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旧知
府衙的大牢里两家人分别关着,隔着木栅,赵老汉夫妇和那对夫妇互相指着。
柔儿由赵娘子抱着,小孩子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对新地方很是好奇,瞪着眼转着头看来看去,嘴里不时咿咿呀呀。
“我可怜的儿,来这种不吉利的地方。”赵娘子一面心疼一面愤愤,对着那边啐了口水,一面念叨着让牢里的冤魂鬼怪莫要惊吓到她的孙女。
那边的妇人也不示弱,张嘴嚼骂。
“都少说两句吧。”赵老汉和那家的男人闷声喊道,“什么时候了都。”
这边刘梅宝揽着卢舫,给他整理头发,擦拭脸上的污迹。
“娘,我惹祸了?”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冲他安抚一笑。
“没有,不是你惹的。”她柔声说道,擦去污迹看到他脸上的一片瘀青,“疼不疼?”
卢舫摇摇头。
“为什么打架啊?”刘梅宝问道。
卢舫低下头没有说话。
“姑姑,臭三抢丹丹的东西。”铁勺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低头看卢舫。
卢舫依旧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
“是什么啊?”刘梅宝问道,她伸出手,拉起卢舫的手。
卢舫的手上也磕碰一块,露出血丝,小手紧紧攥着,刘梅宝再三说后,才慢慢的打开。
那个有些破损的木雕小人兵士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
刘梅宝心里一酸,泪水朦胧视线。
这是卢岩给卢舫做的打仗的小人,有马还有兵器兵士等等组成一个哨探小队,卢岩不会木匠活,是自己瞎琢磨弄出来了的,算不上多好,但却是卢舫的最爱。
刘梅宝恍惚记得当日离家,卢舫带着全套打算和周良玉的儿子一起玩。
“其他的我送给铁蛋了就剩了这一个。”卢舫低声说道。
这一路如此波折他都没有丢…
刘梅宝点点头,将他在怀里抱了。
“好,你做的对,敢抢你的东西,揍他。”她说道。
卢舫因为这句话露出笑容。
“丹丹好厉害。”铁勺挤过来说道,看着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脸惊讶,“咱们街上还没人打的过臭三呢”
卢舫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几分得意,难得的冲铁勺露出笑。
这边那臭三的家人也拷问出孩子们为什么打架,听到是自己家孩子错在先,夫妇俩倒也不是不讲理责备了孩子一顿,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磕磕碰碰也难免,很快两家人都和好了。
几个差役此时走过来。
“挨个过堂。”为首的一个说道。
“差爷,我们街坊拌嘴,都说开了,不用过堂…”那边的男人忙点头哈腰的陪笑。
“少废话。”差役打断他,伸手一指,“你先来。”
一家人变了脸色,妇人孩子拉着男人的手哭的震天,差役好一通骂才拉了这男人出去了。
“过堂是要揭一层皮的…”妇人哭的涕泪泗流。
赵老汉夫妇也吓白了脸,一个抱着铁勺,一个抱着柔儿六神无主。
正惶惶间,那男人回来了,豪发无伤。
“老爷就是问了几句话,没打也没骂。”男人高兴的说道。
听他这样一说,大家才松了口气,接着赵老汉被叫去,很快也如此这般回来了,这一下大家也不怕了。
“咱们好好说,实话实说,肯定没事。”大家互相嘱咐。
“你。”一个差役指刘梅宝。
虽然已经知道不会挨打,但卢舫还是有些怕,紧紧的抓着刘梅宝的胳膊舍不得松开。
“没事,娘去去就来。”刘梅宝拍着他的肩头,“你照顾好妹妹。”
听到妹妹,卢舫松开了手,在赵娘子身旁坐下,看着刘梅宝走出去了。
“差爷?这是要去哪里啊?”
走出牢房,刘梅宝看到差役将自己带到一个小院子,这里环境干净素雅,完全不似牢房的地盘,不由心中起疑,停下脚步。
“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差役不耐烦的说道,见她不走了,便用手中的刀柄推她一下,“快些。”
刘梅宝踉跄一下,心中惊疑不定。
“到了,进去吧。”那差役将她往门前一推,刘梅宝便进去了。
差役随手将门拉上,听刘梅宝在内焦急的询问拍打。
两个差役嘿嘿笑,互相看了一眼。
“没想到小爷好这口…”
“瞧你的眼光,一看就找不到媳妇,这女人不错,别看穿的差,解了衣裳却是很有料…”
二人低声笑着走开了。
刘梅宝可是吓坏了,但很快冷静下来,她转过身,这是一间隔成两间居室,摆设简单,透过隔扇,隐隐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官爷,是要问询吗?”她迟疑一下问道。
“进来吧。”内里有男声说道。
这个声音…刘梅宝迟疑一下走过去,见一个穿着青布棉袍的男子坐在桌案前翻看什么,他低着头,只看到光洁阔阔的额头。
“官爷”刘梅宝迟疑一下开口说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男人抬起头,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男人便是刚才出现在饭馆里的那个…
就算被人认出来,她知道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卢岩给她的保障。
“我们街坊是拌嘴,并无其他,惊扰了…”她心中震动嘴上却是未停,带着几分惶惶不安讨好说道。
“刘梅宝。”陈清笑了,看着她,“行啊,会演戏了,还挺像。”
刘梅宝便不说话了,原本弯着的腰背渐渐挺直了。
“卢岩搞什么把戏呢?”陈清皱起眉头问道。
刘梅宝抬头审视他,忽地眼睛一亮。
“陈家少爷!陈…陈”她一脸惊喜的喊道。
只可惜张口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位少爷的名字,甚至排行也记不得了。
本来就接触不多,自从那次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见过,算起来已经三四年了。
陈清握着手笑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微微的发苦,还是这样,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主动认出过自己。
“不错,难得你还记得我,”他站起身说道,“虽然叫不上我的名字。”
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怎么留胡子了?”她笑道。
也真是奇怪,跟她谈不上熟悉,但说话却总是自在的如同认识了很久很久,陈清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这样不显得很男人吗?再受伤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当作小白脸娘娘腔什么的。”他伸手抚着短须,一面鼓作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了,笑意越来越浓,露出细牙,又忙收住。
“哪有,陈少爷年少有为英勇不凡,谁敢笑您呀。”她说道。
“比卢岩怎么样?”陈清鬼使神差的随口问道。
“这哪能比,人之所以为人,就是独特性嘛,天下的石头还没一个样的,各有各的好。”刘梅宝笑道。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陈清心里有些懊恼,没想到这妇人半点尴尬也没,答的爽快且让人愉悦。
“坐吧。”他吐了口气,伸手做请。
刘梅宝施礼依言坐下。
“你怎么”坐下后二人同时开口。
话一出口,都愣了下。
刘梅宝笑了笑,陈清则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侧头,伸手摸了摸鼻头。
“陈少爷怎么来了?是看到我被抓来所以跟来了?”刘梅宝问道。
“我一直在这边,我跟随平蛮将军呢,这次从京城销假归来,正好路过此处。”陈清答道。
“哦,原来陈少爷是平蛮军的,那真厉害,此次打的李贼一溃千里。”刘梅宝笑道。
陈清不自觉的嘴角弯弯,抬手摸了下鼻头,说实话这种夸奖的话他已经听的耳朵生茧了,但不知怎的今日听着妇人说来,心里竟是雀跃,察觉到失态,他咳了一声,收正神情。
“你怎么回事?你和卢岩搞什么把戏呢?”他问道,皱眉。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当初你帮我找回了我的丫头,我还没谢你。”她沉吟一刻站起身来,咬了咬下唇,“如今还要求你帮忙了。”
她说完躬身施礼。
“那家伙对不起你?”陈清神色沉下来,也站起身来,“那家中那个是什么人?可是宠妾灭妻?”
家中那个,刘梅宝也的确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苦笑一下,左右看了看。
“只有我在这里,你放心,有话就说。”陈清立刻说道,看那妇人抿了抿嘴,再抬头看自己,神情是满满的信任,他的心里不由变得软软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当初,你救过我的命…”
“不敢不敢,称不上。”刘梅宝笑道,“你坐。”
陈清点点头,坐下来。
“你也坐,不用拘束。”他说道。
刘梅宝冲他点头一笑,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将自己流落至此的原委讲给他听,当然隐瞒了官妓的事,只说回娘家。
陈清听完了已经目瞪口呆,事情太过震撼,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梅宝也没有再说话,留给他时间默默消化。
室内一阵安静。
“我这就给他送信。”陈清站起来说道,“不,我立刻让人送你回去。”
“不行,这里还有李贼的余孽,万一消息传出,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只怕要挡不住算计。”刘梅宝也站起来提醒道,一面讲自己在府衙遇到的兵丁的事说了。
李贼最擅长细作奸细,陈清显然知道这一点,他沉吟一刻。
“你说的是,我的身边除了亲信,其他人也不可尽然相信,这样你先和我一起回兴都留守司,同时我派人送信给卢岩,我们双方准备。”他说道,“你看如何?”
以陈清的身份地位,给卢岩送信必然又快又准,而且谁做李长三的奸细,陈清也不会,这种世家子弟正统王道完全值得信任,同时又防止了自己行踪暴露引来麻烦,阿胶已经流出去一段日子了,没有任何消息,区区五六罐阿胶想要被山西的有心人得知,机会太渺茫了。
“真是谢天谢地,竟然遇到你。”刘梅宝笑道,低头对他再次施礼。
所以,如此的巧合,也是缘分吧…
陈清笑了笑。
“只是,要委屈你一下了。”他说道,嘴边浮现一丝促狭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