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三人走过来, 韩浅从虞若卿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其他二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是来接你的。”陆元州笑道，“师兄, 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算是给你接风洗尘，怎么样？”
韩浅并没有拒绝。
这是陆元州张罗的饭局，也便由他全权负责。
其实宗门里在不同位置都设有食堂，然而四人不想被打扰, 陆元州便想着自己亲自下厨做菜。
他已经提前得到过云天成的许可, 将三人带到他和宗主独居的地方。
宗主居所位于主峰附近一处灵气充沛的山上, 建筑楼宇都是从过去宗主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数千年前的宗主不似现在这样一代单传，所以建造的宫殿楼阁十分气派，至少能容纳弟子和打杂上百人。
宫廷从山顶一直延续到山腰，大大小小的房屋宫殿、炼丹炼器和藏书阁等等一应俱全，简直就是缩小版的门派。
这么漂亮浩大的宫殿, 一没有人烟, 反而显得有些荒凉。风在街道小路上吹拂着, 发出呜呜的空响声，与外面内门的热闹像是两个世界。
“我师尊一般都在后山, 这山顶平日就我一个人，我就住在这个院。”陆元州在前面领路, 能看出来他十分高兴,
这大大小小的房屋都空着，肯定是随便让陆元州挑选使用, 然而他的住处却是一个十分朴素的小院, 里面除了正屋便是灶房和侧库房, 看起来应该是原本打杂仆人住的地方。
这里相比亲传弟子的居住条件, 都显得有些寒酸了。
“怎么选择住在这里？”苍寒凌问。
“其他殿都太大了，阴森森的。”陆元州笑道，“这个院子我很满意，我在人界的时候就想有这么一个住的地方，也算是圆梦了。”
陆元州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四方桌子和椅子放在院里，又端来了一些酒和灵果，他快活地张罗道，“师兄师姐，你们先坐一会儿，喝点酒，我很快就会做好饭的。”
虞若卿倒是好奇陆元州要怎么做菜，她随着他走进伙房。
一进门，便看到宽阔的炉灶案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把不同的刀和工具，连装着不同调料的盒子便是一排，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便十分专业。
陆元州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灵肉，开始用熟练的手法料理。
陆元州做这一切的时候，专注又认真，平日总是笑着的嘴角此刻也微微抿起。
他的手上动作有条不紊，看起来一下便成熟可靠许多。
“你在哪学手艺的？”虞若卿看着他这么熟练，好奇道。
陆元州抬起头，露出笑容，梨涡若隐若现，又从专注状态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在人间时自然而然便学会的。”陆元州说，“我以前曾经在酒楼后厨做过伙计，那些大厨们不论做多难的菜，我都能一眼记下来，再加以改良，比他们做得还好吃！”
虞若卿在原著里看到过，知道他在人界底层长大，还因为善良养了一大帮无亲无故的老弱妇孺，他估计为了赚钱和活下去也没少受尽艰辛。
“师姐，你别看了，你也出去坐吧。”陆元州挠了挠头，他不好意思地说，“你在旁边看，我紧张，总让我以为我还在被你训练，提心吊胆的。”
虞若卿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转身离开了伙房。
来到院中，便看到韩浅和苍寒凌坐在桌边喝酒。
苍寒凌矜贵淡漠，韩浅俊美内敛。二人面对面坐着，画面倒是十分养眼。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氛围并没有那么融洽。
苍寒凌一直在试探韩浅，韩浅或轻描淡写，或者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却又没有什么实际内涵。
苍寒凌疑心本来就重，当时虞若卿靠近他，他也怀疑她另有图谋许久。如今变成了韩浅为他出头而被罚，苍寒凌的反应并不是感激，而是心底生出疑虑。
二人谈话并未传音，虞若卿在伙房也能听得真切。
苍寒凌试探了许多次，结果一句有用的话都没从韩浅那边套出来。
“韩兄，你确实变了不少。”最后，苍寒凌有点窝火地说，“以前你不是这种说话打太极的人。”
韩浅修长的手指扣着酒杯，他淡然道，“师弟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苍寒凌一向聪明，又鲜少这样为了套取信息而主动，结果一句话没问出来，而且还完全被韩浅带着走。
他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也有点憋闷烦躁，拿起酒杯一口便干了。
韩浅则是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走过来的虞若卿。
他的黑眸像是深渊般幽暗，仿佛能吞灭所有光芒。
“听说师妹年少英才，万里挑一，四岁便拜入江长老门下。”看着她坐下，韩浅开口道，“却不知师妹是否还记得自己出身何处？”
“那时太小，都不记得了。”虞若卿道。
“师妹就不好奇？”韩浅接着问。
“我不是一个怀旧的人，也对我自己的出身没什么兴趣。”虞若卿笑道，“我只需知道，如今我是玄霜赤炼峰的虞若卿，便足够了。”
韩浅喉结滑动，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旁边的苍寒凌却冷声道，
“还以为韩师兄是性格使然，惜字如金，原来只是不想与我交谈。”
他们三之间的氛围也确实奇葩，苍寒凌想试探韩浅，韩浅却只想刺探虞若卿，明显对他缺乏兴趣。
“你我这些年也见过不少面，至少是眼熟的。”韩浅淡定地说，“倒是虞师妹没见过面，当然要多问问。”
“过去十几年中，她虽然不常来主峰，可每次大小比试都能拔得头筹，连我都对她眼熟得很，师兄作为主峰的首座弟子，真对她没印象？”苍寒凌挑眉冷声问道。
按照拜师年纪，苍寒凌也该叫虞若卿师姐的，只不过他有自己的坚持，就是不肯这样叫她。
听到苍寒凌的话，韩浅怔然，过了半响，他说，“我过去总承担门派政务，鲜少关心这些事情。不过师弟这样一说，我确实似乎也有了些印象。”
苍寒凌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
虞若卿在旁边看戏，有苍寒凌帮忙激韩浅，她可以更专注地观察他是否会露出破绽。
看到苍寒凌不想问了，虞若卿才开口，“听说师兄以前是个沉稳温和的人，如今却性子大变，可是在闭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切都好，韩某只是修炼时心有感悟，自然而然地改变了而已。”韩浅淡声道。
果然，言语试探果然是试不出什么了。
他虽然说得没有问题，可虞若卿一点就不相信他的话。
韩浅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猫腻，只是她如今确认不了他到底是什么状况。
“韩浅十分危险。”系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或许过去我们没有干预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让他黑化成为了反派角色。”
“我觉得他不是反派。”虞若卿说。
“宿主为什么这样想？”
其实初见时韩浅确实很像黑化了的坏人，陆元州一向敏锐，他能感受到危险，也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之前看到他为苍寒凌出头，又私下喂猫的举动，虞若卿直觉觉得他不坏。
她又抬眸瞟向坐在旁边的韩浅，他无时无刻似乎都极其循规蹈矩，私下会餐的场合也坐得挺拔。
他右手持杯，左手便放在膝盖上，神情淡淡，犹如一棵挺笔直沉默的树。
没了最开始初见时的冰冷戾气，韩浅几乎浑身都贴满了正道君子的标签，让人很难觉得他是坏人。
他确实很棘手。
只不过，这才有挑战性嘛。
虞若卿一向头铁，她根本没在怕的，反而有些兴致勃勃。
——她一定会抓住韩浅的小尾巴的！
就在这时，阵阵香气从伙房传来，打断了虞若卿的思绪。
这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虞若卿忍不住又多闻了几下。
很明显苍寒凌也闻到了，他放下酒杯，蹙眉道，“陆元州这家伙真是暴殄天物，灵肉怎么能这么烹制？”
修仙界吃灵肉灵菜，但大众口味是清淡，讲究的就是原汁原味，只有最少改变灵肉的状态，才能最大程度地吸收利用灵肉带来的滋补。
就算烹饪，大多也是用灵药之类的一起煮，淡到无味也就罢了，还有的入了药效会变苦。
虞若卿早早便宁可吃辟谷丹也不吃修仙界的食物，也有这一层原因。
苍寒凌以为陆元州不懂修仙界烹饪方式，所以浪费了食材。过去都是虞若卿管陆元州比较多，他本想让虞若卿说说他，结果一看向虞若卿，才发现她表情都恍惚了。
“虞若卿，你没事吧？”苍寒凌问。
“这是什么味道？”虞若卿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她双眸无神，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嗅觉上。
“来了来了！菜好了！”
陆元州端着木盘，将几盘菜一起端了上来，他依次摆在桌子上，笑道，“师姐，师兄们，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他做了两盘素三盘硬菜，苍寒凌一看就有些头疼。
“陆元州，你怎么能用凡间的做法料理上等灵肉呢？”苍寒凌说，“这些凡间调料会让灵肉效益大打折扣……”
“哎呀，师兄。”陆元州笑道，“人生怎么能全都围着修炼活呢，偶尔也要做些没有益处但会快乐的事情呀。”
苍寒凌秀美的眉尖蹙成沟壑，他鱼生里可能都没见过这么不健康的食物，还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
而虞若卿神情恍然，似乎受到了重创一样，也呆着不动。
只有韩浅拿了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韩兄！”苍寒凌备受打击地瞪向他，“你以前不是这样堕落的修士，你可是亲传大师兄，怎能……”
“大师兄感觉怎么样？”陆元州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给大家做菜，你尝尝味道，用不用改改哪里。”
“我觉得哪里都要改。”
一向冷漠少言的苍寒凌似乎是被陆元州的做菜方式触到了底线，他的话都被激得多了起来。
他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你以后可是宗主继承人，要清心寡欲，怎么能吃这种东西？你这些调料都该扔了，对修炼无益……”
在苍寒凌的声音中，韩浅吃完了一块红烧肉，他淡声，“不必，很好。”
苍寒凌缓缓地看向韩浅，眼神就好像看着自己眼中的优等生堕落了一样复杂。
“师姐师姐，你也尝尝。”陆元州得到韩浅的认可，又开心虞若卿。
虞若卿盯着这五盘菜，她的世界观都好像在摇摇欲坠。
——这是食物能发出来的香味？这是真实存在的吗？她不是在做梦？
“我不吃，我就是来陪你们的。”她喉结微动，声音干涩，好像在自己说服自己，“我从九岁开始就不进食了，我连灵果都不吃，我怎么能吃这样的东西？”
苍寒凌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赞扬和欣慰。
“陆元州，你不要带坏你师姐。”他警告道，“她是和我一样的苦修，和你们才不是一类人。”
陆元州不喜欢听这话，他很钦佩他们修炼的毅力，但不赞同这样的方式。
他弯下腰，手肘抵在桌面上，看着虞若卿笑道，“师姐，你尝尝吧。如果有人因为多吃了一顿饭就修不成仙，那也太离谱了。”
“陆元州——”苍寒凌警告道。
陆元州觉得自己要挨打了，但是他仍然坚持不懈地说，“真正的强者怎么可能连饭都不敢吃？更何况这都是灵肉，就算没有益处，但也不会对身体产生杂质，吃一次又如何？”
苍寒凌手指微动，凝结出一小团冰块追杀陆元州。
在陆元州躲避和哀嚎中，虞若卿的意志力摇摇欲坠。
她眼睛都快掉盘子里了，唯有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她。
她都苦修多少年了，一直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修炼，要成为最强大的反派。这些年不吃饭不吃水果，连酒都不喝，最多喝几口茶。
这么多年了……虞若卿咽了咽口水，竟然感觉自己多年未见的胃都在隐隐缩痛。
陆元州绕着桌子躲了一圈，他抬起头，顿时惊呼道，“大师兄，你吃得好快！师姐，你再不吃就没了！”
虞若卿神智回笼，果然看到面前两个硬菜已经空了一半，红烧肉更是只剩几块了。
——韩浅这家伙看起来斯斯文文，怎么吃东西这么快？！
韩浅的筷子又向着红烧肉下去，结果，下面陡然一空。
他一怔，抬起头，便看到虞若卿端着从他手中抢来的盘子，她看看红烧肉、又看看他，看看肉，又看看他，纠结中不忘护食。
离了近了，红烧肉的香气更是往她鼻尖钻去，虞若卿最后的理智顿时崩断，用筷子挑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整个院子陷入寂静，师兄弟三人一同注视着她。
虞若卿嚼、嚼，咽了下去，随着喉结蠕动，她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原来这世界的肉不止是没有味道和苦味，竟然还能这么香、这么好吃，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她过去到底是过的什么苦日子啊！
看着虞若卿泪光闪闪吃红烧肉的样子，三人也都呆了。
陆元州反应最快，他一边向着伙房跑去，一边大喊道，“师姐你慢点吃，我给你盛点饭！”
这一日，虞若卿含泪吃了三大碗米饭。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