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门卫大叔认识这对在学校很出名的小情侣,瞄了一眼就把他们放进去了,沿着烂熟于心的路走着,女孩却感觉无比的不安和恐惧。
入冬后的梧桐树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苍老到感受不到一点点的生命力,树枝蜿蜒盘旋,直指夜空,像是一个个妖魔鬼怪,张牙舞抓的笼罩月亮的光芒,让行走在树底下的人喘不过气。
其实舒颜并没有像她表现的这么淡定。
事实是,她在任何一刻都有可能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成为一个比赵沐嘉还要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怪人。
不行,绝对不能再让许辰屿发现自己的异常了,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太多了,这些不是他应该去担心的事情了。
这是此时此刻,支撑着舒颜的唯一信念。
等到了宿舍,吃了药就好了,没事,不要怕。
她就这样想着,抿紧嘴唇,不发出任何的声音,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努力迈开脚步,在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好不容易支撑到了宿舍楼底,女孩没有敢看许辰屿眼睛,僵硬的抬起手挥了挥,勾起了一个生硬的微笑,然后不等男人有什么反应,立马转身,一步一步的上楼梯,朝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宿舍空旷,她的脚步声清晰而沉重。
舒颜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打开了宿舍门,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身体和灵魂都像抽空了一样,没有办法行动,也没有办法思考。
这样子的状态持续了十几分钟,她把一只手搭在了身边的桌沿,另一只手撑地,才勉勉强强站了起来,等身体站稳后,她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抽开了抽屉,怎么翻都翻不到自己的白色药罐,一阵恐慌又涌了上来。
找遍了所有药罐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但是怎么都找不到,舒颜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到最后甚至需要靠嘴一起呼吸才可以。
就在这个时候,许辰屿给她打了个电话,悠扬欢快的电话铃和现在她的心境格格不入。
为了不让男人听出自己的异常,舒颜卡掉了电话,发了个微信消息,问他怎么了。
许辰屿的见面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最后,女孩只收到了一条很简短的消息:
【xcy:饿了么?想不想出去吃饭?】
看着这几个字,舒颜愣了很久,半晌过后,才颤抖着打出了几个字:
【一把梳子:好累啊我要睡觉了。】
想了想,她又发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是一只带着睡帽的粉色小猪,躺在床上做梦的样子。
看到她这条消息,男人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嘱咐她多盖点被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暗下来手机屏幕,坐在女生宿舍楼底下的长椅上,懒洋洋的望着月亮,像是在陪伴着谁一样。
反观宿舍里面,尽管有暖气,但是气氛却比屋外更加寒冷,舒颜还是在不停的找那个小小的药瓶,眼神呆滞,行动机械。
直到她想起来,在楚筱收拾行李回家的时候,装教材和寒假作业的空间不够了,她主动把自己日常上学用的那个帆布包借给她的时候,舒颜才突然发觉,那个药瓶就是在那个包里,自己忘记把它拿出来了。
一瞬间的恍然大悟后,不安感没有退却,反而越积越深。
楚筱在回家整理行李的时候肯定发现了那个罐子了吧?
她会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么?
她知道了之后会讨厌我么?
肯定会的吧谁会没事找事,和情绪这么不稳定的人做朋友呢?
想了很多很多,女孩瘫倒在了床上,用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被子裹着自己,却没有办法隔绝无数自己想象出来的尖锐声音和刻薄的数落。
嫌弃,指责,谩骂,抛弃
所有有关友谊,有关爱情的最坏最坏的结局,在她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排演着,逐渐,这样的场景仿佛是真实发生了的一样,让舒颜感到了熟悉,却又前所未有的恐慌。
其实她初一就被诊断出了边缘性人格障碍,当时已经是中度的病情了,用医生的话来说,如果能够更早的被发现,接受治疗,这孩子能少遭不少的罪。
但是赵沐嘉选择了有意的忽略,因为她自己有这个心理疾病,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诩这么成功的自己,把这么失败的基因传给了自己的女儿。
妈妈有意无意的忽略情绪,奶奶又不懂这些,舒颜还是在有一次午休的时候情绪爆发,瘫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才被班主任送到了医院检查的。
班主任联系到赵沐嘉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躺了一整个下午了,她记得,最后赵沐嘉也没有来,只是在电话的那头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让她要坚强,然后安排司机把奶奶送到了医院,就没有在过问这件事了。
边缘性人格障碍病发的频率大部分情况下决于身处的环境和遭遇,而病发的形式却很统一,都是会经历一阵漫长的生理性窒息感,如果没有在这个时候得到控制的话,女孩就会变得格外暴躁且具有破坏力。
就比如现在,舒颜感受到自己仿佛沉进了一片黑色的海里,体温正随着冰冷的海水迅速流失,脚踝被水草和淤泥纠缠住,无论怎么奋力的往上也无济于事。
挣扎无果,理智的那个她无力的沉入了海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疯狂的她。
舒颜像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猛的掀开了被子,踉踉跄跄的冲进了卫生间。
她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把剪刀,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逐渐扭曲,耳边尖锐的声音还在回响着,一头柔顺的头发突然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不住的往四面八方散去,想要脱离自己。
幻想出这样一幅可怕的场景,她再也忍不住了,抓起一把头发就剪,一缕一缕的发丝掉落在了地上,散成了秋天的落叶,却没有办法像叶子一样归根。
这把剪刀有点钝,剪到一半,就很难再把头发剪断了,于是舒颜停住,静静的看了很久镜子里的自己,两行泪突然从眼眶中滑落,滴在了洗手台上。
她把拿着剪刀的手举在了空中很久,最后,还是狠狠的把它砸向了镜子里的自己,一副静默的画面随着玻璃的破碎声吵闹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难以控制的哭声。
许辰屿冲进卫生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没有穿鞋子的舒颜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抓着洗手台的边缘,低着头,一声一声的抽泣着,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划破了女孩的小腿,红色的血液像一朵娇艳的玫瑰一样盛放。
没有办法具体形容出许辰屿此时是怎样一种心情,总之,最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疼,钻心的那种疼。
他踩着一片细碎的玻璃渣子,小心的把舒颜抱了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轻轻的放在了洗手池上。
除了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女孩的背安抚她,男人不知道还能够做什么,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当时还坐在楼底下,能够马上冲进来陪着这么无助的她。
舒颜哭了好久,哭到忘记了自我,但是却还记得死死的回抱住面前的这个男人,暂时性的不让自己瞻前顾后,肆无忌惮的埋在他的胸前发泄自己的情绪。
许辰屿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的陪着,直到女孩的哭声逐渐变小,再到最后止住了哭声,他才稍稍动了一下。
见女孩睡着了,他拖住女孩的屁股,另一只手圈起她的后背,像抱一个小宝宝一样,把她从洗手台上抱了下来,然后放到了床上,盖上了两层柔软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被角,整套动作稳稳地,没有让她磕碰到一点儿。
等安置好舒颜,许辰屿坐在了她的床边,温柔的注视着自己这个眼皮哭的红红肿肿的女朋友,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直到听见了女孩平稳的呼吸声,男人才放心了下来,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了阳台上去。
林夭夭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关上了房间的灯,舒舒服服的躺在祁蓁怀里,准备窝在那儿为非作歹,好好折磨自己的便宜男朋友了,这么美美的计划被不速之客的一个电话打断,量谁都不会有好脾气。
“喂?大晚上打电话干嘛?这么快就又被颜狗甩了啊?”看清来电是许辰屿之后,林夭夭不情愿的接了电话,没好气的怼道。
“林夭夭。”电话这头的许辰屿顿了一下,好好组织了一番语言后,问,“舒颜和她妈妈是怎么回事?”
提到自己的好朋友的家事,林夭夭严肃了起来,没有回答他的话,略带担心的问:“她妈妈去找她了?没有发生什么吧?”
听到她这样问,许辰屿抿着嘴纠结了一下,说:“没什么。”
“哦”林夭夭半信半疑,但是想想有许辰屿在那儿照顾着,舒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回话。”没等到林夭夭的回复,许辰屿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舒颜和她妈妈是怎么回事?”
见自己绕不开这个话题,林夭夭说:“情况比较复杂,总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那就慢慢说。”许辰屿冷冷地说,语气坚定,像是今天晚上不搞清楚这件事就不睡觉一样。
“拜托,许辰屿,现在已经快过十二点了,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说着,林夭夭又往祁蓁的怀里蹭了蹭,有意无意的撩拨着这个“纸唐僧”。
电话这头静默了好久,就在林夭夭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许辰屿用一种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语气,艰难的说:“算我求你了。”
“颜狗不让我说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堆破事儿,尤其是不想让你知道。”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经历过的一系列破事儿,林夭夭的心里也不好受。
“我想帮她。”男人淡淡的说。
他的这句话让林夭夭动摇了,她想了一会儿,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