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凌灵，别动！
2109房间的布局与季杰所在的2108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随处可见的高奢名牌。衣服，化妆品，珠宝，香水，鞋子，包……柳潼歆在这里住了半年，显然把它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凌灵走得很慢。刚才顾寒讲得太快太多，她需要好好地消化。
痕检人员已经来过，这里还最大限度地保持着案发时的状态。客厅组合沙发的其中一只单人小沙发，与凌霄画的背景重合了。
“柳潼歆就是在这里被掐死的。”凌灵指着它的靠背，说道。
“是的。”
她跟着顾寒来到卧室。
欧式风格的雕花胡桃木床，松软的鸭绒枕头，其中一只正中央凹了下去，仿佛睡在上面的女子刚刚起床。柳潼歆的冰冷尸体，曾经躺在这里。
“凶手后来把她放在这张床上，盖上被子，布置成沉睡的样子。”顾寒说。
“可如果凶手是柳誉驰，他何必戴上头套？”
“我也想不通。但是，法医说柳潼歆死前确实有性行为，她的阴、呃……”
怎么顾寒忽然不说了。
凌灵正想问，见他抓头发，两颊也仿佛有一点点泛红。
忽地明白，他刚才要说的是什么。
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低了头，斟酌着语言，想把谈话接下去。
眼前一黑，顾寒已经把她扑倒在床上。
…………
苏东志进门就看到了茶几上的两副茶杯。
他在它们那侧坐了下来。杯子里的红茶还冒着热气，这说明上一拨客人刚走没多久。
并不意外，现在的季杰已经是大忙人了，能约到这次见面的机会，他已经很满意。
季杰坐在他对面，膝盖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双手忙个不停。他不喊人收茶杯，也不给苏东志倒水。
“季杰，谢谢你同意见我。”苏东志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主动说道。
“你想问什么？”季杰的目光不离电脑屏幕。
“我……”
“我很忙，有话请直说。”
“好。我就问一句。小苒的墓里，到底是谁？”
季杰停了停，继续敲打键盘。
“你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我季家人的墓里躺着的，你以为能是谁？你老婆？你爹？我当然很想把他们装进去，不过，他们不配。”
“……”
“呵呵，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你不光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儿子。”
“季杰！”苏东志站了起来，撞歪了茶几。
“我查过，你们是出国前给小苒立的墓碑。那时小苒失踪已经三年了。可小苒失踪你们报案，到现在也没撤案。”
回答他的，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所以，墓里应该是空的，对不对？她到底在哪儿？！”
季杰冷笑，将笔记本电脑朝旁边一摔。
“她在哪儿，和你有关系吗？不要说你现在有妻有女，就是小苒失踪前，你也已经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哗啦”一声，苏东志跨过茶几，双手揪住季杰的领子。
“她到底在哪儿？”他的神情近乎狰狞，“你知不知道，她那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季杰不躲闪，也不挣扎，盯着苏东志，忽然笑了起来。
“你打翻了杯子，苏董事长。”他指指茶几，“你可知道，它们是谁喝过的？”
苏东志松开手，回头看看杯子，又看着他。
“你女儿的男朋友，顾寒顾警官，以及翻译公司的凌灵小姐，他们是一起来的。有意思吧。呵呵，我招待他们喝茶，他们很听话，都喝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杰松了松领带，然后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慢吞吞啜了一口。
“听说，住我对面的女人被杀了，你女儿的男朋友在调查。这个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而很巧的，凌小姐刚好要在明天给我做口译。他们就是这样碰到了一起。不过……”
他收起笔记本电脑，向书房走去。
苏东志跟了过去。
季杰头也不回，笑着说：“有个情况，我忘记告诉顾警官了。周四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在对面那女人房门口捡到了这个。”
他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根细长的玻璃管，做得很精致，印了精美的花纹。如果不是玻璃管的底部有一些浅蓝色的细粉末，它看起来就像女人喜爱的某款高档香水。
苏东志接过，拔掉盖子。甜腻腻的香味逸出，他不禁皱眉。
“嗯，看样子，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年轻人就喜欢作死，找快感找刺激，那女人又很有钱。”
季杰边说，边抽出一张纸巾擦手擦眼睛，好像多看那管子一秒都要被污染了似的。
苏东志丢掉细玻璃管。
“既然你知道她可能吸毒，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呵呵呵，我又没有这个义务。再说，这么做也没什么意思。”
季杰走到茶几旁，弯腰，扶起两只茶杯。
“没意思？”
“我呢，洒了一点在，这两个杯子里面。苏董，听明白了吗？顾警官和凌小姐是一起离开的。”
“……”
“猜猜多久会起作用呢？顾警官看起来富有绅士风度，他会送凌小姐回家吧，我觉得他们好像本来就很熟。”
苏东志抓起一只茶杯，嗅了嗅，但到底什么也嗅不出来。
“季杰，你！”
“哈哈哈，别激动，我说错了。现在，顾警官和凌小姐就在对面房间。也有……二十多分钟了。那可是，激情燃烧的绝佳场所！”
季杰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苏东志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
“凌灵别动！！”
冰凉的、带着腥气的躯体，不时地拂过她的脸。
那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在它袭击她的一刹那，顾寒扑过来，挡住了她。
她被他压在下面，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那畜生搏斗，什么忙也帮不上。
又是蛇。又是他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恍惚间，房间变成了故乡的山。
盛夏，山间处处绿意浓稠，却也少不了虫、蛇、鼠这类不速之客。阿江陪她上山采野果，遇到一条，黑底红环，三角脑袋，嘶嘶地吐信子，蓄势待发。这种蛇当地叫做麻串子，毒性不大，但她小时候被咬过，看到它忽然窜出来，惊了一下。还没等她喊出声，阿江将她朝身后一拽，挥着匕首迎上去了，就像现在这样。那天，他打死了那条长虫，还略带得意地告诉她，打蛇打七寸，所谓七寸就是蛇的心脏部位……
“小心！”
寒光闪过，血液飞溅。这条蛇比那天的麻串子更粗更长，一刀下去未中要害，它反而更凶残，绞缠住顾寒的脖子。顾寒逐渐吃力，却还是紧扼蛇颈。
“顾寒！”
血从他的鼻孔滴下来，洒在她的脸上。怎么会流鼻血？怎么流这么多？他像要窒息，像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
“别……动！”他马上觉察到她的意图，咬着牙挤出两个字。
那蛇冰冷的眼睛，就在她的脸侧上方。它大张着嘴，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顾寒的手在抖。血流个不停，她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睛也开始流血。
门忽然开了。凌灵看清了门口的人，是苏东志和一个女服务员。女服务员马上就尖叫起来，随即又有人跑了过来，惊诧地喊：“快点叫人去！”
凌灵听出了这随后赶到的男人的声音，季杰。
女服务员惊恐地答应着，然而她话音未落，苏东志箭一样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蛇颈。
蟒蛇乍扭头，顾寒将插入蛇腹的刀子猛地一滑，刺向更深处。
是刺中了蛇的心脏吗？应该是，它忽然变得软绵绵的，缠在顾寒脖子上的那段，此时完全像脱了劲的弹簧，顾寒一拨就拨开了。
那她应该也可以动了！凌灵急忙帮顾寒从蛇的躯体中解放出来。
肩膀一沉，顾寒倒在她身上，双目紧闭。她这才发现，不光眼睛和鼻孔，他的双耳也在流血。
…………
“凌小姐，你不要担心，顾寒他会没事的。”
车窗升起，黄秘书的脸掩在茶色玻璃后，看不清了。
凌灵站在原地，看着黄秘书的车消失在车流之中。
又下雪了，狂风将雪片吹入她的眼中。她揉眼又睁开，那酸涩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可是顾寒，他的眼睛，是不是还在汩汩流血？为了救她。
“咦，凌灵？你怎么站在这儿发呆，怎么不上去呢？哎呀——”
凌灵木然地转身。苏琳琳指着她的领口惊叫：“你流血了！怎么回事，谁干的？”
凌灵低头。她穿着西服，白衬衫上的血迹，在漫天飞雪中，更加刺目，刺得她眼睛疼，这疼痛夹杂着寒冷，一直蔓延到心底。
这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受伤的那个人，现在恐怕……
苏东志已经把顾寒送去医院了。她想跟过去，但他让黄秘书把她送回办公楼，黄秘书还安慰她。越安慰，她越觉得心如刀割。此刻，她要怎么面对苏琳琳。她无地自容。
她张了张口，忽然想起苏东志的嘱咐。
“先不要告诉琳琳，一定记住。”
也是。苏琳琳知道了，会发疯的……
凌灵拢了拢衣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格外虚浮：“我，没事。走了。”
“哎，你……”
她颤抖着挥了挥手，大步向旋转门走去。
苏琳琳愣了一会儿，走向停车场，找自己的车。
一辆黑色路虎慢慢启动，从她身后滑过。驾驶座上的男人丢了个烟头，落在苏琳琳脚边。
烟头猩红，差点烫到她的皮靴。
苏琳琳冲路虎背影比中指。
路虎绝尘而去。
…………
“姐，你别哭！别哭！顾寒不会有事的！我没梦到他！真的！”
凌灵摸索面巾纸，发现纸盒已经空了。她走到卫生间，撕了一段卷筒纸。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但没有顾寒的眼睛红……
“霄霄，你别安慰我了。”她苦笑着，“你梦见的都是被害者。顾寒，不算。”
“是什么样的毒蛇，能让人七窍流血？对了，姐你确定看到顾寒被咬了吗？”
“这，好像……没有……”
顾寒的反应是极快的，哪怕在还是阿江的时候。她都没看见他几时从一旁拿了酒店的水果刀，和蟒蛇搏斗。仔细想来，他始终一只手抓着蛇颈子，另一只手握刀，丝毫不松劲。正是因此，蟒蛇缠了他的脖子，他无力抵挡。
“那就是被蛇勒的？缺氧？”
凌霄小小年纪，倒冷静得多。
凌灵深深地吸了口气，“应该是。我查查资料吧。”
“嘻，查什么查。姐姐，你可以给那个什么苏董打电话啊，直接问不就好了。”
“哦，对。”
凌灵有苏东志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一直占线。
她略略地平静了些。想了想，找到黄秘书的号码，拨打，通了。
“凌小姐，你好。”黄秘书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打来，“顾寒已经出了icu，情况稳定，但是人一直没醒。”
“哦。”
icu。一直昏迷。一直……
“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多想。他会醒的。”黄秘书温和地说。
“那他，不是中毒？”
“不是。”
那边没了声音。凌灵忍不住追问：“那是什么原因昏迷？”
黄秘书低声道：“医生还在查。凌小姐，不好意思，我有个电话进来了，再见。”
“姐，别发呆了嘛，你看你回来都没脱外套呢，我替你脱……哎？这是什么？”
这是凌灵穿着去见季杰的西服外套。她回公司时都快下班了，幸好叶维没让加班，她精神恍惚地就又下楼走回了家。
凌霄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软皮本，有点眼熟。
凌灵翻开。字体好熟悉。她的眼睛又酸涩起来。
“顾寒的。”
应该是他倒在她身上的时候掉出来的，刚好滑进她的西服口袋。
一笔一笔，详细记录了顾寒搜集的柳潼歆案件的所有线索，以及推测。顾寒的字端正、整齐，就像他的为人。
一行行看过去，好似那清朗、冷静的声音就在耳边。
“柳潼歆在父母的娇惯中长大，是个标准的物质女孩。爱享受，性格张扬，蛮横，自私。她喜欢的，一定要弄到手，不管是漂亮的衣服，还是漂亮的男人。她有很多朋友，男的多，女的少。因为她这个性格很不招女性朋友待见。”
“柳誉驰的确有恋妹情结，但我认为他理性的一面占上风，他很自恋，自认是个有格调的人，不至于做那么出格的事。”
“柳誉驰绑架亲妹妹的可能性不大。”
“绑匪不是他，是谁？前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查：房间、舞厅。”
“房间”和“舞厅”下面画了两个加粗的圈。
在大学里，曾经有个调皮的男生叫凌灵“零零”，后来苏琳琳就拿两个圈代指她的名字。后来，在他们的小圈子里，顾寒和卫骐都知道了。
她忆起顾寒在走廊上的神情，忽然就明白他大喝“凌灵别动”背后的用意。也许是她想多了，但……
“霄霄。”
“哎！姐，你不哭啦？”
“嗯。”
现在，她有事要做，肆意哭泣毫无用处。
“我们要努力一点。”凌灵拍了拍笔记本。
“嗯？”
“不知道顾寒什么时候能醒。这是他，第一个主办的案子。”
“嗯，那……”
“他记了很多东西在里面。霄霄，我们一定要快点帮他把凶手揪出来。”
…………
苏东志看到了凌灵的来电，可他接不了。他正在拨另一个电话，很久才通。
“那蛇和我无关。”刚接通，季杰直截了当地说。
“我知道。”
美之华的总经理已经亲自上门道歉。蟒蛇是一个癖好奇葩的客人买的，偷偷养在房间里。今天白天客人出去了，蛇不知怎么的逃出了玻璃罩子，溜到2109房间。虽然它没有毒，但是非常凶残，攻击性极强，顾寒和凌灵今天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我不是问你蛇的事。季杰，你其实根本没往茶里放那种脏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苏东志，你才反应过来，可真是慢。”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没想怎样。我只不过验证了一个小猜测而已。苏东志，你冒着生命危险要救的，其实不是顾寒，而是凌小姐吧？”
“……”
“不用急着否认。我听说你本来就情妇众多，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苏东志抄起杯子喝水，“凌灵是我女儿的同学，也算我名下公司的职员。希望你不要乱说，这对她对我女儿都不好。季杰，你忽然肯见我了，难道只是这样无聊，八卦我的私生活？”
“对，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这才有点苏董的样子。苏东志，你不是想知道小苒的下落吗？”
“你开条件吧。”
“什么条件都行？”
“尽我所能。”
“我听说睿联刚盘下欧洲的t-star项目。这个项目的供应商，给我做。独家。”
苏东志一秒都没有停顿，“好。”
季杰笑了。
“哦，倒还有那么几分过去的风采。明天下午五点，论坛结束后来找我，我给你看你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