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顾怀瑾下意识看她,眼前的人,垂着眸拨弄火盆中的炭火,说出这话说时,语气申请毫不变化,就好像诉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怎么说?”
他倒是十分好奇,就探了一次织云楼,她就那么笃定得找到凶手。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女刺客脸上是用了奚部的易容药吗。”只见她走到梳妆台前拿了一张帕子,递给他,“上面有四种药,一种是奚部的易容药,一种是洗掉易容药的药水,另外两种分别的是止痒和治疗损伤的金疮药。”
顾怀瑾看着上面的痕迹,眉头微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姜棠看出他的窘迫,放下把手帕放在一旁,拿起旁边干净的帕子擦手。
“你把人放走,你不怕放虎归山?”
姜棠依旧垂着眸耐心地擦拭手指,漫不经心地说着十分狂妄的话:“有什么好怕的,我抓得了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
“况且,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还打不过你呢。”
说着便含笑看着顾怀瑾,眼神中满是戏谑。
白嫩无暇的脸蛋,忽明忽暗的火光照着她的侧脸,双眸如同一汪清泉。顾怀瑾心中就像被狠狠击中,他承认,这时候不施粉黛的姜棠美得摄人心魄。
他忽然笑了起来,就知道这人对自己肯定不会嘴下留情,学着姜棠调戏自己的模样调戏回去,“是是是,姜娘子说得对,她那三脚猫功夫连我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您这种高手。”
听他这番调侃,姜棠倒是一同笑了起来。
一旁的云袖看得糊里糊涂,明明前一秒就喊打喊杀的两人,如今却笑得如此欢,着实令人费解。
姜棠端了被蔗浆一饮而尽,“顾世子这次来,我想不止是询问织云楼的事情吧。”
她的问话刚说完,他的手一顿,果然还是被她看出来,看来真如阎奉御所说,这姜娘子生的一颗七巧玲珑心。
他僵硬地点点头,脸上笑意惨然,似乎眼前还能浮现公孙先生触柱而亡的情形。
“武将死战,文臣死谏,顾世子节哀。”
姜棠声音微沉,她知道顾怀瑾和太子是公孙先生的得意弟子,如今先生身故,他定是十分难受。
顾怀瑾整个人定住,眼睛呆呆的看着火盆。
姜棠也没有打扰,只是让云袖又去端了几壶梨花白。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抬头看着她,“我方才想去看先生,却被先生家人拒之门外,我在公孙府门口等啊等,等啊等,没等来先生清醒,等到的却是先生离世的消息!”
“我连先生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姜棠站在离他不到半丈远,在她的角度,看到他佝偻着身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隐忍,整个人看起来颓废。
“阿耶和我说,这宣政殿,自从建起来后,每年触柱身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他又说,武死战文死谏,国将安矣。”
他咬紧牙关,拳头攥紧,“若真的明君,何须文臣死谏!”
“荀先生今日的提议,明明就能解当前的燃眉之急,圣人偏偏以国库空虚拒绝,明明后宫能节省开支,却说后宫的开支一分都不能省。”
“柳贵妃主持的除夕宫宴,耗费了国库一半有余,蓬莱殿建造得如同仙境,如今又要在樊川大兴土木建造行宫,先生骂得没错,真的是妖妃祸国。”
姜棠静静地听他讲,今天发生的事,逯安他们都并禀报了,包括朝堂,包括后宫,也包括公孙先生家。
“姜棠。”顾怀瑾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上次在绛雪辞没有问你,为什么你们就想把太子扶持上位,傀儡皇帝吗?”
姜棠抿唇一笑,“太子怎么会是傀儡皇帝呢。”
顾怀瑾转念一想,太子怎么会是呢,若他真的表面看到的这般软弱无能,那他就不会暗中联系当年扶持圣人上位的一批老臣,也不会不惜千里迢迢去搭上姜毅这一条线。
“如果太子上位之后,和现在的圣人没什么差别呢?”
姜棠转身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朱唇轻启,“既然能扶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
能扶上去,就能拉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好在他的听力不错,他不否认,姜王两姓的确有这个能力。
“你们就没想过取而代之?”
顾怀瑾一直好奇这个问题,既然有能力改朝换代,为什么不取而代之,却只是换一个人去坐那个位子。
“因为这龙椅呀,太硬了。”
“能坐上去的,都是孤家寡人。”
她转过来看他,“难道顾世子想坐?”
“如果顾世子想坐,那我也可以把你送上去。”
“姜娘子说笑了,若晋王这一脉想要当这一国之君,当年就轮不到圣人,当初的三皇子资质平庸,若不是右相和公孙先生教导有方,又怎么会让人觉得他适合当储君,”顾怀瑾走到她身边,越过规矩按住她的肩膀,“可惜右相和公孙先生看错人,先帝生性多疑,而且也不喜圣人,最后才会有联合姜氏一族手中的河东军,发起宣政殿兵变。”
“就是因为圣人看到了河东军的本事,看到了姜王两姓之间的千丝万缕,才想方设法离间我们。”
姜棠知道他想说什么,接过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这么多圣人和先帝的事情,无非就是告诫我,如果我们扶持太子上位,太子若是对我们心生猜忌,我们不会有个功臣的名头,最后的下场可能还是‘走兔死良狗烹’。”
“可是顾世子对我们可有了解?”姜棠转过头看他,眼神亮晶晶,却没有其他的表情,“几年前,我阿娘忽然重病离世,死因蹊跷,留下我一人,没有同胞兄弟姐妹,舅父娶了舅母,却发现舅母是刘喜的干女儿,嫁到王家一无所出。”
“顾世子是不是想说,女子无所出,纳个妾便好,可是你可曾想过,若是男子一无所出呢?”
她低头看着鞋尖,语气稍显落寞,“不是我们不想取而代之,我们两家,到了我这一辈,只有我和太子。”
“幸好目前看来,太子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等他上位之后,算是勉勉强强留下一条血脉吧。”
“这不像是你的想法,”顾怀瑾转身面对姜棠,语气十分笃定,“先前你说过,女子能力并不比男子差,甚至能做很多男子做不了的事情,若是可以,你甚至是想自己取而代之。”
“我猜,让太子上位,这是右相和皇后商量后的说法吧。”
姜棠被人说中心事,也不打算掩饰,挑着眉道:“对,若他上去之后真的是昏庸无能,我定会取而代之。”
“这才是我认识的姜棠。”
“女子活得艰难,虽然如今情况已经好转,但路永远是人走出来的。若没人选择去走这一条路,那我去又如何,虽前狼后虎,但是我若是成功,就是给天下女子多了个选择,不成功,”姜棠释然一笑,“那便当做是以身殉道。”
“好一个以身殉道,姜娘子着实让我佩服。”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大雪,两人还有事情没谈完。屋外寒风呼啸,两人围炉而坐,聊起了曹尚书一案。
“杨司直和谈评事去了长随的老家,传了信过来,说是长随的母亲去世,没那么快能回到长安。”
顾怀瑾端起一杯梨花白喝了一口,不得不说姜府的酒,比宫里的还要好喝上几分。
“这么巧?”
顾怀瑾嗯了一声,还真的是这么巧。
“越是巧合,越是反常。”
“你可又让人查过长随和曹府其他人的关系?”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怀瑾反应过来,“我这就让人去查。”
原先听曹府的口供,这长随年轻时期就跟在曹诫身边,身边关系简单,与曹府都是主仆关系,想来那日询问曹夫人,说到曹诫并没有看到她过度悲伤,倒是说起长随,她便神色躲闪。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曹家导致的认真查一查。
“对了,顾世子手上可是有医书药典之类的?”
姜棠想起上次看到曹尚书的死状,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但又想不起来。
“阎奉御那边应该有,他出身医学世家,祖上曾参与编制大周的药典,若是需要我改天约他出来。”
姜棠点点头,这也可以,说不定阎奉御能想到。
“那你等我消——”
“娘子,娘子——”
顾怀瑾话还没说完,就被云袖匆匆忙忙打断了,“娘子,程伯往这边来了。”
姜棠一愣,“程伯来是做什么?”
匆忙间扔了一块香料进火盆,淡淡的桂花香很快便掩盖了屋中其他的气味。
“说是老夫人请您去用饭,”云袖边收拾案几上横七竖八的酒壶杯子,边回应,“方才婢子听说有人上门给老夫人递了帖子,说是请老夫人带娘子去赴宴的。”
鸿门宴?她下意识反应,随后又否认,哪里有那么多鸿门宴,说不定只是祖母的小姐妹邀请。
顾怀瑾万分尴尬地站在房中,方才他刚想翻窗出去,就听到了程伯的声音,只是僵硬地站在屋里不敢随便乱动。
“娘子,老夫人请您到饭厅用饭。”正想着,门外就响起了程伯的声音。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过去。”
“那老奴先告退。”
听到门外声音消失,姜棠松了一口气,方才她生怕程伯发现端倪闯进来。若真的是进来了,按照程伯的性子,一旦和祖母禀报,到时候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不过现在看来情况还好。
顾怀瑾本想约姜棠明日在绛雪辞会面,忽然想到明日初六,阎奉御要给柳贵妃诊脉,便约了姜棠初七,到时候他会带阎奉御到绛雪辞。
姜棠看他熟练地翻窗离开,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换了身衣裳赶去前厅寻姜老夫人,正巧她也有事情要问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