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地府
卢记熟肉馆的店家是地道的吴江人, 一手酱肉做的是香嫩熟烂、肥而不腻，再配上酸甜的杨梅酒，李旭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旭哥儿这次来京还是游玩吗？”
顾生抿了一口酒, 深红色的酒液浸湿薄唇, 脸上也随之飘起了一抹红晕，整个人越发的俊美无俦, 引得大堂吃饭的女娘们频频回首偷看。
李旭没注意到这些，他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差不多吧, 估计也呆不了太久”，所以你们不用管他，让他和上次一样独自瞎跑就好。
其实李旭纯粹是想太多，两人就是想陪他也陪不了。
这几天因为皇帝求雨的事翰林院忙的团团转，祷文写了一篇又一篇，可文章写的再花团锦簇雨没求下来也没用，再加上罪己诏的事，熙平帝情绪不佳, 一众学士们愈发战战兢兢。
顾生还好些, 有正经官位和家世撑腰, 杨远这个庶吉士别说是去请假了，真真是恨不得直接隐形。
是以他一脸抱歉的举起酒杯，“对不住了李兄，下次，下次我一定陪着你。”
“没事没事”，李旭惊喜的连连摆手, 他怎么会介意, 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那另一个他又满含期待的看向顾生。
顾生理解错了, 他抿了抿唇，暗道旭哥儿难得来一趟京城，他怎么能丢下他一人不管，又想起青曼之事，一时间愧疚、感激齐齐涌上心头。
眼见就要脱口而出自己陪着李旭，好在杨远及时打断了他。
“顾兄更脱不开身了”，杨远眼里带着一抹同情：“掌院学士说要锻炼新科进士，便将祷文交于顾兄他们三人，状元和榜眼已然动过笔，这次该是”
探花了！
想起还有这破差事的顾生叹了口气，李旭忙安慰道：“你们是有正经事，我没关系的，左右闲散功夫多，等下次再来你们好好招待我就是了”，说着心愿达成的他没忍住露出抹笑容。
见状顾生眯起了眼睛，“旭哥儿好像很高兴？”
“当然啦，你们一个探花一个庶吉士，和你俩一起出门小娘子们哪还看得见我”，李旭笑眯眯的将话题转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上面。
“说起来听郑兄说杨兄刚中进士那会差点被媒婆踏破门槛，竟然一个都没有看中吗？还有顾兄，顾将军也不着急？”
本来只是不想他们探寻自己为什么笑，可接下来的消息却让李旭遭遇了会心一击。
杨远：“蒙太常寺陆少卿看中，愿意将府中小姐下嫁，我已经让人去接父母入京下聘。”
李旭：“”
顾生：“上月刚和大长公主府的丹阳郡主定下婚约。”
李旭：“”
杨远嫌他打击不够又加了句：“听闻郑兄夫人已有四月身孕，年前便要当父亲了。”
李旭：“”
合着当初一起在客栈等乡试放榜的四人就剩下他一个单身狗了！！！
“李兄你”
“吃完了吗”，李旭面无表情，“吃完了就此分别吧，我还有正经事要忙。”
接下来两天李旭时常在去往天坛的那条路上溜达，时间也不固定，有时吃完午饭，有时天黑前夕，或者晨钟刚刚敲响的时候就爬了起来。
悄无声息的，他背包就瘪了下去。
等到第三天黎明时分，远远的看着火把下一铲一铲洒着黄土的士兵，耳边隐约传来的嘈杂声也提醒李旭皇帝的龙辇出发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希望姚紫那边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燕山郡。
昔日
的知府已死新任知府还没上任，五皇子作为赈灾队伍里地位最高的人自然是住进了知府府衙。
皇帝求雨的同一天，五皇子作为儿子也紧随其后举办了一场。
此时城郊的龙王庙已经被兵士团团围住，百姓们只能隔着人墙远远的看着求雨过程，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激动的心情。
随着牛羊鸡猪等祭品的奉上，十六个身着青衣的男童女童围着大瓮跳唱着【蜥蜴求雨歌1】
“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降雨滂沱，放汝归去。”
大家伙儿也纷纷虔诚的在心里祈祷上天怜悯、龙王慈悲，给干旱的燕山郡下一场雨吧，求求你们了！
场面慢慢安静了下来，只余孩童清脆的嗓音在吟唱。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祈雨，比如被侍卫护在最中心的杜侧妃，她正垂眸听着自家奶娘的絮絮叨叨。
“王爷对侧妃是真好，怕你一直想着那事不顾被朝臣弹劾的风险将你一同带来了燕山。”
“王妃这次也被狠狠责罚了，连管家权都被王爷剥夺了。”
“我知道你伤心，但王爷也不好过啊，可他还强忍着悲痛安慰侧妃，再这么消沉下去，万一被哪个狐媚子钻了空子，难受的还是你。”
“”
杜侧妃柳眉微蹙，她知道奶娘是为了自己好，可下意识的抚上了肚子。
她原本以为不会伤心的，但当那个偶尔会动一下的小家伙化为一摊血水顺着脚流下时，心口位置就猛的疼了起来，像被许多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让她连呼吸一下都痛的想流泪。
如此情况下她自然没有了往日伪装的心情。
眼见奶娘还待继续啰嗦，杜侧妃檀口微张：“闫嬷嬷”
“轰——”
一道雷鸣响彻天际。
众人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抱着彼此高声欢呼起来，他们以为是仪式起了作用，很快就会下雨了。
五皇子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甚至有些得意的心里嘀咕求雨也没多难嘛，父皇久求不到怕是后面的话他没机会再想下去。
耳边再度响起了几声惊雷，可天空却不见丝毫电闪，就在人们心里泛起不安时，靠近龙王庙偏僻墙角位置上方，一副硕大的画卷凭空出现、迎风展开。
瞬间那块地方就被座宏伟阴森的宫殿所笼罩。
“保护殿下！”
“侧妃娘娘我们护着您去殿下身边。”
“天啊，这是什么？”
“龙王显灵，龙王显灵，这个一定就是仙家宝物。”
“什么仙家宝物啊，这般阴森，别是什么邪门东西吧？”
“有五殿下这等龙子龙孙在，什么邪门鬼怪都不用怕。”
百姓们被突然其来的画面惊的不轻，可没等他们讨论出什么，一阵锁链摩擦的声音突然传来，让众人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
‘哗啦啦——’
‘哗啦啦——’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道身影忽的出现在宫殿前，只见那人身着黑衣青面獠牙，头顶高帽，上书天下太平四个大字，竟是——
“黑无常！！！”
五皇子迅速抬起头，只见宫殿上方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枉死城’。
有识字的人大声念了出来，顿时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家伙儿惊慌失措的互相推搡着想要逃离这里，毕竟传说中的黑无常、枉死城都出现了，难道他们都要死了吗？
如此想着更慌乱了，一时间场面竟有些失控起来。
半空中的画卷并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黑无常熟练的推开城门走到看守枉死城的鬼吏处：‘我来提齐家三人。’
声音
低沉暗哑，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还伴随着隐隐鬼乐之音，阴森、恐怖让人咋听之下头皮发麻，手脚也跟着瘫软无力，一时间人群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齐家三人？’鬼吏先是诧异，随后恍然大悟道：‘是极，他们已熬过十年业火焚身，可以向阎君伸冤了。’
伸冤？
众人面面相觑，有老人轻声喃喃道：“青天白日打旱雷，果然是有大的冤屈。”
此时的龙王庙寂静无声，所以老人说的话大家听的很清楚。
五皇子想起民间传说中受冤魂魄找贵人伸冤的故事，他按捺住惶恐的心情，勉强扯了扯嘴角，“本王为当今第五子刘宏，有什么冤情尽可告知与我，定会为你昭雪的。”
黑无常好似听到了他说的话，死气沉沉的眸光扫视过来，对视的刹那，五皇子心中一滞，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直到视线移开才急促的张嘴喘息。
‘嗤’，黑无常回首，和鬼吏冷笑道：‘你想的太过简单了，齐家夫妇为累世的善人，原本只待这世功德圆满就能位列仙班，可谁知遭恶人算计家破人亡不说，千年的功夫全然白费了。’
‘他们死的那晚，怨气直冲云霄，连天帝都惊动了，要不是碍于地府规矩，枉死之鬼想要伸冤必须熬过十年业火焚身，哪用等到今日，便是如此，他老人家也是直接减了凡界雨水，要不是王母求情，人间哪是旱这区区的几个月。’
轰——
犀利的话语如同一滴冷水掉入油锅般，瞬间激起万千波浪。
人群中有大胆的人赤红着眼高喊：“无常大人，有那等恶人你们只管将他带去十八层地狱即可，为何要为难我等小民，可怜我那老父老母和刚生下来的小儿，他们他们何其无辜”
话音刚落就掩面痛哭起来，这一哭让众人想起自己因旱灾亡故的亲友，又思及如今大地干裂、草木枯竭，却是遭了不知哪位恶人的牵连，他们恨不得吃那人肉、喝那人血。
可不管如何吵嚷黑无常像是没听到般，眉头都没皱一下，大家只能咬牙切齿的盯着空中画卷，以期知道那人身份。
很快，鬼差带着人走进殿内，三人脚步蹒跚的跪倒在地‘见过无常大人。’
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伤痕累累，一看就知道受了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善人受苦了，如今刑期已满，快随我上天面见天帝陛下吧’，黑无常缓和了脸色，虽然他那张青面獠牙的脸看不出来，但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这话一出三道魂魄激动的身形都有些不稳，幸亏黑无常一道黑烟打过去才让他们稳定下来。
黑无常不喜多话，确定人到齐了正要携他们上天，其中年轻的那个鬼魂突然开口道：‘无常大人请等等，敢问可否借您法器一用？’
‘法器？’
‘是的，就是那张画卷’，鬼魂抬起头，脏污之下隐见俊秀，面容虽只与姚紫有三四分的相似，可再结合姓氏遭遇，许久未见的故人哪能分辨出来。
杜侧妃捂着嘴，没管闫嬷嬷翻着白眼软倒下去，她不敢置信的死盯着画卷里的鬼影，听到他充满怨恨与憎恶的开口：
‘那人夺我妻子、灭我满门，害得我妹妹坎坷一生，我与爹娘受尽折磨痛楚。’
‘如何能轻松一死便宜了他，我要把他的恶行公诸于世，让人间都知晓他的真实面目。’
‘我要让他遭受家人厌弃、百姓唾骂，身败名裂跌入无尽深渊。’
‘我要让他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但却不知何时来临，每天活的胆战心惊、如履覆冰。’
‘刘宏，我要让你生前死后永不得善终——’
刘宏？
无数闪着汹涌恶意的眼睛齐刷刷转向面色惨白
的五皇子。
五皇子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