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眼前的女人清丽宛如烟笼山水的水墨画，一双眼睛清淡无波，嫣红的唇角带着笑意。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林漾顿时怔愣了半晌。
回过神时，耳边已然想起苏主编欢欣的声音，“呀，贺欢来了，不迟不迟，我正准备叫服务员上菜呢。”
说着，苏主编拉着贺欢坐到她身旁。
碰巧和林漾隔着两个座位。她掀起眼帘，瞧见对面的女人笑语嫣然，和苏主编聊着天，视线复又落在手中的茶杯上，心情复杂。
圈子很大，她从来没想过，会和贺欢再次见面，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饭桌上很热闹，大家聊着行业里的奇闻逸事，时不时地发出哄笑声。交谈的间隙，林漾听说贺欢辞职以后去了summer的工作室当商务主管，这次来是为了谈杂志封面的事。
林漾默默听着，没和她主动搭话。
期间苏主编和林漾提起，她手头上有好些时尚方面的资源，下次可以约见品牌的公关部，从中牵线。
时尚资源一直是thk所缺乏的，这无疑对团队形象的提升大有裨益。林漾朝她感激一笑，说一切都听苏主编的安排。
酒局过半，包间的气温逐渐升高，桌上剩下大半的残羹冷炙。贺欢借口去上洗手间，从座位上起身时，对林漾递了个眼色。
纵使过了数月时间，林漾依旧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和贺欢一前一后地离开包间。
漆黑深沉的夜幕低垂，点点星辰闪烁。小馆外有一条护城河，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城市璀璨的光芒。林漾和贺欢出了餐厅，沿着河的街边缓缓走着。
晚风徐徐吹拂在脸上，带来丝丝凉意。林漾抬起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开口：“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贺欢的声音显得平静，“谈不上好坏，无非就是那样。”
林漾一时默然，只是道：“我没想到你会辞职。”
贺欢笑：“是吗，我自己也没想到。人人都觉得我在灿辰待了这么久，工作体面又稳定，谁看了不羡慕。结果到最后，我竟然辞了职，去一个小艺人新成立的工作室。”
林漾忍不住道：“可是为什么呢？不止别人，我也不理解你的决定。”
在这个追名逐利的世界上，没有人会觉得贺欢离开大公司，去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发展前途的工作室，这个决定是理智的，清醒的。
贺欢停下脚步，转过身，葱白的手搭在护城河边的栏杆上。她望着江边繁华的夜景，脸庞婉约如月色，嗓音徐徐淡淡：
“你怎么看待现在的行业？”
林漾微微一愣。
“娱乐圈就像是一座浮华的名利场，名与利的角逐吞噬着人心。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怀揣着梦想踏进这个地方，可有多少人溅得满身泥泞，失去了本心。曾经我也想当一个破局者，试图以一己之力改变行业的现状，到最后才发现这个圈子早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苍茫的夜色映衬着贺欢平静的面容。她的语气清淡无波，字字珠玑。分明是在说多么沉重的事实，却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林漾注视着她白皙的侧脸，眼睫微颤，“所以，你放弃了？”
“应该说，是不抱希望了。”贺欢回过头，望向她，弯了弯唇角，“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正站在晚会的舞台上，神气十足地指挥着他们，好像永远有着一往无前的干劲，叫我想起了从前的我。我本来以为，我做不到的，至少你可以做到，没想到到头来，你和我一样。”
和她一样，被现实所迫，被生活无奈地蹉跎。
林漾明艳的脸上不由得怔住。
她没有想到，贺欢表面上总是风淡云轻，心里却抱着远大的抱负和志向。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贺欢对她寄托了殷殷期望，希望她能代替她完成她做不到的事。
而她呢？她守住自己的本心了吗？
那晚，饭局上的众人在热闹声中离场。
林漾打车回到盛世江南，心事重重地洗漱一番，上床后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浮现贺欢的话和过往种种，直到半夜两点才昏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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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城市的夜幕下，总有人有着不同的命运。昏黄的灯光从汽修店里散发出来，笼罩着街边绰约的人影，零件残缺的汽车停在里头，显然正在维修中。
沈光明独自值着夜班。随着《流星》的爆红，他周围的朋友们也刷屏了这首歌，几乎走哪儿都能听见那洗脑的旋律。而他也从中受到激励，从家里搬出电子琴，用摩托车运到店里，没日没夜地练习起来。
晚上的汽修店通常没什么客人，任由他边弹边唱。骨节分明的手在黑白键盘上快速地跑动着，头顶的电灯泡有些老旧，昏黄的灯光挥洒下来，为他的脸镀了层柔光，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悦耳的旋律。
“天黑黑/会不会/单影无人相依偎……”
他垂眸，浓密的鸦睫扫下一片阴翳，神色专注而温柔。
——“小沈，之前客户送来保养的那台车……”
可惜好景不长，老板就在此时走了进来，瞧见他正低头唱歌弹琴，脸色一变，“你在做什么？”
沈光明一愣，连忙站起身，手和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吞吞吐吐地说：“老板，我……”
“你什么？大半夜的不好好看店，倒唱起歌来了？我给你发工资是让你在这儿闲情逸致的吗？你是不是看那些明星红了，以为自己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老板顿了顿，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一副穷酸相配谈什么梦想？那是有钱人伟大的高尚，不是穷人的自不量力，天方夜谭！别人有运气，有背景，你算个屁！”
你算个屁。
老板指责的话语犹如轰鸣的飞机声落在耳畔，让人的脑袋止不住地嗡嗡作响，沈光明垂眼，用力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承受着这一切，承受着这个夜晚加诸在人身上的痛苦。
到最后。
他似乎觉得老板的话很对，没有出声反驳，没有负隅顽抗，一双沾满汽油味的手捂着脸，哽咽地发出“呜呜”的声响。
不是声嘶力竭，不是哇哇大哭，而是一个成年人在压抑了许久后，无可奈何的自泣。没有人看见他的双手后，那张英俊的脸是怎样的神情。
而那也是老板头一回瞧见，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般，眼泪鼻涕横流，任谁看了都动容。老板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垂落，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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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林漾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习惯性地戴上护腕，出门跑步。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牛奶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许迟他们不在，默默地将多余的面包放了回去。
男生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别墅住过了，原本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客厅显得冷清。林漾在公司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们跑行程，愈发聚少离多起来。
林漾有时还会想想之前一起去钓鱼、去野营的日子，不过现在大家这么忙碌，又是当红的大明星，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外界的讨论，这样的机会恐怕越来越少了。
这几天，w家看thk的上升势头不错，品牌公关给林漾打来电话，要签订下一季度的代言合约。林漾为这事儿忙活了一阵子，又要看合同细节，又要和团队敲定宣发物料，直到忙完已经是四月底。
另一边，许迟他们在s市录一个综艺节目，又是好几天没见，期间大家没怎么视频，偶尔在微信群里发消息。林漾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不知谁说过，时间能冲淡一切。现在想想，果真如此。
倒是没过两天，贺欢给她发微信，约她出来见一面，说有事要请她帮忙。
林漾垂眼注视着屏幕上的聊天页面，奇得挑了下眉。
以往都是贺欢帮助她更多，她于贺欢无甚助益。这还是头一回贺欢主动开口，拜托她的帮助，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二人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林漾拿上手机，起身离开办公室，下了楼。
午后明媚的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树叶，在地上成了斑驳的倒影。林漾推开玻璃门，在视野极好的窗边落座，问服务员要了两杯拿铁，边刷手机边等人。
贺欢来得很快，坐下后，服务生一同端着拿铁放到桌上。她的穿着和天气很搭调，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优雅的金丝耳环。
林漾观察了半晌，笑道：“感觉你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特别好看。”
贺欢笑笑不语。林漾将话题扯回来，“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可能会觉得有些为难。”贺欢伸手顺了顺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就别卖关子了。你都开口了，我能不效劳吗？而且你能找我，就说明这件事我肯定能办得到。”
林漾说完，对面的贺欢耸耸肩，“好吧，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让你帮我去——”
“相亲。”
林漾正抿着咖啡，听到这两个字差点呛出声，忽然开始后悔刚才夸下的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