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
山谷, 木屋。
屋内十分寂静，五人都坐在桌边却没人说话，氛围仿佛被冰凝结。
如陆元州这样的交际小太阳, 此刻也不由得安静如鸡，只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桌旁, 面无表情的韩浅在给苏景泽治伤。
没过一会儿，他便停了下来, 开口道, “好了。”
氛围还是有点安静而尴尬，苏景泽也心有愧意, 他不是那种巧言善辩的人, 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正巧韩浅说了这么一句，苏景泽缩回手, 他道, “听师妹说你受伤了, 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韩浅并不回答，他撇过脸，用耳朵面向苏景泽, 很明显还在生气。
只是虞若卿没想到, 韩浅生气竟然是这样有点幼稚的、不愿意搭理对方一个人生闷气的别扭方式。
苏景泽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韩浅冰冷的态度，他微微垂下头，神色变得更加自责愧疚了。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欺骗了你的信任。”苏景泽低声道, “你生气是很正常的, 如果你心里不舒服, 便再多打我几拳吧。”
“免了吧。”韩浅冷冷地说, “打了你还要给你治，我图什么？”
韩浅和苏景泽是很认真的一个生气，一个道歉，可韩浅说的话似乎戳到了陆元州的笑点，他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感受到韩浅的死亡射线，陆元州又连忙坐直，将脸上的笑容憋回去。
虞若卿也觉得好好笑，韩浅要是真能狠下心也就算了，他自己揍了人，自己还看不过去，主动给人治疗，难道该说是医者仁心吗。
陆元州笑，韩浅瞟他一眼作为警告。虞若卿笑，韩浅便没有什么办法了。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韩浅的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可虞若卿还是从他的脸上感受到了他仍然在生闷气。
“好了，你们俩的恩怨私下解决。”虞若卿笑过后，她伸手拍了拍韩浅的肩膀，“你们两个年纪最大的师兄，有事自己解决，摆在师弟们面前，让他们多难做。”
“修仙者不以年纪看大小。”韩浅却冷声说。
“几百岁的修士才算是‘中年人’，我们几个才几岁只差，论不到那么大。”苏景泽也说。
虞若卿本来是想安慰他们，结果没想到二人的重点一起跑偏。
她不太懂为什么他们每次一提起年龄的事情便反应这么大，后来想想霍修远也是这样，可能男人就是很在意自己的年纪和外表吧。
不过这么一打岔，木屋里的氛围也逐渐消融缓解了许多，又恢复了正常。
“师兄，剑意崖下的那魔尊吊坠该怎么办啊？”陆元州立刻问出他最关心的事情，“我总觉得那东西十分危险，一想到它还在这里，我就心里不安稳。”
韩浅本来情绪已经好转了很多，一听到吊坠的事情，又不由得沉下脸。
“自然是要立即毁掉，不让魔尊有出来作恶的机会。”韩浅冷声道。
说起这个，他又忍不住低声道，“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修炼是不是修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敢自己隐瞒，如今竟然还敢真的想动它。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一步走错，整个修仙界会因为你的举动而沦落至怎样的地步？”
后半句话韩浅是对苏景泽说的。
过去二人说话总是互相抬杠有来有往，这还是第一次苏景泽保持沉默，认下了韩浅所有的指责，任由韩浅骂他。
“如果我们想毁掉，该怎么做呢？”苍寒凌不希望他们继续吵架，他开口道，“如果交予门派，门派会处罚苏师兄吗？”
说起这种宗法问题，苍寒凌和陆元州就不由得看向虞若卿。
虞若卿的面前是系统调出来的相关宗法，她蹙眉道，“正常来说肯定是有处罚的，可苏师兄劳苦功高，功过相抵，应该没什么事情。”
“要不然，我们先去那里看看？”陆元州提议道。
“不行。”韩浅立刻很警觉地说，“哪怕这魔尊只有一丝残魂，也比我们这些修仙弟子聪明狡诈得多，或许他从被山石镇在阵法里的那一日就知道苏景泽的私心，既然这样，他一定会一直等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为此他准备了什么，我们都无法预料。”
韩浅看向苏景泽，他问，“我能处置这个玉佩吗？”
苏景泽低着头，他轻声道，“都听你的。”
“师兄，你想自己处置吗？”陆元州问。
韩浅摇摇头。
“我如今只有金丹期，处置这种邪魔魂魄不够稳妥。”韩浅说，“我现在就去找宗主，你们都在这里等我。”
虞若卿道，“我和你一起去？”
韩浅已经站起身，听到她的话，他看向她，薄唇微勾，终于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这里更需要你。”韩浅缓声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看着他离开，系统不太赞同地说，“宿主，你现在是不是有点过于无端信任他了？如果他是坏的，反而是想解除吊坠，放出魔尊，不就完了吗？”
“如果他真的想与魔尊为伍，根本没必要转这么大的圈子。”虞若卿说，“而且从苍寒凌开始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韩浅是真心实意想改变他们的状况。你可以用你的系统扫描检测，他进门时的愤怒有伪装的成分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想必这种事情就算虞若卿没说，它也会实时检测的，韩浅的情绪是没有任何作假问题的。
虽然相比于喜形于色的普通人，韩浅的愤怒压得几乎无法看出，但实际上他的眼神和气息足以窥探到当时的他因为苏景泽的隐瞒，而十分愤怒暴躁。
可是……
“这仍然无法说得通，当初他为何想对陆元州下杀手。”系统说，“他确实对他们很上心，可他想杀陆元州也是真的。”
虞若卿看着虚掩的门口，她沉声说，“我有一个猜测。或许，真相你曾经亲口说过。”
“什么？”
“重生。”虞若卿说。
“可，可是……”就连系统也卡壳了一下，然后它说，“宿主，这不太可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原著角色已经被规定好了自己的命运，不可能有人跳脱出人生的框架。”
“而且重生这种行为，除非原著设定，不然不可能凭空生成。”系统继续说，“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重生，这不符合任何世界规律。”
“可是你没有最合适的解释。”虞若卿说，“如果一切都按照他是重生的角度来看，整个事情会更合理吗？”
系统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疯狂计算。
最后，它说，“是的。会合理一些，但我仍然对这个可能性保持怀疑。”
“那便继续看吧。”虞若卿也不着急，“既然这个吊坠里的魔尊是几千年前的反派，那么修仙界一定已经将他遗忘。如果韩浅去找了宗主，宗主表情有问题，又或者他忽然很清楚该怎么办，那一定是韩浅告诉他的。”
“也可能是云天成见多识广。”系统坚持道。
虞若卿已经是成熟的反派了，她才不和系统斗嘴。
哪怕系统并不赞同，可她的直觉仍然告诉她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韩浅一定是重生了。
前一段时间在赤炼峰静养的时候，她特地在商城买了一些重生小说。自从在秘境里一把把地吃那些好丹药，她现在已经欠了商城好几万，也不差再欠个小说的点数了。
不管怎么说，虞若卿的小说看得越多，越觉得韩浅的奇奇怪怪是越符合重生的特质的。
或许他那么生气，就是因为苏景泽在上一个时间线里没有告诉大家这个秘密，导致出了什么大事呢。
而且他想杀陆元州最后却没杀，也就解释得清了。
或许陆元州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才让韩浅不得不杀他，可其实韩浅的内心深处并不舍得真的下杀手，所以被她打断，就顺势不了了之了。
至于陆元州……
虞若卿抬起头，审视地看向桌对面的青年。
陆元州忽然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他被她看得有点后背发凉，下意识来来回回想了自己近几个月有没有做错什么事。
确认自己没犯事，陆元州才有底气说话。
“师姐，怎么了？”
虞若卿想，这小子以后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能让韩浅想杀他？
“你有没有什么隐瞒我们的事情？”虞若卿扬眉道，“可不要和你师兄们学，我劝你有什么事情现在就交代，不然……”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思已经很重了。
“我，我真的没有！”陆元州磕磕巴巴，他有点委屈地说，“我什么秘密都没有，师姐，你不要怀疑我。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听到陆元州的话，苍寒凌和苏景泽都挑眉看向他。
陆元州缩缩脖子，讪讪地露出笑容。
其实，虞若卿也觉得陆元州不像是心里有什么事的人。说实话，她觉得他是主角团队里唯一一个正常人。
可是为什么韩浅没有选择很有黑化可能的苍寒凌和苏景泽下手，而首先想杀陆元州，这件事便很有趣了。
除非陆元州后面会做什么比他们二人黑化还要严重的事情，才会让韩浅盯上他？
虞若卿也想不明白，但韩浅对苏景泽这件事的态度，仍然让她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有了些信心。
而且她也很高兴，她终于有了些韩浅不是坏人的底气。
如果是最开始，虞若卿可能会希望将他们三个人都拉成自己的反派同伴。
可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尤其是见识了一些人的坏能有多下三滥之后，她反而一点都不希望韩浅是坏人，或者有黑化的可能性了。
毕竟哪怕是从小立志要当反派的虞若卿，内心深处认同的也是正派历经重重困难终于打赢了所有坏人和反派boss。
她希望成为一个被好人打败的大boss，而不是一个杀人放火统治世界的恶人，这其实有本质的区别。
如果坏人那么多，而且尤其都是如同苍寒凌的师尊，黎文康，还有苏景泽的渣爹渣弟这样的渣滓，完全掩盖了正派的光芒，那这个世界可真是太糟糕了。
虞若卿真的需要一个强大、可靠、沉稳的人坚定地站在正义的一面，永远不会动摇，就像是一个标杆，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没有乱套。
所以她真的一直希望韩浅是可靠而值得信任的，至少如今的发展，让她似乎可以放下些心了。
韩浅没有说假话，他们果然没有等多久，宗主云天成便和韩浅一同回来了。
陆元州抬起头，他唤道，“师尊。”
听到他的声音，苏景泽也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头脑发热想与那些害他的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如今彻底冷静了下来，苏景泽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负责任。
尤其是宗主云天成还有韩浅，都是真心实意帮他的人。
苏景泽无颜面对云天成，他低着头，感受到云天成走来。
“……宗主，我对不住你。”过了半响，苏景泽低声道。
“不，景泽，你没做错什么。”云天成沉声说，“是我对不起你。”
听到他的话，弟子们的目光都不由得看向他。
“我这些年沉迷修炼与下凡寻徒，将门派重任都丢给阿浅。又认人不清，让我玄霜长老中有这么多败类。你拜入玄霜门下，却在玄霜的眼皮子底下出事……都是我失职。”云天成痛声道，“从宗主到师尊，我都失职啊。”
“宗主，这怎么能怪您呢？”苏景泽急声道，“我便是仰仗宗主品行，才拜入玄霜仙宗，您若是都失职，这世上就没有好宗主了。”
“苏景泽说得没错。”云天成的身边，韩浅说，“修仙界的和平持续了几百年，许多门派都暗生蛆虫，他们未必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您能信任几个弟子所言，立刻抓捕永渊长老进行审判，此等公正之心，无愧第一仙宗宗主。”
“没错。”苍寒凌也说，“弟子也真心感激宗主，宗主不必如此自贬。”
四人之间的氛围有一种小说里浩然荡气的感觉，剩下虞若卿和陆元州坐在一边吃瓜。
虞若卿完全是在当做看剧，她在心里啧啧道，“绝了，终于有点正派的感觉了，不然这半个月的糟心事，我还以为我生活在魔界呢。”
系统完全不回她的吐槽。
旁边，陆元州开口打岔道，“师父师兄，感人的场面可以往后推推，先解决吊坠的事情吧，这可严重多了。”
“说得对，说得对。”云天成无奈道，“吊坠一事，幸好你们告知于我，还算为时不晚，我会亲自带它到外仙州处置。”
外仙州字面意思，便是毫无人烟的一片州域，极其遥远，过去有一段时间被当做修仙界流放犯人的地方。
那里不仅十分凶险，而且和上灵州充沛的灵气完全相反，外仙州的灵气不仅枯竭，还会反过来吞噬修仙者的真气，也只有高修为的尊者才敢去那里了。
地方倒是不错，可是要怎么做呢？
不用虞若卿问，陆元州自己就开口道，“师尊，你打算怎么处置啊。里面是几千年前的魔尊残魂，我这心里总是怕出事。”
“修仙界有一锁灵阵法，因非常危险，被划为禁法。”云天成说，“这阵法从上古修真界流传下来，哪怕他是几千年的魔尊，也翻不了天。”
这可是原著反派，虞若卿还是有点不放心。
要知道终极反派哪有那么好解决的，她在重生小说里都看过了，主角重生后解决了前世最大的反派，然后今生就遇到比前世更危险更难以招架的新反派。
又或者，主角以为自己解决了反派，但实际上没有，后来反派又出来作妖，看得虞若卿血压飙升。
她不由得看向韩浅，十分巧合地，韩浅也抬眸看向她。
二人在空中对上了一个目光，韩浅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
当看到韩浅肯定的眼神的时候，虞若卿竟然真的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