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建明二十四年,冬月廿八,良辰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公主出降,普天同庆。
金銮殿外红绸漫天,两侧大鼓雷鸣不止,殿外百官林立,形容端肃,沉闷的鼓声仿佛敲在他们的心上。
为了以示自己谈和的诚意,建明帝将姜妁出降的规格破额提高。
让她从金銮殿,过丹狴石,走太和门出降。
建明帝和被拖出来撑场面的嘉成皇后高坐在明堂上,接受姜妁的跪别。
今日大喜,百官恭贺,但也有不少人没来,服丧守制的良妃没来,关禁闭的姜晔姜曜兄弟两没来,因此贤妃也称病未能到场,但最让人奇怪的是,德妃以及十皇子亦不见踪影,以至于建明帝要把嘉成皇后从冷宫里抬出来。
姜妁双手平举交叠,步履平稳的走向两人,拖在身后的裙摆上成片金线绣制的牡丹竞相盛开。
她身着一袭鲜红嫁衣,头戴满金双龙七凤冠,身上的大袖衫由鲛纱所制,金线滚边,吉利的鸳鸯石榴大片大片绣在衣摆上。
她本就生得艳丽,如此夺目的嫁衣,更衬得她雪肤凝脂,美艳动人,有一股摄人心魄美,只是面上冷淡,毫无表情,让人不由得平添畏惧之感。
“拜别高堂——”
四下寂静中,没有热闹的说话声承托,傧相拖长又尖锐的声调,并不令人觉得喜庆,甚至有种诡异的阴冷。
“拜别高堂——”
他又喊了一声,可堂下身着嫁衣的公主,仍旧纹丝不动。
姜妁冷漠又挑衅的看着堂上的建明帝和嘉成皇后。
这两人心知肚明姜妁为何不肯跪。
建明帝强装出来的父女情深绷不住了,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嘉成皇后在南静殿待久了,有点病殃殃的,厚重的脂粉也压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见着两人针锋相对,嘉成皇后倒还笑了一声,示意红萝跳过这一节。
恰好时辰也到了,外头的擂鼓声越发激烈。
傧相高喊:“公主出降——”
外头的文武百官当即下跪,山呼:“恭送殿下!”
有侍女端来黑漆木方盘上,将金线重工绣着囍字的红盖头罩在姜妁头上。
随着视线被笼罩,姜妁攥在手里的喜绸感觉到一阵拉扯之意,她脚下一抬,顺着那股力道往前走。
“怎么是容大人牵红啊?”
“这两人这么牵着,倒像真是去拜堂成亲的。”
底下有官员轻声嘀咕,被路过的姜妁听了个正着,本有些严肃压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容涣头戴官帽,一身朱红色官服,其上的祥云仙鹤在冬日里难有的暖阳下熠熠生辉,手下牵着喜绸,另一侧身着大红霞帔的姜妁与他并肩而立。
这两人不言不语,周身萦绕的气氛却让人恨不得来一句“一拜高堂”。
打扮喜庆的素律将姜妁搀上一侧的喜轿,一会儿会有轿夫抬着喜轿,让她一路从丹狴石下,再从太和正门出宫。
站在龙椅后的傅长生一甩拂尘,隐在阴影下的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轿顶的宝珠也消失不见,才垂下头阖上酸涩的双眼。
送亲的人马一路安然行至京郊,正要上官道大路,前方的马却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容涣一夹马腹,清冷的双眼状似随意的扫视四周。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红衣人,手持标志性的反手弯刀,身形诡谲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没有一句废话,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
“鲜卑刺客,”容涣垂下眼帘,喃喃念了一句。
紧接着,他手一抬,袖中剑寒光凛冽。
如同听见信号一般,同样身穿红色喜服的送亲侍卫,徒手撕开身上的衣服,露出穿在里头的黑色窄袖短袄。
裹得严严实实的嫁妆包袱被一把掀开,露出堆叠的长刀,姜十五抽出一把在手里掂了两下,朝不知死活的鲜卑人露出一抹带着血腥气的笑,便毫不犹豫的迎刃上前。
骑在马上的容涣朝远处眺望,一行黑色的细线越来越近。
他随手砍倒一个试图靠近喜轿的鲜卑人,敲了敲车壁道:“他们也快回来了。”
姜妁挑起车帘,逆光看着容涣的脸,抬手轻轻抹去沾上的血迹,在刀剑厮杀声中,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良妃娘娘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咱们得快些。”
“我以为,你会选永禄。”
百官退散,嘉成皇后也不端着那皇后仪态了,疲惫的将单薄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一段时期不见,明显苍老许多的建明帝,问道:“你怎么舍得让永安和亲?”
嘉成皇后一直被关在南静殿,并不知道这段时日以来,外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建明帝并不愿与她多言,揉着发疼的眉心,难耐的强忍着周身渐起的麻痒感。
傅长生看他这熟悉的动作,便知道,建明帝的药瘾又犯了。
“你不会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吧?”嘉成皇后突然一指傅长生。
建明帝猝然抬起头,他理智尚存,忍着煎熬反问道:“你此话何意?”
嘉成皇后定定的看着建明帝,突然神经质的笑起来,笑到剧烈咳嗽还不愿停。
“快说!”这么久以来,建明帝隐约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对,可周身麻痒过后的记忆一片空白,让他只敢怀疑。
害怕自己又忘记,建明帝忍不住厉声追问。
嘉成皇后笑够了,接过红萝递过来的茶水,咽下喉口的腥甜,唇边带着森冷的笑意:“你聪明一世,将我们算计得团团转,却没想到,你也有栽跟头的一天吧。”
“你不知道吧,你这奴才,跟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暗自窥视着永安,他是不是说永安非你亲生,而是霍砚的?”
“你被骗了!”嘉成皇后仰起脸一阵放肆大笑,一边笑却一边抹泪:“他曾来向我打听,我们四人曾经的过往,我那时心中怨愤难平,将所有都告诉他了。”
她一抬手,指着建明帝鼻尖道:“你被骗了蠢货!”
“姜妁怎么可能非你亲生,我那时跟个疯子一般,掰着手指头算你宿在长姐那儿的日子,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我比她还清楚!”
“我白蕊敢以性命起誓,姜妁倘若非你亲生,我不得好死!”
“轰隆——”
一声惊雷伴随她落下的话音炸响,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随着姜妁逐渐远离京城,登时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你敢吗,傅长生,”嘉成皇后唇边噙着笑,眉目里还带着以命起誓的癫狂,歪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傅长生。
傅长生抬眼回望嘉成皇后,极缓慢的眨眨眼,在建明帝无比恐慌的眼神下,摇了摇头。
“确实如皇后娘娘所说,奴才欺骗了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建明帝遗忘的记忆,伴随着周身麻痒加剧,而逐渐清晰,他想起了那日,他被傅长生像条狗似的踩在脚下,匍匐着哀求他,他还想起了自己被药瘾主导险些强迫了姜妁。
药瘾和无比的悔恨一同涌上来,建明帝疯狂的撕扯着身上的龙袍,眼睛极速充血,他的冠冕被撞掉,一头花白的发四散。
嘉成皇后下意识上前去扶他,厉声质问傅长生:“你究竟对皇上做了什么!”
傅长生无谓的摊了摊手,表情很是平淡。
建明帝疯狂的挣扎着,继而一口鲜血猛然吐出,他像一条溺水的鱼一般张大嘴巴呼吸,一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人……来……来人……”
“来人啊!”嘉成皇后将他说不出的话嘶吼着喊出来,可伴随着她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哭嚎,本应该即刻冲进来的禁军却始终不见人影。
就连日常随伺在建明帝左右的龙鳞卫也没有出现。
傅长生全然不为所动,甚至将手背在身后,踱着悠闲的步子向殿门口走去。
就在两人都逐渐察觉不妥时,外面突然传来不绝于耳的嘈杂声。
嘉成皇后站起来张望,便见本应该次第离去的文武百官,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挤挤挨挨挨着,向金銮殿奔来。
“皇上!荣王造反了!”垂垂老矣的大理寺卿从人群里挤出来,凄声大吼。
“荣王,荣王带兵将整个皇宫都围了起来!”
嘉成皇后将建明帝强行扶上龙椅,还来不及说什么。
沉寂多时的禁军突然一拥而上,个个持着寒光凛凛的长刀,将手无寸铁的文武百官像围鸡仔似的团团围起来。
只剩建明帝和嘉成皇后孤零零的坐在高堂之上。
“你,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半边身子瘫在龙椅上的建明帝,狼狈又可怜,说出来的话也不再有威慑力。
禁军统领充耳不闻,恭敬的站在一侧,迎来了他另投的明主。
“让您受惊了,父皇,”人未到声先至,一道气宇轩昂的人影跨入殿门,赫然便是应该幽禁在王府的姜晔。
他身穿明黄龙袍,头戴冠冕,彻头彻尾一身皇帝的打扮。
他面上噙着温润的笑,好像还是那个兄友弟恭的荣亲王,还是那个父慈子孝的皇长子。
“父皇,您病体沉疴,已经无暇管理朝政,不如将着位置给儿臣坐坐,您好生当那太上皇,安享晚年?”
“朕,朕待你不薄!”建明帝咬牙切齿,伸手指着姜晔,后背上青筋凸起,一股血顺着他的唇角涌出。
嘉成皇后惊恐万状的拍抚着他的胸膛,泪流满面。
姜晔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是啊,您待儿臣不薄,那您藏在正大光明匾额后头的传位诏书上写了儿臣的名字吗!”
建明帝被他一噎,呛了一口血,眼睛恐怖的鼓起,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姜晔一条条细数他的怨怼:“这么多年,您表现得对儿臣青睐有加,让所有人以为您看中儿臣,实际上,您什么都没有给我,手无实权,没有封地,没有兵权,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您扶起来,替十弟遮掩的挡箭牌!您让儿臣替他去斗,替他去挣,最后儿臣绞尽脑汁一场空,他却毫不费力的得到儿臣梦寐以求的东西!”
建明帝声嘶力竭的咳嗽起来,却还挣扎着抄起一旁的茶碗朝姜晔砸过去,铁青着脸色怒吼:“朕确实写了传位诏书没错,但上面谁的名字都没写,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姜晔站得远,加上建明帝本就越发虚弱,那茶碗砸在半路上,只有茶水溅在了他的衣袍上。
他浑不在意的弹弹衣角:“没有更好,填上儿臣的名字,儿臣便是名正言顺。”
“父皇您不必拖延时间了,外头都是儿臣的人。”
“你,哪来的兵!”建明帝死死抓着龙椅,他不信姜晔将京郊驻地的兵马也策反了。
姜晔一摊手:“您不是让永安去查了吗,遗失的赈灾银两,私豢兵马,都是儿臣做的呀。”
说着又一脸无辜道:“您不知道啊?哦,原来是您以为永安非您亲生,根本不听她的话呀。”
“来人!”伴随姜晔一声令下,建明帝接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谁知,他一声出口,却一如方才的建明帝,压根无人应答。
禁军统领拔出刀剑,警惕的环顾四周。
却见廊下走出一位身穿梅色宫装的女子,那淡然如菊的气质,赫然便是一直未曾出现的德妃。
“束手就擒吧,你母妃弟妹都在我手里。”
她话音轻柔,却堪比外头阵阵翻涌的雷声。
炸得姜晔心惊肉跳,炸得建明帝眼冒精光。
建明帝挣扎着爬起来,冲着德妃道:“环娘,不必与他多言,杀了他!”
他这毫不犹豫的话,不仅让姜晔骤然心冷,也让被他猛然推开的嘉成皇后难以置信。
谁知以往温婉依人,对建明帝无比孺慕的德妃眼露嫌恶,看也不看他,反而转向傅长生露出一抹笑意:“厂督还在等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场闹剧的傅长生,轻轻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有两人跃下,一位是屠广,另一位竟然是姜十,紧接着便有数不清的西厂番子将整个金銮殿围得水泄不通。
屠广捏手吹了一声哨子,外头顿时传来震天的厮杀声。
禁军统领快步追出去看,一群一眼望不到头的,身穿银白甲胄的士兵,举着刀剑,将不剩多少的禁军轻而易举的绞杀,他甚至来不及退回来,便被一刀砍掉了头颅。
地上的雪被染成了血,扬得漫天都是。
他的头骨碌骨碌的滚到德妃的脚边,涣散的瞳孔里满是惊恐。
“傅长生?”孤立无援的姜晔惊叫出声,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背后捅刀子的,竟然是傅长生。
他满脸不可置信,又愤怒交加:“你一直都在骗我?你究竟是谁的人!”
“抱歉,”傅长生看着他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却忍不住笑起来:“咱家说过的,倘若你再对三殿下下手,咱家不介意换一个人合作。”
“你这个畜生!”姜晔哪怕被压在地上,双眼仍旧死死瞪着傅长生。
“呱噪,”德妃凤目微阖,淡淡的斥了一声:“碧笙。”
跟在她身后的碧衣宫女向前走了一步,露出一张极其妖冶的脸来。
只见她毫不犹豫的出手,一阵寒光闪过,姜晔张大的嘴巴里鲜血喷涌,一块暗红的软肉落在地上。
还不等姜晔惨叫出声,那唤做碧笙的宫女便将他一掌劈晕。
四下彻底安静下来,只余龙椅上的建明帝咳嗽不止,他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道:“多亏了环娘你啊,才能将这作恶多端的孽子拿下,你救驾有功,朕定会好好赏赐你。”
他还说着话,一旁的嘉成皇后却目露恐惧的往后退,德妃那宫女,像是使的反手刀。
碧笙就着姜晔的衣服,将匕首上的血迹搽拭干净,一抬头便和嘉成皇后淬满惊恐的眼睛撞个正着。
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微哑的嗓音带着丝丝魅惑:“你认出来了?”
她这话简直像是不打自招。
嘉成皇后更是浑身颤抖,尖叫了一声抱着建明帝的胳膊拼命往后拉:“快跑,快跑啊皇上!她不是来救你的,她是鲜卑细作,来杀你的!”
建明帝整个人如遭雷击,刚刚燃起的希望被陡然泼灭:“你,你是鲜卑人?”
“准确来说,她是我们鲜卑的王女,嘻嘻,你又怎么配和王女繁育子嗣呢,谢谢你把我们鲜卑的小王子养这么大,”碧笙还是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把玩着手里的弯刀,将建明帝最后的希望彻底压死。
一道又一道痛彻的打击让建明帝再也爬不起来,嘉成皇后却仍旧不愿意放弃他,拼命的要将他拉起来。
德妃看着他们徒劳的垂死挣扎,透亮的眼眸里满是厌恶:“你真是蠢得很,真搞不明白,霍砚为什么会死在你手里。”
“虽然,本宫很谢谢你夸赞本宫的父亲,但是你今日,还是得死。”
一道高亢清亮,却傲慢至极的女声在外面悠然响起。
德妃眉心一皱,快步往殿外走去。
与她并行的,还有傅长生。
只见金銮殿外侧的宫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手持弓箭的行兵,闪着寒光的箭尖直指德妃。
而一身艳红嫁衣的姜妁大大咧咧的站在正中,身后与她并排而站的除了容涣,还有不知何时从西京返回的姜延。
“中计了!”德妃咬牙咒骂了一声。
碧笙面上的表情陡然狠戾,转过身几步跨上高堂,把瘫在地上的建明帝一把拖起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挡在德妃身前:“你倒是让人放箭啊,且看看届时死的是他还是我们!”
她原以为姜妁会和其他大楚女子一般惊慌失措,谁知她竟然笑得越发张扬肆意:“你不知道吗,我可不是他亲生,你拿他来威胁我,没用。”
德妃闻言又是一声蔑笑:“看来你这么喜欢替别人养孩子?那也不怪我绝了你的子嗣。”
在这般生死时刻,德妃都忍不住缕缕嘲讽建明帝,看来是这些年与他相处被恶心得够了。
碧笙迟疑着不肯松开建明帝,倒是德妃果断非常,踢起脚边的刀架在一位官员脖颈上,面色冷凝:“那他们呢。”
果然,姜妁不再出声了,远远看去,像是再和周边的人商量什么。
“一炷香的功夫为限,你若不退,我便杀一人,第二柱香燃尽,还不退,我便杀十人,直至杀完为止,”见此法奏效,德妃隐约慌乱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她不信姜妁会放任满朝文武不顾。
约摸半柱香过去,便听姜妁朗声道:“如今被困得是你们才是,即便杀光了所有朝臣,你仍旧出不去,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不杀他们,我保你平安回到鲜卑。”
德妃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如今姜延领大军回防,人数上他们并不占优势,与姜妁硬碰硬并没有胜算,还不如谈谈条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正在埋头苦思,却不知身后有人悄无声息的摸了进来,如同鬼魅一般融进了朝臣之间。
嘉成皇后却看得清楚,那些人无声无息,举手投足间便放倒了大片的西厂番子,她瞪大眼拼命捂紧嘴,害怕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但哪怕他们动静再小,也控制不住有人反抗激烈。
听见动静转头过来的德妃和碧笙,便见西厂番子已经死了大半,一位一身缟素的女子,手持长刀,带着几十个神情肃穆的行兵与她们对视,粘稠的鲜血从刀尖上缓缓滑落。
“良妃?”看见来人,德妃也忍不住一声惊呼。
碧笙眼看着不对,抓着德妃便往外跑,落入外头的银甲士兵之间。
“你们都是大楚的百姓,难道要帮着鲜卑的细作,对我们自己人刀剑相向吗!”姜妁凛厉的质问声响彻云霄。
那些本在拼死反抗的银甲兵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九州受难的灾民,被姜晔从四处抓来,囚在铁山上,日夜操练,但他们的根骨里只不过是可怜的百姓罢了,若是能吃饱饭,谁愿意拿起这刀枪对准自己的国人呢。
“放下刀剑,本宫保你们衣食无忧!”
随着她话音落下,沉重的刀枪纷纷砸在地上,本来被团团护卫住的德妃两人彻底暴露出来,还剩混在银甲兵里的鲜卑人,仍旧咬牙强撑。
看着仅剩下来的一团人,姜妁扬唇冷笑。
一挥手。
铺天盖地的箭雨接踵而至,四周城门大开,姜延一马当先,带着无数行兵冲了出来。
刀剑四起,鲜血迸溅。
姜延的兵都是在战场上用鲜血淬炼出来的,人数有站优势的几乎毫不费力的便将剩下的人全部擒获。
“卑鄙小人!”德妃指着姜妁破口大骂。
一抬头却见姜妁站在城墙上,一袭红衣猎猎,面色冷绝,一手搭弓一手执箭,箭尖却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还站在金銮殿前的傅长生。
“殿下,”傅长生遥遥唤了一声。
“想不到本宫会回来吧?”姜妁冷笑了一声。
傅长生不错眼的望着她:“姜十没有背叛您。”
“是啊,”姜妁松开搭弓的手,歪头看向他:“你不是喜欢偷本宫的人吗,怎么样,姜十好用吗?”
傅长生并不蠢,只是姜妁装得太像了,光姜十五毫不留情的追杀姜十便在他面前上演了两次,那两次姜十性命垂危,是他救了他。
他以为足够让姜十忠心于他。
至于傅长生一开始为什么不杀了姜十,因为他曾想,在他得到姜妁后,总要有个她熟悉的人让她安心些。
现在想想,并不是姜十演得多好,而是傅长生自己昏了头,他太想了,太想得到那一支盛放的牡丹。
不等傅长生回答,这一次,姜妁毫不犹豫的搭弓,射箭。
屠广甚至来不及回防,箭羽便没入了傅长生的心口。
傅长生仰面倒下,眼睛里那一抹刺目的红,久久不散。
当姜妁再次踏入金銮殿时,建明帝又坐在了龙椅之上。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嘉成皇后坐在他身侧,泪流满面的用手绢捂着他不断呕出的鲜血。
“妁儿……”建明帝吃力的朝她伸出手。
姜妁冷眼看着他,脚下纹丝不动。
“是……是朕误会了你,误会了你母后……”建明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却仍旧不愿意停下:“你能不能……原谅……朕?”
姜妁看着他这幅狼狈的形容,陡然笑了起来:“不好意思,你确实误会了,我确实非你亲生,我的生父是霍砚。”
建明帝双眼猝然瞪大,呕出一大口血来,嘉成皇后痛哭出声。
姜妁犹觉得不够,继续道:“你亲手杀死的那个,才是你的孩子。”
“今日裴云渡为什么没来护驾,因为他也是我的人。”
”良妃娘娘,姜延,都是我的人。”
“你不觉得你这个皇帝当得很可怜吗?无人可信,无人可用,无人可依。”
“你活该,你罪有应得!”
姜妁一句句掷地有声,建明帝在她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时,咽了气。
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拖着步子往外走,却在跨过门槛时脚下一软。
容涣抬手将她稳稳拖住,扶着她站稳,在她跟前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说:
好吧,写完了,懒得分两章了,让我歇两天,再补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