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触犯我的底线了
年轻男人走出便利店,把喝完的空袋子随手一丢,跨上摩托车。
直行,经过第三个红绿灯,右转就能上主路。
有黑色的鸟儿嘶哑地叫着,飞过头顶。一只接一只。这一带的槐树生得茂密,住了不少乌鸦,地上星星点点的,全是它们洒下的粪便。
晦气。
最近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今晚格外不顺,差一点就得手了,没想到来了警察。
不过,没关系。她在达鑫大厦工作,住在蓝月公寓。这两个地方之间,他有无数的机会下手。
最好让她看起来像自杀,免得引起麻烦。正好,蓝月公寓是自杀者“喜爱”的场所……
手机有来电,打断了思路。要过马路了,还是不接吧。
怎么响个不停。
红灯依然亮着。反正也不能走。
男人摸出了手机。
…………
催促妹妹睡下,凌灵走到窗口。
固执的帕萨特还在。
她只好再拨卫骐电话。这一次,很久他才接。
是不是困得睡着了。
“喂!再不走就天亮了!他不一定回来,你这样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
她赶紧捂嘴,将一个差点溜出来的哈欠堵回去。
“你怎么还不睡?”他答非所问,嗓音清晰、冷厉,“没有情况不要打给我!”
“……”
如果不是隔壁睡着妹妹,凌霄又想拍桌子了。
“你这样叫我怎么睡?!”
“睡觉你不会?两眼一闭就睡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走?”
“天亮,凶手被抓,或者你去我那里住。还要我说几遍?”
“可是……”
“行了,我正开着会,忙得很。你还有什么话赶快说!”
“大半夜的开会?”
“线上协调会,调蓝月公寓和周边社区今晚的监控。你以为警察像你一样朝九晚五?不肯搬家就老实待屋里,门窗锁好。”
“你……那么肯定你们看到的是凶手?”
“如果推断失误,顶多大家白辛苦一场。可要是凶手真来了,我却没当一回事——你丢命,我和顾寒丢工作,懂了吗?你以为我多喜欢待在这儿,谁叫你做梦不给力!”
通话结束。手机瞬间黑屏,像极了卫骐不耐烦的脸。
凌灵瞪着屏幕。
第一次跟卫骐说做梦的事,他嗤之以鼻。现在呢,变成了怨念的“叫你做梦不给力”。
不过,的确奇怪。为什么这次凌霄没有梦见凶手?
凌灵翻出凌霄全部的画。
从阿海出事,凌霄画过几次?
阿海药物过敏,顾寒、卫骐紧急抢救。一共三张画。那是第一次。
凌霄夜探草叶巷,郭天伟被刺死。她画了两次。凌灵记不清每次分别画了几张,只知道一共有六张。
郭天伟一张;凌霄一张,被撕破了;阿海,有四张……阿海的画怎么这么多。
凌灵把阿海的全部素描摊在面前。自从drinkme出事,还没有好好研究过它们。
印象中的阿海总笑容可掬,见到凌灵就喊姐姐,她心里他就是像凌霄那样的孩子。叶维也夸阿海实诚、能干:“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阿海父母双亡,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叔叔,叔叔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让凌灵看到了自己,她对阿海产生了更多的同情。
画中的阿海,笑容有些……奇怪。刻意了些,似乎要掩饰什么。平时,他有没有这样笑过呢?
从草叶巷回来,凌霄为什么一连画了四张……不对。
其中一张的纸和另外三张不一样,颜色略深;倒是和郭天伟以及凌霄自己那张一样。
楼下的商街就有文具店,素描纸都是从那里买的。凌灵翻阅手机支付记录,没错,酒吧出事的前一天,妹妹告诉她素描纸快用完了,她买了一大包。
这么说,郭天伟死后,凌霄画的也是三个人:死者郭天伟,她自己,阿海。
但,那时阿海已经死了。郭天伟怎么会看到死去的阿海?
这张画里,阿海也是笑着的,笑容更加灿烂,从视角看,似乎离得更近一些……
“我的天哪……”
…………
卫骐的语气从不耐烦转为狂喜,随后是震惊。
“画出来了?快传给我!……杀害郭天伟的人,是杨海??”
“对!”
“他,不是已经……”
“阿海的确死了。就在他端着饮料零食走进我们的包厢之前,凶手让他吃下了那种药片,在厨房里。”
卫骐仿佛听到了血液在血管中奔突的声音。
他们也是这样推测的。监控显示,那段关键的时间内,厨房只有杨海一人。厨房后门通往草叶巷,是倒垃圾的通道。
卫骐克制着,让自己不显得太激动:“凶手从厨房逃走了,监控没有把他拍下来。”
“不。他一直都在监控之下,一直一直。我们一开始都没有看出来。”
“……”
“这是因为,他长着和阿海一模一样的脸!”
凌灵有些颤抖,自己说得太快了。
听筒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可以想象,卫骐是怎样的混乱。
“卫骐,你在听吗?”
她听见他深深吸气:“在!”
“想想我说得对不对。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穿梭于客人之间,十万个小心,好确保两个人不同时出现——他们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孪生兄弟!”
…………
头顶,乌鸦还在盘旋,聒噪。
来电显示是“未知名联系人”。说不清什么原因,他按了接听键。
“原来是这样。”那是个熟悉的声音,一接通就笑了,却不像平时那样亲切。
“你——你们两个,欺骗大家很多年了,对吧?”
他感到有少许寒意顺着脊梁爬上脖颈,侵蚀了言语。
“你叔叔什么都说了。全录下来了,视频哦!你是不是后悔没早点把他灭口?就像你干掉你爸妈一样。”
…………
听筒静默,整个警队的人都在线。
卫骐的手指在共享屏幕上移动着。那是酒吧间的录像,他特别选取了只有花格子衬衫少年的画面。
向凌灵水杯投泡腾片的杨海,和后来端着托盘走进包厢的他……气质上的确有差别。
前者更为肆意、张扬,像是无所畏惧。后者,也就是叶维、凌灵口中的“阿海”,老实巴交,小心翼翼。
“酒吧员工说杨海同时在好几个地方打工,一天干十七八个小时,他们惊诧于他的好精力。”
两个人一起,就不那么累了。
“我们比对了这几处餐馆的录像。同一时刻,两兄弟同时出现,因为隔得远,无人察觉。他们,共用同一张身份证。”
户籍系统显示杨海来自东北某个贫瘠的小镇,父母都无业。杨家户口簿上,孩子只有杨海一个。
生了双胞胎,却只报了一个户口。另一个孩子多半身体不好,家里又穷,被父母送人,抛弃,甚至是……卖掉。
“后来,那个从户口簿上‘消失’的孩子,顽强地长大,设法摸回原先的家。他找到了兄弟,两个孩子偷偷来往。为了不被大人发现,他们扮作同一个人,巧妙地,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
“杨海的父母都死了?”徐阳问。
小俞调出档案:“杨海父亲酗酒。杨海十四岁上,杨父某天喝醉了,失足从楼上摔了下来。三个月后,杨海的母亲死于溺水。当地公安局调查后,按照意外死亡处理。”
十四岁。这是来自流浪少年的报复吗,巧妙、干脆、隐蔽。
“确定郭天伟也是他杀的?没有动机。”
“有。不过,根据侦查员补充的反馈,我们调整了推论。杨海有个女朋友,在一家发廊工作,上个月分手。这家发廊,郭天伟常去。”
…………
“你干掉的人可不少。姓郭的光头碰了你的女人,是不是?你踹了她,这口恶气却忍不下,虽然‘死’了,还是要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狠狠报复他。”
“你想怎样?”他干巴巴地问。
说完最后一个字,自己也觉得气势强了起来。
对方又笑了,满含着轻蔑。
“贩毒,杀人,你触犯我的底线了。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们?现在你居然问我,想把你怎么样?”
绿灯亮了。他没有挂断,像输得精光的赌徒想要扳回一点面子:“那帮废物警察根本抓不到我。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哈,你这么肯定没有人看出来?我就算一个,还会有更多的人。证据么,他们看穿了你那烂把戏,顺藤摸瓜,当然能找到证据。哦,你打算把你怀疑看穿的人都弄死,就像你现在打算干的。”
摩托车上的男人下意识地转头。
“别看了,呵呵呵。放心,天罗地网都给你安排上,谁叫你惹恼了我呢。”
没有人。现在凌晨三点多钟,车辆稀少,行人杳无踪迹,连清洁工都还没上班。
手像被下了蛊,一直紧抓手机,贴着耳朵,聆听冷酷的预言。
“你跑不掉的,蠢货。等着吧,我把视频交给警察,明天你就进局子。我会叫你痛快享受不听话的滋味,一直到你被枪毙!”
…………
卫骐说完了郭天伟被杀的原因。
“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爽谁就除掉谁,什么赚钱干什么。”
缉毒组已经证实,“杨海”和一些不入流的毒贩有来往。
“这就是他杀害亲兄弟的动机。他的兄弟偶然碰了他贩卖的‘药’,导致过敏,于是发现他做这个勾当。我和顾寒叫杨海进去问话,他生怕兄弟说漏嘴,哄那孩子吃下去大剂量的药。”
“目前的分析就是这样。凶手多疑、狠辣,为了灭口极有可能再度杀人。”
“明白了。申请天眼权限,尽早锁定此人目前所在,实施抓捕!”
“是!”
…………
凌灵再次掀起窗帘。
卫骐怎么样了,他们相信他的分析吗?
手机毫无动静。刚才挂得太仓促,他说,要马上连线领导,开紧急会议。
有鸣笛声,像警车,越来越近。
早已打烊的商铺纷纷亮起了灯,商街上站着很多人,都在向一个方向张望。
卫骐的车开走了。拨他的电话,占线。
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的。凌灵再也坐不住,抄了把匕首揣在怀里,出门下楼。
“怎么了?”她问一个看热闹的老大爷。
“前面有事故,撞死了人!”老头儿指着商街的另一端,“有个骑摩托的,撞上了一辆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