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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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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铁军对大家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把粮食的事放一放,集中力量种地。‘五一’马上就到了,山丁子花都开了,松树也渐渐绿了。正是掏腰窝的时候,别错过农时。咱们尽可能地往前赶,种完地就帮他们修房子,过了挂锄期就让他们住上新房子。

    听说赵狗子妈的病犯了,吃完晚饭刘琴叫上李小艳过去看看。狗子妈的病多少年了,常常心口疼,始终以为是胃病。这些日子小艳觉得不是胃病,但又不敢确定。她陪着狗子妈去公社卫生院去了几趟,大夫确疹是克山病。大夫说这个病目前没什么好办法,病因是水不好,食物单一没有营养。同样在一个地方住着,朝鲜族就不得这种病,他们的主食是大米。过去沿铁路住着很多俄罗斯人,也不得这种病。人家养牛吃肉,吃面包,喝牛奶。得这种病的主要是贫困户,从关里家新来的,居住条件不好,不服水土。

    刘琴偷偷问大夫:“这病能不能治好?”

    大夫说:“可以缓解病情减轻痛苦,治好的还没听说。她这不算严重的,昨天来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喘得厉害,非常虚弱,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估计活不了两年。”

    大家都明白狗子妈的病是治不好的,心里干着急谁也帮不上忙,只能是常过来看看。在公社卫生院开了些中药,小艳有空就来帮着煎药。吃了药狗子妈还真精神了许多,能吃饭了,嘴唇也不那么紫了。

    见刘琴和小艳来了,狗子连忙迎上去。

    赵狗子说:“我们全家都记着你们的大恩大德。”

    狗子妈也坐起来。她在笑,尽管笑得很苦,很艰难。刘琴忙劝狗子妈躺下休息。虽然光线很暗,刘琴还是一眼看见狗子妈盖的一床新被。以前她见过这床被,红色的缎子面,手感很滑很软。那是从修渠工地回来,她和几个姐妹去学校看郭技术员。她们帮他洗衣服洗被褥,所以被面上的牡丹花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郭光辉说这床被是上大学那年妈妈亲手给做的,算起来也快十年了。

    赵狗子说:“前天学校的郭老师来家访,看老太太有病,给扔下二十块钱。回去后有打发学生送来一床被。郭老师是念大书的,心眼好哇。”

    从赵狗子家出来,刘琴眼前总是郭光辉在晃动。她掂记着他晚上睡觉盖什么,能不能冷。她想上她那去看看,但一想太晚了不方便。回到宿舍后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熬到后半夜。天亮后,她匆匆忙忙梳了头,就去学校找郭老师。郭老师的宿舍也是办公室,在大队部的东头。门锁的,静悄悄的不见郭老师的影子。又等了一会,郭老师一脚的露水,扛着鱼杆乐呵呵的回来了。

    郭光辉把鱼杆插到屋沿下面,热情地将刘琴让进屋。

    郭老师问:“这么早就来了,有事啊?”

    刘琴说:“也没什么事,路过这,就过来看看。”

    郭光辉说:“你有口福,请你吃鱼。”他把鱼篓递给刘琴看。

    刘琴看到鱼篓里有二斤多白漂子鱼,上面盖着柳树叶,还欢蹦乱跳。郭光辉边说边把鱼倒到盆里,挽起袖子拾掇鱼。刘琴看看仅能睡一人的炕上,只有褥子和一件军大衣,显得空荡荡的。整个屋子乱七八遭,像个猪窝。

    刘琴说:“你这屋子也太乱了,站个人都困难。”

    郭光辉说:“乱好啊!天下大乱才好呢,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最后看看谁是真正革命的。”

    刘琴说:“净给自己狡辩。”

    郭光辉说:“我就是在乱中成长起来的。”

    刘琴问:“你的被子呢?”刘琴明知顾问。

    郭老师说:“送人了。”

    “送谁了”。

    “老乡。”

    刘琴继续问:“什么关系的老乡值得你把被都送给他。”

    郭老师说:“没什么关系,就是看着怪可怜的。”

    刘琴说:“我知道你把被送给赵狗子啦。”

    郭老师笑嘻嘻地说:“你背后搞我的外调。”

    刘琴说:“哪敢啊,就是看你说不说实话。”

    “晚上不冷吗?”刘琴的口气比刚才要温柔得多。

    “冷点,坚持两天就暖和了。过些日子去公社供销社再买一床。”

    “不盖被能睡着吗?”

    “睡不着就起来钓鱼去,省着没人叫睡过站了。早晨鱼没人惊动,都在河边的柳毛子里找食吃,爱咬钩,错过这个时间就钓不着了。”郭老师笑呵呵地说。

    “你帮助贫困户,学雷锋,见行动,干得不错,值得我们学习。”

    郭光辉说:“你可别讽刺了,我哪有什么值得学习的?赵狗子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和心里承受能力。我对他家的境况感触很深,可以说是震惊。解放都这么些年了,还有人过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可思意。不到农村来,我们不会耳闻目睹了解这些。细想起来我感到知足,我们确实是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里,上大学,参加工作。虽然受点挫折,现在看都不算什么。我同情赵狗子他们,就努力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我们要全身心地干好工作,让贫下中农们早日富裕起来。”

    刘琴说:“我们想帮他们,但落你后面了,就得向你学习。”

    郭光辉说:“我有这个能力,你们不行,搞不好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了。”

    刘琴说:“你一个人有多大能力?”

    郭光辉说:“我一个月工资五十四块五,你们有吗?”

    刘琴很吃惊:“你一个月挣那么多钱哪!”

    “大学毕业都挣这么多。在县里我的工资不算什么,在西沟,我是第一富户。”郭光辉调侃地说。

    刘琴说:“你心眼挺好使。”

    郭光辉说:“一大早就是来夸我。”

    刘琴想起刚才他说受过挫折,就想问个究竟,但又觉得不妥。不问吧心里又放不下,想来想去还是问一问。

    刘琴:“有个事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郭光辉说:“没关系,问啥都可以。”

    刘琴说:“听你说受过挫折?”

    郭光辉笑了:“你没听说我家是地主的事?

    刘琴答:“听说了,没人不知道你是地主。”

    郭光辉说:“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怎么会是地主?”

    刘琴说:“王书记说的,公社的人都这样说。”

    郭光辉说:“那是他们误会了。”

    刘琴说:“怎么能误会哪?”

    郭光辉说:“如果真是地主,应该是我那没见过面的爷爷。”

    刘琴问:“为什么?”

    郭光辉说:“说起来就话长了。我的老家在松花江江北农村,解放前我爷爷有两亩地,土改时被划成上中农。我父亲四六年就参加革命工作来到哈尔滨,两年后爷爷就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二叔。我大四那年全国正搞斗批改,村里两派斗争还没结束,我二叔那派在斗争中败给了对手,变成被批斗对象。接着说我们家是漏划地主,把二叔归类为地富反坏右。他们还不死心,胡编了我家的黑材料寄给我父亲的单位,寄到我们学校。从此我就变成了地主狗崽子,被开除出红卫兵,罪名是隐瞒历史问题。大学毕业后全班二十一个同学都到兵团锻炼,两三年后都陆续分配回了哈尔滨和其它地市,我和几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都被分到外县”。

    刘琴说:“那你是被冤枉。”

    郭光辉说:“乌云遮不住太阳,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刘琴安慰他:“我们都觉得你不像坏人,贫下中农夸你人好,工作也不错。”

    郭光辉说:“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每月五十多元的工资。”

    刘琴想多待一会,但开饭的钟声响了,吃完饭马上就下地。说是钟声,其实就是一截铁道轨。挂在房山头,开饭,开会都敲它。郭光辉留她一起吃饭。

    刘琴说:“还是回去吃吧,晚上还来看你。”

    郭光辉高兴地回答:“热烈欢迎。”

    天还没黑,刘琴抱起自己的被子来到小学,往炕上一扔。

    郭老师问:“这……?”

    刘琴说:“给你的。”

    郭老师问:“这是谁的?”

    刘琴说:“我的。放心,肯定比你的被子干净。”说完跳上炕收拾起来。

    郭老师忙拦住她:“这可不行,给我了你盖啥。”

    刘琴说:“我拿来了就不能拿回去,我和曲大娘说好了,明晚我上她家再做一床,她家有现成的棉花。”

    郭老师说:“都干一天活了,挺累的,你歇一会。”

    刘琴说:“我可不是娇惯人,累点心里舒服。”

    郭老师说:“让你给收拾屋子,我心里惭愧。”

    刘琴说:“你把被都给赵狗子了,我还不能帮你收拾收拾屋子?”

    墙上挂着三四件衣服,没一件衣服是干净的。特别是领子袖口黑乎乎,油渍渍,看样子好长时间没有洗过。郭光辉有很多愿意干的事情,比如钓鱼,可以贪黑起早,可以任由蚊虫叮咬。比如做饭,虽然烟熏火燎,但是摆弄起油盐酱醋来很有意思。最不愿干的活就是洗衣服,还找理由说衣服不可以洗得太勤,还没等穿坏就被洗坏了。衣服脏了就挂在墙上,过几天在从中挑相对干净些的穿,反复循环,周而复始。有的衣服穿几天脱下来,脱下来再穿上,已经被选择利用了两三次了。实在太脏了,集中洗一次,什么也不干,甩开膀子洗上小半天。在大学是这样,毕业后到兵团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刘琴掀起褥子,褥子底下是几双臭袜子,脚底下还有两个脏裤头。刘琴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到一起,准备拿到河边去洗。郭光辉摁着说什么不让动,特别是臭袜子、裤衩子怎能让人一个姑娘家去洗。两人既是抢夺,又像是在戏闹。

    刘琴说:“不管怎样,非给你洗不可。”

    “好意思,不好意思。”

    刘琴说:“我是外人吗?有什么外道的。”

    郭光辉从刘琴的目光里看出她很坚决,就不在争了。

    郭光辉说:“我和你一起去河边。”

    刘琴说:“你去干啥,叫人看见说啥的都有。”

    郭光辉忽然感到了什么,止住脚步目送着刘琴向河边走去。两条辫子在她腰间轻轻摆动,残阳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辉。

    路上有人问她:“吃了吗?”

    她爽朗地答:“吃了。”其实她还没端饭碗。

    小河就在学校的房后,不过几十米远,平时有很多人在这里洗衣服。这里的人洗衣服都用木棒砸,劈劈啪啪的好不热闹。但这个时候天色已晚,没人再来洗衣服,只有刘琴一个人。郭光辉听得很清楚,那用木棒捶衣服的声音砰砰砰,很有力,很有节奏,一阵接着一阵。天黑了的时候刘琴回来了,一件一件很认真地把衣服凉在院子的铁丝上。

    郭光辉说:“蚊子、小咬很多吧。”

    刘琴说:“是很多,但没那么娇贵。”

    郭光辉忐忑不安地,万分感激地请刘琴到屋里坐。

    刘琴说:“这么晚了,一会铁姑娘队还有事商量,明天再来。”

    说完刘琴冲郭光辉莞尔着说了声再见,就消失在夜色当中。但她的笑脸却深深地印在郭光辉的脑海中,她的身影忽闪忽闪地在他的眼前浮现。过了半小时有人轻轻地敲窗户,郭光辉掀开窗帘见是刘琴。

    刘琴说:“天要下雨了,赶快把院子里的衣服收回去。”

    郭光辉跑出门外让刘琴进屋来,刘琴说那面扒线麻正忙着,回过身就走了。郭光辉看看天,云彩果然开始遮挡月亮,很远的西北有雷电在闪烁,间或听到低沉而滚滚的雷声。从不失眠的郭光辉盖着刘琴的被子久久不能入睡,闭上眼睛就看到刘琴在对他笑。被窝里有很暖的气息,被子软绵绵地,感觉是那样舒适。他把头也缩进被窝里,暖得让他透不过气来。同时还有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孔,闻着是那样舒坦。他感觉是香气,是什么香气哪?他咬着被角琢磨了半天也说不准。大学里有很多女同学,参加工作后又接触过那么多姑娘,他的心里都没有产生过这种对刘琴的感觉。他猛然间想起了中学的一个女同学,聪明灵慧的模样和说话的声音跟刘琴都非常像。特别是说话的声音,就像一个人一样,令他难以忘怀。她学习很好,是班级的学习委员。她家非常困难,班主任不收她的学杂费。郭光辉最留恋高中的时光,印象中每天都是在欢乐中度过的。多少天前他就觉得和刘琴似曾相识,今天忽然感觉到她非常像中学的那个同学刘萍。准确地说刘萍是他暗恋的对像,朦胧中就觉得她非常吸引他,上课时常常走神。可惜的是高三的时候她因家里生活困难不念了,从此再没见到过她,后来听说进了工厂。这是郭光辉埋在心中的一个小秘密,这些年都有些忘光了。郭光辉越想越觉得刘琴和刘萍之间有一定的联系,莫非老天爷就给我们这么安排的,天意让我们有这对姻缘。郭光辉第一次有了无法控制的冲动,此时此刻他就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把刘琴抱在怀里。第二天郭光辉盼着刘琴来,可是到了天黑也没见刘琴的影子。以前他因事也去找过刘琴,直接到宿舍,大大方方,该说啥说啥。但今天心里挺复杂,好像要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躲着人们的目光,不敢直接到刘琴的宿舍。郭光辉装做闲溜达,到青年点东看看,西聊聊,半天也没见到刘琴。但是不敢直接打听,拐弯抹角地想知道刘琴干啥去了。

    他问炊事员:“饭堂没人了吧?”

    炊事员说:“刚开完饭,吃饱喝足都没影了。”

    他问刘志坚:“今晚铁姑娘队还扒不扒线麻?”

    刘志坚说:“昨天晚扒完了,今天都打成绳子啦。”

    他问李小艳:“党员干部怎么一个都不见,想和他们商量学校修房子的事。”

    李小艳说:“党员都到公社开会去了,听说要整党了。”

    郭光辉终于知道刘琴是到公社开党员大会去了,只好很遗憾地回到学校。当晚党员们就返回来了,第二天早晨上工前刘琴去找郭光辉。

    刘琴问:“听李小艳说学校要修房子?”

    郭光辉瞅了半天刘琴才说:“房子早修好了。”

    刘琴接着问:“那你怎么和李小艳说修房子?”

    郭光辉不好意思地说:“我为了打听你到哪去了,就乱编说找大队干部和党员修房子。”

    刘琴听完笑起来:“你不成了《金光大道》里的‘弯弯绕’了嘛。”

    郭光辉说:“千万别告诉李小艳,和谁都不要说,都是为了你。”

    刘琴听得真真的,郭光辉说都是为了我。刘琴凝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万般爱意。

    郭光辉说:“我问你一件事。”

    刘琴问:“什么事?”

    郭光辉说:“我高中时有个同学叫刘萍,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刘琴说:“我姐就叫刘萍,她是哈三中的,家里困难没念完。不然的话和你一样,早成大学生了。”

    郭光辉可以肯定了,自己面前的就是刘萍的妹妹。他激动地告诉她我是你姐的同学,也是哈三中毕业的。刘琴告诉他,因为家里非常困难,姐姐怀着遗憾离开了学校,马上就进工厂当了徒工,第三年就和她师哥结婚了,现在都俩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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