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实情
阿南放声尖叫，他在狭窄的车里像一条虫子一样拼命扭曲，让被五花大绑的自己可以跪在莉娅面前，重重地磕起头。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发发好心吧，你们可以放我走，就在这里，让我走，怎么样都行，不要让我回营地，boss会把我撕成碎片的！求求你们了……”
“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的，我们……”
莉娅愣住了，她其实并没有想好后面怎么办，本能地回望向诺克托，他正和伊戈尔一起，把安德烈扶上后座，阿南非常狗腿机灵地缩到了角落，膝盖顶在下巴上，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
莉娅抿抿嘴，感到一丝烦躁。
先前诺克托的一番发言就像是剥开了她的心脏，没有人会喜欢这种被人揭穿的感觉，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阿南亲口说出他们是为诺克托而来。
这根本说不通！
消灭诺克托和寻找她、带回她根本不冲突，阿南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还有一个女孩，也掉在了核区。
那只能说明……
莉娅又想起了安德烈问过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又或许……曾经阿尔曼需要她，但现在已经不需要她了？
莉娅不愿深思，她只想让安德烈尽快好起来，这是她眼下回到城市唯一的路了，并且……
莉娅看着阿南有些丑陋的模样，他只是一个小喽啰，或许他们老大知道的细节会更多，但她还没有想好方法，如何才能拿到药品，又能从骷髅帮boss口中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
莉娅看向诺克托。
她仍然需要他，即便她现在并不想与他多做交流。
莉娅走过去，等待诺克托把安德烈安顿好后，她主动迎了上去，可真站在诺克托面前时，莉娅一时间喉间发涩，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诺克托主动侧过头询问：
“什么事？”
莉娅抿抿嘴：“安德烈他……”
诺克托撇过头看了一眼，伊戈尔想上车看顾下安德烈，见到角落里的阿南明显愣了一下，回过头来正好撞上诺克托的眼睛，然后飞速地移开视线，什么也没说便上了车。
诺克托这才回过头来，继续与莉娅的对话：“去拿药吗？对他们说，‘嘿，我们有个朋友快不行了，能借点药给我们吗？’”
莉娅睁大双眼，诺克托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促狭的挤兑？
眼前的黑发青年半掩着眼皮，又悄悄地抬起飞快地看了莉娅一眼：“抱歉，我开个玩笑，似乎并不好笑。”
她“呵呵”干笑两声算是揭过这段插曲，随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他的视线飘回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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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阿南先是困惑了一下，然后开始努力回忆。
他被诺克托拎下车时，还大声惨叫挣扎，直到莉娅给他从头到脚盖上了一块布，为他脆弱的皮肤阻挡掉阳光，并且非常诚恳地道明他们只是需要他的帮助。
相比起冷酷、残暴、杀人不眨眼的诺克托，阿南对这个声音清甜的女孩充满好感，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没有残缺、没有畸变、健康又美丽的人形生物，他看到莉娅的第一眼，就发自内心地感叹，教会神神叨叨的传说里所谓的天使也不过如此。
“是的，你之前说的药品，存放在哪儿你知道吗？”
天啊！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又悦耳的声音对他说过话，他遗憾自己被罩在了一块帆布里，否则如果让他看到莉娅那张美丽的脸，他一定会兴奋得昏过去的。
明明已经躲在了阴影里，阿南觉得脸上泛起了被太阳炙烤的热气，他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有见过，boss让我送去给小姐的，一个箱子，很漂亮……”
阿南自顾自地比划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被盖在布下面，莉娅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他懊恼地抓了抓头上所剩无几的几根头发：“我就见了那么一次，其他的都是听他们说的，他们宁可让我们抗枪，都不会让我们有更多接触药品的机会。”
莉娅咬咬嘴唇，她显然低估了核区药品的珍贵程度，但她捕捉到了阿南提到的一个关键人物。
“小姐？”
“是的，就是……她很漂亮健康，但绝对不如你，她缺了一只耳朵，眼睛也很奇怪，boss不允许我们说这些，他一直夸奖小姐，说小姐会为他诞下最健康的孩子，可他又把小姐关了起来，有根链子就这么一直拴着……”
或许因为面对的人是莉娅，加上又看不见外界的情况，阿南语无伦次地吐露了很多，莉娅疑惑地与诺克托对视了一眼，再次追问：“这个小姐，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呢？”
先前的喋喋不休沉寂了，莉娅困惑地呼唤着：“阿南？”
帆布下面，看不到的地方，传来“咯咯”声，像是从牙齿，又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野兽般的呜咽，布面也被拉扯出不自然的形状。
“都怪她……”先是极小声的，接着迅速放大，“都怪她！她害死了我哥哥！”
害得他沦落到东奔西走、被欺被辱的境地！
阿南尖细又沙哑的声音嚎叫着：“都怪她！boss一定要她！为了她和农场翻了脸，我们的拾荒场被抢走了，我哥哥死了……呜呜呜呜……”
莉娅心软了，无意戳中了对方的伤心处，她有些不知所措，把手放在布团上，轻拍着权当宽慰。
“最早boss抓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从农场里逃出来的，boss太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了，结果农场找上门来了，可那个女人怀孕了，boss不肯交出她，农场向我们宣战，他们背后是城里的大人物，连集会都不敢招惹他们，结果最后逃出来的只有几十个人……我们以前有三个拾荒场啊！连我哥哥也……”阿南抽抽搭搭地哭诉着。
本是为了询问药品存放的地方，可既然阿南自己主动说到了这份上，诺克托干脆单刀直入地问：“那你们背后是谁呢？你们用的武器，都是成制式的，也是来自于城市，没错吧？”
冷不丁听到“死神”的声音，阿南硬生生止住了哭泣，打了个嗝，哆哆嗦嗦地辩解：“是那个人！我们逃出来以后，农场一直紧追不舍，然后有天追兵突然消失，就有个人找到了boss，给我们提供了大批的物资，说只要找到……”他咽了口唾沫，没敢把话说全，“总之就是，他承诺找到后，武器想要多少要多少，物资想要多少有多少……”
莉娅关注的却是：“‘他’是谁？”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上面讲的，大人物之间的对话，我、我们怎么会参与……”阿南颇有些委屈。
没有得到答案，莉娅心头有些不快，她很想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阿尔曼。
诺克托思索了下，做出合理的分析：“所以你们是从那个人手里拿到的武器、汽油还有食物药品？那为什么不直接杀回去，即便对抗不了农场，也能从其他帮派手里抢占些地盘吧？总比现在漫无目的地搜寻强吧？”
“你们……真的不知道吗？”阿南说，“那群人就是城里人的走狗，以前老老实实帮城里人守农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集会一直想把大大小小的帮派都整合起来，构建一个所谓的……涩会？还是真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念，可自从农场换了boss，就开始四处挑事，我哥哥说农场背后的人不希望我们团结起来，很多帮派都被打散了，‘集会’也是嘴上说的好听，最后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说重点！”
诺克托冷酷地打断阿南，阿南抖了两抖，勉强将自己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
“不是许多帮派都失去了领地嘛，然后据说……他们都收到了委托，所以大家争先恐后，谁都想早点找……呃不，完成委托，要是有谁打起来了，获利的也只会是其他人。”
“农场和集会，不参与这件事吗？”诺克托问。
“集会才不会给城里人做事，至于农场……我不知道。”
莉娅此时才问出心底的一个疑问：“你一直说的‘农场’……到底是什么？”
她从安德烈那里听过一些关于“集会”的事，在莉娅的理解中，“集会”像是个从市场演变而来的小镇，是核区的商业中心，可是听阿南的语气，这个“农场”肯定不是她所知的生长粮食的地方。
阿南愣了下，用一种“你们竟然连这都不知道”的语气回复道：“当然是器官农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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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喜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用一小块方巾用力地擦拭着，直到彩色大理石拼接的地砖上，能模模糊糊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她静静注视着地上的自己，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发带点缀在脑后。
她身上穿着一件下摆宽大的长裙，里面层层叠叠地套了好几条衬裙，胸口被繁复的荷叶边簇拥着，抽带勒出纤腰，每次动作都有种呼吸快要停滞的感觉。她必须以极其缓慢地动作慢慢起身，否则上涌的血液会冲入大脑，造成短暂的晕眩。
姜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先缓缓抬起头，引入眼帘的是用彩绘装点的金色穹顶，这座穹楼上满是这样犹如千年前帝王皇宫一般的华丽宫殿。
门厅处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和她一样在擦拭宫殿的女仆们纷纷慌忙起身，退到角落，两手交叠贴在小腹，微微颔首，眉目半垂，一动也不动。
这个时候，要尽量连呼吸和吞咽的动作都不要有，像一个机器、一个摆件，就是不要像一个人，这是入职前管家特意强调的。
姜喜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用人来做这种不像人的事情。同她一样的女孩还有好几位，她们不能说话，在有人经过时不能动作，犹如一个个幽灵一般，每天的工作就是随时保证这栋建筑洁净无尘，而她们能使用的清洁工具就只有一块小方巾而已。
姜喜入职几天，已经有好几位女孩因为工作不力或者其他原因从这里无声无息地消失，她们不被允许交谈，因此对这些女孩的去向一无所知。
这年头城市里的工作来之不易，能到穹楼工作，已经足以让许多人羡慕了。所以，审美奇特的建筑、对仆人古怪的要求……姜喜权当这是有钱人的奇怪癖好，她按照管家要求的那样，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与墙壁融为一体。
大门打开了，姜喜用余光悄悄瞟了一眼，黑色高跟鞋、粗条纹吊带袜、夸张的蓬蓬裙……不用多想，一定是弗雷曼家族最受宠爱的小女儿露西达。
露西达咬着棒棒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和她同龄的女孩们，抱着手对着身后，极其不耐烦地说：“进来吧，哥哥在会客厅。”
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轻响。
姜喜紧紧盯着地面，待西装笔挺的男人经过，她才好奇地微微抬起眸子瞄了眼，熟料对方也正侧过头看过来，姜喜握着方巾的手不禁一紧。
待脚步渐渐远去，姜喜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她认得那个男人。
把莉娅一家带走的男人！
为弗雷曼家族工作限制颇多，姜喜当时只顾着高兴获得了一份可以在穹楼上工作的工作，签下为期三年的合约后才发现，弗雷曼要求这三年期间不得离开工作场所，且出于对家族隐私的保护，所有工作人员的通讯设备一律上交，每个月仅有一次与家人联络的短暂机会。
姜喜只来得及给弟弟、恋人和朋友匆匆留下只言片语，她太想念他们了，她太想知道他们的近况了。
所以……是他吗？他一定知道莉娅现在怎么样了吧？
姜喜迫切地想与他说上几句，她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