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自被迟安从雀湖边上捞回来，陆烟宁醒来后并没有急着将南溪皇帝让她转述的事情告诉萧庭，而是先大吃大喝了三日。
去了趟湖底让她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虽然她体内一直有迟安的内力护体，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却总觉得疲惫。
她拉着迟安准备去馔玉阁饱餐，还没进去便见九阁内外到处贴着她和迟安的赏金头像。
“这尹皇帝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怎么还搞这出啊！”陆烟宁扯着两条发带，将它们挡在自己的脸前嘟囔道。
“芳菲楼楼主搞的。”迟安抱着剑说道：“咱们砸了他的地方，他自然跳脚。”
“大概是怕芳菲楼是不是下一个襄梦楼吧。”他又补充了一句。
陆烟宁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暂时关闭的芳菲楼：“他就一破种花的，谁搞他啊~“
两人只好去离九阁不远的永清茶楼。
一壶清茶，两盅烈酒，三盘小菜，四个猪蹄。
陆烟宁对今日的大补餐十分满意。
迟安不吃那些油腻的东西，他的面前永远只摆着一碗清面。
陆烟宁啃着猪蹄，看着迟安吃素面，忍不住摇头：“我真的想不通，这素面有什么好吃的？你能吃这么多年都吃不腻？迟安，你上辈子不会是碗素面吧？“
迟安白了她一眼，不做声继续吃面。
“其实吃肉也并不全是坏处，可以强身健体的，对你练功大有助益。”陆烟宁建议道。
“我练功用不着这个。”他鄙夷的看着陆烟宁嘴边的猪蹄碎。
像迟安这种绝世高手，早已脱离了用吃肉来补充体力的低级模式，而是依靠由内而生的内力。
陆烟宁显然忽视了这一点。
“就算练功用不上，吃肉也有其他的好处呀，比如…嗯……“她转着圆圆的眼睛用力思索着，突然眼前一亮，举着啃了一半的猪蹄说道：“就比如这猪蹄啊，书上说吃猪蹄有美容养颜的功效的。迟安你如果能够多吃猪蹄，长些白肉，依你的骨象，必然也是个美男子呢！不比什么傅衡峄，什么徐子婴差多少！”
陆烟宁话刚说罢，永清茶楼楼下便传来一阵骚动。
她把头往下一探，竟然是徐子婴。
说美人，美人到？
陆烟宁撇撇嘴，桌子上的猪蹄瞬间就没了胃口，立刻拉起迟安就准备走。
一想起那日在翠微宫里见到徐子婴时的情形，她便始终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为萧燃造反一事忧心的陆烟宁在得知他的军师突然叛变转而投奔萧庭后，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而当她见到从殿外进来的人居然是当初在山洞里看见的银发美男时也确实暗暗惊喜。
可谁能想到，当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这些年在萧燃身边做的事情一一向萧庭坦白而出的时候，陆烟宁才知道，他居然就是襄梦楼里做衣服的徐伯！
“你怎么能是徐伯呢！！！“陆烟宁不敢置信。
徐子婴容貌惊艳，轻轻一笑便不自觉的勾人心弦：“我这个样子太招人注意，实在不利于潜伏在凤都为萧燃打探消息，所以只好易容一番。还望陆姑娘谅解。”
陆烟宁使劲摇头，实在不想把面前神仙一样的美男和躲在矮屋后满脸是疤的老头子当做一个人。
陆烟宁为此骂骂咧咧了好几天。
迟安不理解：“你到底在气什么？“
“这么给你说吧，就好像你在一个地方遇到一朵你很喜欢的花，但没机会摘它，然后你就错过它了。当你几乎就忘记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你房间花盆里的石头下面居然长着一摸一样的花。”
她比比划划着用了一个极烂的比喻解释道：“迟安，你明白吗，这是一种受骗的感觉！是那朵花连同老天爷一起把我给骗了！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迟安盯着房间里的唯一的那个花盆：“明白。你喜欢徐子婴。”
陆烟宁愣了三秒。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这是重点吗？”
“不是重点。”迟安道：“但你喜欢徐子婴。”
“你为什么喜欢徐子婴？”
陆烟宁懒得否认：“他长得好啊，你看见长得好的人不喜欢吗？”
“不喜欢。”迟安很肯定的说道。
“那傅衡峄也长得好。”然后他很快联想到：“你为什么不喜欢？”
陆烟宁第一次被他问住。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理由，然后只好胡乱编了一个：“他和徐子婴想比，怎么说都要逊色一些。这喜欢人就像是你练剑，要练就练最好的剑谱，要喜欢就喜欢最好看的人，懂吗，面子问题！”
她一副十分老道的样子。
迟安皱眉，虽然他也不太懂喜欢的事情，但直觉告诉他陆烟宁又用了一个很烂的比喻。
自那之后，陆烟宁便一直躲着徐子婴了。
“陆姑娘留步。”
徐子婴在她身后叫住她。
陆烟宁僵硬的转身，假笑：“原来是徐太祝啊，刚刚没看到，没看到哈。“
徐子婴投靠萧庭后，因其过人的容貌和智慧甚得帝心，当下便被封为太祝令，明面上掌管祭祀事宜，实际上与陆烟宁一样，都是萧庭的谋士。
徐子婴微微一笑：“陆姑娘是还在怪我向你隐瞒了身份吗？”
他请陆烟宁坐下，周围的女眷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不敢。”陆烟宁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嘴。
“当日你我分属不同阵营，自然是不能将真实身份告知，若是萧燃没有疯癫至此，我也不至于弃他而去，只怕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就是徐伯了。”
他感慨的一笑：“所以啊，都是世事弄人，在下也并非有意欺瞒，还望陆姑娘大人有大量。”
这样的话若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陆烟宁肯定翻个白眼就走，可当从徐子婴嘴里说出时，不知为何却突然让人飘飘欲仙，不由心软。
陆烟宁端起他桌上倒好的一杯茶，说道：“算啦。”
“不过话说回来……”她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萧燃到底怎么了？他是真的疯了吗？”
徐子婴叹了口气：“他没有疯，只是每次提到宋清荷时，才会突然神志不清，做出疯癫的举动。”
“就像当初你在山洞编了假话骗他，让他回想起宋清荷，所以才突然疯癫。“
“可是宋清荷不是死了吗？他为何还有这么深的执念？”陆烟宁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不解。
可徐子婴却摇摇头：“他从来不提起从前的事情。”
“不过我曾经听他身边的人说过一嘴，似乎他夺嫡失败是因为宋清荷向玄元皇帝揭发了他暗自豢养火焰军的事情。玄元皇帝最恨皇子私养暗卫，于是本来很有希望继承皇位的萧燃被彻底踢出权利角逐之外，而萧燃痛恨宋清荷，又亲手将她送进了牢狱。”
陆烟宁叹道：“当初萧燃不顾众人反对，在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也要求玄元皇帝同意他娶宋清荷，可短短三年，两人却兵戈相向毫不留情，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以至于宋清荷都死了十几年了，萧燃还心有余悸。”徐子婴冷嘲了一声:“尤其是这段日子，他比从前更常发疯，天天都说宋清荷没有死，把所有事情都归咎到宋清荷身上，说是宋清荷主导了一切。我眼见他这般，甚觉将来无望。”
“良禽择木而栖，你的选择没有错。”陆烟宁道。
徐子婴却冷笑：“可我不是什么良禽，萧庭也不是什么好木。”
陆烟宁怔了怔。
她没料到徐子婴会说这样的话。
“既不是好木，你又为何停留呢？”
徐子婴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正午的光照射在他的脸庞，使得他的脸闪闪发光。
“我追随萧燃也好，追随萧庭也罢，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复仇。”
他转过头来，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我的仇人杀死了我全家，当年我只剩最后一口气，被悬春谷的医师所救，代价便是满头青丝变白发。”他从耳后缕出一条银发。
“所以我誓死定要报仇雪恨。”
陆烟宁觉得，他的飘飘仙气突然被凡尘的浊气所侵蚀，像堕入地狱的废神。
她没有追问他的仇家是谁，两人交情不算深，他没理由把这深藏内心的事情宣露而出。况且即便他说出来又能怎样，难道她还能帮他复仇吗？
她自己的仇都还没报完呢。
不过这世间的仇怨也太多了。
她的仇，萧燃与宋清荷的仇，萧庭的仇，齐太后的仇，张司年的仇，连徐子婴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竟也逃不过心怀仇恨。
所有人的仇恨铸成了凤都城坚硬的城墙，将他们各自的命运死死困在这里。
陆烟宁望着窗外柳絮随风而飞，越过长廊，越过高墙，向着远方一上一下的飘去。
“你对我说这个，是希望我不要挡你的路吗？”陆烟宁转过头问。
徐子婴轻笑两声：“陆姑娘是聪明人。”
他先是萧燃的军师，帮着他夺取皇位，见萧燃落败，又转投萧庭，如此这样步步为营的接近皇城，一点点靠近权利的中心，如果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复仇，那他的仇家肯定不是一般人。
而陆烟宁同样身处于这漩涡之中，难保不会因为利益冲突而挡了他复仇之路。
“我领教过你的厉害，我不想做你的对手。”他神情凌厉，不再温柔和顺：“但若是你非要挡我的道，我不介意和你搏一搏命，或者……”
“杀一些你在乎的人。”他的语气变得凶狠：“别忘了，萧燃死了，可火焰军的调令却还在我手里。
陆烟宁抬眉看他，突然明白今天在这里碰到徐子婴并不是什么巧合。
他就是来告诫她的。
她淡淡一笑：“你放心，只要你的仇人不是我，其他人的事情我不关心。”
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现在凤都城里手里还有点权势的就那么几个人，摆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可她连猜都懒得猜，更别说要去帮谁。
“哦对了，前些日子，我去看阿照了。”徐子婴突然转换了话题，神情又变得温柔，就好像刚才的阴郁只是一个恍惚。
“她没有被送去乡下，就在西城的一户人家里。她过得很好，那户人家待她就如亲女儿一般。”徐子婴笑道。
“那太好了。”
“你有机会去看看她吧，她会很高兴的。”徐子婴将地址写下递给她。
陆烟宁点点头。