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谢妩根本不管王奕如何想, 她此刻只想自己痛快，今天不把心里的火气发出来她就要憋死了！
自从和亲的消息传出来，惠宜就病倒了, 谢妩去看她之前, 一直都以为惠宜只是害怕和亲，她一贯有些外强中干，实打实的是个花架子，只面上看着骄纵，其实胆子小得很。21ggd
却不想, 惠宜的确是害怕，也是真的不想和亲，可最后仍是流着泪问她：“阿妩, 是不是我嫁过去，就真的不用打仗了？”
惠宜眼中都是忐忑担忧，泪水涟涟道：“我不如姑姑貌美聪明，若是那个突厥王不喜欢我怎么办？”
谢妩听了简直心都要碎了, 当时就想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们都打杀了才好，家国天下百姓生死，他们竟然好意思让一个小小的女子去扛！
大人们谋划着如何用她换太平, 偏偏这个小女子，还真的觉得若是真能太平，用自己换了也无妨，到头来, 担心的竟也只是换不来罢了！
谢妩从未这样恨过，恨这个世道, 恨王奕为首的那些士族, 恨天下竟然被这样一群人把持了大半！
听听那些大人们的话, 说既然是公主，受大雍百姓奉养，这个时候理应为百姓献身才是。
谢妩恨得咬牙，惠宜是公主不错，受百姓供养不假，真到万不得已，和亲的确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若真是千钧一发，哪怕是能拖延上一刻半刻都是好的，谢妩便是自己去愿意，可现在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不是！
突厥甚至没有丝毫异动，他们就要再推一个公主出去！
谢妩只觉得，永安长公主十几年的牺牲全都白费了，她孤身一人死在异乡，换来的太平，只是让那些人找到了一个轻松躲懒的法子，他们不管惠宜是否能与当年永安一般，他们只知道，就算惠宜死在突厥，与他们也没甚损失。
风骨气节，竟是一概不知！
懦夫！一群懦夫！
此刻面对王奕，谢妩再没有半分尊重之心，根本不拿他当王昭的父亲，只冷嘲道：“普通百姓家尚且知道，嫁女儿没有上赶子的道理，便是旁人求娶，也要看公主愿不愿意下降，王大人倒好，竟是如别人的家奴一般，主母新丧，便要为主子张罗起续弦来了，真真是贴心得很呢！”
堂堂太原王氏的族长，竟是被说成家奴！
被这样骂到脸上来，王奕何曾有过这样的遭遇，登时被气得脑袋发昏，眼睛还疼，指着谢妩，抖着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小女子！竟敢如此！”
谢妩装了这些年柔弱，早便不耐烦，此刻听王奕的话，当时就嗤笑一声，十分刻薄：“我是小小女子，大人又是什么？大大王八吗？”
旁边也不知道是谁笑出声来了，引得谢妩一瞥，就见一丰神俊朗的美貌郎君坐在马上，见她看过去，含笑与她一拱手，请她继续。
谢妩不认识此人，现在她有了程远，对别的美郎君只当过眼云烟，于是一点头便收回了视线。
王奕气得浑身都在抖，：“来人！来人！”
谢妩反正今天是要自己爽快够本的，听王奕喊人根本不惧，宫门前头全是禁卫，喊起人来，谁输谁赢可说不准呢！
果然，王奕喊了几声，应他的也只有随从的几个侍卫，他登时暴怒喝道：“此女辱骂朝廷命官，还不快将她拿下！”
谢琛也在旁边看热闹，倒是谢珣和谢琼急得不行，赶紧就让随从去拦，却不想不等谢家的人上去，便有禁卫将谢妩的马车团团围住，程远得了信便一路赶过来，好险是赶在谢妩吃亏之前将她护住。
谢妩站在马车上，看到程远，心里更是安定，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真恨不得给他飞个媚眼儿，这心思也是一瞬，她重又看向王奕：“王大人，你若是忘了怎么弯弓搭箭，忘了怎么上马杀敌，不如由我来教教你！”
她说完便往身边伸手，堇青毫不迟疑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张弓递给了她。
那是一张华丽的，镶着宝石的长弓，看着比一般男子用的弓要更精巧许多也轻巧许多，但只有用过它的人才知道，其威力可是一点都不因为样子华丽而打折。
这是早些年谢妩送给惠宜的，惠宜看这弓漂亮，便挂在房中，今日谢妩离开时，特地将这张弓从墙上取了下来，为的就是此刻。
谢妩接过弓，毫不犹豫便从堇青手里的箭筒中抽了一支箭，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她样子实在柔弱，迎着风站在那里，拂柳一般楚楚，可手中的弓却被她拉的犹如满月！
王奕惊骇欲绝，根本想不到，谢妩竟敢在宫门前射杀大臣！
他可是王氏的族长！
因谢妩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惊人，动作也太快，旁人根本反应不及，王奕也是因惊吓到极致而无法动弹。
“咻！”
王奕头上的发冠被一箭穿透，谢妩箭势凶猛，他只觉得头上一紧又一松，满头的头发便蓬乱地散开，落在肩上，其中还有头发被箭尖割断，落在身前，他不由脚下一软，跌坐在车前。
再回头看，就见那朝自己射来的箭矢，已经扎进身后的车板，，他的发冠挂在箭尾，仍在晃悠，箭头整个都没入了车板，可见发箭之人虽是女子，那一箭却并非徒有其表，而是真的能取人性命的！
谢妩看着狼狈的王奕，畅快的同时心里其实还有些遗憾，若这人不是王昭的父亲，不是太原王氏的族长，那她方才射的就不会是发冠，而是他的喉咙了！
四周犹如死寂一般，谢妩问：“大人，可学会了吗？”
王奕还未从方才惊魂一刻中醒神，根本无法回应。
谢妩放下弓，缓缓却坚定道：“我虽一小小女子，却也知廉耻有骨气，若真起了战事，我自会往突厥的战场去，而不是往突厥王的帐子里去！”
然后她也不回马车里去，将弓重新交给堇青，自己一翻身，就跃上了之前就被牵到马车旁的一匹骏马背上，在被她用马车堵在宫门口的大人们注视下，潇洒地从马车空隙中策马跑了。
谢珣和谢琼都看傻眼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都以为这个小侄女是柔弱安静的性子，觉得谢琛这样的弟弟，能有个这样的女儿，也算是老天保佑了，却不想今日一看，果然是他们三弟亲生的啊！
瞧瞧！前面十六年不声不响的，一有响动就是宫门口差点射杀大臣！
谢珣都不敢想她方才是射偏了，还是真的只是为了落王奕的面子。
谢三老爷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两位兄长震惊探寻的目光中理直气壮说：“姑娘家若是一味柔弱，那是要吃亏的！我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好好教养！”
姑娘家要娇养是没错，却也不能没有一点本事傍身，不然真被人欺负了，谢琛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谢珣感受到周围大人们的目光，只庆幸自己的女儿全都已经嫁出去了，不然他难道还要向所有人解释，谢家只有谢琛养的女儿才这样吗！
谢琼想起自己还有两个没定亲的女儿，顿时有点头疼，但怎么说呢，终归还是痛快更多。
他也不屑与王奕等人为伍，什么东西，瞧瞧他侄女说得多好！人要知廉耻有骨气啊！
谢妩的马车驶开，被堵着的大人们的马车终于又能行动起来，只是这次却是明显能看出泾渭分明来，谢氏不支持和亲的态度已经摆了出来，同样观点的人，自然愿意与谢氏同行。
王奕此番颜面大失，若不是侍奉的家人眼疾手快将他扶回了车厢内，他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目光，他心里恨极了谢妩与谢琛，正想着要如何收拾，却不想车竟是又不动了！
本来都要离开的大人们一看又有人拦车，赶紧都停下，等着看究竟还有什么热闹，方才是谢氏女郎，这次莫不是公主亲至？
结果那辆没有徽记的马车中，出来的人并不是惠宜公主，而是他们想都不曾想到的人！
眉间一颗观音痣，不是王大人的长女还能是谁！
要说京中女郎众多，大人们不可能一一都认得，偏偏谢妩和王昭两人，一个有双胡姬娘给的蓝眼睛，一个是出了名的观音美人，此刻一见，一眼便认了出来。
王昭其实早就守在宫门口，自从和亲的消息出来，她便不知道如何面对惠宜与谢妩，虽知道两位好友并不会迁怒自己，可以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的父亲，叫她如何能安心？
于是这两日，她都在宫门前徘徊，下不了决心去见一见惠宜，不想今日竟是看到父亲被谢妩羞辱的景象。
但也因此，王昭终于下定决心。
她站出来，走下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拜倒在王奕的马车前，少女俯身行过大礼，才抬起头来高声说：“父亲大人，我愿意去突厥和亲。”
周围轰然炸开，一时议论声不断，这可有意思了，父亲逼着别人和亲，女儿却是主动要自己去！
王奕在车中几乎气的要晕过去，这还是他的女儿吗！怎么这种时候出来捣乱！
王奕此刻披头散发，不敢出来见人，只在马车里怒吼：“胡说什么！你是大雍未来的皇后！岂有和亲的道理！”
王昭声音温柔，却不肯退让：“阿妩亦是陛下看中的贵妃，她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少女看着父亲的马车：“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父亲执意要选人和亲，不如就我去吧！”
王奕彻底忍不了了，从车里茶几上拿了东西便往车外丢，也没看是什么，大骂：“我看你是跟你祖母学佛学傻了！”
他这样苦心谋划，难道不是为了她！
却听外头胡乱的惊叫：“姑娘！”
王奕不禁探头出去看，就见王昭被丫鬟扶着跌坐在地上，一手捂着额头，猩红的血正顺着她白皙的指缝缓缓往下流，他再看，就见王昭裙角边，有一只已经打翻了的小铜香炉，不用问便知是他方才丢出去的！
王奕大惊，心里到底还是有这个女儿的，顾不得自己形容狼狈，冲下车去将女儿扶起来，焦急地拉开她的手去看她头上的伤。
王昭看他这样也肯出来看自己，心中不由酸涩，哀声求他：“父亲，求您，不要再逼惠宜和阿妩了，我只求您这一件事，您就应了我吧！”
她知道，别的事情她劝不了，可和亲的事，并没有到非做不可的地步啊！
王奕又是心疼又是气闷，他的女儿，怎么就不能跟他一条心呢！
王昭眼中已经有泪：“父亲，我从来不曾与你求过什么，我只求你这一件。”
王奕只感觉一阵无力，想到女儿年幼丧母，又想到这些年她都没有养在自己跟前，她此刻只求他一件事……
可偏偏这件事是在打他的脸！
王奕进退两难，不愿就这样放过谢妩，也无法轻易拒绝多年不亲近女儿这唯一的请求。
程远这时候走上来，说：“王大人，还是让太医看看令嫒头上的伤吧。”
王奕这才回神，赶紧催着快让太医来看，王昭再问，他闭了闭眼，终是说了一句：“先看你的伤，别的……我们回去再说。”
……
谢妩是等谢琛回来之后，才知道王昭也在，还在后来为了给她和惠宜求情受了伤，顿时急得不行，立刻就想要去看望，被谢琛喊林安拦住了。
谢琛用手敲敲桌子：“你现在去不是火上浇油？”
他冷眼旁观，王奕对女儿还是有几分慈爱，若只王昭劝着，说不定王奕在这件事上，真就退步了。
谢妩回过味来，方才只是担心占了上风不及细想，但被父亲一点，她只能重新坐回去，之前还因为狠狠奚落了王奕而快意的心情，此刻已经是荡然无存，想到王昭，小姑娘眨眨眼，竟是有些想哭。
谢琛探头过来看，见女儿像是要哭，调侃道：“哟，要掉金豆子了，且让为父找个东西接一接，也换你补贴为父一回。”
谢妩却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心痛地直喊：“我的皎皎！”
谢琛从袖子里摸手帕：“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方才不是很威风？”
小姑娘却更难过：“早知道皎皎也在……”
谢三老爷好奇：“你就不去骂姓王的了？”
谢妩从他手里抢了帕子，气愤道：“当然是改天再去奚落姓王的了！”
骂肯定是要骂的，但是让王昭看着自己与他父亲相争，她心里肯定难过，谢妩怎么舍得呢？
又想到王昭说要替她们去和亲的话，谢妩眼泪又下来了，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此刻，想到两位好友被王奕折腾的又病又伤，眼泪便止不住。
只是眼泪流着流着，谢妩就开始想究竟要怎么做了，她不想困在此处，若是……
谢琛看女儿本来还委屈恼怒的脸，已经变成了沉思，赶紧说：“别想歪门邪道！”
谢妩气恼地把手帕丢开：“想想都不行？”
天下的事，有时候实在是可笑，哪怕是她想杀皇帝当太后呢，都不是什么大事，可一个顶级士族的族长，却是轻易动不得。
士大夫掌控着地方势力的现在，皇帝换谁来做，天下都是会照样运转的，可一旦大士族族长出事，还是死于非命，那所有的士族都会警觉起来，他们非但不会因为这个而退让，反而会越发反抗。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若轻易被拿捏住，那才是把脖子递到了别人的刀下。
小姑娘实在是烦躁，嘀咕了句：“天下苦士族久矣！”
谢琛只当没听见，反正他现在是知道了，女儿这是心野了收不住了。
父女俩还准备说些别的，却是见管家林全面色古怪地走进来，说有事要回禀。
家里的事情谢琛早就交代都让谢妩处理，可林全却没到谢妩跟前回禀，而是对谢琛迟疑着说：“外头有人，想要求娶姑娘……”
谢琛不由直起身来，这么快？这可比他想的快多了！
谢妩惊喜，一张脸都亮了起来，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袖子。
林全是家里下人中唯一知道父女俩打算的，因此赶紧道：“是崔氏的大郎君前来求亲！”
不是九千岁！
谢琛当时就靠回椅子里了，谢妩更是觉得败兴，气道：“他不在家好好读书想着怎么复兴崔氏，倒是有空出来作妖！”
她可不会为此刻崔钰冒着风险求娶而感动，她只觉得可笑！
谢妩都替崔氏的祖宗心痛了，崔家败落，崔钰不一心重振门庭，却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还闹出这样的动静来，他究竟有没有脑子？这不是把崔氏一族往死路上送吗！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可能瞧得上！
林全又道：“崔大郎君说，无论如何，想要见姑娘一面。”
谢琛冷淡地很，根本不接茬，谢妩被崔钰的没脑子气得不想说话，她现在只可怜崔幼娘，摊上这么个哥哥，真是一辈子都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