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念念
隔着衣服, 很轻的一口，偏偏让心跳错了拍。
怀中人仰着巴掌大小的脸，眼圈红红的, 纤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水珠，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苏念念为了专注看热闹, 专门来到商场的咖啡厅开了个小包厢, 此时环境清幽密闭, 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言卿快速错开视线, 闭了闭眼，缓解心中骤然升起的燥热。
有那么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禽兽。
裴言卿深吐一口气，从口袋中抽出纸巾, 覆在她面上，轻柔地替她擦眼睛。
苏念念瞪他一眼, “小心点, 别把我妆擦花了。”
“我不敢跑。”收起纸巾, 裴言卿突然说。
苏念念眸光微顿，就见男人握起她的手, 贴到刚刚被她咬的地方：“怕你咬我，疼。”
苏念念恼怒地瞪大了眼睛, “你这还碰上瓷了？”她手下用力, 使力掐了他一把, 触手全是紧实的肌理, 他疼不疼不知道，她手是疼了。
简直就是登月碰瓷！
裴言卿按住她放在胸膛的手，褪去眸中玩笑，“丫丫。”
“干什么？”苏念念有些怂, 垂头看着脚尖。
隔着衣服，苏念念都感觉到了他温热的体温，甚至是砰砰跳动着的心脏，她指尖不受控制地蜷起。
“对不起。”裴言卿声音低哑。
“啊？”
苏念念还以为他突然这么严肃，是要来个深情大表白，脑中飞快思考着说辞，结果，就这？！就这？！
裴言卿神色很认真，继续说：“让你因为我，受委屈了。”
苏念念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霎时明白了什么，她问：“你都知道了？”
裴言卿低应一声，嗓音艰涩，“我知道这种话在现在听起来似乎了无意义，但我…”他顿了顿，说：“想让你安心，想给你足够的底气。”
苏念念心乱如麻，承受不住裴言卿眼神的重量，闪躲着视线。
她低头，手指不自主开始摩挲着：“如果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好呢？”
“我的情况，你爷
爷都知道，他应该，很不喜欢我。”
裴言卿眸色骤暗，垂在身侧手握紧，良久，他直视苏念念眼睛，“这是他的问题。”
而后果本应由自己承担。
苏念念不知道怎么说，只抿唇，摇了摇头。
裴言卿胸中酸涩难言，他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再让你委屈半分。”
裴言卿是晚上七点的飞机，吃过晚饭，他将苏念念送回家，随即便要去机场。
带着些凉意的晚风拂面而过，裴言卿抬手替苏念念拉紧了松垮的领口，看着她埋在衣领下白皙的小脸，头一回生出些堪称幼稚的情绪来。
他想起，这姑娘打起游戏来，可以半个月不理他。
裴言卿轻蹙起眉，强调一句：“有事要给我打电话。”话说出口，他又有点悔。
有事就打，那没事呢。
苏念念双手插兜，似有若无地“哦”了声。
裴言卿不满地抿了下唇，又补充一句：“没事我给你打。”
苏念念原本想应，但想起自己在家，苏焱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下，连忙回绝：“不行。”
裴言卿眉目微敛，看着小姑娘无情的眉眼，颇有种冷水淋头的感觉。
“你快走吧。”苏念念挥了挥手，开始赶客：“不然来不及了。”
裴言卿往后退两步，目光还凝在她面上，突然无奈叹口气。
怎么好像就他不舍得呢。
-
苏念念一人晃悠悠到了家。
苏天泽和宋紫今天上午就走了，家中恢复安静，便是一向闹腾的苏焱也不见踪影。
苏念念拎着手中的袋子，走到苏焱房间外敲了敲门，“哥？”
房内传来的声音带着些烦躁，“进来。”
苏念念看到本该在躺尸或者打游戏的苏焱，背对着她坐着，紧紧盯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人体解剖图，头发也被揉成了鸡窝状。
他靠着靠椅转过身来，将苏念念从头打量到脚，嫌弃地眯了眯眼：“哪来的小土包？”
苏念念：“……”她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没好气道
：“这是礼物。”
苏焱伸手打开袋子，看着包装精美的盒子，轻啧一声，“哟，看起来还不错。”
他快速打开盒子，看清实物后笑容微敛，指尖握住盒子中间那个眼斜嘴歪的瓷人，“这什么？”
“我要告它包装诈骗哈。”
苏念念抱着臂，惊诧问：“你没看出来是谁？”
苏焱托着下巴紧紧盯着瓷人，半晌回过神，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不会想说，这是我吧？”
“对啊。”苏念念又从另外的盒子里，拿出一个漂亮灵动至极的瓷人，放在“苏焱”旁边，“这个是我。”
苏焱冷笑一声：“所以我的是你随手捏的，你的是找师傅做的？”
苏念念心虚地眨了下眼，“谁说我随手捏的！？我耗费了一下午，好吧？”
下午，她带着裴言卿去找了这家手工体验馆，本来她打算捏裴言卿的，但一开始就画歪了鼻子，又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塑成的身体模子，于是转而画苏焱。
后来，成果就是这样了。
而大概裴言卿谈恋爱的灵气全部去了那双手上，一向拿手术刀的手又稳又巧，最后的成品让苏念念爱不释手。
尽管很难接受那个丑人是自己，但至少是苏念念专门为他做的，为了不辜负这一片苦心，苏焱收过盒子，“哥勉强收了。”
他又瞥了眼苏念念，“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哥要忙了。”
苏念念压下锤爆他的想法，看了眼电脑，“你不说你最近挺闲的吗？”
“呵。”苏焱扯了扯唇，“我怀疑裴言卿是失恋了。”
苏念念：？
“他昨晚突然发了份文件给我，说是他正在研究的课题，让我利用假期好好了解。”苏焱咬牙切齿，“回去后就要和他带的博士师兄进实验室。”
苏焱一拍桌子，震起被他揉皱的纸张，“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苏念念眨巴着眼，酝酿着措辞，“过，过分吗？”
“算不算特别关照？”
苏焱狐疑地瞅她，“你怎么不和我一起骂？”
苏念念：“……”她动
了动唇，毫无感情道：“实在是太过分了。”
实在是太好了。
哼。”苏焱满意地轻哼一声，“这就对了。”
-
裴言卿是晚上九点到的a市。
到达后，裴勋的司机早已经在机场外等候，裴言卿坐上车后座。
夜色如墨，黑色轿车在马路上行驶。
“爸是在老宅还是在鼎尚？”
在上飞机前，裴言卿就联系了裴勋，约好下飞机后想和他谈一谈。
“在鼎尚。”
鼎尚离裴勋的公司近，平常他和凌静就会住在这里。
司机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后座的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他给裴勋开了三十年的车，这位三少出生时，大小姐裴言悦都已经上了大学。
可以说，他几乎是看着裴言卿长大，从尚在襁褓一步步长成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再到如今这个清冷淡漠，不然烟尘的模样。
也曾数次听到裴勋叹息自己对他的亏欠。
关于三少为了一个小姑娘忤逆家中老爷子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不免有些吃惊，也猜到裴言卿找裴勋的目的。
“三少爷，裴总会支持您的。”
裴言卿低低垂着视线，不置可否：“是吗？”
他想到十五岁那年。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或是喜欢，或是叛逆，或是单纯地想逃脱裴哲的掌控，在最后一天，他偷换了志愿。
爷爷知道后，勃然大怒。
他自以为能掌控人生，但最后找回他的不是别人，是裴勋。
裴勋用着最令人难以拒绝的理由，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爷爷被气进了医院，他一手将你带大，作为感恩，你也不该这么自私。”
“我也对你爷爷有所亏欠，又没有教导好你哥哥姐姐，作为补偿，我会给你公司最多的持股权……”
裴言卿闭了闭眼，从回忆中脱身，听到司机说：“三少，到了。”
他看过去，车已经停在了鼎尚公馆的门口。
一进门，凌静正坐在客厅上敷面膜，见到他，惊道：“老
三？”
“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明天要上班。”裴言卿脱下外套，珍重地将冲锋衣交给佣人，吩咐道：“麻烦熨平整，明天我还要穿。”
凌静睨他一眼：“人小姑娘追上了？”
裴言卿嘴角止不住上扬，耳根微红，低声道：“嗯。”
凌静就没抱他能追上的希望，一听这话面膜都差点惊掉，难以置信道：“真是祖宗保佑。”
裴言卿：“……”
她几步上前，恨铁不成钢道：“一追上你就跑回来，有你这么做事的？”
“万一人家后悔了怎么办？”
裴言卿眉心一跳，有些懵：“还能反悔的？”
凌静无语地看着这傻儿子，“你要不是靠我给你的这张脸，能找到对象才有鬼！”
裴言卿：“……”
他轻咳一声，“有点事我要找爸谈谈，先上去了。”
“嗯。”凌静按摩着脸，倏地想起什么，“什么时候把我的乖乖儿媳带回家来看看啊？”
裴言卿脚步顿住，有些无奈：“还早。”
“早什么啊早，你快点……”
裴言卿加快步伐，冲上了楼，末了，深深吐口气。
他叩响书房门，裴勋道：“进来。”
裴勋正坐在桌前忙工作，看见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想和我谈什么？”
裴言卿眸色认真：“想谈两件事。”
裴勋端坐在桌前，
“第一，念念已经和我在一起。”裴言卿顿了顿，淡淡道：“无论是爷爷，您，还是任何人阻止，我都不会再妥协。”
裴勋面色未变，“第二件事呢？”
“第二，我会去阮家，有些事阮小姐既然做了，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裴言卿表情凉薄，语气无波无澜：“考虑到这可能会破坏我们两家的关系，我先和您说一声。”
“就这两件事？”裴言卿摩挲着下巴，指尖一下下轻敲着木桌，目光投在对面坐得笔直的小儿子身上。
疏离，甚至带着隐隐的戒备。
裴勋沉默着，突然叹口气，“老三。”
“你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怪我？”
裴言卿：“没有。”
裴勋站起身，立于裴言卿面前，“这些年我有悔，当年不该逼你那么紧。”
他拍了拍裴言卿的肩，“你说的两件事，我都没有异议。”
“只要人姑娘愿意，我会尽全力支持你。”
看裴言卿表情微凝，裴勋想到什么，连忙补充：“不是补偿。”
裴言卿抿了下唇，稍稍抬眸，就见裴勋说：“我们家人都有一次任性的权利。”
-
接到父亲电话，听到裴勋带着裴言卿亲自来自己家的消息时，阮白正在外面做spa。
电话那头，阮军的语气很差：“你在哪？一小时内给我回来。”
阮白心一沉。
阮军虽然宠她，但对她也非常严厉。
她所有宛如精密计算过的行为礼仪都是阮军请人一点点教导出来的，目的就是让她成为人人挑不出毛病的大小姐。
阮军能给她铺路，但也不允许她出任何丢脸面的大错。
上回裴言卿直接打电话给阮军，阮军严厉教训了她一顿，还扣了她三个月零用钱。
阮白恨得直接惩罚了舒瑾身边那个小跟班。
她想起中秋那晚，裴言卿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以及说的亲自上门拜访的事，冷汗流了满身。
阮白回家的时候，家中客厅上已经没有人，只有佣人在收拾着茶盏。
她在书房找到了阮军。
书房烟雾缭绕，阮军的脸黑得像炭，看过来的眼神极冷。
“你知道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阮军吸了口烟，弹掉烟灰：“你真是好本事。”
“让你联姻是为了加固和裴家的关系，现在好了，人裴勋上来啪啪打我的脸，几个亿的单子啊，没了！”
阮白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得不到裴家老三的心也就算了，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自降身价到去欺负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些年的书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像是被人当头扇了几个巴掌般，阮白脸火辣辣的，她哽咽道：“我只是不甘心。”
“您说说，我哪里不够好？是裴言卿眼睛瞎，喜欢那个小傻子！”
“闭嘴！”阮军低吼，又失望地摇摇头 ，“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叹口气，冷淡道：“你还是太浮躁了。”
“这三个月，所有娱乐活动不许参加，在家里好好反思，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罚你。”
阮白哑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砰”得把门关上，胸膛剧烈起伏。
凭什么？！
她的学历、容貌、家世都是顶尖，裴言卿凭什么这么对她？！
阮白用力捏着手，一把掰断刚做的指甲。
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七号一大早，苏念念就拽着苏焱急吼吼去了机场。
苏焱满脸烦躁，白眼快翻到了天上，“你为什么要订早上八点这种阴间机票？”
苏念念时不时低头看着手机，敷衍道：“因为别的时间段的抢不到。”
“你以前怎么抢得到？”苏焱拧眉问她。
苏念念一耸肩，自动忽略这句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要谈恋爱呀！
手机屏幕一亮，苏念念连忙看过去。
snn：【你今天有空吗？】
那边回得很快：【晚上有。】
snn：【哦。】
裴言卿刚到医院，看着这冷淡的回复，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他知道小姑娘十点到机场，但看了眼几乎排满手术安排，握紧了指尖。
那边再没回复，裴言卿顿了顿，轻敲屏幕：【晚上带你吃饭，可以吗？】
这时门外护士敲了敲门，语带急切：“裴医生，急诊那边送来了病人，说是要加急抢救——”
“马上来。”裴言卿站起身，放下手机。
苏念念坐在候机室，幽幽盯着一动不动的聊天记录。
她明明都回了【好】了，人竟然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冷漠男人？！
苏念念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点什么提醒他，苏焱一敲她脑袋，“走了！”
他不满道：“一大早
就盯着手机，眼睛要不要了？”
苏念念撇了撇嘴，找了个表情包，【呵，男人。】随即便跟在苏焱身后上了飞机。
上午十点。
与温暖的s市不同，a市最近大降温，一下飞机，只穿着件长袖的苏焱冷得一哆嗦，他偏头看着裹紧了冲锋衣的苏念念，哼了一声。
苏焱没好气道：“苏丫丫，你这衣服怎么都不洗的？”
“天天穿，脏不脏？”
苏念念瞪他：“谁说我不洗的？就不能是烘干了再穿吗？！”
“你就是冷，嫉妒我穿得暖和。”
苏焱：“……”
“那你怎么不给我买一件？”
“你不还嫌它土吗？”苏念念怼道。
“现在不嫌了。”苏焱说：“你也给我买一件。”
苏念念：“不行！”
苏焱气笑了：“小气样。”
“走了。”他拽了下苏念念的衣领，“先送你回学校。”
苏念念悄悄点开屏幕，看到依旧没有回应的微信，失落地“嗯”了声。
她气不过，去找了几个情感类的公众号，转发了好几篇推文。
——【男人的劣根性：没追到前是个宝，追到后是跟草，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恋爱小贴士~这样的男人不能要：1、不回消息 2、突然冷淡3、聚少离多4、…】
——【……】
苏念念到寝室的时候，楚宁还没回来，反而看到一个生面孔，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表情有些苦恼。
女生有些婴儿肥，目光澄澈明亮，看到苏念念后，主动打了招呼：“你好啊。”
苏念念放下行李箱，恍然道：“哦，你是虞娴吧？伤养好了？”
虞娴背着手，点点头，看起来有些局促：“是我，你是苏念念吗？”
“是我。”苏念念说，又看到虞娴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一扶额：“那都是楚宁的。”
“她还没回来，我先帮你收拾一下。”
“谢谢谢谢。”虞娴红着脸，小声嘀咕：“你真好看。”
苏念念一愣，没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你也好看。”
虞娴脸更红了些。
不过相处片刻，苏念念就知道这个室友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相处起来很轻松。
把楚宁的“宝贝”们全部挪到她座位上，苏念念发了消息给楚宁：【快来把你的宝贝们搬家。】
楚宁很狂躁：【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把它们塞下去的！】
【因为室友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小萝莉，我爱了。】
发完消息，手机突然嗡动。
苏念念眼睛一亮，看到来电人，又黯下来，“喂。”
季成星的声音传出来：“念念，我的mv已经在筹备过程中了，今晚主办方这边准备请所有工作人员吃个饭，你有时间来吗？”
苏念念卡住，摩挲着指尖，“我有约了。”
那边似很失望：“重要吗能推掉吗？今天的晚饭挺重要的，投资方和导演都在，你作为mv主演，还是露个面比较好。”
苏念念低垂下眼，想起忙起来就神龙不见尾的裴言卿，一狠心道：“没事，不重要，我会来的。”
季成星语气带笑：“好，那我下午来接你，先带你去做个造型。”
“啊？”苏念念有些奇怪：“不就随便吃个饭吗？”
“参加宴会，总要正式些。”
“行吧。”
苏念念挂下电话，又恨恨地点开裴言卿的聊天框，看到上面一色溜绿色的全是自己发的消息，像是只得不到回应的舔狗，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引用那句“好”，回复：【我要撤回这个字。】
【我有约了，季成星喊我吃饭，你自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末了，还发了个加大版的挥手再见的表情包。
a大附院。
手术从早上七点半，做到了下午两点半，整整七个小时。
裴言卿揉着眉心，坐回门诊室，没先急着吃饭，只按亮手机，找到了置顶的消息。
七个小时间，小姑娘发了十几条消息。
裴言卿点开，指尖轻动，目光从上扫到下，嘴角笑意渐敛。
他视线凝在“季成星”那三个字上，眸色骤然沉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