檀斐和巫辞在供桌前停下脚步。
这张供桌和天井里卫衣男布置的那张一模一样,桌面上摆着三牲祭品、酒杯饭碗、香炉白烛,香炉后摆着两个黑色相框,供桌前的地上摆着两个蒲团。
与天井中不同的是,这些祭品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苹果枯萎发黑,喜饼发霉长毛,三牲也腐烂生蛆,蒲团更是脏得不成样子。
原本摆在桌上的三段黑发变成了一条红线,相框后也多了两块灵牌。供桌之后挂着白色缎带,中间悬着一个惨白的“囍”字。
巫辞定睛一看,那相框里的照片,还是尉川叙。
也许是黑白照的原因,尉川叙面色惨白,笑容僵硬而诡异。
但另一张照片,却不是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那张。
这张照片上的人,居然是一个婴儿!
巫辞震惊地看向相框后的灵牌,一个写着“尉川叙,生于1996年农历七月十五”,另一个写着“魏瑾,生于2008年农历七月十五”。
生于2008年,到现在也只有14岁而已。
如果只有婴儿时期的照片,说不定,这个女孩子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幸夭折。
那个卫衣男疯了吗?!
尉川叙也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尤其是看到旁边的婴儿照后,他更是慌得手指都在抖。
虽然他脑子冻得发蒙,但至少人还不傻,已经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事情。
檀斐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尖隔空拂过相框与灵牌。
巫辞再一看,相框里的两张脸,变成了自己和檀斐。
至于灵牌上的名字,也跟着变成了“巫辞”和“檀斐”。
巫辞那块灵牌写着2004年农历五月初四,檀斐的灵牌则只有一个名字,再没有其他任何信息。
檀斐松开了巫辞的手,拿起桌上的红线,递给巫辞。
巫辞心领神会,接过红线。
两人一人拿着一头,将两个相框拴在了一起。
红线拴上之后,忽地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我们,”檀斐看着巫辞,原本氤氲着猩红的眼眸不知何时恢复了原状,一片漆黑,“拜堂吧。”
因为这句话,巫辞的心跳加快起来。
他仍然记得自己不能说话,于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分别在蒲团上跪下。
尉川叙是这场诡异婚礼的唯一见证人,他既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又想表达自己激动又懵逼的心情,因为不能说话,他只能拼命往这对新人的头上撒纸钱。
吉利不吉利的,顾不上了!先撒再说!
巫辞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供桌,在心里默念:一拜天地。
“一拜天地。”
身边的檀斐开口。
巫辞老老实实,对着自己和檀斐的灵牌磕头,感觉怪怪的。
感觉到身边的人也在同步磕头,他安下心来,又在心里默念:二拜高堂。
“二拜高堂。”
檀斐接着说。
于是巫辞又对着自己的灵牌磕头,真刺激。
然后是——
巫辞心中一顿。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
檀斐的声音在巫辞的耳边响起,和他心中默念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巫辞耳根发热,跪着转过身,有些忐忑地看了檀斐一眼,然后,认真又郑重地俯下身,额头轻轻磕在地面上。
拜完堂,檀斐把手递给巫辞,将他拉起来。
巫辞站好后,看着檀斐从桌上拿起那个生锈的酒壶,往两只酒杯里各斟了点酒。壶嘴里流出来的液体是绿色的,还泛着诡异的荧光。
尉川叙也看到了,眉毛不由得打结。
檀斐放下酒壶,拿起两只酒杯,递了一只给巫辞。
巫辞接过,正准备喝,却看到檀斐一动不动,举着酒杯看着自己,眼里还多了几分戏谑。
他突然反应过来,檀斐是在等着和他喝交杯酒。
交杯酒……
很不合时宜的,巫辞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炸,心脏跳得比刚才还要快。
他们真的在拜堂,不单单是结契这么简单。
往后余生,他的命运将会跟眼前这个男人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互相勾着手臂,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近到巫辞可以看见,檀斐眸中那点邪肆的猩红再次晕开。
而自己小小的身影就映在檀斐的瞳孔里,被他完全纳入眼中,变成了此时他眼里的全世界。
“来。”檀斐抬抬下颌。
巫辞仰起脸,郑重地喝下那杯诡异的液体。
难以言喻的味道在舌头上爆炸,他说不上这酒是什么滋味,喝起来酸中带涩,还泛着浓郁的苦,他忍不住直皱眉。
檀斐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看到巫辞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不知怎么的,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一种轻盈的愉悦感填满了他的心。
这个和他喝交杯酒的人,已经跟他拜过堂了。
檀斐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巫辞的唇角。
粗糙质感的手摩挲过自己的嘴唇,巫辞还记着一旁吃瓜的尉川叙,睁着眼睛看檀斐,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秒,檀斐看到,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拴了一根红线。
巫辞也看到了,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发现上面也缠了一根一样的红线。
檀斐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线,勾了勾手指,巫辞便立刻感应到,自己的无名指传来一阵微弱的牵动。
他们,终于结契了。
“以后你想找我,不用再画阵法了。”檀斐翘起唇角,“妖魔的新娘。”
巫辞抬眼看他,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圈在两人无名指上的红绳闪烁两下,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供桌之后的空间忽然裂开了一条缝,一道白光从缝隙里倾泻而出,给这片黑暗阴森的世界带来了一丝光明。
巫辞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走吧。”檀斐把手递给巫辞,“回你的世界。”
被檀斐牵着手,刚跨出裂缝,巫辞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立刻被一股暖融融的气流所包围。
阳间的气息顺着他的毛孔慢慢往身体里灌,巫辞在原地静站须臾,终于缓了过来。
“好点了吗?”檀斐问。
“活过来了。”巫辞点点头,才留意到,他和檀斐依然十指紧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抽自己的手。
觉察到巫辞的小动作,檀斐扬扬眉,松开五指,让他将自己的手抽出去。
巫辞转头看尉川叙,尉川叙被抽走了部分魂魄,又在阴曹地府般的地方走了一遭,此时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他的额头……”巫辞蹙眉。
尉川叙的眉心多了一个小小的红点,看起来像一滴血,那是檀斐为了将他的魂魄灌回去,在他的脑门留下的灼伤。
“挺风骚的。”檀斐啧了一声,评价道,“适合他。”
尉川叙刚回到阳间,就听到檀斐评价自己风骚:“???”
感觉到额头有点痒,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注意力又立刻回到了这两人喜结连理的事实上:“不对!刚才那是什么地方?!你们两个是背着我结婚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啊别再强调结婚的事啦!
巫辞脸倏地变得通红,正要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听到身旁的檀斐慢悠悠开口:“哪背着你了,不是当着你的面拜的堂吗,花童?”
尉川叙:“?花童?谁?”
“你被人算计,算计你的人要给你配阴亲,还打开了维度裂缝,放出了勾魂的无常鬼。”巫辞赶紧趁机解释,“你的魂魄被带走了,我们只有完成冥婚仪式,才能一起进入第五维,把你的魂魄带出来。”
“啊所以你们两个,”尉川叙噎了一下,忽然抓住了一些不那么关键的信息,“为了我,结冥婚了???”
巫辞:“……”
巫辞:“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檀斐气定神闲:“嗯。从流程上来说,你算我们儿子。”
尉川叙:“……”
尉川叙:“你还想当我爹?你占谁便宜!!!”
作者有话说:
巫辞:居然真的结婚了
檀斐:请大家吃喜糖
尉川叙:??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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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冥婚市场还挺抢手◎
檀斐用已经恢复漆黑的眼眸扫他一眼, 嗤笑一声:“要不是巫辞舍命相救,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跟我拌嘴?”
听他这么说,尉川叙马上转头去看巫辞身上的伤:“小天师, 你还好吗?伤口要不要紧?”
“不碍事。”巫辞扯了扯身上的喜服, 有点想换下来。
“伤口一定要及时处理, 我现在叫救护车?”尉川叙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很快,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的尸体上,瞳孔猛地一缩, “死人?!还死人了?!”
这时, 尉川叙才意识到, 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不难看出,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巫辞和檀斐在这个地方和某些东西经历了一场恶战。
“稍等,还没有彻底结束。”巫辞阻止了尉川叙, 提起裙摆, 上前几步,在卫衣男的尸体前停下。
从第五维出来的时候,巫辞就意识到,两个维度的时间并不相同。
虽然他们在第五维里待了很久,可在实际的第四维现实中,也不过是刹那的工夫。
卫衣男身下的地面聚集了一摊红白交错的液体, 血腥味扑面而来。
巫辞单膝蹲下,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并扯下了他脸上的口罩和墨镜。
看清对方的脸后, 巫辞视线一凝, 又转而看向喉结部分。
确认之后,他惊讶地抬起头,望向檀斐和尉川叙:“她是个女人。”
卫衣男竟然变成了卫衣女,她乔装打扮,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别吗?
“什么?”尉川叙快步走来,在巫辞身边蹲下。
看着女人惨白的脸,他皱起眉:“我没见过这个人啊。”
“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檀斐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他们身后,似乎早就知道了卫衣女的真实性别,“情债,还是世仇?”
“我真没见过她,又怎么会结仇呢?”尉川叙又看了看那张陌生的面孔,使劲回忆,“而且,这女人少说也得有四十了啊。”
檀斐讥讽道:“无冤无仇的,人家干吗要给你配阴亲?”
莫名其妙被人陷害,还差点丢了性命,尉川叙也有点恼火:“你复活她,帮我问。”
“我刚才就应该直接把你炫进无常嘴里。”
“草,不要学奇怪的网络用语!”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正在检查尸体的巫辞抬起手,做了个噤声手势:“别吵,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檀斐和尉川叙同时闭上嘴,看向巫辞。
巫辞从尸体的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项链下悬着一个圆形的银色雕花挂坠,隐隐发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啊这个,是可以打开的,一般里面会有照片之类的。”看到那个挂坠,尉川叙反应过来,“不过,现在很少看到有人戴这种东西了。”
按照尉川叙的提示,巫辞小心地揭开了挂坠的盖子,正如尉川叙所说的那样,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婴儿。
照片有些模糊,不过依然可以辨认出来,照片里的女人,正是他们眼前的卫衣女。
巫辞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拿着项链快步走到供桌前,从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拿起一个相框。
他仔细对比了一下,想看看是不是同一个婴儿。
但挂坠上的照片太小,实在不太好分辨,巫辞只好转头看尉川叙:“叙哥,我在第五维里看到了那个女孩的灵牌,她叫魏瑾,只有十四岁,生于2008年,和你阴历生日相同。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尉川叙走到他身边,无奈地摇摇头:“真没听过,不过阴历生日还挺巧的,都是鬼节。”
“我有一个猜测。”巫辞放下相框,把项链递给他,“这个女人和那个魏瑾,很有可能是母女。”
尉川叙接过项链,皱着眉,端详上面的照片,喃喃自语:“我真不认识她们啊……”
“这女人可能是你的狂热粉丝,想让你做她的乘龙快婿,下去陪她女儿。”檀斐慢悠悠地跟过来,看了挂坠上的照片一眼,不冷不热地说。
尉川叙:“……我真的会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对之前的事情还有多少印象?”巫辞问他,“从你捡到奇怪的东西开始,慢慢想,仔细回忆。”
尉川叙拿着项链,陷入回忆。
据尉川叙所说,一周前,他突然接到局里的电话,让他回去紧急处理一桩突发灵异案件。
那件案子有点棘手,尉川叙在局里熬了几个通宵都没回家,晚上更是直接睡在了办公室里。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车上陆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先是铜钱,然后是红纸,还有一些明显不属于他的头发。
陆续捡到这些东西,尉川叙也有怀疑过,会不会是有人在给自己配阴亲。
但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加上这些东西又不是同时出现的,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分心处理,而且尉川叙人在管理局,局里最不缺的就是神棍,所以他就先把这件事放一边去了。
“那天你来我家吃饭,我让你把捡到的东西都烧了,你照做了吗?”巫辞问。
“我肯定烧了啊,你们都提醒我了,我怎么可能不听你们的话。我一出门就开车回局里,把那些东西全都带到了河边,烧掉后扔了。”尉川叙沉思片刻,突然叫了一声,“啊对!还有一根红绳突然找不到了,就是拿到你们家那根!”
“怪不得你还是中蛊了。”檀斐语气凉凉。
巫辞点点头,原因和他猜的差不多,就是没烧干净:“除了管理局和我们家,这段时间你还去了哪里吗?”
“没有了,一直在办公室里加班,要么就是加完班开车到附近吃消夜,吃完了又回去继续加班,你看我这黑眼圈。”尉川叙摇摇头,忽然又说,“哦,对,我中间回了一趟我父母家。”
“你父母家?”
“对,我记得好像是周二还是周三那天,我爸突然打电话来,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让我赶紧回去看一下。”尉川叙解释,“还好他没什么事,我又赶紧回局里了,我跟我爸妈是分开住的,那天我妈刚好出差了。”
“你最后的记忆是到哪里的?”檀斐问。
“在河边处理完那些东西后,我原本打算去我爸妈那里吃饭的。”尉川叙继续回忆,“啊……再后来就想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好像就到那里为止。”
三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尉川叙低下头,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项链,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头,神色凝重:“我突然想起一个事。”
“什么事?”巫辞追问。
“我第一次捡到东西,好像就是在我回家看我爸那天。”尉川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我从家里出来后,突然发现引擎盖上有一枚铜钱。”
巫辞却没有问铜钱的事情:“你爸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痛风,老毛病。”尉川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疑惑,但好像又有些什么让他顾虑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些细微的神色变化并没有逃过巫辞的眼睛。
他在怀疑什么?
是在担心自己的父亲吗?
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呢?
见状,巫辞开口说:“这两件事未必有联系,如果实在担心,你可以回去问问家里人。”
尉川叙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向手里的项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直接从他手里拿过那条项链。
尉川叙吃惊地抬起头,却见檀斐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条项链,随后往怀里一塞,毫不客气地将其占为己有:“这东西我们拿走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线索。”
“我觉得,这东西是不是留给管理局比较好?”尉川叙咝了一声,习惯性地推眼镜,却忘了自己今天没戴,直接推了个空,“擅自拿走可能会影响管理局办案。”
“你应该担心的是,管理局会不会影响我们办案。”檀斐瞥他一眼。
“……你说得好有道理。”尉川叙无语凝噎,只能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尉川叙没有报警,而是直接打电话给阴阳事务管理局。
在管理局的人到来之前,巫辞和檀斐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尽管今天是周末,但是尉川叙的同事们还是很快就赶到了。
这次报案的不仅是自己人,而且还是今早突然官宣订婚的热搜当事人,大家都抱着吃瓜的心情,踊跃报名加班。
结果,到了现场,看到满地狼藉,他们也吓了一跳。
“尉主任,你不是早上才官宣婚讯吗?怎么下午就变成了受害者??”
“这情况有点不对啊……怎么还死人了啊???”
“有人要我结冥婚啊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尉川叙揉揉眉心,指尖不慎碰到那颗红痣,让他想起自己的魂魄是从脑门灌进去的,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做你的笔录。能让你中招,也挺有本事的。”负责做笔录的同事拿出笔和本子,随口一提,“对了,去年你也遇到过一回类似的事情吧?”
听到后面那句无心之言,一旁的巫辞惊讶地问:“去年?叙哥,还有人用过同样的方式对你下手?”
“对啊,这种事情我遇到的可太多了,但之前都被我识破了,所以这次我才会掉以轻心。”尉川叙摇摇头,一脸追悔莫及,“主要是以前那些人做得太明显了,直接把包着照片和铜钱的红纸丢在我家门口,谁会捡啊?”
之前遇到的那些,都被尉川叙当作狂热粉丝的离奇行为给处理了。
这次,卫衣女把这些东西都拆开,在不同的时间段分别放在尉川叙的车上,反而让他降低了警惕。
檀斐冷笑一声:“你在冥婚市场还挺抢手的。”
尉川叙:“……栓q了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虽然是钢铁直男但也还是很受欢迎的(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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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是同时结的婚吗??◎
居然不是第一次了, 巫辞觉得有点意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之前那几次有抓到人吗?”
“没有。”尉川叙摇摇头。
巫辞没有再问,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除了尉川叙, 巫辞和檀斐也要配合做笔录。
在管理局的人到来之前, 巫辞简单地给尉川叙讲了一遍, 在他失去意识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再牵扯出其他事端,三个人统一了口径, 对管理局说的版本是:尉川叙被身份不明的卫衣女设计控制, 觉得蹊跷的巫辞一路跟踪到这里, 发现结冥婚的事情。为了对付巫辞,卫衣女放出一种叫“无常鬼”的高阶妖魔,及时赶到的檀斐和无常鬼斗法,最终檀斐险胜, 卫衣女因召唤妖魔而遭到反噬, 被献祭给了无常鬼,而尉川叙丢失的魂魄也被找了回来。
至于为了救尉川叙,巫辞和檀斐进入第五维,并且还在里面结了个婚的事情,他们打算隐瞒不说。
做完笔录,同事看着笔记本上满满的“冥婚”“纸扎人”“离魂”“无常鬼”,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尉主任,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查出死者身份的。”
“麻烦了。”尉川叙客气道。
接下来管理局的人需要留下来处理现场, 就没有巫辞他们什么事了, 他们可以离开了。
巫辞拿出手机, 正想要看看时间,这才发现,他的手机边缘被砸了个凹坑,屏幕也碎成了蜘蛛网。
应该是跳车的时候弄的,巫辞抽了一口凉气,心疼地捧着手机:“我的手机!”
“让尉川叙给你买新的。”檀斐啧了一声,“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烧高香,把你供起来。”
“买!肯定买!买最新款的!”尉川叙立刻举手,“小天师,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想上我家祠堂也行,我没意见的。”
“祠堂就不必了,我还没死。”见他如此大方,巫辞眼珠子一转,“好心”提醒道,“叙哥,我的小电瓶也炸了,也是为了救你才——”
“车也买新的!”尉川叙一锤定音。
为了救他,巫辞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危险的事情,要不是怕挨檀斐打,他甚至想拉着他们两个,当场来个桃园三结义。
不过,巫辞只是随口开一句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自己更在意的事情上。
天色已晚,巫辞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八点了:“我等下想去香烛店看看。”
“你之前打工那个?”檀斐总是能一眼洞悉他的想法,“你是觉得,那些纸扎人,可能是从妙老板那里进的货?”
巫辞心头一动,檀斐果然懂他,他点点头:“嗯,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去哪?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尉川叙立刻主动请求。
“叙哥,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啊?最好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见尉川叙如此热情,巫辞转头看他,有些担心地问。
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再次还阳,尉川叙印堂上那层黑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除了眼睛下面还有点乌青的黑眼圈,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
巫辞在心里啧啧称奇。
尉川叙虽然是个毫无灵力的普通凡人,可又好像跟一般凡人不太一样。
真奇怪,难道真像他自吹自擂的那样,这是神职史官世家的基因吗?
“我?没事,我好得很。”尉川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反倒是你,小天师,你才是最应该去医院检查的那个,你脸上都是血哎。”
“我也没事。”经他提醒,巫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有些痒。
他正想抬手摸脸,檀斐却先一步伸过手来。
巫辞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着那只指骨分明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
一阵凉意传来。
檀斐垂下眸,仔细地看着巫辞的脸,拇指在他的脸上蹭了蹭,触感粗粝:“擦不掉了。”
什么擦不掉?
巫辞怔了一秒,才意识到,原来是之前受伤留下的血迹干在了自己脸上。
“没关系。”他不太在意,“等下找个地方洗把脸就好。”
“嗯。”檀斐应了一声,盯着巫辞的脸,拇指又搓了两下,语调漫不经心,“你那个订婚乌龙,不公关一下?”
话是对着尉川叙说的。
巫辞的视线也跟着转向旁边的尉川叙。
尉川叙:“……”
啊他的头怎么又突然痛了起来。
尉川叙伸手撑住额头:“别提了,让我逃避一下现实。”
别说登录微博了,他现在连看一眼手机的勇气都没有。鬼知道从早上开始,有多少人给他打电话发消息,想要八卦宇宙第一钢铁直男突然官宣订婚的事情。
将手从巫辞脸上抽离之前,檀斐用手指拨了拨他的发丝:“一起去吧。”
很亲昵又很自然的小动作。
“那我先给纸扎人拍个照。”巫辞很享受这种由檀斐主动的亲昵,他拿着手机,“这已经是我们遇到的第四具和第五具纸扎人了。”
最后拍照还是用的尉川叙的手机,因为巫辞的手机屏幕开始闪动彩色条纹,彻底罢工了。
小电瓶在路上爆炸,尉川叙自己的车没开过来,那辆载着他来的黑色轿车又被管理局没收,带回去检查了,好在尉川叙有一个女同事回家顺路,于是让他们三个蹭了一趟车。
上车以后,尉川叙就没说过一句话,一直低着头疯狂敲击手机,满头大汗。
檀斐则拿着女同事提供的湿巾,将巫辞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女同事一边开车,一边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他们,终于忍不住开口搭话:“小天师,我们局里的年轻女生都在追你们那个节目,真的很好看。”
“谢谢。”巫辞礼貌地回答。
女同事犹豫了一下:“我们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问。”
“什么问题?”巫辞抬眸看她。
“那个……你们两位,现在都是单身吗?”女同事有些不好意思,“小天师会跟外面的人通婚吗?檀斐有兴趣和人类谈恋爱吗?”
副驾上的尉川叙噗了一声,扭头看她:“怎么,你们还想帮他们两个说媒?看上哪位了?”
“哎呀,就问问嘛。”
巫辞顿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听见身边的檀斐慢悠悠说了一句:“已婚。”
女同事:“??”
不等女同事消化震惊,檀斐瞥向巫辞,又补充一句:“他也已婚了。”
女同事:“???”
尉川叙:“咳咳。”
巫辞:“……”
女同事很快就消化了震惊,有些感叹:“好突然!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你们两个同时结的婚吗?也太巧了吧!”
尉川叙:“……”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跟对方结的婚。
巫辞一句话都不说,脸憋得通红。
檀斐望向窗外,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笑:“是挺巧的。”
女同事没有再说话,像是在继续消化这两位已经分别结婚的重磅消息。
过了几分钟,她突然语重心长地对尉川叙说:“尉主任,你真的需要再加把劲了,要不然以后可能连结冥婚都找不到对象了。”
正在疯狂处理订婚乌龙的尉川叙:“……关我什么事啊!!这也要拉踩我一下!!”
女同事把他们送到了香烛店门口,便和他们道别回家了。
尉川叙是第一次来,进了店,经过角落里那具骑着纸马的纸扎人时,他差点没被吓死。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纸扎人里,看起来最邪门的一个。
黑墨眉,惨白脸,鲜红的嘴,空洞的眼眶,连身下骑着的纸马也都只有空荡荡的眼眶,没有眼珠子,看起来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尉川叙默默挤开檀斐,往巫辞边上凑了凑。
他现在已经对纸扎人有应激反应了,很有可能还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
突然被挤开的檀斐:“?”
这小子贴他老婆干吗?嫌命太长?
香烛店一如既往地冷清,妙老板和往常一样坐在柜台后面看剧。
之前,巫辞因为忙不过来,便辞掉了店里的跑腿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这次没有提前打招呼就突然造访,还带来了两个大男人,他还在想着怎么跟妙老板说,妙老板却一抬眼皮:“哟,来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毫不惊讶,像是她知道巫辞还会来找自己似的。
“嗯,姐,来打扰你了。”巫辞走到柜台前停下,向她介绍,“这是我的两位……朋友,檀斐,和尉川叙。”
妙老板眼睛盯着屏幕,嘴里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点头:“幸会,叫我妙姐就行。”
“姐,我这次来是有事想问你。”巫辞没有过多寒暄,单刀直入,“你知道一个叫鬼市的地方吗?”
“鬼市?什么鬼市?”面对巫辞的疑问,妙老板上下嘴皮一翻,一枚瓜子皮飞了出来,精准无误地落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里,“你录节目录到脑子瓦特了?”
录节目?
巫辞一愣,突然说了句:“卧槽!”
第一次从巫辞口中听到这个词,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他:“?”
连檀斐都意外地挑起半边眉。
巫辞抓了抓头发,露出懊恼的表情:“这次居然忘记带dv了!没录上!太可惜了!”
果然,这种事情还是得交给尉川叙负责,他这种技术人员专心负责画符就好。
檀斐轻嗤一声,别过头。
尉川叙:“……”
还好没带dv,不然他就要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脸了。
巫辞一边在心里为痛失一个爆款选题而惋惜,一边向妙老板解释:“姐,我们最近接连碰到了五个纸扎人,会跑会跳会说话那种,还会变成真人的样子。”
妙老板眉头一拧:“活的?”
巫辞接着说:“我怀疑,这些纸扎人是从一个叫鬼市的地方流出来的。”
妙老板把视线转回正在播放电视剧的屏幕上,重新嗑起了瓜子,没有说话。
“咱们家店里不是也有卖纸扎人吗?”巫辞轻声问,“姐,你知道些什么吗?”
她还是没有回答,瓜子壳清脆的碎裂声和热闹的电视剧声交杂在一起,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将此刻的氛围衬托得更加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巫辞也不着急,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妙老板。
终于,妙老板说话了。
“据我所知,确实有那么一个集市,只在半夜开,而且没有固定地点,专门倒腾一些邪门玩意。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鬼市,反正我没去过。”
见她开口,三人对视一眼。
“帝都那么大,做殡葬生意的可不止我一家。”妙老板继续嗑着瓜子,没有看他们,而是不经意地问,“你们看到的那些个纸扎人,长什么样?”
“照片在这。”尉川叙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将手机递给妙老板。
他转过头,对巫辞和檀斐说:“我刚才请同事帮忙调了资料,让他们把周嘉逸那个案子的三具纸扎人的照片也传了过来。”
巫辞偷偷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还得是你!
妙老板接过尉川叙的手机,搁在柜台上,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划拉着屏幕。
忽然,她皱起眉,扔掉手中的瓜子,双指挪动,将一张图片放大。
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巫辞留心观察着妙老板的表情。
逐一放大看完那些照片的细节,妙老板抬起头,看向他们三个,表情很微妙:“其他的不能确定,但这一具这的确是我家的。你们看,这上面有我家的印记。”
她把手机往前一推。
巫辞上前一步,接过手机,檀斐和尉川叙靠近他。
屏幕上的那具纸扎人,正是今天那个作为尉川叙未婚妻替身的红衣女人,照片上的它已经被折成了两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被妙老板放大的照片局部是它的耳背,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章。
虽然很模糊,但仔细辨认的话,依稀可以认出来,是一个繁体的“马”字。
“其他四具认不出来?”檀斐抬眼看她,“只能靠印章识别?”
“照片上这几个纸扎人,坏的坏,脏的脏,要么折成两截,要么碎成废纸,能认出来才有鬼。”妙老板啧了一声,“我家纸扎人卖得很好,经常会有批量订货的单子,做得太多了,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住。”
巫辞轻声提醒:“姐,有一件事情很奇怪……这几个纸扎人,都有眼睛。”
“嗯,我看见了。”妙老板皱起眉,“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怎么会有眼睛呢?”
“眼睛怎么了吗?”尉川叙问。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进门后自己看到的那具骑着纸马的纸扎人,是没有眼珠子的。
不只是纸扎人,连那具纸马都没有眼珠。
“你们知道画龙点睛吧?干这行的都知道,做纸扎人最忌画眼睛,一旦画了眼睛,纸人就会活。”妙老板抱起胳膊,表情凝重,“我从来不亲自给纸扎人画眼睛,宝,这点姐没骗你,你是知道的。”
“我可以做证。”巫辞点头,“我从来没有在店里见过有眼睛的纸扎人。”
正如妙老板所说,她只卖不画眼睛的纸扎人,别人要是买去了,再自己添上眼睛,倒是没什么,但她自己不能画。
尉川叙理解了,原来他们说的“眼睛”,指的是“妙老板亲自画的眼睛”。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买了你家纸扎人,自己点上了眼睛?”檀斐挑眉。
巫辞在这里干了三个多月,他基本都陪在身边,还真没见过这家店卖过画了眼睛的纸扎人。
“我是这个意思没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画龙点睛的本事的,所以刚才你们说它们是活的,我才觉得奇怪。”妙老板想了想,道,“至于剩下那四具纸扎人是不是从我这儿买的,这还真不好说。那个印章我是去年才刻的,去年之前卖出去的纸扎人都没有盖章。”
“如果能亲眼看到那几具纸扎人,你能认出来吗?”尉川叙问。
“肯定能啊,那可是我祖传的手艺,只要没烂到稀碎的程度。”妙老板说。
巫辞没打算再多待,见好就收:“姐,今晚麻烦你了,之后可能还会有事拜托你帮忙。”
“行了,客套话少说,也不是白帮的。”妙老板嗑着瓜子,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视剧上,“我还真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给我做的纸扎人点睛的。”
离开妙妙香烛店,夜色已深。
巫辞他们三个慢吞吞地走在街上,消化着刚才的大量信息。
“真有那个妙老板说的那么神奇吗?”走出一段距离,尉川叙还是忍不住问,“纸扎人画了眼睛就能活?”
“活的纸扎人,你不是见了五个了吗?”檀斐冷笑一声,“有一个还差点成了你老婆。”
“哦也是哦。”尉川叙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智障,速速转移话题,“对了,妙老板姓什么啊?就姓妙吗?这个姓还挺妙的。”
巫辞原本还沉浸在思考中,被他一问,回过神来:“她姓马。”
“哦,马老板……马什么梅,马冬梅。”尉川叙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倒霉事情的影响,甚至还自顾自地玩起了梗。
“做纸扎人也是讲道行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巫辞蹙眉,“能给妙老板的纸扎人画眼睛,这人也不简单。”
就像妙老板说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画龙点睛的本事。
巫辞想起了杜一身后那位高人。
被管理局关押后,杜一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却唯独没有透露那位高人的信息,只说是在鬼市找的。
而杜一和卫衣女之间的共同点,就是拥有会变成活人的纸扎人。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有人从妙老板这里进货,倒卖她的纸扎人,结果碰巧被修为高深的人发现了妙老板的真实身份,给纸扎人点了眼睛,再次倒卖,导致妙老板的纸扎人在鬼市流通,最后到了杜一和卫衣女的手上?
这个会画眼睛的人,和杜一认识的那位高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就在巫辞思考的时候,檀斐突然问:“所以,妙老板是神笔马良的后人?”
巫辞扭头看他:“对啊,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
檀斐哦了一声:“之前不太确定,刚才看到那个印章,又听她说画龙点睛之后就知道了。”
一旁的尉川叙:“???”
高手在民间???
他突然很想冲回店里,问问妙老板,要不要考虑一下来管理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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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吗?◎
随便在路边吃了点东西后, 尉川叙向巫辞和檀斐道别,三人各回各家。
回到家,巫辞先去洗了个澡, 然后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出来, 在檀斐的注视下, 翻箱倒柜地找了药,又拿着药进了卫生间。
檀斐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发现卫生间没有丝毫动静,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走到卫生间门口, 看巫辞在干什么。
巫辞正侧身站在洗手池前, 扭着脖子,费力地给自己上药。
他只穿着睡裤,赤着单薄瘦削的上身,少年的腰窄而细, 整日藏在衣服下的肌肤避开了日晒, 像牛奶一样白皙。
然而,这具白皙的身体上,却布满了大块的淤青和细小的擦伤。
檀斐站在卫生间门口,视线在巫辞明显的锁骨上停留了几秒,便若无其事地转到了他的脸上:“我帮你。”
“好啊。”巫辞转过身,把药递给他。
檀斐也没让巫辞出来, 而是直接一步跨进了卫生间里。
本来就狭小的空间忽然又挤进了一个人,一下就变得逼仄起来。
檀斐拆了一支新的棉签,插进药瓶里搅了搅, 蘸上药水后, 慢条斯理地涂抹到巫辞后背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轻而缓慢, 完全不像他的性格。
巫辞忍不住别过脸,从镜子里看檀斐。
为了给巫辞上药,檀斐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一头银发倾泻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微微荡着。
距离很近,近到巫辞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檀香气息。
蘸了药水的棉签很凉,触碰到巫辞身上的伤口时,他忍不住轻轻颤抖。
觉察到这一点,檀斐的动作更轻了些。
“檀斐。”巫辞把头转回去,盯着墙上的瓷砖,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嗯?”身后的人用鼻音回了一声。
其实巫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突然想叫一下檀斐的名字。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现在闲下来了,脑子反而更乱了。
巫辞没接话,檀斐也没追问,只是蘸着药水,一点点给他上药:“转过来。”
后背涂完了,巫辞转过身来,随便扯了个话题:“你的灵力还会消失吗?”
檀斐的视线低下来,落在巫辞的胸口,眼神也跟着变暗:“短期内应该不会。”
“也就是还会吗?我以为算是彻底恢复了。”巫辞顺着他的视线低下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蓦地涨红,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哐地撞到了身后的塑料架上。
他瞬间皱起脸:“啊。”
“乱动什么。”檀斐伸手握住巫辞的手臂,将他往自己面前带了带,让他侧过身,检查他撞到的地方,“别又添一道伤。”
“谁让你乱看。”巫辞脸还烫着,忍不住小声争辩。
檀斐笑了一声,眼神戏谑:“我看我自己老婆怎么了?你可是我磕头拜了天地娶进门的。”
巫辞一下就没话说了,好半天才讷讷憋出一句:“前面我自己可以的。”
“嗯。”檀斐根本没把他的抗议放在眼里,直接拿着棉签,在他胸口的伤上轻轻刮了一下,“以后,这种事可以让我来。”
“什么事?”巫辞没反应过来。
“履行丈夫的职责。”檀斐答得漫不经心。
“……”
刚结完婚,本来就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把人逗得满脸通红,檀斐觉得心情都好了很多。
擦完药,他随手把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拧上瓶盖,伸手刮了刮巫辞的脸颊:“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害羞。”
“哪有。”巫辞不肯承认。
“你自己看。”檀斐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镜子。
镜子里,少年白皙的脸染着一层绯红,也不知道是洗澡的时候被热气蒸的,还是像檀斐说的那样。
巫辞只看了自己一眼,眼睛就忍不住往身边的檀斐脸上瞟:“我那是因为高兴。”
“高兴什么?”檀斐挑眉。
巫辞知道他这个人性格就是坏,明明知道答案,非要逼着自己亲口说出来。
“和您……和你结婚。”他从镜子里注视着檀斐的眼睛,“那你呢?你还没有跟我说你的感受。”
“我的什么感受?”檀斐松开手。
“你高兴吗?”巫辞追问。
檀斐没答。
他直接偏过头来,冰凉的嘴唇贴上巫辞白而纤长的脖子,落下细密的吻。
感觉痒痒的,还有点酥酥麻麻,好像有电流走过一样。
巫辞忍不住闭上眼睛,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
“嗯。”好半天,他才听到檀斐贴着自己的脖子回答,“特别高兴。”
卫生间太狭窄了,檀斐没打算在里面久待,而是把巫辞抱回了房间。
搂着檀斐的脖子,巫辞的心跳得很快,他在心里暗暗地想,原来他的力气这么大。
檀斐在床边坐下,让巫辞面朝着自己,在他腿上坐下。
因为是居高临下的凝视,巫辞能看到檀斐仰起的脸、漆黑的瞳孔,天花板的灯光落到他的眼睛里,让那双黑眸看起来像一块珍贵无价的琉璃。
檀斐用胳膊稳稳地抱着巫辞的腰。
这个距离和姿势都太亲昵了,虽然之前也没少跟檀斐有肢体接触,但大概是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巫辞的羞赧情绪前所未有地强烈。
“拜堂的时候太仓促了,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檀斐的呼吸洒到巫辞的肌肤上,“我的名字叫檀斐,我是一只生活在第五维的高阶妖魔。我现在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岁了,可能鸿濛开天辟地的时候,我就已经存在了。”
“知道。”巫辞伸手,用手指将檀斐的一缕银发拨到耳后。
檀斐一条胳膊揽在巫辞的腰上,另一只手贴着他的后背:“我现在的记忆还是残缺的,在苏醒之前,我已经睡了很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我是谁,我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沉睡……这些,都是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但我答应你,等我想起来,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巫辞心中一动,忍不住俯下身,将脸埋进了檀斐的颈窝里,小声说:“我就是有点害怕,你在找到真身之前,万一突然消失了怎么办?我还能找到你吗?”
“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的。你的使命,我会陪你一起完成。”檀斐说,“直到找到那位神,把祂带回巫山,将维度裂缝修补完为止。”
巫辞松开胳膊,直起身,捧住檀斐的脸,问:“如果维度裂缝修补好了,那你怎么办?还能留在这里吗?”
檀斐沉默两秒,说:“只要能在修补之前,找到我的真身。”
巫辞咬了咬嘴唇。
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同时找到那位神和檀斐的真身。
如果只能找到其一,或者一个也找不到的话……
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巫辞放下手,重新把胳膊搭在檀斐的脖子上,垂下眼睛,睫毛微颤。
“怕什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檀斐懒散地挺直背脊,手在巫辞的腰上慢慢地滑着,“会找到的。”
明明在聊着严肃的话题,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说话的语气又好像很有把握似的。
看着檀斐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巫辞忽然莫名地安下心来。
就是很想相信他。
“我在沉睡的时候,其实隐约能感觉到,第五维发生了变化。”檀斐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眼睛看着巫辞,“举个例子,就像蛋壳碎裂一样,身处于蛋壳之内的我能感觉到。”
“感觉到维度出现了裂缝?”巫辞问。
“是。”檀斐颔首,“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有一些高阶妖魔从裂缝里钻出去了。此后,裂缝只会越来大,直到结界彻底坍塌,两个维度重新重叠在一起。”
“那今天的无常鬼,”巫辞想了想,提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是感应到了被那个女人召唤出来的维度裂缝,凑巧出现的?”
否则的话,无常鬼的出现和尉川叙结冥婚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卫衣女又惨死在自己召唤出来的无常鬼手里,逻辑上无法说得通。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无常鬼是碰巧出现的,被维度裂缝给吸引了出来。
“嗯。”檀斐应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
过了会儿,还是檀斐先开了口:“其实,我之前也有过同样的担心。”
“担心什么?”巫辞垂下眼睛,凝视着他。
“我只是一缕神识,随时可能会消失在这个维度里。”恰好檀斐也抬起眸看他,手指停下动作,搭在巫辞腰上,“担心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能及时出现。”
巫辞一怔,心头忽然跟着一颤。
刚才檀斐答得平静淡然,他还以为……他不在乎。
原来,檀斐也会担心同样的问题。
知道这一点后,一股既甜蜜又酸涩的感觉慢慢充满了巫辞的心。
看着巫辞的表情,檀斐挑眉,声音里忽然带了点笑:“不过,现在不担心了。”
“为什么?”巫辞重新看向他。
“因为,我们结契了。”檀斐动了动右手,一圈红绳忽地出现在他的无名指上。
他抬起手,勾了勾手指。
巫辞便感觉到,自己右手的无名指被牵着动了动。
他举起手,看见了手指上的那圈红线。
“我说了,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的。”檀斐说,“只要我还活着。”
隔着一层衣服,巫辞感觉到了加快的心跳频率。
自己的,还有檀斐的。
刚才消散的暧昧气氛又重新蒸腾起来,周遭的空气好像在升温,几近沸腾。
对视中,巫辞看到,檀斐漆黑的眼睛重新氤氲起薄红。
檀斐重新把手搭回巫辞身上,稍微一用力,就将他的身体转了过来,放倒在床上。
巫辞很顺从,眼睛直直地盯着檀斐的脸,伸着胳膊圈住他的肩膀,眼眸很亮。
檀斐低下头,双臂撑在巫辞脑袋两侧,柔软的银发垂下来,他们脸贴得很近。
连呼吸都缠在了一起。
“要吗?”他张口,眼中薄红变浓,喑哑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
真的是会勾人堕落的妖魔。
而巫辞,显然就是那个中蛊的巫师。
“要。”巫辞鼓起勇气,抬起脸,试探地去吻檀斐的嘴唇。
檀斐直接咬住了他的嘴唇,呼吸急促起来:“你说的。”
作者有话说:
以下省略5000字内容(狗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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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人。◎
“我记得你出山的时候, 带了一盒返魂香。”檀斐搂着巫辞,发出一声低喘,“也丢了吗?”
巫辞的脑子还麻麻的, 他枕着檀斐的臂弯, 晕晕乎乎地想了好一会儿, 才说:“那个没丢,在衣柜里呢。”
说着,他伸手一指。
檀斐看过去,抽出胳膊前还不忘拿来枕头给巫辞枕上, 然后才慢悠悠下了床, 打开衣柜, 按照巫辞的指示,找出了巫子云给他的那盒返魂香。
檀斐从里面取了一支细长的黑线香,把剩下的放了回去,关上衣柜门。
他把黑线香夹在指缝中点燃, 抽了一口。
一股幽幽的桂花甜香在房间里蔓延开。
明明是安神的庙宇香气, 混了檀斐自带的檀香味后,就像催情剂一样,蒸得巫辞的后背又开始发汗,脑子也被迷得晕乎乎的。
“你这是,”巫辞看了他半天,忽然笑起来, “事后烟?”
这可是巫子云的命根子,要是让他知道了,这返魂香被檀斐拿来当烟抽, 还不得发疯。
檀斐闻言眯起眼, 朝着巫辞的方向吹了一口, 笑了一声,走到窗边,把纱窗打开。
檀斐靠着窗抽返魂香的时候,巫辞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侧头看他。
巫辞腰上还搭着那条小兔毛毯,那是檀斐怕他着凉,非要他盖上的。
巫辞越看越觉得檀斐好看。
他懒洋洋地倚着窗站在那,身上没有丝毫的邪气,英气俊美的眉目平和得像古画里的神,宽阔的肩膀松弛地舒展着,一头银发散漫地披在肩头,就像他的性格一样随意。
要说檀斐身上唯一的瑕疵,那就是肌肉紧实的胳膊上有几道红痕。
那是刚才被巫辞挠的。
回想起刚才檀斐的样子,巫辞又觉得耳朵有点烫。
脸上明明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动作却凶得要命。
檀斐在从第五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动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在床上也没有变回去,嫌头发碍事,他本来想扎起来,但巫辞不让,非要他披着。
当时檀斐什么反应来着?
好像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调侃了一句:“小变态。”
但檀斐还是遂了巫辞的愿,如雪的银发随着身体动作在空气中荡漾,被巫辞抓在手里,不时地扯一下。
他也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只是俯下身贴着巫辞的嘴唇,貌似贴心地问:“我轻一点?”
巫辞拽着他的头发,抽抽搭搭地点头,然后被檀斐更用力地逼出叫声来。
果然妖魔就是妖魔,长得再好看,也是坏到骨子里的。
想到这里,神使鬼差的,巫辞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好像在献祭。
巫师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了与他结契的妖魔,用自己的身体净化掉了妖魔的邪气。
和神结契的话……也会做这种事情吗?
不,应该不会吧。
一定只有妖魔才这样,毕竟妖魔性淫。
巫辞笃定地想,然后忍不住偷偷地笑出了声。
听到巫辞窃窃的笑声,檀斐的视线投过来,他勾起唇:“笑什么?”
“没什么。”巫辞收起笑容,摆出正经的表情,“第一次看到有人抽黑线香。”
“不愧是巫觋族的返魂香。”檀斐低眼看了看夹在指缝的黑线香,“我觉得现在的心神稳定了很多。”
“那你怎么不早点问我要?”
“这不是你朋友送的吗?”檀斐挑眉,漫不经心,“你很珍惜。”
“那你怎么现在就敢了?”巫辞啧一声,末了,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现在你是我的人,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的就是你的。”
“嗯。”檀斐拿香的手一顿,笑笑,“我是你的人。”
檀斐很快抽掉了一支返魂香,原本混沌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朗起来。
他回到床边坐下,俯下身,用带着淡淡桂花香气的唇去吻巫辞的耳朵:“洗洗?”
巫辞胳膊一伸,耍无赖似的:“没力气了,被妖魔吸干了。”
“伤还疼吗?”檀斐去检查他身上那些皮肉伤。
“刚才蹭到的时候有一点。”巫辞去按他的手,不让他乱摸,“现在不疼了。”
檀斐哼笑一声,轻轻咬了下他的耳朵:“我去打水。”
清理干净后,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巫辞躺在檀斐的臂弯里,因为太过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很意外地,在梦里,巫辞看见了檀斐。
与其说是檀斐,不如说,巫辞梦到的,是那具被钉在巫觋族禁地废墟里的白发男尸。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巫山,熟悉的家园还在,一砖一瓦都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坍塌,也没有变成废墟。
奇怪的是,整个村子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巫辞慢慢地走在村落中,大声呼喊着大家的名字。
“师父——”
“娘——
“阿狗哥——
“你们在哪——”
可回应他的,只有从空谷传来的回音。
巫辞急了起来,脚步也开始加快,由走变成了奔跑。
还是没有人。
不只是没有人,除了花草树木,巫山里似乎连一只活着的飞禽走兽都没有,一切寂静得诡异。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朝他压过来。
巫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他和檀斐一起进到了第五维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并不属于他的世界。
可这一次,连檀斐也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巫辞自己一个人。
随后,巫辞离开了空荡荡的村落,来到了后山上。
他走进了那片禁地,没有冥火蝶的指引,他却靠自己顺利地找到了那个巨大的天坑,再次来到了那片已经沦为废墟的圣城。
驾轻就熟,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无数次一样。
圣城一如巫辞第一次见时的那样,坐落在那片未曾被人开垦过的原始森林里,残破的废墟被茂盛的绿植覆盖,书写着来自千万年前的孤独与寂寥。
再回过神时,巫辞已经穿过了错综复杂的庞大迷宫,又一次来到那片巨大又空旷的祭坛前。
他站在峭壁下,抬头仰望。
那具被石棱穿透的白发男尸就挂在上面,黑袍如云雾般在空气中飘动,他就像被铁链捆绑在绞刑架上的耶稣,悲悯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一阵不知源头的风忽地吹来,带来一阵阵淡淡的檀香。
在这样的情境下,这股香味显得略微诡异。
巫辞仰着头,用虔诚的姿态,凝视着那具男尸。
诡异的风依然在吹拂。
它刮过了男尸漆黑的衣角,吹开了他蓬乱的银发,露出一张如石灰一样苍白死寂的脸。
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巫辞的目光被震住,整个人发起抖来。
他膝盖一软,竟然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了下来。
真的是檀斐!
他看起来好像在这块峭壁上挂了成百上千年,久到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土,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
而巫辞也好像在这片祭坛跪了成百上千年,献祭般仰视着他的神,久到几乎成为一座风干的化石。
“巫辞……”
巫辞听到,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叫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像檀斐。
随后,又有一个有些陌生,却又好像很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心甘情愿为您献祭……以身殉道……”
巫辞绞尽脑汁,忽然惊觉,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呢?
巫辞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重新望向檀斐,却猛然间发现,被钉在峭壁上的檀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用一双血红的眼眸冷锐地盯着他。
巫辞睁大眼睛:“檀——”
“巫辞。”檀斐扬起嘴角,带着强烈压迫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巫辞压来,“你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由远及近的巨响,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向巫辞的脚下!
…………
“巫辞,巫辞?”
巫辞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线激得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蹙眉,伸手挡在眼前。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后背一片冰冷,竟然是被冷汗打湿了。
等了两三秒,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巫辞才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檀斐微挑的眉,漆黑的眸,与探究的表情。
看见檀斐,巫辞大脑还处于迟钝的状态,呆呆地应了一声:“……啊?”
檀斐伸手,胳膊从巫辞肩后穿过,微微一使力,将他从床上揽了起来。
感觉从到胳膊传来的湿意,檀斐低声问:“做噩梦了?”
“……嗯。”坐起来之后,巫辞仍然没缓过来,他闭了闭眼,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檀斐的胳膊上。
“梦到什么了?”檀斐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擦了擦他额头上的冷汗。
巫辞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盯着檀斐那双漆黑的眸:“你。”
“我?”檀斐扬眉,“那不该是美梦吗?”
巫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问:“檀斐,你知道自己的眼睛有时候会变成红色吗?”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檀斐顿了一下,说:“嗯。”
“你的眼睛一般什么情况下会变红?”
檀斐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入魔的时候。”
巫辞想起,在对付无常鬼的时候,檀斐的眼睛就变红过,但只是黑色瞳孔里泛着血红色,虽然血色逐渐扩散,但也只是像黑夜笼罩了一层血雾那样。
那个梦里,檀斐的眼眸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只有一点黑,隐隐约约从血红里透出来。
十分诡异,真的很像魔。
“可你自己不就是妖魔吗?怎么还会入魔呢?”巫辞忍不住问。
“我想不起来,只是大脑里模模糊糊有这层概念。”檀斐摇摇头,反问道,“你梦到我入魔了?”
巫辞换了个姿势,没有再靠在檀斐怀里,而是和他面对面。
“檀斐,我问你一个问题。”他看着檀斐的眼睛,严肃地说,“你对巫觋族禁地里的圣城,有没有什么印象?”
“我就是在那里醒来的,在你闯进那里的时候。”檀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梦到那具白发男尸了?”
“嗯……”巫辞抿了抿唇,“我在梦里看到了他的脸,和你一模一样……不,就是你。”
檀斐说过,他是在自己飞出天坑的时候就跟上自己的。
他们也曾经讨论过,那具白发男尸,到底是不是檀斐。
那时候,巫辞有两个猜测。
一是时空发生扭曲,两个维度重叠,他看到了第五维里的场景。
二是那是绝地天通之前真实发生过的景象,受到了磁场或阵法的影响,被记录下来,阴差阳错之下,重新呈现在了巫辞眼前。
原先就有种种线索指向檀斐,如果真的长得一模一样,那肯定就是檀斐没跑了。
檀斐皱眉:“还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一个人去了圣城里的祭坛,那具白发男尸……不,他是活的。他在叫我的名字,我看到他被钉在峭壁上,而我跪在他脚下。”巫辞回忆着,“我还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说什么,愿意献祭,以身殉道。”
檀斐没有说话,但眉头紧锁。
“他对我说,‘你终于来了’。他说完后,一道天雷劈了下来,我就醒了。”巫辞观察着檀斐的表情,“而且,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血红色……
檀斐蹙着眉,手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床沿叩着,忽然冒出一句:“我们会不会,以前就认识?”
巫辞立刻理解他的意思:“前世今生吗?”
“嗯。”檀斐颔首,“你梦到的,可能是你的前世。”
是有这个可能。
檀斐是从远古生存至今的高阶妖魔,而巫辞虽然是一个巫师,却无法逃离生老病死的规律。
“我师父跟我说,圣城不仅是巫咸国旧址,也是远古神明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想到这里,巫辞看着檀斐的眼睛,缓缓地说,“你是妖魔,为什么会在那里醒来?”
神识在那个地方苏醒,那个被钉在峭壁上的白发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檀斐的真身。
但问题是,檀斐为什么会在巫觋族禁地里?
禁地之外的结界,难道……是为了防止檀斐出来吗?
巫辞觉得头皮有点发麻,不敢往下想。
忽然,檀斐眉头一松,眉梢一抬,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被你们巫师献祭给神明的妖魔?”
巫辞:“?”
“比如说,妖魔和巫师爆发了一场大战,落单的我被巫觋族群起而攻,最后寡不敌众,迫不得已作为战利品被你们钉在了峭壁上,就像钓鱼佬钓到大鱼会把鱼尾巴贴在墙上。”
巫辞:“……”
“而那个把我贴在墙上的天选巫师,说不定就是你的前世。结果你转世后不仅唤醒了我,还成了我老婆。”檀斐捏住巫辞的下巴,目光仔仔细细地扫着他的脸,摇摇头,叹息一声,“啧,命中注定的。”
巫辞:“????”
作者有话说:
檀斐:啧。【事后烟jpg
巫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