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是谁的错？
十夏手指收紧, 难以遏制生出一股因为自己牵连队友的紧绷。
前一番话的指向性太明确了，几乎就是冲着自己队友来的——她倒是宁愿对方直接冲着自己来。
猫稳稳的脚步响在选手室内，墙面上代表紧张程度的光点同样稳稳亮着, 一点也没移动。
咚。
一道清脆的敲墙音响起。
这是先前送别同组队友时习惯性发出的鼓励, 只是这次由要出场的猫主动敲起。
是干脆利落的响动。
十夏的心一下子平稳许多，慢慢松开指尖。
决赛单人投票，她相信自己队友，相信猫和萌萌。
咚。十夏指节扣在墙面, 也发出一声应和脆响。
“加油啊，我们在这里看着, 一会就去找你。”
“咋个我还以为我先出场咧，没差，反正都是要上耶。”
萌萌从来就不好好敲墙，啪嗒嗒的节奏声忽快忽慢, 毫不犹豫直接挑明话题。
“要啥子友情票不友情票的，直接舞台抢票就是咯。”
咚。
猫向来沉默, 这会难得敲了两下墙面回应，随即也脚步往外踏去。
徐徐远去的沉稳步伐声渐小。
“啊啊也快轮到我们了吧，大家都加油啊, 奉献舞台完美舞台。”
另一队的五人组依旧是五个人整整齐齐, 在这会哇哇掰着手指头算可能的出场时间。
四人组的丹凤眼队长没有再说话，她甚至没去顾及五人组话中“我们”的意思, 只自己怔怔坐在位置上。
队友茵茵的行为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在出口之前, 她都没想到茵茵准备了这样的话题。
直击人心的话题。
那, 现在这个情况，也是对她最有利的一种。
属于“十夏朋友”的猫上场的，只要她有一点动摇、被影响了一点心境, 表现出来的也会很明显。
只要对方有一点点的动摇……
丹凤眼队长察觉到了队友言语的小陷阱，觉得这样想不好，可还是难以控制地生出微小希望。
她忍不住回想猫在节目组中的表现，眼睛紧紧放在屏幕上。
叮。
光束汇集在舞台上，映照出一个小小的影子。
“这人？谁啊？怎么这么矮？猫不是很高的吗？”
观众目光汇集，原本沉浸热烈讨论的心绪被疑惑覆盖。
舞台上出现的是一个黑色背影，太过矮小，和高挑身材的猫完全不同。
不过……
“头发倒也是红色。”“可头发也短埃？”
疑惑声在观众间席卷，舞台中背对观众的小小背影愈发引人注意。
“家庭是温暖港湾包围，将一切包围其中。”
背影穿着的长长衣裳宽松，直直垂落在地面，短短红色只有微卷。
平稳嗓音没什么起伏，如同阐述一个众所皆知的事实，客观冷静。
一句过后，舞台上的人脚尖点地后退一步。
啪嗒。
这一步分外轻柔，要是错过这一瞬还以为人站在原地没动。
而背影身量随着这倒退的一步犹如跟随成长般倏然变高一截，红发明显增长。
咻。她伸出右臂，黑色手套上，只露出第一节的手指白得晃眼。
『哇这个平衡感绝了！大家看到了吗这舞蹈也太强了！』
『？为什么？哪里有舞蹈？哪里强了？突然高一截是舞台机器支撑？飞行器凑近点耶』
『是啊是啊，你们不能因为友情票关系好就闭眼吹吧？』
『没有机器、没有支撑，这就是舞蹈控制“长大”啊，基本功强到离谱』
『咦，好像真的没机器帮忙？』
“舞蹈。”
在观众惊呼诧异中，佩兰导师推了推金丝眼镜冷静出声。
“是猫，她的舞蹈更进一步了。”
“不得了，这控制度。”toul导师哇哦了声。
“初舞台我就觉得她是头发丝都在冒灵气的天赋异禀，现在这是收放自如了？决赛一个个都发挥了啊。”
不再是从头到尾的外放炫技，收敛后再绽放才是最动人的时刻。
toul导师环顾一圈周围观众，嘴角露出一个期待的笑。
“等着吧，舞曲爆发的时候会很惊人。”
开场观众可能没能看出其中难度，但在他们习过舞的人眼里才能看出惊艳。
这是对身体控制的精妙才能达到行动自如的平衡。而首场的平衡往往是为了后面的爆发。
“家庭是无形保护堡垒，将所有苦难外阻。”
啪嗒。
在又一后退的第二句中，稍高一些的背影向左展臂，挥舞出的手指在黑色手套包围中露出两个指节。
同样平稳的音色唱出同样理所当然的歌词。
“家庭是坚定墙壁支撑，撑起一片静谧天空。”
舞台上伸展双臂的选手脚尖踩地稍稍用劲，在旋转中双手合拢于脸颊。跟随甩动的红发又长出一截，隐隐微弯。
她在如水般流畅的动作中恰好到处地转向台下，停住。
再度拔高的身躯挺拔，一双手挡在正脸前方，只露出一双闭起的眼眸。
眼尾边缘是天生的上扬，形状非常漂亮，垂落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
“温馨和睦、呵护暖意、羽翼保护的生长。”
随着一个个温暖人心的歌词唱出，猫将手放开舒展身体，脚尖拔高手臂上扬，脖颈自然抬起。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好似树枝抽芽万物生长，充盈生机勃勃之气，看得人心神愉悦。
“哇。”观众看得入迷惊叹之余下意识也伸出手臂模仿。
一只只手臂在四面八方高高抬起，好似一根根活泼枝丫，茂茂密密生意盎然。
“关押禁闭、推搡呵骂、长鞭飞舞的伤痕。”
徒然转变的歌词跟随着一寸寸枝叶枯萎。
猫一寸寸收回手臂、压下脚尖、身姿一点点蜷缩，荒芜枯败转瞬即至。
莫名的疼痛在这瞬间体现。
“啊！”这画面呈现感太强，突如其来的枯萎凋零让观众们感同身受惊呼，仿佛被灼烧般猛然想缩回手，又想伸出手去拯救在台上的人。
“为什么你不同、为什么我不同，为什么有的家不同与金科玉律？为什么有的家被伤害剥离？”
“谁导致的这一切、谁的因果谁的错？”
宽大衣袍将一切笼罩，在快速询问的歌词中，猫缓缓将手臂抬起，遮挡在脸庞前。
光芒笼罩。
戴着深黑手套的手指横立，挡住额前和脸庞，露出一双睁开的深紫色眼眸。
紫色瞳孔被投影放大、由飞行器捕捉，呈现在万千观众面前。
公馆中不由齐齐响起吸气声。
那双深紫色瞳孔色泽很是漂亮，可中间那沉甸甸雾蒙蒙的紫色，不带一丝感情。
宛若被点缀上在艳丽色泽的薄雾，归根结底的本质是淡漠无序。
猫在这剥离感十足的眼眸中唱起最开始的歌谣。
“家庭是温暖港湾、无形堡垒、坚定城墙，撑起一片静谧青天。”
观众摸着犹存火热刺痛幻觉的手臂，听这肯定的、如金科玉律般的歌词，莫名感到难以挣扎的禁锢在形成。
好似逐渐沉入深水之中，用难以出声的嗓音想嘶吼。
不是这样的。
宽大衣袍将猫整个笼罩，她伸出短短的手臂舞动，睁开的眼眸混沌幽邃。
她一直有一个疑问。
星网资料里家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完美和睦，为什么自己的会不一样？
为什么自己家中充盈无边无际的禁闭打骂？
是自己的错吗？是因为自己的孤僻、自己天生的眉眼、自己的性格外貌，才导致家庭的不同？
为什么自己家和其他人不同？
这是谁的错？
“都怪你，如果没有你，我才是甄家大小姐。”
“哇这宅子冷清的啊，要不是因为你，早就找一堆佣人了。真是个怪胎、怪胎！”
“喂喂，都怪你吧，你这个孤僻性子最古怪了，姑父姑母明显都更喜欢我啊。”
“要是你没有出生就好了，你真奇怪，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家里？”
遥远声音经过漫长记忆层层翻涌。
听不懂。猫听不懂这些话。
她上着听不懂的课程、被锁在屋里看属于自己的舞蹈、背部是火辣刺痛后的麻木。
只是夜深人静时，回忆中的声音还在一遍遍回荡。
“都怪你——”
“疑惑、茫然、疼痛、盘旋在家中。”
“是谁的错，谁造成这一切，造成这一切的不同？”
“我的错？”
平静歌词在舞台上响起。
平平淡淡犹如陈述的话语，不带疑惑不带茫然，只有几近平淡的询问。
猫转身、蜷缩，身体倏然收缩为最开始的状态，小小一只背影被灯光打出小小的影子。
观众席上蔓延一片窒息的无声，在沉入深海的禁锢中，嘶吼都被憋在心口，没能回答这个几近陈述的问话。
飞行器盘旋左右，弹幕在这一间奏里猛然爆发。
『不是你的错！哇现场气氛太强太压制了我大口喘气』
『强！主题切入问题就是强！我打字的手都在抖！』
『刚才选手的话太有误导性了，认真想想，她们不就是平时最强的几个吗？』
『友情票听起来就不靠谱，决赛不投自己喜欢的？要是有友情票的指令早就被发现了啊』
『我爱好游走在各大粉丝团收集情报，就没听说友情票这种事』
论坛十夏专区中。
在上一位选手“友情票”说法出现后，立刻有一个标题标红置顶燃烧火焰。
【紧急投票！论，当前形式我们该做出什么回应？】
突发情况。‘友情票’‘十夏朋友’已上热搜。现在是决赛关键时刻要注意路人缘
以下三种方案，请立刻选择
1、沉默——淡化模糊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2、澄清——晒出各自选择投票屏幕，澄清绝没投其他人，保证百分百无事
3、反击——都污蔑欺负到自己人头上了，我们什么时候退缩过？
汹涌流量涌入。
在选择发出后，第三条光柱瞬间暴涨。庞大进度条对比下，第一第二没人投票般毫无长度。
几乎瞬间，就以全盘碾压之态决定结果。
选手准备室。
“喂，十夏，你们不会真有准备友情票吧？”
山禾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在这歌曲的短暂停顿里差点要不能呼吸。
这个猫的状态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知道实力为尊的道理，也是投入心神到训练中的，所以才能一眼看出这表演的压迫力。
汹涌澎湃的舞蹈情绪简直是洪流，主题询问更是要把她都带入其中。
山禾喘息越来越重，压迫感让她有浸入深水的憋屈，不由自主想说话。
“你是肯定能出道的吧？你可以偷偷在摄影机面前让你粉丝投票给你队友……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如果这样说的话……”
如果、如果。
丹凤眼队长闭紧眼睛，差点不敢去看屏幕。同为训练生才更能感觉到这舞蹈力度和掌控的强大。
她耳边回响着山禾的话。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
一道冷淡音色响起，直接中断丹凤眼队长的幻想，让她睫毛一抖猛然睁开眼睛。
“没有如果。”十夏望向正前方的屏幕，看舞台上红色卷发的人影，冷静声线响在屋内。
“我相信我的同伴，也相信我的队友。”
观众席的飞行器盘旋，一个个火红评论燃烧显眼。
十夏粉丝团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作出决定，去他的“苟且偷生”“求路人缘”。
该反驳一遍的话绝不吝啬第二遍。
『前面的乱说什么友情票呢？我们相信夏夏，也相信夏夏的眼光』
“赢的人，无论是谁，都是因为个人舞台赢，是因为她们一步步走来的实力，而不是‘谁的朋友’这个可笑的原因。”
『什么‘十夏朋友’谁刷的热搜？尊重一下人哦，大家都是节目组选手。粉丝团盘底就在这里，可以掰手指头数数一二三』
十夏手掌摊开，按在墙面上，准备室内她自己的声音回响清晰。
“不要玷污每个人的努力。”
火红评论被汹涌流量涌入，直接挤上热度榜。
『为什么喜欢她们？因为她们值得啊！我们难道不是看着她们一步步走过来的吗？因为我们长了眼睛啊！』
噌！
灯火打亮在舞台上，将背对观众的身影拉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宽大衣袍遮挡一切，低低旋律水波般逐渐升起。
猫背对舞台，在音乐节奏叮咚响起时转了转眼睛。
那些家庭经历是我的错吗？那些打骂、禁闭、无视、责罚，都是我的错吗？
因为我的孤僻、我先天的相貌。
我不可选择生而存在的家庭，是我的错吗？
猫一度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的性格、她的长相、她出生在这个家庭、这些都是她的原罪她的错。
可有人告诉她。
不是。
一只手从枯萎树桩般的背影中颤巍巍抬起，红发被带动缠绕在手臂上，好似汹汹火焰燃烧。
这是一株在火焰废墟中升出的枝丫。
观众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吹出的气息太重，害这颤抖枝丫折断。
“我的错？”
又一句的低吟响起，带出浅浅的询问。
再度的问话随着抬起的音律冒出，每一个音律盘旋为一个个小小漩涡。
“谁导致的这一切、谁的因果谁造成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轻音落地。
猫倏然转身。
在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中压抑到极致的身体瞬间释放。
脊背伸长长高双腿挺拔、手臂拉伸向上手指稳稳伸出手套，长长红发垂落直至腰间，在末尾拉出一个卷儿。
她眉眼是天生的艳丽弧度往上，冷酷张扬。
——十夏告诉她。不是。
音律逐步上升，小小音符漩涡盘旋集中，席卷汪洋。
“出生在哪个家庭，经历过怎样的家庭，并不是错。
“我出生在一个家庭里，家庭不是我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