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喜，有忧
萧含章睡着了，夕岚又睁开了眼。
虽然堵得他没话说，但夕岚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伺候萧含章，迎合他的宠幸，像是她天生就应该随时为他准备好。
但她同样也有些迷茫。
她反反复复想着与萧含章的过往，除了萧含章冷漠的表情，和在床上偶尔的温存，她想不起来萧含章曾对她笑过，体己的话更是没有说过半句。
夕岚觉得昱王府里已经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但上一世那十一年，她除了学会了管理王府事务，可谓是半点技艺都没有。
赐婚也没法轻而易举得和离。
她又想起，父亲四十的寿辰过不久，她就被诊出了喜讯。
翊儿这时候，是不是已经在她肚子里了呢？
想到翊儿，夕岚就想到他甜甜的小脸蛋，牙牙学语叫“娘”，晃晃悠悠走路，长大后拿着木剑习武的场景一幕幕显现在眼前。
萧含章很冷，但翊儿很暖。
在夕岚记忆里，他昨日还来给她请安，因为她一直惦念着萧含章的安危，翊儿甚至还安慰她。
翊儿很小的时候，不知道王府任何吃食都有供应，听到她说一句想吃梨子了，不惜爬高给她摘，结果摔了下来，夕岚心疼得不行，翊儿却很开心地把梨子捧到她面前。
夕岚眼睛湿润，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情爱终究是过眼云烟。
只有她的翊儿，才是她心中永远的牵绊。
夕岚抬手附上肚子，终于捋清了自己的思绪。
独享着这份王妃的尊荣也不错，只要萧含章不要太多来招惹自己。
此时，窗外已泛白，几乎一夜未眠的夕岚早早起床梳洗。
夕岚让念春悄悄请了府里的大夫，又对萧含章推脱自己不舒服，让他先去老夫人那。
等大夫来的时候，她有些紧张，虽然推断日子是这时候有喜，但不知道把脉能不能把出来。
大夫很快来了，给夕岚把脉后，确定有喜了。
夕岚本就知道结果，心里的石头落地，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她上一次已经高兴过了。倒是念春，盼了一年王妃终于有喜了，高兴极了，“我这就去告诉王爷和老夫人！”
夕岚叫住她。
今日早饭原本就是要去陪老夫人用饭，一会说也不迟。
当夕岚到老夫人的济福堂，萧含章已经在和老夫人说话，看见夕岚到了，老夫人立刻吩咐开饭。
萧含章今天的脸色明显不善，夕岚装作看不见，径直朝老夫人走去，“母亲，今天早饭我让厨房准备了些小菜，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夕岚热情地搀扶着老夫人到膳桌旁，没给萧含章半分眼色。
萧含章的脸明显又黑了一层。
夕岚暗暗发笑，没有了往日面对萧含章黑脸的惴惴不安，她现在倒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萧含章少言，说不出甜蜜的话，生气的话也同样不说出来。
老夫人走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刚好，岚儿有心了。”
“您尝尝这个。”夕岚见老夫人不排斥，指了指另一盘，“咸香、酸辣、甜口、荤素都备了一些，母亲尝尝喜欢哪个？明天我让他们做给您吃。”
简简单单四碟小菜，原本是夕府早饭桌上最平常不过的，只是萧含章早饭吃得清淡，夕岚也跟着他的口味吃。
婆母也由着他。
但夕岚知道婆母其实更喜欢有滋有味的。
老夫人接了筷子，夹了一片脆藕，清爽不腻，“这个也好！岚儿啊，就属你最孝顺，儿子不暖心，每天早晨清一色白粥、汤面。”
萧含章听见母亲责备，放下碗筷，“是儿子疏忽了。”
夕岚完全没有打圆场的意思，埋头吃饭。
老夫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移了换题，“昨天传过来信，说明天槿儿就到了。”
“槿儿”就是萧含章的表妹，朱瑾。
夕岚这才回忆起来，朱瑾貌似就是十年前来到的昱王府，只是那时夕岚从未想过她与萧含章之间会有之后那些牵扯，所以，朱瑾的到来在她记忆里并没有很突出。
夕岚想了想，道：“我这就命人将母亲西侧的锦华苑收拾出来让表妹住，屋里下人就按大妹二妹的承制办，母亲觉得如何？”
老夫人听了点头：“好，你安排的，母亲放心。”
她说着，脸上多了几分伤感。
朱瑾是老夫人三妹家的女儿，老夫人出身定国侯府赵家，祖父、父亲都随先帝征战沙场，是开国功臣。
但定国侯府最被世人称道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赵家的女儿们都嫁得极好。老夫人的大姐是当今皇太后，三妹嫁给镇远大将军。
只可惜，镇远大将军前不久在战场上中了毒箭，毒发身亡，老夫人的三妹与夫君伉俪情深，不久也撒手人寰，留下朱瑾一人孤苦无依，这才被老夫人接来了昱王府。
夕岚安慰着老夫人，与老夫人回忆着她们姐妹三人的往事，讨论朱瑾到来的一应事务。
萧含章这时放下了碗筷对夕岚说，“镇远大将军忠烈勇猛，你要好好安置表妹。”
他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但眼中说不清是怜惜还是忧虑。
前世朱槿在王府并没有住很久便入了宫，后来又成为皇帝的宠妃，夕岚对她本没什么看法，反而怜惜她的身世。
这一世呢……
夕岚刚要说话，站在不远处的念春忽然道，“老夫人，我们王妃今早刚被府里大夫把出喜脉，收拾住处的事，不如就交给奴婢去办，等办好了再请老夫人、夫人过去瞧瞧。”
老夫人闻言大喜，立马对身边伺候的徐嬷嬷说道，“快去请姜太医过来。”
徐嬷嬷名唤徐翠，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听见老夫人的吩咐，赶紧出了门。
姜太医一般都为老夫人诊治，府里人生病，如果不算严重也不会专门请他过来。
姜太医很快到了。他这次诊脉尤其得久，屋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夫人自然是满心期待长房长孙，萧含章仍面无波澜地坐在那里，只是掌心无意识地攥了攥。
毫无疑问，姜太医的诊断结果是夕岚有喜了，而且，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
老夫人听到连说了三个“好”，拉过萧含章，把他送到了夕岚身旁坐着。。
老夫人：“岚儿现在有身子了，你要多体恤，平时不要惹岚儿生气。女人家这个时候心情起伏大，有什么小脾气你也要担待。”
萧含章恭恭敬敬地应了，回头看到夕岚一手附在肚子上。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个孩子，她应当也很期待吧。
怪不得最近总是喜怒无常，应当也是有喜的原因。
萧含章顺着视线往上看，忽然一怔。
夕岚眉眼柔和，眼中虽有喜悦，但还有其他东西，像是忧愁。
她不高兴？
萧含章的眉就皱了皱。
老夫人又对夕岚说，“府里的差事又多又杂，你现在有了身子……”
“母亲，不碍事的。府里的事情我基本上能应付的来了，而且，我也会注意的，不会太过操劳。”夕岚把话接了过来。
她并不是贪恋掌家的权力，只是她需要借这个权力查清楚一些她疑惑的事情。
老夫人也没有再强求，只是吩咐道，“给槿儿收拾住处的事情你就不要亲自办了，安心养胎，让徐翠办，办完去你那回个话。”
徐嬷嬷和夕岚一同答应着。
夕岚和萧含章坐在那里又听着老夫人嘱咐了许多事情，又拨了两个自己身边伺候的老人到静尘苑伺候，这才放他们走。
走之前又叫住他们，“岚儿有身子的事情，先别传扬，乡间有三个月不讲的习俗，就让岚儿好好养胎，省得二房三房他们过去打扰你休息。”
“是。”夕岚自然是愿意，这样她乐得清净。
又对萧含章说，“章儿，送岚儿回去。”
“是。”萧含章道，也未再说什么。
回去的一路上，萧含章一直很沉默，夕岚也没话说，她看到刚才大夫说她有孕后，萧含章皱了皱眉。
皱眉是什么意思？不想要翊儿出来？
夕岚瞥了一眼萧含章的侧颜，平淡地看不出他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夕岚想起之前，萧含章在翊儿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多少时间陪着翊儿玩耍，有时候好不容易陪着玩一会，却会因为小家伙尿了拉了，吐口水就会黑脸，吓得翊儿经常哇哇大哭。
翊儿长大后，萧含章有时候检查翊儿习武读书，也总是会严辞呵斥，弄得父子俩不欢而散。
萧含章应该是不喜欢翊儿吧！夕岚想，因为就在萧含章知道她有喜后，他几乎都宿在军营或者前院书房里，连静尘苑都很少回。
萧含章走路目不斜视，却用余光瞥见了夕岚又在悄悄地看自己。
夫妻俩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到静尘苑门口，萧含章刚要扶她，夜羽忽然匆匆来报：“王爷，军营有急报！”
萧含章顿了顿，回身对夕岚道：“晚饭不用等我了。”
夕岚淡淡地应了，转身就走了进去。
她走得太干脆，让萧含章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嗓子里。
站了半晌，才离开。
静尘苑里，府里各院里的主事的嬷嬷都在偏厅等了好一会了，夕岚直接去了偏厅，处理完府里的事情，她就闲着在静尘苑里养胎。
夜里，萧含章也没有回静尘苑休息，只传了话过来，说宿在了前院。
夕岚独自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床幔，手轻轻地抚摸着还未隆起的肚子。
此时的夕岚，不再去想与萧含章的过往，对于表妹的到来也并无感觉，平淡的十年被一场冷水浇灌，她不觉伤心，只是觉得时间有些可惜。
好在她回来了。
她只想平平安安地将翊儿生下来，然后陪伴他成长，再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第二日，夕岚睡到早饭时候才起，在屋里闲了半天，到了临近晚饭，老夫人那边才传过话来，说朱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