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当他身披至高的荣光，寂寞如影随形。

    他渴望同类，然，终不可得。

    在世人的典籍中，光明神的光辉撕裂了无尽的黑暗，沉睡于虚无中的世界，焕发生机。即使是最狂妄的异教徒，也不曾试图否认这个。

    他不记得自己如何诞生，也不记得一片虚无中，与黑暗依偎的岁月。

    在神灵降生之前，光明与黑暗的双子厮杀，光明获得了胜利，黑暗落荒而逃，去往时空的尽头。虚无之后，光明成了主宰。

    他在光源中诞生。他生而为神，执掌光明。他凭借自己的喜好，驱赶黑暗，建立永恒的光辉国度，日月在他手中成形，天空，因他而澄澈。说他是创/世神，并非全无道理。

    那是他最肆意妄为的日子。

    很快，他发现自己并非万能。他的兄弟，他的死敌，自时间与空间的尽头，卷土重来。

    黑暗的海水在他脚下蔓延。他的光辉穿透了海域，赋予凡世最初的生机。浑圆如满月的大地自海中升起，他的光辉遍洒大地。

    他的可憎的兄弟缔造了凡世众生的容身之所。那是极少数生灵才能窥得的真相。若非因此耗费了太多的力量，黑暗的神祇，大约早已诞生。

    终于，沃土之下，在光明难以抵达的地底，黑暗找到了它的容身之所——那个日后被称为“魔域”的所在。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消灭那块可耻的污迹，是他唯一的愿望。世人皆说，黑暗嗜血，痴迷战争。其实，在最初的时候，他才是屡屡挑起战争的那一个。

    可叹！光与影相伴而生，他们将纠缠永恒，直至万物湮灭。

    许多年后，魔域依旧在那里，比当初繁荣、热闹，有着天国缺少的活力。

    他不记得，寂寞于何时悄然来临。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也忘记了由因，他发现了光暗双极的秘密。

    光辉下，大地有了生的色彩，黑暗笼罩的领土，也有了生命活动的痕迹。生命是世界本身的造物，神灵也要惊叹的奇迹。他的天国，入目一片洁白，一无所有。

    伊诺克是他创造的第一个生命。那个真诚的孩子，有着人类的躯体，天鹅的翅膀。他称之为天使，天国的使者。

    他又创造了许多天使。他们有着世间最美好的品质。与生俱来的差异令他们有了明确的等级。从没有哪一个，因此生出丑恶的嫉妒。

    无论有多少天使，伊诺克总是特别的。他对这最初的天使寄予厚望——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期望的是什么。

    天使与他常伴。他的造物，陪伴着他。他们洁白的羽翼可以驱散世间的丑恶，却拿他的寂寞无能为力。

    不知从何时起，对黑暗的厌恶排斥变成了期待。他渴望拥有同类。

    那渴望一经升起，便不可抑制。他渴望那位来自黑暗的同类。凡世的生灵，不曾成长到可以担此重任。

    他缔造了天国，赋予她生机。魔域因他而生。或许，这位黑暗的同类，同样可以出自他手。

    或许不必那么麻烦，伊诺克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引导他的孩子走出界限，在他最骄傲的时刻，将他打落尘埃。他的孩子将在那里重生，获得前所未有的荣耀。

    他永远忘不了伊诺克堕入魔域时的目光。他令最宠爱的孩子去往光明之外的领域，得到舍弃了姓名，满腔怒火的魔王！

    可惜了，依诺克，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终究只是造物。

    他已经忘了为何会选择一名魅魔。那淫/乱的种族，与他的期许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她手中的洁白之羽？身为天使的创造者，再没有人比他清楚，所谓“光明的宽吮是何等的可笑。

    更加可笑的是，被他选中的魔物真的登临黑暗神位，成为他唯一的同类。哈！或许他不该如此狂妄。即使没有他的指引，那只魔女同样可以走到这一步。时间长短而已。

    他终于有了一个同类。同类，一个听起来冰冷却又暗含期待的词汇。

    可是，光暗的双极不可汇聚。

    那是他期待的吗？是的，就是如此。

    凡世光明的圣地，借用那个不虔诚的教皇的躯体，他向她告别。

    吾唯一的同类啊，再次相见，就是末日了，在永恒的湮灭之前，最后一次凝望……

    大约从一开始就看清了她骨子里的疯狂吧。对规则与宿命的挑衅，是她走到今日的关键。那些可以带来希望，也可以带来毁灭。深沉的期待令他忽略了那些。

    一切早有预兆。

    神明诞生于世界之中，世界却并非神明的尽头。他的那位同类频频前往世界之外的领域，满身疲惫的归来。那是神明也无法探知的地域。他很不安。

    他们不能相见，无所不在的风为他传递话语。

    “修建一座花园。世界之内，我们不能相见。世界之外，我们不再被那刻板的法则束缚。”黑暗的主宰回答得坦然，无论行善还是为恶，她从来坦然如斯。

    “无论身在何处，世界双极的命运，无可改变。”他凛冽的回答背后，是无奈的叹息。

    “如果在双极之间，有着足够的制衡，我们将获得命运的宽待。”黑暗的主宰信心十足的回答。

    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遭到背叛的愤怒。风中传来了他的嘶吼：“吾早已说过，当法则拥有情感与意识，对凡类，对整个世界，并无好处1

    “神明的力量确实应该得到限制。将神明与凡世分割，所谓神，也不过是不可证实的传说。我们不会伤害这个世界。”黑暗的女士成竹在胸的回答。她似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凉。无论天国还是魔域，本质上与凡世没有区别。如果与凡世分割，如果远离他最后的领土，他还剩什么呢？

    “你能得到什么呢？”他叹息，“将神明与凡世割裂，你将远离生养你的魔域，远离被你喜爱着的人间，远离曾经熟悉的一切……只为一个不知能否成功的计划，你究竟在渴望什么？”

    “一个机会。我喜欢给人机遇，不愿断送现在及未来，无数惊才绝艳之辈的道路。世界之外的领域无边无际，我不想将自己束缚于黑暗的神位。纵然离开，天国中，你的神座永不蒙尘。纵然离开，我的眼睛依旧注视着这个世界。我知道，你并非投机取巧之徒。但是啊，光辉之主，同样欣赏‘勇敢’这一品德的你，连给自己一个机会的勇气都没有吗？”黑暗的女神呢喃着魔鬼的诱惑——她本就是魔鬼，连神也无法拒绝的魔鬼！

    当思想的禁锢骤然碎裂，获得自由的灵魂，迸发耀目的光辉。那是神灵也为之惊叹的奇迹。

    生命，本就是奇迹。

    真的过去了好久呢。那是连神也觉漫长的光阴。当凡类肆无忌惮的踏足神之领域，她失去了往日的圣洁光辉。昔日沉寂的神之国度有了太多的喧嚣，黑暗女士的花园，果然不符合他的期许。

    “又在唉声叹气了，伟大的光辉之主，你在忧愁什么呢？”披着人类女子外衣的魔物缓步而来。魔魅的外表，高贵的身份，令她追求者甚众。神之国度的居住者，大半不知道这位黑暗女士的真正模样。

    “你欣赏有天赋的凡类，赋予他们机遇。不经挑选的结果是，他们扰乱了神之国度的安宁。你的花园，乌烟瘴气，一如凡世。”他皱着眉头，嫌弃的说。

    “我们与凡类又有什么区别呢？”妩媚的容颜绽开一抹笑，“永恒的光辉之主哟，你还寂寞吗？”原来魅惑的魔女，也可以笑得这般爽朗，不见半点阴霾。

    他凝视她良久，忽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