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哥哥
让未来的天命死敌背她下山?亏马俪娘想得出来?
就算大家年纪还小,那也不成呀。一想到梦中他们一家人的惨状,邓媛根本无法靠近男主半步。事实上,她的身体僵硬得厉害,眼眸里全是抗拒,就如同炸了毛的猫崽一般。
黑暗中,仓偈双眸幽深,凝视着她,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还是马骊娘不解地问邓媛,“为什么不行,我兄长从小练武,力气大得很,不嫌你沉,背你下山肯定没问题,也不会扭到腰。这你放心。”
邓媛反驳道:“让你哥背我下山,是会影响我说亲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过?”
“邓媛,你才多大?就要说亲了?”马骊娘顿时觉得有些荒谬。
邓媛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名叫三巧儿,你应该听说过吧?她比我只大一岁,如今已经被她娘关在家里学习各项技艺了。若不是我要养兔子,我娘也打算把我关在家里了。我说什么也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马俪娘自然是听懂了,也懒得反驳。
邓媛对于她,是个很特别的存在。马俪娘干脆说道:“罢了,不要兄长背,我背你下山吧。伤到腰我认了。邓媛你可别再矫情了。”
邓媛刚想开口,突然听见山下有人喊她。
“媛儿,小媛儿……团团……”声音拉的老长,还带着独特的儿化音。在夜晚的山间回荡,伴随着夜风,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量。
邓媛听了这声音,忙扶着拐杖站起身,说道:“我哥来接我了。”
说罢,她又冲着山下吼了一声:“哥,我在这儿呢,快来。”
她的声音柔软清亮,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娇。跟刚刚说话时小大人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原地等着。”很快,山下那人又喊道。
“好。”邓媛说完,笑嘻嘻地对马俪娘说:“就说我哥会来接我吧?你还不听。”
“怎么不是你爹来找你?”马俪娘随口问道。
邓媛倒也不遮掩,开口说道:“我爹身体不好,我哥很早就跟着猎户进过深山打猎了。还在这山上帮我爹采草药。后来又被刘捕头看中,收了我哥做徒弟。我哥可厉害了。”
见过世面的马俪娘,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年轻的小捕快能有多了不起。可看着邓媛那般推崇她哥哥,马俪娘不自觉也高看那人三分。因而并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
这时邓喜已经到了近前,开口便说道:“就算今儿你把我夸成一朵花,也逃不过娘的一顿好打。怎么着,邓小媛儿,打量着你哥我不在家,爹娘也无力管你,翻了天了是吧?你上山时候娘是怎么嘱咐你的,趁早打些兔子草赶紧回家去,别再山里疯玩。可你倒好,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家。娘都急成什么样了?棒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回家先打断你的狗腿。”
猛然听了这样一番话,马俪娘被吓了一跳。连忙挡在邓媛面前,开口解释道:“邓家大哥,早上是我拦了邓媛去路,求她陪我一起找草药。我自会亲自登门和伯母道歉,要罚就罚我。此事与邓媛不相干。”
邓喜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松口,反而继续骂道:“这臭丫头惯是爱逞能的,什么事都敢往自己身上揽。偏她又做不好,总是牵连自己吃亏。我娘不收拾她,再过几年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怎么给她说亲事。”
马俪娘不得不承认,邓大哥对邓媛了解得实在透彻。再想继续给邓媛说情,邓媛已然从她身侧探出脑袋说道:“不用娘打断我的腿,已然断了,手也伤了。”
邓喜一听这话,哪里还有心思继续骂她,连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又说道:“去年就在这山道摔了,把腿摔成这样。你怎么还不长记性,又摔伤了这条腿?”
马俪娘连忙想帮她解释,邓媛却拉了她一把,自辩道:“这和记性有什么关系?该摔还是得摔。哥你快背我下山回家去!赶紧找白大夫给我正个骨,可疼死我了。”
邓喜一面埋怨道:“平日里,就见你琢磨吃食,你如今胖成什么样了。娘就没管管你?你再这么胖下去,你哥可就背不动了。”说着,便把邓媛背在背上。
邓媛冲着马俪娘打了个手势,嘴里不满地反驳道:“才不胖咧,我才八岁,会吃才能好好长大。村里的奶奶们明明都说了,我这是圆润富态,都夸我像年画娃娃一样可爱。再说了,我做出好吃的,哪次没想办法给你送去?你吃了又说风凉话。”
邓喜只得说道:“亏得你还算有良心。你哪次闯祸,不是你哥我帮你背锅扫尾巴?”
兄妹两个一边斗嘴,往山下走去。
邓媛陪着马骊娘找了一天草药,始终都像小大人似的。直到她哥哥来了,她才露出了几分符合年龄的孩童稚气。
马骊娘一旁看着这对兄妹俩,就跟大熊背小熊,在山中行走似的。邓喜如今已经是成年人身形了,由于常年跟师傅习武的缘故,长得相当结实。说话间,他已经走出了老远。马俪娘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跟了上去。
她兄长则是像一抹影子似的,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一点声响也没有。
下山的路上,邓氏兄妹互相打趣,甚至挖揭疮疤。嘴上斗得凶,可他兄妹二人其实并不往心里去。倒像说笑话似的。有他们相伴,马骊娘也不觉得孤单。
这时邓媛突然服软问道,“对了,哥,你给我带吃的了吗?早上到现在,都没正经吃过饭,肚子早就饿扁了。”
“我还真是欠你的。”邓喜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纸包点心,递给她。又说道:“这是老爷发下来的,师傅说你爱吃这个,让我给你带回来了。”
邓媛接了过来,拿出一块儿圆饼,又伸手把纸包递给了马骊娘。
马骊娘接过来,看了邓媛一眼,她正不讲究地趴在她哥背上,然后就开吃了。大概是真饿坏了,邓媛吃的格外香甜,仿佛吃到世间罕见的美味点心似的。
马骊娘连忙打开纸包一看,只是很寻常的桃酥,做的相当粗糙。马骊娘从前在京城时,根本不会吃这种粗制点心。
又见邓媛掰了一块,赛进她哥的嘴里,还说道:“真香呀,哥你也吃点。”
邓喜果然吃了,这也不妨碍和他继续跟妹子斗嘴。
马骊娘终于还是拿出一块桃酥,又抬眼看向她兄长,此时兄长仍是默默走在一旁,整个人都被夜色笼罩着,倒像是被忽略的背景板一般。
马俪娘并没分兄长桃酥,又忍不住看向邓氏兄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哥哥和妹妹也能这样热闹相处的。
从小到大,马骊娘只觉得兄长像一座冷漠孤寂的山。兄长也不是全然对她不好。只是他似乎总有着说不出的心事,又仿佛背负了沉重的负担,一刻也不得清闲。
外祖父说,“你兄长胸怀大志,有他必须完成的使命。俪娘不要扰他。”
母亲说,“骊娘乖,要懂事,莫要去打扰你兄长,他已经很辛苦了。”
兄长是不掬言笑的,也不像同龄人那般喜欢玩闹。似乎除了读书,便是练武,终日都不得闲。就像是家里一个安静的影子。
有时候,马骊娘觉得兄长无处不在。有时候一回头,他却已经不在了。
此时邓家兄妹还在继续说笑逗趣,骊娘突然觉得无比真实,又充满烟火气。她突然就羡慕起邓媛来。可到底羡慕什么,她偏偏又说不出来。
只能学着邓媛的样子,咬了一大口桃酥,却又惊讶地发现,原来粗制的点心,竟也如此美味。
看着笑语嫣嫣,懒洋洋爬伏在兄长背上的邓媛,马骊娘突然又想到,邓媛只在自己哥哥身边这般自在耍赖。在别人哥哥面前,却拘谨得过分。
或者说,邓媛其实并不喜欢她家兄长,甚至还有些排斥。
想起过去那些围绕在兄长身边的贵女闺秀。马俪娘突然有些想笑,原来也有小姑娘不喜欢她家兄长?
马骊娘又盯了邓媛许久,果然她不曾回头看兄长一眼。似乎已然把兄长给忘了。
马骊娘又想着,或许是天太黑,邓媛没看到兄长长相得缘故。不然她定不会是这种反应。
再一看,兄长一声不响的,却似乎看了邓媛一眼。
*
下山后,白大夫见到邓媛处理好的红心山白菊,满脸都是惊喜。让他连夜帮马老爷子治病,他也甘心情愿。
这一夜,注定是马家和邓家的无眠夜。
邓媛虽然腿被接好了,却要好好休养。白大夫说,不注意调养的话,小姑娘留下病根,以后会习惯性扭伤的。
听了白大夫的话,邓母自然不敢再严惩邓媛。只是却到底没忍住,狠狠骂了这孩子一通。直说她面憨心狠,平时里装乖,总说些好听的话哄人,冷不丁便要闹得全家都不得安生。
邓媛也是个厚脸皮的,白日里她那般坚定又沉着的样子,大概完全就是马骊娘的错觉。
此时听着邓媛嘴巴如涂了蜜一般,好话一连串地说。一会儿哭着跟她娘道歉;一会儿赌咒发誓,指定不再犯了。等她伤好了,打她骂她都成,只求她娘亲不要气坏了身子。不然家里就没有人料理了。
邓媛忍不住叹道:“实在好怂呀。”
这时刚好兄长送白大夫回来,对马骊娘说道:“白大夫说亏得及时找到药草,祖父算是有救了。骊娘,你早些回房去休息。明日和我一起去邓家道谢。”
邓媛看着兄长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仍是那副冷淡矜贵的样子。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大着胆子说道:“的确要好好感谢邓媛,没有她肯定找不到红心山白菊。”至少兄长没找到,这次算她抢了先,赢了兄长一次。
仓偈难得没有反驳,马骊娘便快步回房去了。她心里得意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盘算,邓媛腿了伤,肯定没法打兔草了。等外公好转,家里没事了。她一定加倍帮邓媛把草打回来。
然而几日后,马骊娘学着邓媛的样子,背着背篓走出家门,却远远看见村中围站着几个妇人,两人正在对峙。
马骊娘眼神好,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是邓媛母亲,另一个她也见过,是吴家的。
两个妇人都生的相貌不俗,做出的事情却不雅观。不知怎么就争吵起来。
邓母一开始还算冷静,一心想和吴家妇人讲道理,“沈二娘,我媛儿可没说你家三巧儿的坏话。谁家说的,你找谁家去。犯不着倒打一耙,为难一个孩子。”
那吴家的却说道:“霍青娘,打量谁家不知道似的。你闺女腿又伤了,还是同一处,就算长好了也会落下病根。邓媛又胖又瘸着腿,自然是嫉妒我家三巧儿。不然也不会造谣。”
一说邓媛瘸腿,邓母顿时就像爆碳一样,直接上手一把扯住了沈二娘的头发,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臭屁,骂我媛儿,看老娘不撕烂你的狗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