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母亲很担忧地对我说:“雷蒙德, 能拜托你去弗朗西斯子爵叔父那里看看你的父亲吗?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你父亲还没有回来。”
我也有点在意,但没有母亲那样杞人忧天到饭都吃不下的地步, “母亲你就别太担心了,父亲他以前出去郊游,不也有过因为太过沉迷露营生活而忘记了时间,说是三天其实五天才回来吗?这次大概也是弗朗西斯叔父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而耽搁了吧。”
“那他也应该写封信或是派人传个口信回来, 就算你父亲忘记了,一向体贴的弗朗西斯子爵也应该会提醒他才是, 我很担心他是不是被什么麻烦事缠上了。”
“叔父那里能有什么麻烦事呢, 何况也不止父亲一个, 其他人都没有回来不是吗?他们那么多人,就算有什么事也一定能够解决的。”
母亲有点被我说服,但只是停了一会儿, 就用手按着太阳穴,仍然忧心忡忡地呢喃:“你说得对, 但是我的心里总有股不安在徘徊着。”
女性就是心思细腻、容易多愁善感,不过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我知道了, 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弗朗西斯叔父那里把父亲带回来。”
听到我这么说之后,母亲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就拜托你了, 雷蒙德,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知道吗?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无法马上返回, 也一定要托人传个口信给我, 好吗?”
“没问题, 母亲你才是要好好休息, 多吃点饭,你最近都消瘦了,父亲回来看到会心疼的。”
母亲温婉地笑了,“我会的,谢谢你的关心,雷蒙德。”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拿上我的爱剑出发了,沿着到附近村庄的小路走了会儿,搭乘刚好路过的赶集牛车到村庄,又转乘马车到下一个村庄,大半天过去,总算是赶上到弗朗西斯叔父那里最后一班车了。
在候车的时候发生了让我惊愕的意外,完全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跟[萝丝]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就坐在马车里面。
粉色的头发和眼睛,纤瘦的身躯和四肢,是一名年龄比我小一点的年轻女孩子,跟我想象中长大后的她几乎一样的女孩子。
这是偶然吗?是意外吗?还是你回来找我了呢?
心情无法抑制地激动,我上前去搭话,结果被毫不留情地狠狠叱责一通。
女孩粉色的眼睛里全是冷漠和厌恶,甚至不愿意跟我一起待着车厢里而起身离开。
“小伙子搭讪的技巧还有待提高啊。”旁边同乘的大叔打趣地跟我说。
被当成跛脚的搭讪了,我失望地坐在位置上,然而被跟[她]相像的她狠骂了一遍这件事让我心里又有点轻松。
好多次在梦里想象过萝丝会怎么怨恨地咒骂我,但是终归都只是我的想象。现在变成现实了,虽然对方不是[萝丝],只是个偶然长得相像的陌生女孩,可我能够将这个当成是真的[萝丝]在叱责我,这让我好受一点。
粉发女孩在马车临出发的时候才回来,并且一来就无视我,直接摆出一幅不想交谈的样子。我只能试着跟其他人说话,缓和车厢内的气氛,希望热闹的对话声能够吸引到她的注意,然后可以的话我想要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途中天气毫无征兆地突然恶劣起来,明明还是下午,天空却像是夜晚一般漆黑,不断传来让人惊惧的打雷声,坐在狂风暴雨中的简陋马车内实在让人不由得害怕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而不幸的事故还是发生了,附近山体滑坡刚好将路过的我们全部活埋在下面。一瞬间以为我要死了,并且在黑暗中看到了小时候的萝丝。
可我没有死,同行的大叔将我挖了出来,跟萝丝相像的粉发女孩也安然无恙,我们三个就是整辆马车的幸存者了。
遇难的地点距离弗朗西斯叔父家不远,粉发女孩和大叔决定跟我一起去公馆里面请求叔父帮助。在公馆门口我们互相介绍,我知道了粉发女孩的名字是莉莉丝·桃乐斯。
事出紧急,伦道夫大叔用了一些私家侦探的技巧,好让我们直接到公馆里面求助。弗朗西斯叔父热情大方地接纳了我们,也愿意为桃乐斯他们提供免费的食宿。
饭桌上我们聊得很尽兴,遗憾的是桃乐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早早离席休息了。饭后我想上去客房询问一下桃乐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但是刚从上面下来的内厄姆管家说桃乐斯因为太累已经睡着了,果然女孩子身体都是很脆弱的。
因为担心着桃乐斯的身体,我忘了问叔父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了,但是看公馆里面没有其他人的样子,父亲他们应该是在其他地方,说不定他们今天就回去和我刚好错过了。
明天再向叔父确认一下吧,然后也问一下桃乐斯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记挂着这两件事,我在一楼的客房中入睡。
“克莱门斯小哥,醒醒,克莱门斯小哥……”迷蒙中好像听到了伦道夫大叔的声音,肩膀也被人摇晃着。
“他是猪吗?睡得这么死……”桃乐斯清脆的声音十分清晰。
“可能是昨晚他喝的水里面加了大剂量的安眠药……”
“那我看看——他的眼皮已经在动了,摆明了就是醒了不睁眼,啧!大叔你赶紧给他两巴掌……”
“桃乐斯你别这么暴躁。”
“废话,你看着这张什么都不知道还睡得香喷喷流口水的脸你不来气?我作为一名被迫失眠的可怜人暴躁是理所当然的。”
桃乐斯的声音十分不耐烦和生气,“算了,我不管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伦道夫侦探你吧,我走了。”
“等等——你别走,我一个人搞不定,桃乐斯你等等,”伦道夫大叔想要起身挽留,但他的手扶着我的肩膀走不动。听到桃乐斯要走,我自己也想睁开眼睛,但不知道怎么的眼皮就像黏住了一样睁不开。
伦道夫大叔说:“哎,克莱门斯小哥,抱歉了啊,事态实在紧急。”
抱歉什——还没等我想出来,耳边就传来响声。
“啪!啪啪!”
“痛!”我一下子就弹跳起身,捂住火辣刺疼的脸,“你做什么?!”
站在几步开外,双手交叉抱肩的桃乐斯微笑看着我,“早上好啊,克莱门斯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桃乐斯?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咦这里不是客房?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坐在一间陌生房间的地板上。
“看来克莱门斯先生你睡得很好,精力很充分呢,那就太好了,毕竟接下来还有一大~堆事情必须要由你来处理呢。”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
桃乐斯皮笑肉不笑地跟我说:“一句话概括,你的父亲被弗朗西斯子爵杀死了,你昨天晚上吃的是人肉。”
… …
?
???
就像已经听到了我想说什么,桃乐斯直接回答:“今天不是愚人节,这也不是恶劣性质的玩笑话。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不用问,伦道夫侦探会直接带你去看证据的。”
然后刚睡醒还没有洗脸,腿脚还有点发软的我就被伦道夫大叔双手用力地架着带去了厨房。
… …
!!!¥!¥¥&&!!!
“呕,呕呕噁啊……”在催吐剂和泻药的作用下,我在洗手间不停地腹泻、呕吐,即使感觉身体已经完全空荡荡了,连胃液和血水都吐出来了,但我还是不停地抠着喉咙。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那些!!我吃了那些?!!?!我·吃·了?!?!!!
还想继续自我催吐的我被伦道夫大叔从洗手间里面拖出来,接着摆在我面前的是弗朗西斯叔父的笔记。
我完全不想看!
但是旁边的桃乐斯和伦道夫大叔直接说出来的话,我怎么也不想相信,为了确认这不是真的我只能拼命地看这些纸片。
……上面的字的而且确是叔父的字迹。
不!!!这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人怎么可能变成——!!!
我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贝蒂·弗朗西斯小姐的双腿,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这一定不是现实,我只是睡了一觉,世界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都疯了!这一定不是真的!
看穿我想要逃跑,桃乐斯踹了我发软的小腿一脚,“我和伦道夫侦探一晚上拼死战斗到现在都还没休息,你这个睡饱的家伙赶紧干活去。”
“做、做做做什么?是报告卫兵吗?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村里、镇里叫卫兵过来!”
桃乐斯居高临下地冷笑,“如果你想你妈妈和其他亲人也被组织盯上变成这幅鬼样子,你就尽管去叫。”
伦道夫大叔蹲下身来安慰地搂了一下我的肩膀,那双手很用力,像是想要将力量传递给我一般,“克莱门斯小哥,你听我说。旧日教团是即使过去的加西亚王国也无法匹敌的邪恶组织,更别提你这附近的村落和小镇城市了。所以为了你和你重要的人的生命安全,绝对不要提这个名字。”
我惶恐地看着他,“那、我……”
桃乐斯说:“[弗朗西斯子爵是个普通的极恶杀人凶手,想对投宿的冒险者下手时被反杀了]这就是你对外能说的话,那些幸存者也只知道这点,口供能够对上,没问题的。”
“幸存者……”
“还有4个人活下来,虽然身体很虚弱,但还活着。”
四个人……那我父——
“但是很遗憾,你的父亲不在里面。”桃乐斯残忍地击碎我的希望,“根据子爵留下的记录,因为你的父亲是这些人里面武力最高、威胁性最强的那个,所以最开始就被子爵杀鸡儆猴地杀害了。”
“不——!!”我满脸泪水地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大脑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过去与父亲的种种,教年幼的我练剑,一起钓鱼,一起讨伐小魔兽,围在餐桌旁一起吃饭……
一周前父亲出门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竟然是永别什么的……
啊啊母亲还在家里,我、我要怎么回去跟她说……
我发自内心地说出声:“神啊,我是在做噩梦吗?”
桃乐斯说:“不,你是梦醒了。”
我绝望地看着她,“那我是下地狱了吗?”其实早在马车遭遇泥石流的时候,我就已经死掉了,然后现在是因为当年犯下的罪恶而被打下地狱了吧。
桃乐斯又斩钉截铁地否定我的话,“不,这里是凡间。”
我痛苦地呻|吟,“这种凡间……不就是地狱吗?”
桃乐斯想了想,“比天堂糟糕一万倍,比地狱好一点点吧。”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桃乐斯粉色的眼睛就像冰封的水晶一般,“因为我如果不冷静就会成为你今天的‘午餐肉’。”
糟糕至极、恶心透顶的比喻,我的胃又开始翻滚绞痛起来了。
“好了,作为一名冒险者,我已经无偿做到这里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没有义务继续奉陪。”
扔下这句话,桃乐斯头也不回地离开公馆了。
我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不是她……”这种人绝对不是萝丝!
“你别怪桃乐斯,她已经尽力了。”伦道夫大叔拍拍我的背部,“站起来吧,小伙子,可没有时间让你停下了。”
“伦道夫大叔……”我希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陪我、教我接下来的处理应对。
“克莱门斯,对于受害者和未来前来询问、调查的卫兵、记者这些人,你知道应该说什么吗?”
“是,绝对不能说旧——”
伦道夫大叔严肃地叫停我,“克莱门斯。”
我慌忙改口,“是,是叔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发狂了,详情我也不清楚……”
伦道夫大叔再三告诫和确认我的措辞,并帮我模拟应答的对话。
“真的一辈子都不能说吗?”我没有信心一直隐瞒这么重大的真相。
伦道夫大叔冷酷地说:“如果你不在乎你自己和你的亲人、朋友会遭到怎样的对待的话。”
我被他不近人情的话语吓到,继而又有股不满,“既然不能说的话,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就让我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我不禁这么想。
“因为克莱门斯你十分敬仰你的叔父,不看到确切的证据你是不会相信的吧。”
我无法反驳这个推论。
没等我再说些什么,伦道夫大叔拍了拍我的头,“男人嘛总会有几个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加油吧小伙子。”
“等等,伦道夫大叔你要去哪里?”
“我要带贝蒂小姐离开了,毕竟她的脚……而且让其他受害者看到她也不好,你说是吧。”
任凭我再怎么努力挽留,伦道夫大叔还是推着贝蒂小姐的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
“这些冷酷无情的外乡人!”我将木酒杯砸在桌子上,因为太过用力连上半身都往下坠,我干脆趴在冰凉的桌面上休息。
“哎呀,看来小哥你真是累坏了呢。”同桌的深色皮肤男人同情地让老板再给我来一杯啤酒。
我感激地接过喝了一口,大吐苦水,“可不是,我这半个月来根本就没有合过眼……”
得知噩耗晕过去的母亲醒来后每天以泪洗脸,甚至想要自尽,我必须时刻照看着她。在这期间为了处理叔父财产变卖后的份额分配问题,其他受害者的家属也住在我家,每时每刻不是哭着就是闹着,家里就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除此之外,我还要面对邻居的非议、附近几个村庄和城镇的代表询问案情、一堆八卦记者的骚扰采访等等简直烦不胜烦,却又无法不去应对。直到今天我以到城市当铺询问叔父家具价格的理由才能出来稍微放松一下。
一口将剩下的酒全部吞下,越发沉重的脑袋连带着酒杯一起倒在桌上,我枕着胳膊喊:“老板,再嗝,来一打!”
深肤色的男人将我的酒杯拿开,“小哥,你已经喝醉了。”
“喝醉嗝,更好,明天、就没人来烦我。”是啊,只要我醉的不省人事,我就不用被迫做这样做那样了,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
“不,我说真的,小哥你喝醉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哦,”眼前一片朦胧,深肤色的男人好像在笑,“因为你看,连被严肃告诉过绝~~对不能说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不是吗~”
“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有个粉发粉眼睛的女孩子——”
“……萝丝—”
“不对,不是萝丝。”
坐在酒馆一角的深肤色男人将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莉莉丝·桃乐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