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虽总有免不了羡慕别人过得简单的时候, 可以他们俩的性子,又哪里放得下手里的事情,与权势这些无关, 若这世道变好,谢妩相信, 程远也不是贪恋权利的人。
只盼着熬过眼前这些事情之后,他们俩能少操些心,多些只需要惦记着彼此的时间。
可话说回来, 如今累是累,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乐趣。
谢妩就笑着往他怀里拱了拱, 说:“能帮上忙,我是很快活的。”
也许在后人的故事里, 她只会是模糊的一个影子, 但在当下, 她实实在在的与程远一起在改变大雍,只是这件事情本身, 就足够让人觉得喜悦了,更何况还有爱人在身旁,他们不止是男女之情的吸引,更有心中理想的契合。
小姑娘说到这里,神色就带上了狡黠,抬手捏捏自己夫君的下巴, 像个小狐狸似的说:“叫你呀, 不管什么事都离不得我才好呢。”
她之前教那些夫人们要做丈夫离不得的妻子,是有另外的拉拢心思在,但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是她自己心中所想, 谢妩自己就不愿做个安分在后宅等着丈夫回来的妻子,她想程远也更依靠自己一些,不想程远总记着她的救命之恩,因为这个交托他的心。
谢妩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多他值得托付的东西才是。
程远就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一点也不扭捏地坦诚道:“已经是这样了。”
谢妩就将脸埋在他怀里嘻嘻笑,觉得他们俩还真是有点什么锅配什么盖,她如今跟着程远操心外头的国家大事,不正如程远之前总霸着自己身边的事情?
虽事情大小不同,但心思却差不多,谢妩又想起最近因着程远最近在外头事忙,自己还真有点不习惯丫头们的服侍的事情,反观自己,说起来也算做的不错,可这些事情程远自己或是交给旁人也能做,她再如何聪明,到底还是不如程远在政务上浸淫多年,如此谢妩忍不住就在他胸口咬了一下,有点不大服气,这人的小心机耍得比自己成功。
程远也不知道这坏姑娘怎么忽然又咬自己,有些无辜地看她,谢妩抬头就看到他一双清澈温和的眼睛,一下就有种被击中了的感觉,当即就又起了色心,嘴里还哼唧:“不公平,我要学的事情比你的难……”
千岁都没来记得反应她这是在抱怨什么,就又被她突然亲上来,这么一来,哪还有心思想究竟哪里不公平了,只能被这小狐狸精带着陷入新一轮的潮涌中。
谢妩看着他的清澈的眼睛渐渐变得迷乱,可目光落点始终是自己,不由就笑起来。
对,就该这样看着她才是。
如此纠缠着,又陷入一场只有彼此的迷梦里,倦极了才相拥着睡去。
第二日两人确实醒得比预想中更早,最近程远每日都是早出晚归的,他们都有些习惯了,一时竟都睡不着了,但又有些不想那么早就起来,便躺着说说话。
谢妩就说:“明日我们上山去看看珍珍,陪他住两天,也顺带着看看他研究的如何了。”
程远自然是答应,谢妩就嘀咕起来应给谢琛带点什么东西上山去,程远静静听着的同时,还会添补一些。
其实谢琛在山上是什么都不缺的,但谢妩做人女儿的,总还是怕他要不习惯,再说接下来那几日特殊,只盼着爹爹不要想太多才是。
谢妩慢慢就沉默下来,靠着程远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像是又要睡的样子,程远便轻声问:“又困了?”
小姑娘含糊地应了一声,程远就帮她拢了拢被子,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手还在谢妩背上轻轻拍着,想哄她好好睡。
可谢妩脑子却是清醒的,过了一会,才声音低低地说:“后天是母亲的忌日。”
二月二十九,这是她一年中最不喜欢的一天。
程远本来在她背上轻拍的手顿了顿,然后改成了将她搂紧了些,问:“要准备些什么吗?”
谢妩摇摇头:“我去陪着珍珍就行,我也怕准备太多,反而让他难过。”
于是第二日,夫妻俩就一起去了谢琛所在的上清观,谢妩等瞧见谢琛人的时候,都有些傻眼了,这还是她那个仙人一般的老父亲吗!怎么灰头土脸的!
谢琛冷不丁瞧见女儿,再看她震惊的神情,当即说:“我这是才炸炉了才显得狼狈!不是过得邋遢!”
谢妩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她刚才一见谢琛,还真是唬了一跳,生怕是临近母亲忌日,她又不在身边,珍珍心里难受才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的,要真是那样,谢妩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还好不是!
谢琛哪有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的,用手指点了点她,示意她先自己去玩,然后卖相不大潇洒但步子极为潇洒的洗漱去了,谢三老爷也是要面子的,哪里肯这么蓬头垢面的与女儿女婿一道相处。
谢妩和程远就被领到了谢琛在观里的书房中,这里布置虽比家里的差一些,但谢琛惯用的东西都在,收拾的也整齐,谢妩就从书案上拿了谢琛最近的手记出来看,厚厚一本,写的都是火药不同配比引燃后的效果,记录的十分细致,毫厘之间的差距,都被细心写下。
谢妩就拉着程远一道看,这阵子因为没有什么太大进展,所以这些东西,谢琛还没给他们看过,虽之前就知道,要研究这东西只怕是不容易,但现在真看到这么多笔记,才更能明白其中艰难。
谢琛并不是一味按照已知的火药方子改变配比,他还尝试着将一些原料提纯,或是寻找更好的代替,谢妩看手记上还写了不少谢琛对火药的其他设想,比如可以在火药中加入其他东西,像是铁蒺藜之类的增加杀伤力等。
夫妻俩都看得认真,谢琛梳洗完了进来时候,就看他俩头碰着头看自己的手记,还小声说着什么,都是好模样的孩子,一眼看过去,只觉这一幕足以入画。
谢三老爷心里这么想了一瞬,面上却是咳了一声,表示自己来了。
谢妩和程远闻声,同时抬起头来朝他看去,明明是两张长相并不相似的脸,气质也不同,却竟在眉目间有了些许仿佛的神色,可见是相处得极好了,否则对彼此不会有这样多的影响,真是让谢琛不情不愿地在心里又补了句,啧,还真是怪般配的。
他这样想着,那边程远先与他见礼:“泰山大人。”
谢三老爷矜持地点点头,谢妩则是嘻嘻笑:“珍珍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谢琛只动了动鼻子,便说:“明前茶。”
谢妩就撇嘴:“珍珍你好没意思。”
谢琛就挺得意地踱步到书案边坐好,用手敲敲桌案,示意可以上茶了。
珊瑚悄悄看自家姑娘脸色,揣度了一下这茶现在上还是不上,谢妩两颊气得鼓鼓的,对珊瑚说:“拿茶鼎上!”
士族人家喝茶哪有用茶鼎的,那不成牛饮了?
结果老太爷还挺满意,往椅子里一歪,说:“正好渴了。”
程远轻轻咳一声,示意老丈人可以了,别再逗了,谢琛瞟了一眼女婿,倒也不说了,就只是笑,笑得小姑娘差点就要在椅子里扑腾起来。
珊瑚也不敢真给老爷上个茶鼎,瞧着姑娘的意思是说能给上茶了,立刻给上了茶,然后规矩地退了出去,将书房留给士人家说话。
谢琛还真是渴了,抿了两口这明前茶,觉得舒服了,才将自己的手记拿过来,说:“这些东西还要再整理,不过我最近发现,火药越是在牢固密闭的东西里炸出来威力越大。”
这也是他今日那么狼狈的缘故,他想来想去,觉得配方是一回事,或许用什么东西装火药,也影响着威力,而根据谢琛所知,有火药这东西以来,造成伤害最大的,几乎都是在炼丹的时候,这样伤人的事件,动静又不小,只是要报给官府知晓的,谢琛便让人找了卷宗出来看,果然见死伤严重的,几乎都是用铜铁质地丹炉的,于是谢琛今日便试了试,果然威力大增。
谢妩从听他开始说的时候,就眉头开始皱,她之前看手记上,那些试验的火药分量可是都不怎么大的!谢琛在山上试做这么危险的东西,谢妩和程远不可能不派人看着,只是今天这能炸炉的火药,分量肯定不小!
谢琛说着说着就瞧见自己宝贝女儿眉头越拧越紧,眼瞧着真要动气了的样子,自是知道她这是为得什么,抬手就在她脑袋上轻按了一下:“稍安勿躁,为父难道是不知事的人?”
小姑娘气呼呼的拍开他的手:“弄成那样子,万一呢?”
那么狼狈,显然是退得不够远,这种事上怎么能这样不谨慎?平日里将自己说得那样厉害,怎么偏偏这种事要人担心?
谢妩想着想着还有点委屈起来了,又想到明天就是母亲的忌日,心里就是一酸,眼眶登时就红了,只坚持问:“万一呢?”
程远见谢妩如此,免不了要出声:“父亲。”
谢琛看着女儿是真的要哭,且这事情的确是他有些冒进,试验时候没有躲好,便更是招架不住,就拱手给谢妩赔罪:“是为父的错……”
谢妩抿了抿唇:“光知道错有什么用?”
谢琛就接着往下说:“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小姑娘这才勉强满意,她当初能答应谢琛上山研究这些,就是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的,这世上能研究火药的人千千万,可珍珍只有一个,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哪里承受得住。
于是谢琛就听女儿开始放狠话,谢妩板着脸说:“再让我知道,我就让禁军把你捆回家去!”
谢琛差点一口茶呛住,想他谢望舒无法无天了半辈子,老了老了,竟是被女儿拿捏住了,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又能说一句天道好轮回。
谢三老爷觉得这事情不能再聊下去了,就眼睛往女婿那边瞟,咳了一声说:“不说这个了,殿试在即,你们事情少不了,与我说说,都是个什么章程。”
程远自然是接收到了老丈人的眼神,但目光却还是先看得谢妩,见谢妩虽然不满地瞪了老丈人一眼,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便说起之后的事情来。
如此便算是过了这一遭,第二日父女俩一早就把供桌给摆上了,又请了观里跟着研究火药,研究得都快魔怔了的几个道长来念了念经,也算是应个景。
谢琛以前就跟谢妩说过,祭祀这东西,只看心意,旁的都是虚的,等道长们念完了经,父女俩就坐一块默默烧纸钱,谢妩上山时候就带了许多,道观里本来也有准备,他们俩就在那可着劲往火盆里填,程远就在一旁静静陪着,谢妩就总偷偷看谢琛脸上神色,每每见他神色如常,才心里安定些。
谢琛哪里会不知道女儿在担心,但他心情其实比起最初时候,已经变得平静许多,不是不再想妻子,而是已经明白了,人之一生也不过就那些春秋,若死后真的有灵,阿韵总会等着他的。
谢妩就见父亲烧着烧着纸钱,就转身去拿了两个画轴出来,谢妩不禁探头看,谢琛也不藏着掖着,当着她的面打开,就见其中一幅是谢琛自己的画像。
谢琛一边往面前的火盆里扔那幅画,一边说:“给你母亲看看,我如今是什么样子。”
谢妩就猜另一幅应是自己的画像,结果打开来一看,是自己,却又不止自己,画上还有程远。
程远也是没想到,谢琛笑了下,说:“让阿韵也看看女婿。”
好似真只是让人看看画像,而不是阴阳两隔。
是至亲之人,自然也就不怕什么晦气不晦气之类的说法,谢妩亲自将那副画像也扔到了火里,只盼着母亲真能瞧见才好。
眼瞧着两幅价值千金的画被火烧成了灰,却也没谁觉得可惜,只谢妩嘀咕了句:“珍珍你昨晚是不是没睡?”
谢琛顺势就打了个哈欠,这事情也瞒不住,士要是画上两人的衣服,分明就是昨日的,谢琛也是兴起,觉得这一对小儿女这样般配,实在应该让妻子也看看,便将原本画好的一张谢妩的画像放到一边,重新又画了这一幅。
今天日子特殊,谢妩也只嘀咕一句:“还是要保重身体。”便不再多话了。
等准备的香烛纸钱都烧尽了,外头天色都暗了下来,谢琛就从怀里摸出个小锦盒来,递给女儿之后,顺势又摸摸她的脑袋,才慢慢踱步走了。
谢妩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珍珠耳坠,与一般人喜欢的圆润珍珠不同,这对珠子虽个头不小,但却并不圆润而是不大规则的,做耳坠的人却是用心将这对珠子,做成了两条胖嘟嘟的小金鱼,珍珠是身子,用描金做了金鳞,又用掐丝的法子做出漂亮灵动的鱼尾来,轻轻一晃,那鱼尾就真的在摆动,一看就是她会喜爱的东西。
小姑娘就将自己耳朵上的白玉耳坠取了下来,换上这对,转头看一眼程远,问:“好看不好看?”
程远点点头,好看。
谢妩轻轻摸了摸耳坠,轻轻笑了下说:“我也觉得好看。”
母亲是难产过世,母丧之日便是生辰,所以她从来都是不过生日的,只谢琛还是每年这时候给女儿备一份生辰礼。
程远便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出了房门往后头一间小厨房去,这里已经被事先收拾过,东西都很干净,小炉子上正煨着什么汤,闻着还挺鲜,程远进了厨房便洗了手,将自己之前就揉好的面团拿了出来,放在案板上擀开,不多会便擀成了一张大面片,又拿了专门的切面刀,给谢妩切了她喜欢的细面来。
谢妩看着他动作,便笑:“原来你之前出去是做这个了,还敢骗我。”
当时如意来找,谢妩只当是外头的事情,于是也没问,谁知到竟是一出双簧。
程远将面条抖散,才为自己辩解:“我没说话。”
所以怎么能算骗了呢?只能算是耍了一点小花招罢了。
小炉子里煨着的是山珍汤,照理说长寿面花样也能做许多,只是今日还是岳母忌日,程远也就只准备了素汤底,不过好在他手艺好,这样清清淡淡一碗长寿面也能做得比旁人更合谢妩心意。
程远见她吃得满意,才又开工给泰山大人也做一碗面,谢妩看他忙碌,就想用筷子喂他吃些垫垫,程远却不肯,说:“这是寿面,不好分的。”
谢妩知道有种说法是寿面若分给旁人,便是分寿,程远应是计较这个,可她哪里肯就这样罢休,只说:“我分你些,回头你再分我些不就成了?”
然后她就硬是给他塞了一筷子,程远只好吃了,等第二碗寿面做好,他便让外头守着的如意送去给了谢琛,最后才轮到他自己。
谢妩反正方才已经破了他的戒,这会便肆无忌惮的与程远你一口我一口的将面分了,都没怎么吃饱,但肚子里有了底,便能一起等着程远重新再做一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