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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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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看,鬼市和人间的市集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姜宁也坐在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支着下巴如是想到。这家茶楼开在一条热闹的集市上,对面就是一大片的荷花池。现在是人界的八月,池上白莲粉莲还有红莲开得正盛。岸边的石阶上有杨柳低垂,游人捧着一碗冰凉凉的藕粉圆子躲在阴下乘凉。

    姜宁也叫了一盘荷花糕,就着莲子茶抿了大半。芙蕖寺的主持未在,接待姜宁也的小沙弥说是主持师父接了帖子出门做法事去了,要有个三五日才能回来。姜宁也把情况告知了空潭之主,让他可先行办自己的事情去。在茶楼等着姜宁也回来的空潭没有应声,起身下了楼。

    于是姜宁也就看着空潭之主在楼下买了一把纸伞又上来了。

    “你的名字。”

    姜宁也仰头望他,“姜宁也,字安乐。”

    空潭将纸伞放在桌上,又放了一个钱袋,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拿着这把伞吧,它能替我几天。”

    这回空潭之主的身影才彻底消失在姜宁也的视线里。

    夏天天黑得要晚一些,可临近傍晚的时候却暗了下来,又开始起了风。路上的小摊贩见天气不好,纷纷收摊回家。不多时,行人们撑起纸伞,雨水蹦裂在伞面上,绽放出一朵朵墨色的莲。然后,越下越大。

    姜宁也不自觉捻动空潭之主留下的钱袋上的绳结,难得萌生了有些想睡觉的想法。

    忽有骚动传来,一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朝姜宁也这边走来。

    男人体态微圆,一团和气的脸上笑意盈盈,丝毫不会引起人的反感。

    “鄙姓王,是这家茶楼的老板。多有冒犯,能否请公子移步说话。”

    “当然,”姜宁也还礼,拿起钱袋和纸伞,指了指桌面上的荷花糕,“劳烦帮我打包一下。”

    姜宁也跟着老板下了楼,一楼大厅里还有几桌被雨堵得出不了门的客人,有钱的正让自家下人去雇马车,剩下的大多都打算等着雨势小一些再离开。

    王老板引着姜宁也去了账房休息的内间,又是一个作揖。

    “我的这间茶楼没有设置雅间,委屈公子移步至此。”

    姜宁也看着床头坐着一老伯,样子似乎有些不安。卖纸伞的摊主?

    茶楼里的伙计倒了一壶热茶端了上来,姜宁也没有动,问道:“可是这位卖纸伞的老伯找我有什么事情?”

    老伯忙放下茶杯,礼未行完便被向前两步的姜宁也给扶住了。

    老伯哆哆嗦嗦把一直攥着的拳头在姜宁也的面前摊开,只见粗乱的掌纹中躺了一朵拇指盖大小的金色莲花。

    一直在旁看着的王老板出言替老伯解释,“跟公子您同行的那位公子买了于伯的一把伞,七个铜板的价钱,那位公子却付了一朵金莲。”

    这位被王老板称作于伯的老伯将金莲递给姜宁也,虽仍有些颤颤巍巍,但好歹也开口说话,“小人这辈子都没有直接拿到过这么多钱,一时糊涂便直接收摊回去了……这个还您……”

    姜宁也安慰了于伯俩句,没有推辞,收下了金莲花。

    王老板让伙计去叫了车,又吩咐给于伯拿了些糕点和一块碎银。

    姜宁也看在眼里,暗叹这位老板真是会做生意。

    待于伯离开内间,王老板转身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锦袋,拉开抽绳一看,里面是一些碎银并作部分铜板。

    王老板解释说:“您的那位朋友下来结账的时候让鄙人茶楼里的伙计去附近的酒楼订一间房,房间已经为公子订好了。只是这么大的数额,伙计不敢自作主张,便紧忙叫了鄙人过来。鄙人自作主张,替公子去附近的钱庄兑换了一些银两。这里已经扣除了公子的房费和茶水点心的费用。还请公子不要嫌鄙人多事了。”

    “无妨,”姜宁也接过重新扎好的锦袋,“是您细心。”

    王老板叫伙计赶来的马车已经停靠在了门口,他送姜宁也一路到车上。

    姜宁也掀开马车的帘子的时候微挑了眉头,余光扫向王老板依旧堆着笑意的脸,进了车厢。

    车厢内部空间容量不算很大,但胜在精巧舒服。毛毡铺在座椅上,既温暖又舒适。中央摆放了一暖桌,要是现在是冬天,下面的炉子便可燃起炭火。桌面上放了个小食拼盘和一壶茶水,偏左上角的位置放置了个小香炉。香味很淡,合着外面的雨,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小哥,这辆马车雇过来可不便宜吧。”姜宁也用伞尖拨开帘子的一角问道。

    赶马车的伙计是一个壮汉,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了急雨,“这是我们老板的马车!”

    “你们老板的产业可不止这一个茶楼吧。”姜宁也倚着车厢跟伙计闲聊了起来。

    “那茶楼算啥啊!”伙计说,“您要落脚的那家酒楼可是整个蕖州都叫得出名号的酒楼,那也是我们老板的。您知道风菱歌吗?”

    姜宁也适时表现出了疑问,实际上脱离人界时间太久的他的确也是真的不知道。

    “这可是好酒啊……”伙计先是感慨一番,又接着说道,“我们老板是整个蕖州最大的酒商,您去别的地方,要是看见有卖的,那十有八九是都是我家的。”

    姜宁也又和伙计攀谈了一会儿,便被伙计善意提醒把帘子放下。

    雨大风凉,免得染上风寒。伙计乐呵呵地说。

    马车在走了约有三四条街之后缓缓停下,姜宁也本想给伙计一块碎银但是被拒绝了。马车停下的时候,就有酒楼里的店伙计撑着伞过来接人。到头来,空潭之主给姜宁也的那把纸伞在这场雨中竟一次未用。

    外头雨很大,几乎已经看不见行人了。姜宁也抬头望去,匾上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大字——金蓬莱。

    姜宁也一进大堂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撑伞的伙计退下又换了一个伙计引着姜宁也去柜台登记,然后接引上楼。

    姜宁也站在楼梯上随意往下一瞧,大堂内像是在庆贺什么,站在中央的男子一身白衣,袖口袍角处绣了数片银杏叶,正举着酒杯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衣服……

    “公子的房间是天字二号房,已为公子备好热水。”

    姜宁也收回视线,笑着道谢。

    店伙计推开房门,将钥匙交给了姜宁也。

    “不知公子晚饭要用些什么?”店伙计问道。

    “挑着你们的招牌上俩道,”姜宁也问道,“可有……风菱歌?”

    “这是自然,”店伙计带着满满的骄傲说,“床头的铜铃,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摇响就行。我们这儿全天都有人。”

    说罢,店伙计便告辞离去,走前还细心地关上了门。

    姜宁也把伞和打包的荷花糕放在桌面上,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雨势不见小,但索性风已不大且有房檐挡着,雨捎不进来。

    姜宁也把空潭之主给他的锦袋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装了满满一袋金莲花。

    姜宁也不自觉弯了一下唇角。

    金钱观还是这么差劲……

    姜宁也抽紧抽绳,塞进袖口里,也没关窗子,就这么直径去沐浴了。

    理论上来讲,姜宁也完全不需要沐浴。但菜都点了,这沐浴便算是“入乡随俗”了。

    姜宁也把未拧干的、热气腾腾的毛巾盖在眼睛上,身体完全处于疲软的状态。来送酒菜的店伙计敲了敲门,姜宁也应了一声,伙计推门而入,不出片刻又出了去。期间,除了开关门的声音,几乎未带出一点声响。

    姜宁也把毛巾拿了下来,视线朦胧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穿了裤子,披上外挂,就这么坐到了餐桌前。

    叫花鸡、拔丝莲子……

    这个应该是荷花猪蹄汤。

    俩菜一汤一份米。还不错。

    然后……姜宁也掀开酒壶的盖子,一闻。果然是好酒。

    姜宁也慢悠悠地就着汤和菜将米吃净。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姜宁也走到窗前将手探了出去,而后拿着纸伞和酒壶跃到屋顶。

    纸伞凭空自撑,其下无风雨刮过,伞柄处刻了几个字——姜安乐。

    姜宁也微微悬空躺卧,听着风吹雨声,叼着壶嘴喝酒。风菱歌无愧于伙计的推崇,入口清冽,一壶下去也只是微醺而不醉人。

    姜宁也在房顶待到酒楼的大门合上,看着刚刚在大厅里衣服上绣着银杏叶片装饰的年轻男子在一众簇拥下坐着马车离开,指尖勾着壶把,跃回房间,顺手关上了窗子。

    伞柄倚在床头,雨水顺着合上的伞面汇聚到伞尖上,浸湿了一小块地板。姜宁也擦了擦脸,和衣躺在床上,他看着床边挂着的铜质铃铛慢慢合上了双眼。

    琉璃罩里的烛火便这么燃了一夜。

    雨势自夜半之后渐收,天将白时便听不到了声音。这家酒楼无愧于它在整个蕖州的名声,现外头天色已大亮,摊贩出来走街叫卖,然厢房内却一片静谧。

    姜宁也将衣服穿好,摇了摇床头的铜铃,而后用木簪挽了发髻。店伙计带着一盆热水和干净的手帕,还有漱口的茶水上来,并撤走了昨夜的餐盘。

    姜宁也洗漱好之后拎着纸伞便下到了大堂。

    像这种大型的酒楼一般都是中午开始营业,此时的大堂内只是坐了几桌大概是留宿下来吃早点的客人。

    姜宁也要了一份虾饺和一碗早茶,和店伙计随意攀谈起来。

    “我看昨晚的大堂挺热闹的。”姜宁也说。

    到底也算是做生意的人,店伙计见姜宁也有意打听,顺着话茬就叽里咕噜倒了一大堆,“您说的应该宋千总,宋大侠。听姜公子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可能不太了解。咱宋千总家的千金身体一直不大好,去年一个大病险些去了,然后请了位高僧做法事,不仅病好了,据说这一年到头都没再生过病。宋千总为咱蕖州的老百姓做过不少好事,我们老板连同其他的老板们还有些官老爷世家老爷便借着宋府千金身体大好这个光,请宋千总吃了一顿酒席。也表表我们蕖州老百姓对宋千总的感激之情。”

    有旁桌的人插话,“这宋千总人品是真没得说。前几年咱这儿不是出了个杀人犯吗?不到月余就死了十来个,官府愣是查不到人,这事儿还惊动了朝廷。”

    “哎哟,这事儿我印象挺深。后来据说是宋千总一声不吭拎着一书生去了衙门,最开始那书生还死不承认哭着喊冤,然后宋千总直接还原了杀人现场?”

    “呸呸呸!啥还原杀人现场,说得怪瘆人的。宋千总就是从最初的那起案件一个接一个说了那书生的杀人手法。到最后,按宋千总去找杀人凶器的官差还没回来,那书生就认罪了。当时我就在衙门外,听宋千总说得感觉听说书的似的。”

    “到底是宋家出来的,早年水患,宋家可花了不少钱救济。”

    “毕竟是枰居子弟,家风能不正?”

    姜宁也听到熟悉的名称,客气拱手,插话问道:“晚辈孤弱寡闻,枰居不是几百年前就被灭门了?”

    “小兄弟这是打哪来的啊,”客人笑道,“这百年来,梁宋两家不是一直以枰居子弟自称?”

    吃早餐的客人们被打开了话匣子,姜宁也一边喝着早茶一边收集着自己缺失的信息。

    一居一盟十二门。这是几百年前江湖上势力的划分。

    一居指枰居,据说在人界第一个飞升成神者出现之前便已存在,是少见的、所有所属子弟都是修者的门派。一盟指得是白玉盟,由江湖上最有威望的十二个门派共同组成,为武林中的“执法”部门。

    如今数百年过去,除了枰居已灭,格局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梁宋啊……

    姜宁也突然有些怀念。

    店伙计撤走了早餐,客人们要么上了楼回房休息,要么出门遛街办事。而没了人聊天的姜宁也自己在大厅撑着下巴发呆。

    早前大伙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店伙计推荐了不少能玩的地方,姜宁也笑着说这几天去看看,但其实大多数的地方他都去过,现在也没有太多故地重游的心思。

    姜宁也看着摊贩推着小车从酒楼门前而过,车轱辘滑过平整的石阶路都不怎么发出声响。他又看见了昨天卖纸伞的那个于伯,看着瘦弱,却能推起大自己几倍的摊车。

    ……咦?

    现在新死的游魂都敢在大白天跟在活人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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